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一整天,夜深了他才終於可以回家休息一下,得讓忙碌運作一天的頭腦好好睡
一覺,把事情在明天做個了結。
走到建築物旁的停車場,按了遙控解鎖後正要開車門時,低頭的他忽然注意到深藍色
車門下方多出一條之前沒有的擦痕。
是哪個停車不小心的冒失鬼啊!他心疼又氣憤地蹲下察看擦痕的嚴重程度。
就在他蹲下時,他聽到有東西砸上車窗,雖然聲響不算大,但在寧靜的夜裡還是很突
兀。
抬頭一看,車窗出現一個小孔。直徑大約一公分多的圓形小孔,在玻璃上畫出發散形
的裂紋。
一剎那的直覺──那是彈孔!
情況沒有讓他思考的餘裕,他認定那是彈孔之後立刻打開車門想躲進車內,開啟的車
門當下又幫他擋了一發子彈。
這讓他更加驚恐,急忙插鑰匙發車。
不應該會這樣……他每一件案子都做得很完美,不應該會有客戶要殺他才隊!再說,
要是他哪裡出錯,恐嚇他改正更有效率,他死了反而沒人善後啊!
還是說,他偷偷留存備份的事,被發現了……
他沒空思考,發動引擎的幾秒間,車窗上又多了兩個彈孔,他只能調低椅背半躺著,
盡量讓自己比車窗更低,憑著直覺將油門踩到底,方向盤往子彈射來的反方向打,然後才
敢稍微坐直一些,以免撞上其他物體。
車子是他目前唯一的保命工具,可不能出狀況!
後擋風玻璃傳來幾個破裂聲,車子後方也有金屬撞擊聲,憑著後視鏡他看到後擋風玻
璃上有三個彈孔,連忙加速開到較為熱鬧的地方,一秒都不敢停,遇到紅燈就轉彎,只希
望能甩掉追蹤者。
在城市裡東繞西轉了大半圈,後面的追兵似乎失去蹤影,他想回家一趟拿走重要的東
西,可是車子來到住處的路口時,卻看到公寓前停了一輛警車與兩輛陌生的黑車。
警察──
這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趕緊回轉,掉頭離開。
丹尼爾猛然張大雙眼,心臟還因為方才的緊張而劇烈跳動著,呼吸也因害怕而急促得
慢不下來,冷汗浸濕他的背,直到他看到淡淡青白色的月光從旁邊的窗戶透進來。
他坐起來環視四周,這個黑暗的房間使他心安。他在威廉斯夫妻的老農舍裡,很安全
,沒有人會──
驀地,他想起早上遇到的那個人。背上的寒毛又豎了起來,心跳不受控制加快。
白天那個叫萊恩的人是來殺他的嗎?不,殺他的話只要一槍就能讓現在毫無防備的他
斃命,不需要說那麼多話。
那麼,是為了要抓他,逼問出他「偷偷留存的備份」嗎……
「備份……」
什麼的備份?他按住額頭努力地想,可是連個頭緒都沒有。
他放棄回想,躺下喃喃對自己說道:「哪有什麼備份,只是個夢啦。」
雖然想如此說服自己,他還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深怕那個叫萊恩的人半夜偷襲。
一夜無事到了早上,太陽的亮金色光芒剛從地平線透出來,崩緊神經淺眠的他就聽到
樓下有人走動的聲音,嚇得從床上跳起來,跑到房門口貼的門板摒息細聽,才知道原來是
珍妮和喬治起床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爬的爬到窗邊,避免讓別人從窗戶看到他,然後從窗戶角落悄悄瞭望
四周,除了散布幾處的小片樹林之外,二樓的制高點讓他一覽無遺。
沒有可疑的車輛或人影。他鬆一口氣,背靠著牆壁坐在地板上,心情鬆懈後睏意湧上
,他閉上雙眼,雖然很睏卻要自己不能睡著,他得起床幫威廉斯夫妻展開一天的農務了。
農家工作對他而言還是不甚輕鬆,可是現在的他喜歡做,心甘情願和那對六、七十歲
的老夫妻一起過著樸實的生活。
他喜歡那對老夫妻,就像父母一樣。他對自己的父母也沒有印象,但總覺得沒有人如
此愛護過他。
如果他的存在會為他們帶來危險……
敲門聲喚醒了不知不覺進入淺層睡眠的丹尼爾,珍妮略帶鼻音的老邁聲音道:「丹尼
爾,起床了喔。」
幾個月來千篇一律的話,讓丹尼爾心裡覺得溫馨。他慢吞吞站起來,回答道:「嗯,
起來了。」
他換好衣服走下樓,吃完鬆餅配羊乳酪的喬治正在喝昨天採了榨汁的綜合莓果汁,珍
妮捂著嘴巴咳嗽幾聲。
