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布萊克寫給雷木思.路平
1975 年,夏天,八月二十四日
致:
獨一無二的雷木思.J.路平
憂鬱的,消沉的,悲慘的
可能癱在地上的
荒蕪的地獄
西伯利亞
我的舌頭好怪。月影你覺得我的舌頭怪不怪?我一直在照鏡子而且它很怪,它有點尖。它
現在又變得更怪了,因為你那邪惡的糖果,你應該要知道,它為我帶來了各種痛苦和絕望
。就算忽視那些洋紅色的斑點和燒焦的痕跡它也只是一根可笑的舌頭。你有注意過嗎?你
覺得其他人有注意到嗎?一年級新生會不會叫我怪舌人?喔煩死了。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過我我的舌頭這麼怪?這樣我至少可以做點什麼有用的而不是一直到處
去把它伸給別人看。你到底算什麼朋友???
我早就知道你的信裡會有一大部分都是文法的建議。你是個邊緣型強迫症患者,有人告訴
過你嗎?除了我以外有嗎?我想,這種對於標點符號的癡迷,這種對雞毛蒜皮瑣事的執著
,最後只會讓你變成一個發狂的獨居老人,被一堆貓和成千上萬摺好的襪子包圍並且孤獨
地老死。
儘管你的建議不錯,我還是會選擇全部忽略,因為我已經創造了屬於我個人的文法,符合
我道德上和標點上的需求。畢竟在這個差勁的世界裡,我衷心地相信,與其和我肥胖的資
本家豬頭兄弟們一起將逗號浪費在這些消費主義的句子上,還不如把它們捐贈給更需要的
人,比如說中文,據我所知完全沒有逗號。
剛才那個句子裡有五個。我贏了,小圓點偏執狂先生。
何況要是我像個正常人類一樣寫信的話,你可能就要認不出我了。你會覺得很困惑,然後
我不想看你在拉脫維亞困惑地走來走去,思考著「究竟是哪個文筆優美的惡魔附身在我的
朋友天狼星身上,汲取他那與生俱來迷人的自發性和生命力?以後我還可以糾正誰來讓我
自我感覺良好?我生存的目的是什麼?我該做什麼?我該去哪裡??」我想你可能會哭得
像個孩子。
我敢打賭你有發現我剛才應該要說「被誰[2]」才對。
那是我故意的,你看,好讓你有點事做。
你要知道我只能在非常有限的範圍裡驚動那些鳥,也並沒有嚇得牠們把屎都拉光,這真是
非常令人遺憾;我會知道是因為牠們直接在我的摩托車上拉屎。第一次的時候我差點得了
心臟病,只能被攙扶著不斷顫抖和啜泣。下地獄吧,該死的烏鴉家族和牠們的親戚們!!
從此我就盡我所能的試圖輾壓牠們,你可以想像在半空中的高難度造就了一些壯觀的壓車
場面,你應該要慶幸我的脊椎還在我身上。
她的名字是茱莉安,我認為是個很棒的名字,非常具有美洲印第安人的異國情調。詹姆嘗
試朝她的方向使出他獨門的「慾望指梳」,但目前為止似乎效果不彰——她眼神變得有點
呆滯,看起來不是很妙。我們一起去游泳過幾次,她游得還不錯,雖然有點怪里怪氣的。
我猜她喜歡看我們裸體的樣子。骯髒,骯髒的女孩。
喔那些跳蚤。該怎麼說呢?我很想要信任你的魔藥,月影,可是你知道,那些舊傷口有時
還是會隱隱作痛。背叛是最苦最難以下嚥的魔藥,你懂的。有好幾個夜晚,我在冷汗中驚
醒,抓著我的枕頭,發現自己的屁股後面竄出一根該死的粉紅大雞毛撢子,而我所做的只
不過是在我的朋友有需要時總是對他伸出援手而已。
不,我跟你說,我快要忍無可忍了。每次變形的時候都像是一場酷刑,我已經快要一個星
期沒有追鳥了(把牠們從摩托車上趕下來),因為我真的受不了。感覺就好像我的皮膚自
己會蠕動一樣。有時候我想我寧願有個粉紅色的屁股算了。我跟你說,我會嘗試你那該死
的魔藥,因為我是一個夠成熟的男人,可以嚥下我的尊嚴,就算你曾經拿煤炭燙過我的臉
。而且我還會聞起來像春天的青草一樣清新可口呢!當然我相信還是會非常有男子氣慨的
。快點過來然後把它給我我我我我我我。
…那,後天呢,你的答案還會是不要嗎?
