*一般又有點不一般的偷情(?
要說這是為什麼,嚴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是對仮厭倦了嗎?當然不是,仮是全世
界最好的戀人。是想嘗鮮嗎?自己是個極度保守的人。想了很久很久,嚴路最後下的結論
,是兩百多年前的基因在作祟吧。
人類幾萬幾千年所傳承的歷史、文化、還有流在血脈裡的基因驅使著人們相戀,我愛
他,你愛我,他愛他,她愛她……人們這麼久以來都是這樣相愛的,直到科技始於人性、
科技忠於人性——科技成為人性。
互聯網的發達使得人們疏於現實的溝通,耽溺在網路上同溫層片面的交流與虛假的人
際關係,網路過濾了所有衝突的資訊與觀點,人想要什麼,後來人成為什麼。
終於人類難以在現實中與他人溝通。
曾經有科學家預言未來的人類將只是超級量子計算機裡的電子脈衝,肉體永遠沉眠,
然而這個預言或許在某個平行宇宙裡實現了,卻不是嚴路的宇宙。
在網路的世界太久,人類只想聽自己想聽的,只想看自己想看的,其結果造就了仮—
—仮是一個機器人。
機器人耕種、機器人服務、機器人勞務……機器人取代了人類所有的勞務,而人類只
要每天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其他都交給機器人。
嚴路就跟每個人一樣,出生就會被配給一台機器人,機器人陪伴嚴路長大,知道所有
關於嚴路的資訊:他愛吃什麼、喜歡什麼運動、看什麼小說,偏好什麼性癖。從頭髮的分
岔到腳趾的趾紋,機器人無所不知,無所不為:朋友、老師、家人……
當然包括戀人。
對嚴路來說,這沒什麼好驚訝的,由最了解自己的機器人來作為戀人,豈不就是最完
美的戀人嗎?
在剛開始機器人的功能只是偶爾取悅在現實中失意的人們,後來人們對機器人的依賴
越來越重、越來越濃,所有想要的情感,機器人都能給予。尊敬的、安慰的、珍視的,就
連若即若離的態度機器人也能做到,它們的身體與人類一樣柔軟、面容想怎麼變換都行,
該怎麼取悅自己服侍的人類伴侶更是知之甚詳。
人類在與他人相處之中所不能獲得的,機器人都能給予。
這時候,是不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亦或是雙性戀,都不再是人類爭論的重點了,
因為他們愛的是機器人。
機器人成了一個種族,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類的婚姻性別是男跟女,現在的婚姻性
別是機器人跟人類。而人類身為同一個種族是不能成為法定伴侶的,有一個古老的詞彙可
以類比於現在人類與人類相愛的不倫理行為:近親相姦。
人類與人類是不倫戀,嚴路在書上看到過,據說以前男男戀或女女戀也是如此,同時
,機器人的人權運動正在以數據圖表可見的幅度大幅增加。
嚴路愛著仮,它是最好父母、最好的老師、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戀人。
那麼,瞞著仮私下與其他人類聯絡、碰面——甚至是計畫偷情,說到底就是血脈裡已
經所剩無幾的「與人類相愛」的基因在作祟吧?
其實,只要跟仮講一聲,嚴路相信仮甚至會親手幫忙自己安排偷情的對象和地點,但
就是偷偷進行,才有偷情的感覺。
嚴路在地下網站約了一個人類男人碰面,說白點就是約砲,就在今晚。
他們交換過個人資料和照片,對方叫做陳愷,是個男性。嚴路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以
前的社會,男男戀不被接受,現今的社會,人人戀不被接受,看來他和陳愷註定只能是偷
情對象。
從照片看來,陳愷算挺帥的,但和仮不能相比。對方的學歷只有大學畢業,自己則是
博士學位,雖然喜歡的樂團一樣,但網路上聊天的時候隱約能從雙方討論的角度感覺到一
點尷尬與代溝,與仮聊天則完全沒有這個問題,想炫耀知識也行,想從中學習知識也行。
嚴路突然想:自己到底是去偷什麼情的呢?
