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有比較不緊張了嗎？」柏宇辰問。
　　他們的手還鬆鬆地握著，曉謙深吸一口氣，手指不自覺地微微收緊。
　　「早就不緊張啦。」他說。
　　柏宇辰微笑，手往後收，他也就放開，放回膝蓋上，左手覆蓋上去。
　　柏宇辰重新拿起刀叉，切了一塊披薩，往他的方向推過來，「這口味你還沒吃，我覺
得這個比較好吃。」
　　他拿起來咬了一口，咀嚼後給出評語：「因為有肉丸吧，這個口味比較重。不過，都
很好吃。」
　　「那你多吃一點。」柏宇辰又切了一塊推過來。
　　「你也要吃啊！」
　　「我有啊，這邊這一半都我吃掉的……」
　　最後披薩在白瓷盤冷掉之前就被他們解決了，沙拉碗中也只剩下乾酪碎屑，寬口杯中
的紅橙色液體還殘留一點點，光線穿過杯底的切割面，在光滑的吧檯上折射出斜斜交錯的
淡粉色菱格。在他們交談時，曉謙用手指，跟著爵士樂的節拍，心不在焉地輕點著。
　　「還要再一杯嗎？」柏宇辰問。
　　「這樣就好了。」
　　「不要客氣喔。」
　　他聽出柏宇辰的意思，「什麼、沒有，這餐是我要請你。」
　　柏宇辰搖搖頭，「我出。」
　　「學長──」
　　「就說了，別叫學長，叫名字就好。」柏宇辰糾正他。
　　「叫我別叫但還是拿輩份來壓我，」他很不服氣，「這餐是我要請的。」
　　「今天是我約你的。」
　　「但今天是我先看到你的！」
　　柏宇辰聽了大笑。
　　「好吧，給你請。不過我有個條件。」
　　看著柏宇辰板起臉，曉謙屏息等待。
　　「我要吃甜點。」
　　他噗哧一聲笑出來。
　　「然後你要陪我再喝一杯。」
　　「這有什麼問題！」他舉起手，安吉歐看到便走過來。
　　「今晚的餐點還合胃口嗎？」
　　乾淨的空盤已經代替他們回答了，安吉歐滿意的摸摸下巴。
　　「你們甜點有什麼呢？」曉謙問。
　　「只有一種。」安吉歐故作神秘地回。
　　「那我們要……一份？」
　　柏宇辰點點頭，直接幫他把話接了：「請再幫我們搭配適合的酒。」
　　「沒問題。」
　　安吉歐走回喬身邊，搭著他的肩在耳邊說了幾句，喬彎下腰，打開吧檯下的冰箱，拿
出兩個保鮮盒。
　　曉謙看著兄弟倆分頭忙，懶懶地開口問柏宇辰：「你會在紐約待多久呢？」
　　「明天就走了喔。」
　　「咦！這麼快。」曉謙錯愕道：「我還以為至少會留一個週末呢，你不想順便觀光
嗎？」
　　「哦？你要當我的地陪嗎？」
　　曉謙愣了下，柏宇辰隨即說：「逗你的，出差嘛沒辦法，跟著團隊的行程走囉。」
　　「喔……」
　　「你回國後要再來找我，我要把這頓請回來。」柏宇辰跟他說。
　　「好──啦──」他故意拖長尾音，並搬出那稱謂，「學、長、太客套啦！」
　　柏宇辰笑著沒回話，他看著他任由他鬧，突然心頭一動。
　　「難得來一趟，不去景點看看太可惜了，你不要再重現科隆那次的遺憾啦，我帶你晃
晃，有特別想去哪嗎？」
　　「真的嗎？」柏宇辰眼睛敏捷一眨，「這樣的話……」
　　喬卻在這時走過來打斷他們，又是端著一個白瓷盤，安吉歐跟過來，拿著一瓶葡萄酒
和兩支香檳杯，杯子被個別放在他們面前，白瓷盤跟隨，擺在杯子中間。
　　「哇喔……」看到盤子上的甜點，他們兩人眼睛為之一亮。
　　安吉歐將瓶口的軟木塞拔起、傾倒，金亮色的液體洩入香檳杯，液位升起，竄著細小
的氣泡，看起來很歡樂。
　　「提拉米蘇，」安吉歐得意地揭開謎底，「還有杏仁白甜酒。」
　　「一口提拉米蘇、一口白甜酒。」喬指示，遞給他們兩人一人一支叉子。
　　曉謙接過，覺得好像拿到了一支仙女棒。看著那塊邊緣切得粗糙樸實的蛋糕，上面還
撒了厚厚的一層可可粉，他突然有點捨不得切。
　　柏宇辰看不懂曉謙在躊躇什麼，他從蛋糕的右下角削下一塊，遞到他嘴邊。
　　「呃、」曉謙往後縮、看一眼柏宇辰，柏宇辰也看著他，眼神很澄淨，裡面沒有捉弄
，頂多對他的遲疑浮現一點點疑惑，這讓他對自己的多心感到有點愧咎，連忙含入那一口
糕點。
　　「然後，再喝一口白甜酒。」安吉歐不忘記提醒。
　　曉謙照做，冰涼的甜酒入口，滋潤了曾被浸漬在蘭姆酒裡的糕體，與瑪士卡澎起士和
