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25個字。
#這裡不是大小忙
#只是兩個平凡人的平凡故事。
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他跟田柾國在交往。
每次與同窗老友見面,對話到一個段落後,對方便會瞇起眼,隨口地問:「所以--那小
子告白了吧。」不是問號也非否定句,彷彿一切都該依他說的行進。
甚至於,只在家裡打過幾次照面,連朋友都稱不上的訪客,都曾一臉神祕地偷偷向他稱讚
:「柾國真是個好男友,對不對。」
為什麼呢?金碩珍總是很納悶,他跟田柾國哪有一點在戀愛的樣子,充其量就是住在一起
兩年的室友關係罷了。
*
他們相遇的那天是金碩珍的人生中最狗屎的日子。
當時的男友提了分手,他失眠了整晚,渾渾噩噩地去上班,四處出錯,包括一份主管特別
看重的報表。金碩珍在整個部門前被罵得抬不起頭,紅著張臉唯諾地道歉。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天空飄著細雨,金碩珍當然沒帶傘。他在候車亭坐下,拿出
手機,試著打了幾個字,不外乎是些求對方回頭、沒有顏面的挽留。
回過神,他又將文字全部清除。
真的要自作賤到這種地步嗎--笑了笑,他忍不住覺得自己實在很沒尊嚴。
雨滴在瞬間變大了,就算躲在有屋簷的候車亭也擋不住襲來的雨勢。金碩珍抬起手,遮上
眼,用力地將哭聲扔在那片雨聲中。
沒幾個朋友、工作也不行、以為至少還有人願意愛他,結果那個人也拋下自己了。這樣的
人生沒意義再繼續了,乾脆,走到路上被車撞更加輕鬆吧,說不定還能引來對方的關心。
好,就去死吧。他站起來。
「這給你擦。」
一隻手臂擋到身前,手中握著一團早已揉皺的白色襯衫。
*
不是沒見識過都市人的冷漠,又因為生性膽小,田柾國不太敢隨便跟陌生人搭訕。可是,
眼前哭泣的男人看著實在太慘了,儘管自己找工作也頻頻碰壁,但不至於會絕望到想自殺
啊。
左右踱步,來回嘆氣,他最終脫下為了面試而買的白襯衫,擋下了男人起身的步伐。
果然哭了。田柾國緊張地頓了一下,說:「我、我沒帶面紙,但這件襯衫是新的才洗過,
很乾淨。」
他以為自己大概會被無視。畢竟,誰喜歡哭的時候被別人看呢,何況他手裡拿的也不是什
麼尋常的擦淚工具,有危機意識的人或許還會認為衣服裡噴了迷幻藥。
沒想到,男人卻是上揚嘴角,露出一個歪曲的笑容,接著捧起他的手,將整張臉埋進襯衫
裡痛哭。
這個人手好冰呢。他的心突然隱隱地刺痛起來。
「要不要一起去吃些熱的?」鼓起勇氣,田柾國開口問。
*
連金碩珍自己都很驚訝,他答應了一個陌生人的邀請,就這麼跟著對方到路邊的小吃攤,
各自點了一碗烏龍麵吃。
因為這個人有傘、晚上很冷、肚子剛好餓了--他為自己找了層層理由,蓋住藏在心底的
寂寞。湯頭熱呼呼的,才吞下去身體便起了陣陣的雞皮疙瘩,一種切身活著的感覺湧上。
真好、真好。
「還想吃什麼就點吧,我請客。」一臉年紀比他小的陌生人壯烈地說,一手掏出錢包翻看
。金碩珍瞄到那裡頭也不過幾張皺皺的鈔票。
「不用了,我也沒有很餓。」
事實上,失戀後的第一餐有好心人陪著一塊吃飯,已經讓人夠感激了,這頓該由他來請才
對。
「真的沒關係,盡量吃吧。」對方的態度倒也不虛假,還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反
正,這也是我在首爾的最後一餐了。」
金碩珍看著他,放下手握的鐵筷。
「兩個月了,始終找不到工作,房東說月底再不繳房租就要把我趕走......我想,是時候
該離開了。既然當初是兩手空空來,那麼也兩手空空地回釜山吧。」他歪頭笑著,並呼了
一口氣,喊說:「一起大吃一頓吧!」
真傻阿。金碩珍隱約地不是滋味,這個人怎麼能用如此開朗的表情說著讓旁人心疼的話。
明明是個會在風雨中扶別人一把的好孩子、明明前一刻還拉住了不想活的自己,現在卻說
要放棄了。
他不要被這樣的人救,同情也不必。
「都堅持這麼久了,為什麼不繼續。」金碩珍瞪著對方。「你甘願認輸了?」
*
說來也好笑,他竟然被個前刻才想死的傢伙激怒。
「我就是個沒用的人,沒一間公司要我,大家都看不起我。是阿,我認輸。」田柾國硬狠狠地又覆誦一次。「對--我認輸。」
已經準備捲起衣袖要大打一架,結果他又猜錯發展方向了。
「不要認輸。」男人的眼眶裡突然聚起淚,這次卻堅忍著沒落下。「努力走到這裡了,就
別輕易認輸。」
不知怎地,田柾國說不出話,內心卻翻騰起一股熱烈的情緒。他憶起來首爾前立下的決心
,發誓要出人頭地,沒拼出事業前絕不回家,沒想到才幾個月,就失盡了熱情。
「再試試看?」
於是,當男人用柔軟的語氣央求時,他毫不猶豫地點頭了。分不清是為自己,還是為那個