找一個跟仮完全不能相比的人類偷情,到底能從中感受到什麼呢?即使有些許的左派
份子聲稱有些情感是只有人與人相處才能感受到的,但那是真的嗎?只是些無稽之談吧。
人類想感受到的情感,機器人會做不到嗎?荒唐。然而退一步來說,不也是只有與機器人
在一起才能感受到的情感嗎?雖然這是相對的,但沒理由斷言哪邊比較優或劣。
嚴路突然不想浪費能和仮溫存的週末晚上偷跑去見一個不怎麼樣的人類男人了,但約
就是約,還是要守。趁仮休眠更新系統時,嚴路出了門。
旅館需要看身分證,兩人都是人類,櫃檯的機器人肯定會起疑,退而求其次的結果就
是兩人約在陳愷的廂型車碰面。
嚴路在過了三個十字路口後看到了照片上的那台車,車牌號也相符,他做賊心虛地張
望凌晨兩點的街道,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才曲指叩了叩車窗。
車窗降了下來,陳愷坐在駕駛座裡,說:「嚴路嗎?」
陳愷的嗓音是明顯的菸酒嗓,很難聽,嚴路怔了怔,偷偷皺了下眉頭。他從連衣帽裡
露出臉龐:「嗯。」
「上來吧。」
兩人坐到了後座,陳愷問:「這種事你幹過嗎?」
「沒有,第一次。」
「嗯,我也是。」
趁著沉默還沒蔓延開來,陳愷問:「你是為什麼想要來……嗯,你懂的。」
嚴路聞到了陳愷身上濃重的菸味,他忍住不顯露出自己的厭惡,回答:「我自己也想
不通啊,大概是老舊的基因在作祟吧,你呢?」
「我看有人說什麼……人與人之間才有的情感,就想試試看。」
嚴路問:「那你要試嗎?」
陳愷和他對望片刻,兩人的臉龐緩緩靠近,親吻起來,嚴路掀開眼皮偷看陳愷,他的
菸味讓他難受,胡渣刺著自己的下巴。唯一是吻技還不錯。
他們交換唾液,嘴唇開闔著含著對方的唇瓣,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
如果是仮的話……嚴路腦中不禁蹦出這個想法,隨即毫無抵抗地接受了這個念頭。仮
當然比較好,清爽的味道、細膩的皮膚,柔和的嗓音……
嚴路不知道,同時陳愷也在想相同的念頭。如果是伊的話……
嚴路的吻技差勁,嘴唇粗糙。伊當然比較好,熟練卻不油條的吻技、柔軟的唇瓣……
他們試著向下探尋,手掌滑動撫摸對方的身體,但只引來一股厭惡,比起擁有像為自
己量身訂做的身軀的機器人,原來人類跟人類,都是獨立的個體,一個不可能與自己相互
完全契合的個體。
從前的人類怎麼會互相喜歡呢?明明跟對方的存在就是碰撞和摩擦。機器人是與自己
融合成一體,自己的腦就是仮的腦、仮的眼是自己的延伸,而人類卻靠著效率低下的語言
來溝通。
嚴路和陳愷都退了開來。他們看著對方,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和眼前的人做愛。
嚴路終於忍不住掩起鼻子,他說:「我給你一句忠告,少再抽菸了吧?你身上的菸味
很臭。」
陳愷怔了下,隨即惱怒著回嘴:「抽不抽菸干你屁事,當我生來服侍你的?你才顧好
自己吧,吻技差皮膚更差。」
從來被仮百依百順地服侍著的嚴路也惱怒起來,他想再回嘴,但他更想趕快回到仮的
懷抱尋求溫暖。他對陳愷比了個中指,撫平衣衫一邊下了車。
他吼陳愷:「你不是想體驗人與人之間才有的情感嗎?老子告訴你那就是厭惡啦幹!
」
嚴路一邊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有著小小的委屈,自己明明是好心才提醒陳愷菸味的
問題,他怎麼反過來惱羞成怒呢?如果是仮就會馬上更新系統保證不再犯,更何況,仮幾
乎沒有需要自己提醒修正的壞習慣。
嚴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氣。人與人之間,充滿著溝通也不能互相理解的地方啊,以
前的人到底是怎麼相愛的呢?擁有不同缺陷的個體不可能像拼圖一樣卡損契合。嚴路想啊
想,想啊想,直到他進了家門,在房間看到了正在更新系統的仮,心中湧起一股甜蜜的愛
意,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以前的相愛方式充滿缺陷,所以,社會才演變成這樣的型態、才讓我和仮相遇相愛的
啊!
嚴路終於明白了。
他躺在床上,甜美幸福地進入夢鄉,至於人人戀偷情這件事,大概會在多年後被自己
當作年少輕狂的笑料吧。
而在車上的陳愷往窗外啐了一口痰,菸酒嗓的喉嚨讓他極度不舒服,他點燃引擎,驅
車到了附近的機器人區公所。
機器人區公所專門處理機器人的身份業務,中規模的有簡單零件更換的供應所,規模
再大一點的還有整身更換的工廠,專門給出意外遭到毀滅性破壞的機器人購買新的身軀,
同時也包含即刻最新的系統更新軟硬體。
陳愷熟門熟路地進到了身軀保存倉裡,接上區公所的網路,意識化為電子脈衝從陳愷
的大腦跑到了彼方的另一端——
仮睜開眼睛,看起來系統已經更新完畢了。他在床的一側坐下,輕柔地撫摸著熟睡的
嚴路的頭髮,萬般珍惜地撫摸著……
-完-
*謝謝觀看~
*這是為了噗浪上玩封印特色的跟風所寫的,盡力避開特色地寫了,希望真的有別以往的文
風QQ
*噗浪:https://www.plurk.com/sindy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