「珍妮,妳感冒了嗎?」丹尼爾拉開椅子坐下問道。
「有一點。」珍妮如同往常微笑著,不過看起來不怎麼有精神,「你看起來沒睡好,
做惡夢了?」
「有一點。」他像仿聲鸚鵡一樣用珍妮剛才的話回答,然後舀了兩大匙優格和紅醋栗
果醬放在鬆餅旁。
「那真不湊巧。」她又咳幾聲,清了清喉間的痰,「今天比較多事情得麻煩你……」
「沒問題啦,活動一下就不睏了。」丹尼爾露齒笑道:「我還年輕嘛!」
「那好,你就去處理羊的事。」喬治也舀了優格吃,「我待會兒把洋蔥拉出來,之後
要去問問罰單怎麼還沒來。」
「大概郵差慢了吧?」珍妮不以為意,轉而叨唸喬治,「就叫你車開慢一點,你喔,
父子一個樣。還誰不好撞去撞警車,人家停在路邊停好好的你也去撞。」
「誰叫路邊的比基尼美女那麼辣。」喬治一臉淡然地說笑。這種地方的鎮上怎麼可能
有比基尼美女。
「只會有比基尼阿嬤啦。」珍妮故意給喬治白眼。
丹尼爾笑出來,「你說路上出現野鹿我還會相信。」
「那就比基尼野鹿。」喬治仍是笑也沒笑。
「為什麼一定要比基尼啊?」丹尼笑得樂不可支。
「鹿的奶又不在胸部!」珍妮沒好氣反駁。
在早晨涼風中的早餐在愉快的瞎聊中結束,丹尼爾和喬治去檢查農用機具,然後和珍
妮擠羊奶,再跟狗兒一起把羊群趕到放牧草場,這就用掉一整個上午的時間。
關好柵欄的門,他坐在草地上,從綁在腰上的小包包裡拿出珍妮準備的果醬乳酪三明
治,一邊吃一邊剝一些丟給狗狗。
風徐徐吹來,他抬頭仰望點綴著白雲的藍天,心情一片舒暢,狗也趴在他旁邊,偶爾
吃一口他剝下來的三明治,舔著他的手。
「天氣真好。」抬頭望天的丹尼爾摸摸狗的頭和脖子,和牠說話,「不過再不下雨,
大概就要限水了,很麻煩的。」
天氣很好。沒有下雨。
他忽然察覺到:那他在貨車上醒來時,為什麼一身濕?
他才剛為這個問題感到訝異,腦袋裡就閃過幾個片段的畫面──
刺眼的車燈從右邊衝過來。
他全身撞向左邊的車門。
嗆到水,好痛苦。全身泡在水裡,不能呼吸……
「汪!」
狗狗從正面搭著他的肩膀站起來,好像擔心似地看著他。看見他回神望向自己,開心
地搖著尾巴。
「乖女孩,我沒事。」丹尼爾勉強擠出笑容摸摸牠。
他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草屑,帶著狗兒走回去。自從昨天遇到那個人,他就老是心神
不寧,昨晚還做惡夢……雖說好像蠻多人會做被追殺的惡夢,可是那個夢非常真實,連同
剛才腦子裡突然出現的片段,都讓他懷疑是否他失憶前發生的事。
如果真的是,那就表示他被人追殺差點死掉,而那些人……說不定找上門來了。就是
那個萊恩。
丹尼爾的腳步反應出他沉重的心情。他不想給威廉斯夫妻惹麻煩,更何況還是攸關生
命的麻煩。
但是,也不見得啊!或許只是因為那個萊恩說的話讓他太不安了,所以才做惡夢。
他試圖如此說服自己,在接近農舍時用輕快的步伐跑回去。
喬治正在講電話,但看他眉頭深鎖,只發出「嗯」的鼻音回應,好像發生什麼事。等
他掛上電話,丹尼爾就問他剛才的電話。
「我打去警局,問那個罰單的事,還有他們本來說我得去考個老人路考,確定我能開
車……可是他們查了那個什麼電腦,說我的罰單明明繳了,路考也過了,還有什麼好問。
」喬治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疑惑表情。
「你什麼時候去考的路考?」珍妮拿著一杯有消炎作用的洋甘菊茶,邊喝邊問。
「誰有那個時間去考路考?那要去城裡耶。」
丹尼爾本來想開玩笑說喬治該不會老人痴呆,但話出口前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萊恩說他是駭客。
難道是萊恩做的?為了證明他的神通廣大。
珍妮看著丹尼爾,「丹尼爾?你還好嗎?是不是很累?要不要上樓睡一下?」
「呃,不。」丹尼爾搖頭,「我……我先去打掃羊舍,待會兒再休息。」
「不要累壞了。」珍妮開玩笑道:「你可是我們重要的苦力。」
「一點小事哪可能累壞我。」他對兩人笑了笑,走出屋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