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譽說要回家,金佳勳卻不想回家,既然都跟廖承軒開誠布公了,那他也有想跟王譽說的
話。他問王譽:「你趕時間嗎?」
王譽說:「還好。」
金佳勳說:「我想去河邊的公園,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你帶我去。」
王譽看了金佳勳一眼,不知道他想幹嘛,還是答應了,帶金佳勳來到第一次見面的公園。
市區裡面到處都是公園,有的是市容規劃,有的是建商養地,而這個河岸邊的公園卻是一
個防汛用地,上面植了草皮,做點彩繪。傍晚民眾三三兩兩,有的來運動,有的來遛狗,
是個很清閒的地方。
他們沿著河堤岸慢慢地走,來到當初他們相遇的地方。金佳勳找到一棵樹,依稀就是王譽
上吊的那棵。金佳勳說:「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當初好不容易等到五百年可以死掉的良
機,為什麼是選上吊?」
王譽說:「上吊很好啊。」
金佳勳說:「一槍就可以死了,幹嘛要用上吊的?上吊花的時間久,又有別人來救你的風
險,很不划算。」
王譽說:「或許是因為我想要用一個比較復古的方式來結束生命。那只是我自己一時的想
法,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金佳勳說:「我在想要用什麼方式給你做個了結。你知道這種事情就跟求婚一樣,可以做
基本款,也可以別出心裁想很多花招,讓人永生難忘。」
王譽失笑,說:「人死就死了,你想要誰永生難忘?」
金佳勳說:「我啊,就是我啊。反正這件事都會變成我一輩子的烙印,那我幹嘛不讓這件
事變得快樂浪漫淒美一點?開槍扣板機就跟下跪遞戒指一樣無聊,該想個不無聊的,執行
起來也比較起勁。」
王譽說:「好吧,那你有什麼方案?」
金佳勳說:「我先想個辦法死掉,變成厲鬼來索你的命,這樣你就會死了吧。」
這哪裡浪漫淒美。王譽笑著搖頭說:「你不會變成厲鬼的。」
金佳勳說:「你怎麼這麼肯定?」
王譽說:「厲鬼的幾個必要前提之一是懷著極強的恨意死去,你要是死前對我懷著極強的
恨意,就絕對殺不死我。要是你以現在這個狀況死去,就是往生極樂,我只好去把你的轉
世找出來了。」
轉世再續前緣,聽著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金佳勳甜甜地說:「如果我投胎轉世,你要記
得來找我跟我再續前緣喔。」
王譽斬釘截鐵表示:「不要。」
金佳勳被潑一盆冷水,哼了一聲:「我用爬的也要爬去找你。」
王譽笑起來,說:「你轉世就是新的人生了,我頂多只是你記憶的一部份。再續前緣都是
假的,小說家拿來騙騙觀眾情感可以,現實生活就算了吧。」
金佳勳說:「你是不是真的碰過轉世的舊情人啊?」
王譽說:「別提了吧。人活得太久就是一堆光怪陸離的事情,我的原則是不要去打擾人家
,人家不記得我便罷,記得的放在心裡面就好,我不喜歡跟人糾纏太多。」
金佳勳說:「那如果人家自己來糾纏你怎麼辦?」
王譽說:「怎麼?你好像突然對轉世很感興趣?」
金佳勳說:「你現在死了,過個十幾年,我們又可以相見,也滿好的啊。」
王譽說:「在你的班級上相見嗎?金老師?」
金佳勳聽他語帶調笑,不由得發窘,說:「好啦我就是韓劇看太多。你該消去我的記憶,
讓我從此忘記你。反正我註定未來十二年孤家寡人,你十二年之後再來找我,不管到時你
是在天上當神仙,還是轉世了變成一個兒童,只要你還記得我,還把我放在心上,那就夠
了。」
王譽說:「從長計議吧。你的方案只有變成厲鬼索命嗎?先提幾個比較實際的出來,我們
再來看看要選哪一個。」
金佳勳說:「我餵你喝毒藥,你死在我懷裡。這樣可以吧。」這才是他的理想方案,厲鬼
索命只是說來玩的。
王譽嗯了一聲,說:「毒藥也是可以。」
金佳勳說:「你好像不是很贊成。」
王譽說:「沒有,毒藥很好,只是沒想過還有這招。我毒藥很多,各種效果都有,回去開
箱給你,有適合的就拿來用吧。」
金佳勳笑說:「挑個最痛苦的給你,讓你一發斃命。」
王譽在他後頸輕輕擰了一把:「還沒喪夫就笑這麼開心,小心人家誤會。」
金佳勳說:「我是為了你可以解脫苦難在笑,不一樣。」
王譽說:「說得好,莊子喪妻時鼓盆而歌。給你買幾個鼓,我死的那天你就盡情打鼓唱歌
。」
金佳勳看著王譽英俊的臉龐,愣愣地心想:「這麼好的一個人,很快就要死了。到時我真
的能像莊子一樣唱歌嗎?」心裡有股說不出的苦澀湧上來,臉色也變得陰鬱寡歡。
王譽看他神色,問:「你怎麼了?」
金佳勳一愣,說:「沒事。」想轉移焦點,看到不遠處有個賣古早味冰淇淋的攤子,便說
:「我去買個冰,你有沒有吃過古早味冰淇淋?我們吃個冰,等一下就回家吧。」也不等
王譽回答,就轉身買冰淇淋去。
賣冰的老人生意清閒,三不五時便在喇叭按幾下,發出「把噗把噗」的響聲。冰淇淋有芋
頭跟巧克力兩種口味。金佳勳熱愛芋頭也熱愛巧克力,就買了兩支綜合口味。他一個人就
要吃一支,如果王譽不喜歡古早味冰淇淋,他就可以吃到兩支,怎麼想都是買兩支划算。
快速補充大量血糖能讓心情變好。金佳勳吞了一大口冰淇淋,覺得全身都被糖分治癒。他
拿著冰淇淋回過身,快步往王譽方向走過去。
「王譽,快點,這個好好吃,快點來嘗嘗看我媽那個年代的庶民小確幸──」
金佳勳口中喊著,這時突然見到一個人冷不防出現在王譽背後幾公尺處。是阿寶。他快步
逼近王譽,手一翻,出現一把亮晃晃的匕首,一把便戳進王譽後心。王譽一下子就倒了下
去,像一棵樹突然倒下來一樣,垂直地,毫無猶豫地,失去了生氣。
金佳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阿寶殺了王譽?這樣合理嗎?正確嗎?有天
理嗎?王譽又不會死,等一下就會復活,這樣阿寶就知道王譽的秘密了。可是阿寶為什麼
要殺王譽?他有什麼理由要殺王譽?他明明這麼汲汲營營想要把王譽得到手,難道是因為
由愛生恨才要殺王譽?還是阿寶有什麼原因?金佳勳衝過去把王譽抱起來,拍著王譽的臉
,喊:「王譽,醒來,不要裝死了,趕快醒來!」然而不管他怎麼呼喊,王譽雙目緊閉,
背上的傷口遲遲沒有癒合,呼吸心跳一切停止,似乎是真的已經死去。
這怎麼可能?金佳勳跪在地上,全身不住顫抖,王譽就這樣死了,這麼輕易地死了。這是
怎麼回事?
