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冥婚以後,杜家明的工作運勢開始好轉。討厭的上司老董原本信誓旦
旦要逼杜家明扛責任滾蛋,出院之後態度丕變,雖不到噓寒暖的程度,但
老董再也沒有找過杜家明的麻煩。而關於U公司事件,經過高層的清查,
月底董事會將老董叫去訓斥了一頓,扣了他一點點點點薪水作為懲處,便
了結此事。一切船過水無痕。
杜家明每隔兩三天會夢見葉華偉一次,他們會像朋友一樣聊天,有時葉華
偉會對他做一些比較親膩的舉動,像是親親抱抱,溫柔地愛撫、挑逗他的
身體。杜家明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排斥與男性的性愛,只停留在二壘、
沒有肛肛危機的話,他是享受葉華偉為他這樣服務的,甚至期待能夢見他
。即便他們只是在夢裡相遇,所作所為卻也會影響到潛意識運作。杜家明
覺得自己快要變成 GAY了,恐怕遲早有一天會真正淪陷。
還好葉華偉自從上次差點得逞被他推開之後,就再也沒有造次的舉動。葉
華偉對他的溫柔像是在討他歡心,多少帶有一點犧牲的成分在,每次到緊
要關頭就緊急煞車,夢境就結束了。杜家明看在眼裡,覺得自己好像有點
過分,虧待了自己的鬼妻。畢竟他也是男人,知道女生在親熱時不肯做到
最後硬把男生推開的時候,男生心情會有多麼地悶。眼看二月十四情人節
要到了,他左思右想,下定決心,決定做點表示,回報一下葉華偉的心意
。
那天晚上做夢,葉華偉來了。夢境裡面杜家明身處在白白的像是雲朵般的
地方,當葉華偉要爬上來時,杜家明大著膽子說:「我有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那個……呃……」杜家明很不好意思,這事真難說出口,「不曉得你有
沒有注意到……那個……情人節要到了。」
葉華偉微微一愣,說:「你竟然記得。」
「我記得啊,我不記得商人也會幫我記得,到處都在講情人節什麼商品特
價、哪間餐廳出雙人套餐,想忘也忘不了。」
節慶過度商業化就是有這樣的好處,時時刻刻提醒人現在是什麼日子。葉
華偉有內鍵少女心,當然記得情人節,他還以為杜家明這個理工科直男不
會把情人節放在心上,想不到他卻主動提出來。看樣子這陣子的溫情攻勢
是有效果的,杜家明心裡逐漸有他的影子了。
葉華偉心裡甜滋滋地,說:「你要跟我這個阿飄一起過情人節嗎?」
杜家明問:「你想要怎麼過?」
葉華偉笑問:「什麼叫要怎麼過?」
面對葉華偉的反問,杜家明只覺得好緊張好緊張。如果他真的問出口了,
恐怕答案八九不離十就是他預想的那個,可怕的,月工月工危機。那樣的
話他就要抱著棉被啜泣,呼告「瑞凡我回不去了」。但這是他主動提起的
話題,可不能臨時退縮,只好抱著必死的決心,閉眼咬牙,沉痛地說:「
你有沒有什麼願望,我會幫你完成。」
葉華偉一時沒有回答。杜家明偷偷睜開眼睛,發現葉華偉臉上羞個紅通通
的,好像顆著火的水蜜桃。葉華偉互握雙手彷彿少女的祈禱,眼睛閃閃亮
亮,說:「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說吧。」
「那……我……」葉華偉眨巴著眼睛,「我想……」
想怎樣?杜家明屏息等待葉華偉的回答。
「我想拍美美的婚紗照。」葉華偉認真地說。
「婚紗照?」
「婚紗照。」
「可是你只剩一個牌位而已啊。」
「牌位也可以啊。我想要一個我們已經結婚了的實體証明嘛。」
「你的牌位都放在客廳了你是在嫌什麼啦!」
「我不管。」葉華偉耍任性,「我要大家都看到我們恩愛的証明!我要拍
婚紗照!」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下可好了,杜家明扶著額頭說:「葉華偉,你想清
楚,婚紗照就只是一個照片,騙女生用的,那種東西只能擺著好看,又貴
又不切實際,你要不要換個別的吧。」
「不切實際又怎樣,我就是膚淺又愛慕虛榮不行嗎嗎嗎?」葉華偉小怒。
「不要自己加回音。」杜家明無奈說,「你想好了,就是這個囉?以後你
後悔也來不及了喔。」
葉華偉說:「我才不會後悔。等照片拍出來,你就供在我的牌位前面。我
會愛你一輩子的。」
杜家明嘆氣:「好啦好啦,我會想辦法。」
「謝謝老公,最愛你了!」葉華偉在杜家明嘴上啾了一下。杜家明還沒來
得及反應,葉華偉就消失了。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從床上跌下
來,腳還掛在床上,呈現一個雙腳朝天勢,醜得要命。
杜家明仍然不敢相信葉華偉想要拍婚紗照。他去擲杯,問:「你說要拍婚
紗照是認真的嗎?」
聖杯。
「你只剩一個牌位,我如果不是把牌位放在椅子上拍,就是端著牌位拍照
。這樣你也甘願?」
聖杯。
「你沒辦法穿禮服喔。我頂多幫你在牌位上結個采帶……」
聖杯。
杜家明在心裡默默流下一滴淚。他太小看葉華偉這個人了,本來以為對方
要趁著情人節許願跟他要求真正的上床,沒想到居然是想拍婚紗照。但仔
細想想,許願的時候果然該許個比較驚悚而難以實現的願望才叫許願。葉