我愛《哈姆雷特》!!學校裡的其他人也一樣,我一連好幾個星期都被盛譽淹沒,全是因
為我偉大精湛的、充滿悲劇色彩的演技。那個奇怪形狀的馬鈴薯啟發了我,還有麥麥,我
一生的摯愛,那個唯一可以讓我全心奉獻的女人,她真的應該重新考慮她對於「猥褻」這
個詞彙的定義。
當然,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我在《古舟子詠》的表現。那才是真正的表演藝術。噢,你現
在完全不同意,對吧?停止吧。又沒有人真的生病,對吧,而且我覺得那隻鳥根本就才不
過幾個星期大。
噢你不同意!我感覺就好有一把火燒穿這些信紙,燒進我的心裡,就好像你該死的糖果燒
穿我的舌頭一樣。
月月月月影。你如果一直這個表情,你會未老先衰的,雖然可能早就來不及了,你的臉會
永遠凝固成那樣,然後你就只能去當老師了。別說我沒警告你。
你的鼻子上沾到芥末了,你知道嗎?還有我一直在練習所以現在我的舌頭可以舔到鼻子,
如果我沾到芥末的話我可以直接舔下來就好。我再也不會浪費食物了!
然後我他媽的不認識你那些音樂家好嗎??這就是為什麼我用唱的,你才會知道我在說哪
一首啊!!而且我已經跟你講了其中兩個,格倫.米勒還有那個三根手指的吉普賽人,金
戈還是什麼的。金格.萊恩哈特!!你看我記得你告訴過我的東西但我不可能記得所有東
西然後剩下的人我都不認識所以不要再對我大吼大叫。
波特先生現在為我瘋狂,我好希望我從來沒跟他提過你那白癡男友班尼.古德曼。他不停
咕噥著一些像是如果我這麼喜歡搖擺樂的話一定也會喜歡「咆勃」還有「搖擺迷」還有「
賽隆尼斯.孟克」,聽起來像某種黴菌的名字。總而言之他有兩箱復刻唱片,他說他已經
都有了但別人還是一直送他,但他不想拿去賣因為這感覺就好像要把他的祖母拿去賣一樣
。你們這些爵士迷。全都是瘋子。
所以我就跟他說我想要它們(我這個偉大的搖擺樂學者。)
所以猜猜我給你弄來了什麼。
你應該現在就來。我是說再過一個多星期就要開學了我想我們馬上就會見面但你應該現在
就來。
嘿那本書我看過!!但實際上我比較喜歡《三劍客》。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之類的。我最喜
歡阿拉密斯,他讓我想起某人,雖然他顯然更吵更煩而且感覺他應該不會對阿多斯使用逗
號的方式有太多意見。
我先不提摩托車的事…暫時不提。你會來的因為你不來的話我會把詹姆外套的事告訴他呣
哈哈哈哈哈。
昨天還好嗎?沒有在你身邊陪你,感覺有點奇怪,但我們都在想你怎麼樣了。我有在想。
我希望你沒事。好好休息,忍耐幾天就好別做任何健美體操還有避免太激烈的性愛!