「你對王譽做了什麼?」金佳勳吼聲帶著哭音,「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掉?他根本不
是這樣的人!」
只見到阿寶一身變裝皇后的打扮,濃妝豔抹,白色不對稱蓬裙加上十公分的高跟涼鞋,散
發著一種妖豔的霸氣。他彎下腰,伸手抬起金佳勳的下巴,從高處睥睨著他,笑靨燦爛如
花,宛如了卻心中一樁大事一般坦然暢快,又帶著一點嬌嗔。
「我才要問你,你為什麼要拒絕我弟?」阿寶笑盈盈地說,「我一開始就說過,你跟我弟
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這種溫室裡的花朵是沒辦法殺死王譽的,這種事情應該要交給我
,由我來殺死王譽,這樣才對。」
金佳勳顫聲說:「你說什麼?」
阿寶說:「你們都以為我是個神經病,我不否認這點,但神經病做事也有神經病的理由。
金老師,我硬是要拆散你們是為你好,我才是那個捨得解開王譽詛咒的人,你要後悔還來
得及,現在去我家,我弟還會接受你。」
金佳勳說:「你為什麼會知道王譽被詛咒的事情?有人告訴過你,還是你去打聽來的?」
阿寶說:「你把我看得太小了,金老師。我根本不必去做那些無聊事,王譽對我而言跟叁
生叁世拾里桃花一樣,是一本傳抄五百年的爛帳。」
金佳勳說:「什麼意思?」
阿寶說:「你們聊了這麼久的前世今生,我以為王譽多少會聊一下他跟我的故事,真是個
沒良心的。」哼了一聲,往倒在地上的王譽踢了一腳,冷然說:「我是五百年前王譽的正
宮,北大年王國的公主。王譽能有今天,一切都是本公主的恩惠。」
金佳勳不知道北大年是馬來半島的一個古代小國,卻想到之前蘇慶之的話,脫口而出:「
你就是那個詛咒王譽的瘋婆!」
阿寶仰頭哈哈大笑,笑聲中都是瘋狂,說道:「我十七歲嫁給王譽,死的時候才不到二十
歲,成親兩三年王譽就能把我搞成一個瘋婆,你說我是不是愛他愛到發狂,愛到想要詛咒
他生生世世?」
金佳勳說:「我不相信,你一定是編來騙我的。你如果前世是王譽的老婆,他為什麼都不
跟我說?」
「王譽跟你說?我都沒讓王譽知道的事情,王譽要怎麼跟你說?」阿寶一腳踩在王譽身上
,將金佳勳推開,眼中發出狠毒的光芒,「我跟王譽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先把他帶走了。
你自己慢慢琢磨吧,金老師,夜路很長,小心不要再遇到鬼。」話語甫落,地面上刮起一
陣黑風,阿寶帶著王譽的屍身,隱沒在黑風之中。
阿寶走了,金佳勳卻墮入了黑暗。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站起來,怎麼走在路上的。四周一
切似乎都靜止了,他也靜止了。外面人群的吵嚷都消失了,連自己心跳的聲音也消失了,
一切都好安靜,好安靜,只剩下絕望的聲音,迴響在夜空之中。
他過了良久良久才回神過來,意識到周遭發生了什麼事。有人猛拉他一把,他跌坐在地上
,一輛車子緊急煞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駕駛降下車窗探頭罵了一聲趕羚羊雞排,隨即
揚長而去。
「金老師,看路啊,很危險。」那個拉他的好心人喊,卻是蘇慶之。
金佳勳茫然看著蘇慶之,恍若隔世,遲頓好幾秒才慢慢喊了一聲:「嗨。」
蘇慶之說:「你怎麼了?怎麼變成這樣?你又發生什麼事,還是王譽發生什麼事?」
金佳勳口唇微張,正想說什麼話的時候,腦海中突然走馬燈閃過,王譽被阿寶背刺一刀
倒在地上的畫面映入眼簾,他氣息一窒,眼前一黑,只聽到咕咚一聲,人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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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最開始的初綱裡面,就有阿寶這一刀,為了合理化這一刀鋪了好長的梗
現在總算是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