華偉啊葉華偉,你真是個奇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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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明去張羅拍婚紗照的事。果不其然,打了好幾間婚紗攝影公司問要拍
婚紗照,對方一開始熱絡歡迎,一聽到是跟冥婚的牌位拍照,一個個冷的
比誰快,迅速拋下一句「敝公司沒有提供這方面的服務。」就掛掉電話。
杜家明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列出其他的替代方案。比方說,他捧著葉華偉的牌位,拿手機擠眉弄眼
地自拍;或是弄來一台可以自動照相的相機,自己調整好秒數跑回牌位旁
邊拍;再或者是攔住一個路人請他幫忙拍照,趁對方按下快門之際立刻端
牌位出來,殺他個措手不及。這些方案都很爛,也許可以找一個專門拍靈
異照片的攝影師,問他願不願意拍冥婚的喜照,說不定可以拍到一隻飄在
空中喜孜孜還得意忘形的鬼,你高興我也高興,皆大歡喜,締造卡內基所
說工作與生活的雙贏結局。
還在恍神,杜家明接到一通電話,不認識的號碼。接起來對方是個中年婦
人的聲音。
「杜先生?我是華偉的媽媽,好久不見。」
杜家明一驚,連忙打招呼:「葉媽媽,好久不見。」
葉媽媽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又強勢:「抱歉打電話吵你工作,我這邊有點
事情要跟你說,順便想看看我們家阿華。今天晚上可以去你那裡打擾一點
時間嗎?」
葉媽媽說得好像葉華偉還活著住在他家似的。她唯一的兒子啊,居然只剩
一個牌位可以探望。杜家明心中微微一酸,說:「葉媽媽,別這麼見外,
我也算是你半個兒子,直接來不用客氣。」
他們約了時間。晚上七點葉媽媽準時到了,先在兒子牌位前上了香,這才
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來。
杜家明用柚子醬泡了柚子茶,端兩杯上來,問:「葉媽媽有什麼事嗎?」
葉媽媽笑笑:「來看看你們啊。從你迎走阿華牌位也有三個月了,最近過
得怎樣?」
杜家明說:「很好啊,他有時候會託夢給我,我們相處得還不錯。」
葉媽媽說:「託夢?真巧,他昨天也託夢給我。」
「託什麼夢?」
「內容不太記得了,我只記得阿華問我有沒有認識的攝影師。你需要拍照
嗎,杜先生?」
「叫我家明就好。」杜家明尷尬地搔搔頭,心想也沒什麼好隱瞞,就把葉
華偉想拍婚紗照的心願說了。
葉媽媽不愧是葉華偉的媽媽,對於兒子這麼破天荒的要求也能冷靜地聽完
,並冷靜地說:「原來如此。阿華這孩子喜歡浪漫,如果說他從小就嚮往
拍婚紗照也不奇怪。」
「可是沒有人要幫忙拍。」杜家明苦笑。跟牌位拍婚紗照真是太難張羅了
,誰叫他要主動提出讓葉華偉許願,明擺著自找麻煩,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
葉媽媽說:「不然這樣吧,阿華生前在同志圈有個好朋友,就是在業界當
攝影師。請他幫個忙的話,說不定對方會願意。」
杜家明說:「那我要怎麼聯絡到那位先生?」
葉媽媽說:「我有他的電話,你等等。」當場掏出手機,播出號碼,對方
很快就接了。
「喂,David,你忙嗎葉媽媽有事要跟你商量……跟我兒子有關的,他最近
嫁給一個杜先生……對我知道他已經往生了,撿紅包袋那種,你懂吧?懂
了吼?啊他有點心願啦,所以才來找你。……喔,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那就到時候再談。拜拜。」
葉媽媽掛電話說:「人家在忙。你週末有沒有空?」
「有空啊。」
「這週末阿華有兩個朋友要結婚,要辦喜宴啦。David說到時候我們再來談
這件事。你要不要一起去?」
杜家明說:「他會願意嗎?」
葉媽媽聳聳肩:「就等到時問他才知道。那邊都是阿華生前的好朋友,不
用怕,我說你是我乾兒子就行了。」
葉華偉生前的好朋友很可能都是甲甲。杜家明不置可否,把決定權推到死
人頭上。
「華偉你願意讓我去參加你朋友的婚禮嗎?」
他得了一個無杯。再擲兩次,都是無杯。葉華偉似乎不太希望讓老公羊入
虎口,但杜家明心想,見面三分情,就算對方不願意拍,只要他親自去拜
託,看在死人面子上,人家多多少少應該會答應吧。
葉媽媽說:「阿華啊你別怕,媽媽會幫你看好家明的。」
不是這個意思啊!葉華偉在旁邊哭哭。他擔心老公如果跟他生前的那群狐
群狗黨搭上線,他過去那些荒唐的爛帳就會被翻出來羞恥play了。然而這
種理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何況看著杜家明認真為他奔波的模樣,他
也捨不得阻攔。於是只好眼睜睜放任母親帶著兒婿,週末作夥出席吃結婚
喜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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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