你誠摯的
獸足
總的來說太單純了不需要正式的附註
***
雷木思.路平寫給天狼星.布萊克
1975 年,夏天,八月二十五日
致:
尊貴的尖舌頭
尖舌頭路
鏡子前面
可能正鬥雞眼地
看著他的尖舌頭
(德文郡)
我很遺憾地宣布,獸足先生,比起盯著你此刻健忘並因肌肉失調而下垂著公諸於世的舌頭
,我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可做。我認為在你最近一封也最有文化涵養的信裡,你所提到的
諸多事項中,你會希望我首先回應這一點。該死。我寫的字看起來就好像是在昨晚重新加
熱的咖哩裡淹死。你能相信光寫這些就花了我一個半小時嗎?我猜我還有點累 & 你知道
原因的,但這不是字寫得爛的藉口,爛得就好像寫到一半的時候有鳥想把羽毛筆上的羽毛
插回牠身上一樣。
你們不在的時候它總是讓我感覺特別詭異。
等到我比較不——你是怎麼說的,癱在地上,消沉的,悲慘的——的時候,我再寫封長一
點的信。我現在要去小睡一下。多謝了但我的鼻子上沒有沾到芥末。嘴角也沒有巧克力。
檢查過了。
—M
***
雷木思.路平寫給天狼星.布萊克
1975 年,夏天,八月二十九日
致:
S.布萊克先生
在德文郡
與波特家一起度假
想必正焦慮不安地
等待月影的回信
噢!痛苦。噢!恐懼。對於拖這麼久才回信我獻上誠摯的歉意。我想我應該慢慢鋪陳,但
我已經無心也無法再拖延這個事實:我要回英格蘭了。不,不,這不是新聞。新聞是,我
那精雕細琢、溫柔迷人、情感豐富的面孔,已經永遠地被兩條令人難忘(但一點也不好看
,我向你保證)的疤痕給毀了,我敢肯定,任何一個霍格華茲的六年級生都不曾有過這樣
的疤痕。我附上了一張照片,但你在看到之前我得提醒你,它真的非常、非常悲慘。它們
很大,其中一條整個劃過我可憐的鼻子,那個曾被你批評為無可救藥的鼻子。媽說其實沒
那麼糟,爸說可能有人會覺得它很神祕,但我想到的只有我得先編出個藉口才可以。我想
大家應該不會相信拉脫維亞有一群憤怒的、失去控制的老虎吧,你信嗎?但我想應該也沒
什麼人了解拉脫維亞的生態。或許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變成霍格華茲的謎團,留給大家去
猜,因為猜測通常很難趨近事實。希望這樣會有用。
好了,你現在可以看照片了。
現在你不需要太擔心你那突變的舌頭了,因為大家會更關注我突變的臉。他們看到我的時
候會說「它是從坎特伯里來的,」然後我們當然就會這樣回答「其實是從拉脫維亞來的,
」這樣就可以了。
但不用對我說謊,我的好傢伙;我可以接受事實的打擊,沒有必要粉飾太平。
它真的很引人注意,對吧。可惡。
不管怎麼說,我應該會孤單衰老沙啞地死去,你也看到了我恭敬地遵守文法的正確態度,
但我至少可以跟你保證,不會有貓。你知道我沒辦法忍受貓。牠們老是在舔自己,無時無
刻的舔。裝出一副很愛乾淨、一絲不苟的樣子,再把牠們的鼻子塞到所有根本不該出現鼻
子的地方,然後還以為你也一樣喜歡被舔。這真的很不衛生——這是一種偽善!此外,牠
們還會掉毛,號叫,讓我寒毛直豎。而且你總是無法克制追和咬牠們的衝動,不是嗎,然
後你會撞翻桌椅,搞砸一切,把我整潔乾淨、孤獨老死的公寓弄得亂七八糟。我並不想冒
這個險。(如果我用捲起來的報紙打你的話你會發火的。我,與其他人不同,我從不重蹈
覆轍。)
替我跟鳥兒們說聲幹得好,可以嗎?跟牠們說請繼續這些傑作。告訴牠們就算一次也好,