人更多。
但確定的是,這是田柾國人生中最幸運的一天,他遇見了金碩珍。
*
他找田柾國一起住時,對方還沒坦承找到工作,只抱怨著房租很貴。金碩珍聽了於心不忍
,想了想家裡的擺設,要清出一間空房也不是太難,便問不介意的話,可以分租一房給他
用。
「當然好阿。」還記得,田柾國一口應好的那張笑臉,連雙眼都在閃閃發亮。
偶爾,金碩珍也會錯以為他跟田柾國真的有些情阿愛的。
他們相處的一切都太過舒適自在,就算不定義其中的感情,金碩珍也認為他們可以永無止
盡的過下去。
缺了名分的親吻、擁抱都無所謂。金碩珍想,互不說破也是種默契。
然而,生活越是安逸,麻煩越容易找上。
周末晚上,他跟田柾國一起在家小酌,配著肉乾及魷魚絲,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雙雙紅起
了臉,嘲笑著彼此沒用的酒力。
不算太醉,只是有點飄飄然,腦袋微暈。金碩珍喜歡這種適度的幸福感,意識有些脫離卻
仍可以掌控。
「碩珍。」
「嗯?」
看似醉了的傢伙一臉認真的望過來,撐著頭像在保持自身平衡。
「碩珍,我喜歡你。」
「......什麼?」
「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發什麼神經。」他回,「你喝醉了。」
「是醉了。」田柾國這時還笑了一下。「但我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彷彿能猜到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還來不及阻止,田柾國又開口。
「我不夠好、不夠強,配不起你。」他的神情暗了幾分。「我好怕,自己會成為讓你在雨
中哭泣的那個人。」
「你可以等我嗎,等我變的更強、更厲害......」
不可以。
金碩珍絕對不會原諒這個獨自發酒瘋,又忽然睡著的笨蛋。
*
頭痛欲裂。田柾國早該知道這是喝醉的下場,卻沒料到金碩珍竟然一走了之。
角落少了一件行李箱,那個人的衣櫃裡也消失幾套衣服,打量了會屋內,四處都缺了些對
方的小東西。
平常看著不起眼,這時倒顯得特別空虛。
不,金碩珍還是有留下別的。他看著放在書桌上的白襯衫及一張便條紙,紙上那圓圓潤潤
的字體一眼就知道出自金碩珍的手。
深深地做了幾次吸吐氣,田柾國才敢拾起紙條看。
『這世界比你強、比你厲害的人那麼多,憑什麼要我等你?』
紙條下還無情地夾著一張足夠付一碗烏龍麵的鈔票。
嚴格來說,襯衫跟鈔票都不算是金碩珍留下的。
那原本就是田柾國的,只是金碩珍還回去了。
金碩珍從來不要田柾國多強多厲害。
為他擋雨、笨拙地遞來皺巴巴的襯衫給他擦淚、就算沒錢,也想溫暖對方的心意,才是打
動金碩珍的關鍵。
當不了最強也沒關係。疲累的當下,有彼此的陪伴,說聲辛苦了、你做得很好,再給一個
舒心的擁抱或親吻--就是最強而有力的存在。
他這個自以為是、懦弱的大笨蛋,最懂金碩珍的人分明是他阿。
*
喜歡便交往,討厭了於是分手,這種二分法讓金碩珍只覺得困擾。
說起來,當初也不是因為喜歡才找田柾國一起住,此刻的離開,更非基於討厭的立場。
喜歡上田柾國是理所當然的事。他讓自己很開心,甚至每晚睡覺前,金碩珍都歡喜於能和
對方創造新的一天。
因為有了這個人而開始期待生活、享受人生,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反觀現在,一個人
負氣到歐洲散心,滿腦子卻只想著田柾國,根本得不償失。
還是回去吧。
不是很意外的,在入境大廳等到熟悉的身影,畢竟刻意留了許多蛛絲馬跡,像是故意把電
子機票寄到那個人信箱、請共同朋友假裝傳錯群組替他報平安等等破綻百出的技倆。
可笑,那又如何,他就是喜歡對田柾國耍這些小性子。
看著對方緊緊張張的接過自己的行李箱,他突然就不氣了。
「在外面流浪了兩個禮拜,我想家了。」
「嗯。」
田柾國傻傻一笑,雙眼比過去水亮,鼻尖甚至還泛紅。
「歡迎回來。」他摟了金碩珍入懷,緊緊不放。「我們回家吧。」
*
全世界的人都以為金碩珍跟他在交往。
其實不算。他們只是決定了,要一起,永無止盡的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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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oving you, i'm loving myself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