義式卡士達的內餡融合在一起，苦、甜、帶點葡萄酒味的酸，吞下時，氣泡回衝，帶出了
濃厚的咖啡餘韻。
　　他眼底泛起水氣，醺醺陶陶，我好像快醉了，他想。
　　可是這個提拉米蘇很好吃，所以他伸出叉子，接續挖了一口，然後再一口，一口蛋糕
、一口酒，他非常乖巧地遵守食用規則。
　　第四口時，他正要舉起的香檳杯被按下，他轉頭，柏宇辰抿著叉子看他。
　　「很好吃齁？」柏宇辰的咬字因為叉子抵著下唇而有點含糊不清，「不過，你喝慢一
點。」
　　他放下叉子。
　　「曉謙？」柏宇辰歪下頭看他，臉幾乎要貼到桌面，「怎麼不吃了。」
　　他側頭睥睨他，柏宇辰無辜地眨眨眼，這才會意過來。
　　「賭氣嗎？」柏宇辰驚訝地說，「只是叫你喝慢一點，又沒說不給你吃。」
　　他還是不應話，冷冷瞥了柏宇辰一眼，只是那視線還有沒有焦距，連他自己也很難確
定。
　　柏宇辰覺得這實在太有趣了，他坐直身，煞有其事地清清喉嚨，「你醉了。」
　　「我沒醉。」曉謙立刻回嘴。
　　柏宇辰想曉謙現在抬起下巴的這姿態，應該是想挑釁、不然就是表達不滿，只是再怎
樣兇狠的表情，只要搭配那雙像小狗一樣濕潤的眼睛，實在是沒有任何威脅性。
　　「好，沒醉，」他拿起被擱在盤邊的叉子，挖了一塊蛋糕，「那你再吃一口。」
　　曉謙順從地吃掉了，「我還要帶你去玩。」
　　「好，去玩。」他哄，「去哪裡玩？」
　　「去帝國大廈玩。」
　　「去帝國大廈玩。」他又遞了一口過去，「去帝國大廈玩什麼？」
　　那一口也被吃掉了，「去八十六樓看星星。」
　　「看星星？」
　　曉謙執著地點點頭。
　　「好，去看星星。」柏宇辰把盤內殘餘的甜點剷起，餵最後一口，好氣又好笑地柔聲
問：「看完星星然後呢？」
　　「回家。」
　　「回家然後呢？」
　　曉謙看著他，閉上嘴，不回了。
　　「嗯，真的是沒醉。」柏宇辰笑笑，放下叉子，「不趁機對我酒後亂性嗎？」
　　「看星星就等下次吧。」柏宇辰將兩支叉子靠攏，斜放在盤子右下方，「好了，去買
單，趁你還沒醉之前，我們得送你回家。」
　　曉謙跳下高腳椅，腳步顛晃地去結帳。柏宇辰則是到衣帽間把他們兩人的外衣拿回
來。
　　他們對經營餐館的兩兄弟道謝，出去時街道已經很安靜，商店都休息了，只剩下還亮
著的櫥窗。
　　「曉謙，你要怎麼回家？」
　　「我搭地鐵。」
　　「我帶你去，我怕你又迷路了。」
　　柏宇辰一手拿著手機看路線，一手牽著他，他們並肩走著，兩人都沒說話。
　　其實他知道怎麼走的，不是很遠，一路直直，他不可能像稍早一樣拐錯彎。不過這一
刻他不想開口，甚至想幫他把導航關掉，想到即將別離，他就很捨不得。
　　柏宇辰順利地帶他走到最近的地鐵站入口。
　　「還好吧？可以自己回家嗎？」
　　「可以的。」
　　「你從這邊回家，大概要多久？」
　　「大概……四十分鐘到五十分鐘吧。」
　　「那回家後傳個訊息給我。」柏宇辰輕聲說，「簡訊也行，或是你有 skype 吧？我
名片上有我的帳號，加我然後跟我說一聲。」
　　「好。」他倒退著往後走，「那你知道怎麼回飯店嗎？」
　　柏宇辰晃晃手機，「我有導航，放心吧。」
　　「那，我走了，到家後跟你說。」
　　他走下地鐵入口，到了最底又往上看，柏宇辰還站在那，他對他揮揮手，才轉彎進閘
門。
　　站在月台等車時，最後的一絲茫也離開了他，畢竟這裡是紐約的地鐵，現在是接近午
夜，如果允許自己看起來迷迷糊糊，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車來了，他走進去、隨便挑個位子坐下，一串快速嘈雜的廣播後車門關上，隔絕了外
頭的冷空氣，他冷靜下來，突然感受到一陣惘然若失。
　　很久以前曾有過的感覺，遲早要來的，他已經盡可能拖延了。
　　等不了五十分鐘那麼久，車子駛動時，他已經拿出手機，傳出了一則訊息。

好想吃這個提拉米蘇！！！！

好餓啊……（焦點模糊

田派堅強等週五的田出場....

推！曉謙有趁酒醉所以裝瘋一點點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