我想看到你跪在地上,哀悼你那閃閃發亮同時又危險重重的摩托車。實在不懂為什麼要這
麼珍惜它。無法理解對於異常高度的執著。無法理解對於發動引擎的執著。
縱使我很想要針對跳蚤問題嘲弄你,我卻感到非常、非常為難。跳蚤一點都不好笑。牠們
總是在耳朵後面亂咬,或是躲在任何你抓不到的地方。糟糕的、聰明的小惡魔們,這些跳
蚤。我不羨慕詹姆可以一直在那邊照顧你,跳上跳下,鬼吼鬼叫。那想必是份艱鉅的任務
。他是不是其實都在睡覺,好讓時間過得快一點?這次的魔藥至少在理論上是可行的——
就像共產主義一樣——但還需要一位合格的人來調配,至少這個人必須不會熔掉他的大釜
,或是燒爛他的指甲,或是讓地窖失火才可以。你知道我的魔藥學爛透了,粉紅雞毛撢子
就是最好的證據和證明和鐵證。我覺得你或詹姆可以試看看。我並不希望任何人死掉,或
是在過程中發現某種新的「腐」色系。
既然現在就是後天了,我剛替你向你的月影確認過,他的答案依舊不變。月影是一個固執
的東西。不過如果你還能忍受他的臉而不嫌棄拜訪,他甚至有可能事先準備好起司三明治
等你。只要事先跟他說一聲就好。由於某種深不可測的原因,他告訴我他非常想念他的朋
友們,越見不到就越想念,你的月影真是個荒唐的老白癡,真是荒唐。
還有一個消息,基於純粹對你戲劇天才的賞識,我嘗試謄寫你的版本的《哈姆雷特》,因
為我就像你不斷提醒我的那樣無所事事,閒得發慌。我勉力完成了以下的部分,並且作了
一些潤飾,當然,這是我身為編輯的權利。
哈姆雷特(由 S.布萊克先生單獨出演)
要尿,還是不尿:這是一個難題
究竟哪種決定才算高級?
是忍受狹窄膀胱致命的痛楚
或是挺身對抗親愛的小麥麥
抑或脫離——勞動服務的命運!死去:離去:
一切不再;離去,能終止心痛和衝擊
這堂課,以尿遁作結
是最虔誠的期許。死去:離去:
離去:興許排泄:啊,這就是阻力
(然後你就是從這裡開始談論在學校廁所自慰是不對的,尤其是如果你被抓到的話,尤其
是尤其是你被抓的時候旁邊還有別人的話。基於歷史的準確性我記錄了所有細節。)
你覺得怎麼樣?我有還你的即興創作一個公道嗎?
也許我會想要當個教授。你有想過嗎?也許我會變成一個孤單衰老沙啞的教授,穿著羊毛
衫走來走去,迷失於謄寫老劇本,一邊想著你到底有沒有吃掉那個你稱呼為「你那根」的
馬鈴薯——是的,我聽到了,麥教授也聽到了,但我想她覺得還不錯——還有它會對現代
戲劇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力。
在此我得對你收購唱片的美妙行為作些闡述。我會極力吹捧獸足,直到他的臉得意得浮腫
起來,緊接著我就會馬上為此後悔。噢,最睿智而決斷的獸足,我永遠欠你一個人情。我
看看今年能不能帶我的老留聲機回學校,因為我應該來不及事先聽完全部,我認為不行。
然後我會教育你,賽隆尼斯.孟克絕對不是一種黴菌,也不是一種疹子,也不是一種致命
的疾病,當然更不是一種外來品種的騎士墜鬼馬。
祝你和你的茱莉安玩得開心,閃瞎她的眼睛,並且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如果你想要的話,你甚至可以騎摩托車過來。
毀容的月影先生
(待續)
譯註:
[2] 英文裡誰(who)和被誰(whom)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