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去,就去了三年。
白衣的魔法師畢竟是「偉大的魔法師」,走到哪裡都是被奉承伺候的對象;龍呢,光
是他出場就會讓在場眾人一陣抽氣,然後拿出十二萬分的敬意。
龍耶。
龍耶。
龍耶。
都說龍已經消失上萬年,居然如今還能見到一條真正的、活生生的龍!這真是太好運
了,而且還是一條罕見的幼龍吶……大多數人選擇驚嘆自己的好運。當然也有那麼幾個膽
大包天的,盤算要從白衣魔法師手上把龍給偷走、拐走、搶走、騙走,只要把龍賣掉就發
了!這些歹徒是這麼想的,而且也真的下手了。
白衣的魔法師當然可以處理這些不懷好心的傢伙,但他也好奇這個小小龍,有辦法應
付這些事嗎?在家裡,是他慣著,那一位慣著,魔王家的公子也慣著,可以說沒有受過一
點點委屈。
魔法師裝作沒注意到,但也小心地留意著。龍原先還有些困惑,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
總繞在他身邊;但當他發現這些人是想把他從老師身邊拉開,於是才真正體會到名為憤怒
的情感。
這些人為什麼會想做這些事?
萬一他不見了,老師傷心怎麼辦?
萬一他不見了,回不去家裡,怎麼辦?
萬一以後永遠見不到老師……
可能會分離的體悟燒乾他的理智,他張大嘴,吐出有生以來最大的龍火。
壞蛋!那時,他想的也只有這兩個字而已
*
也不知道該說幸或不幸,這幾個歹人碰到龍的時候,龍要比真正定義上的幼龍再小一
點──已經不是初生小龍,但要還要幾年才會長成真正的幼龍,所以所謂有生以來最大的
龍火,也只是讓這幾個人嚴重燒傷。
當地的警長自然是立刻前來關切的(畢竟是尊貴的白衣大人與很珍貴的龍大人啊)在
聽見白衣的魔法師翻譯龍語,表示這幾個歹人想拐騙幼龍後,警長立刻去查了懸賞名冊,
比對這幾個人身上的犯罪者標記,確認了這的確是一批拐帶幼童的慣犯。
真是太謝謝龍大人了!警長當然是很興奮的,要不是有龍大人在,或許這個鎮上就會
有小孩被拐帶,那不但麻煩,還可能是好幾個家庭的悲劇,警長很慎重地反覆道謝,再加
上一旁眾人的讚美,讓龍覺得害羞起來。
『怎麼啦?』看著小小龍一直要躲到自己身後,白衣的魔法師有些好笑;大家都說我
們的龍做得很好呢,為什麼要躲起來?
『可是我沒有做什麼。』龍是這麼說的,這些壞蛋想把我抓走,我才生氣。所以他們
真的是很壞的壞人?小小的龍抬頭看著自己的老師;是啊,警長先生不是說了嗎?我們的
龍很棒,抓到壞人。魔法師笑著說,龍則是看看左右,每個人都對他笑,老師還摸他的頭
。
嘿嘿……他低下頭,用爪子抓了抓臉。聽著身邊的人們都開始笑起來,他就只好又躲
到老師的袍子後面。
後來想起來,他會想做一些能幫得上大家的事,其實也是從這時候開始。
一邊幫忙黑衣的魔法師收拾餐具,龍一邊想;那次旅行其實什麼都沒找到,只是讓他
有生以來第一次踏出宰相府,去看一個他從沒見過的世界。
當然不是人人都對他好,也有人看到他是龍,因此而感到害怕或憎惡的。但幾乎所有
的人都很尊敬老師,連帶也對他客客氣氣的;他問魔法師,自己也能夠成為這樣的存在嗎
?
白衣的魔法師把他抱在膝蓋上,看著他的眼睛,其實我也不知道,魔法師笑著對他說
,不如我們來試試看?不過,會很辛苦喔。
龍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
他們走過很多地方。
白衣的魔法師帶他去看叫做大海的東西,也到了其他的山上,去看活了上千、上萬年
的老樹(很親切);他們去許多不同的城鎮,也去了不同的王國。見了許多不同的人類,
與其他生物(比如說,長得像馬、頭上長角的……馬;還有一個也是馬,可是上半身是人
類的樣子)。
其實白衣的魔法師本來想帶著他旅行更久,反而是龍自己說想回家了,回家以後,要
跟著魔王家的哥哥,還有其他哥哥們一起讀書。
他還是不喜歡自己龍的樣子。但那也沒辦法,他只好對自己說,總不能一直哭哭啼啼
的,讓大家都為他擔心。
他要做一些其他的事。
*
他在老師的教室有了自己的桌椅,旁邊就是魔王家的哥哥。
(這個時候就錯了,黑衣的魔法師想起來就覺得痛心疾首──魔王的獨子,地位最高
,當然是坐在最前排;那時的龍呢,個子最矮,只好跟魔王坐隔壁,順便被照顧。)
(唉。)
白衣的魔法師教書是很嚴格的,該背的該寫的一個落下都不行,而且一點都不像是平
常那麼溫柔慈祥。但龍並不在意,他很快就成為最用功的學生,而且依序甩開將軍與魔王
,雖然離後來的宰相還有一段距離,但是考試時,他的成績幾乎是與後來的副相不相上下
。
他花了很多時間在閱讀上,幾乎是讀遍兩個老師書房裡的每一本書;他也練習噴龍火
(有練習,噴得比較準)或是與其他人摔角。將軍是早就打不贏他的,很快的,魔王家的
哥哥兩次裡也只能打贏他一次。
(不過,變大的時候,他誰都打得贏。)
(但不能常常變大,他是這麼想,不然魔王家的哥哥會打不贏。)
好像可以了,他想,於是他向兩位老師說想去從軍,想為魔王效力。
久違地,他看見兩個老師的臉上都出現很是為難的表情。
就在這一年,魔王家的哥哥繼位,成為魔王。他成為跟隨龍王左右的龍;他還是與魔
王很親和,但更多的是尊敬。
因為文獻上是這樣說的,他拿著書去問過兩位老師,幾乎所有的文獻上都說,魔王就
是龍唯一的主人、應當效忠的對象。
黑衣的老師皺著眉頭,白衣的老師停頓了一下。
『你怎麼想呢?』白衣的老師問他。龍也想了一下。
嗯,魔王家的哥哥啊……啊,現在是魔王了。
*
「其實魔王人不壞。」這句話是龍說的。一直到仗打完,自己到了鎮上生活,龍還是
這樣認為。「不過副相昨天去找我的時候罵他了。」
「魔王那小子,是該被罵。」這句話是黑衣的魔法師說的,他皺著眉頭,把洗好的湯
碗交給龍,讓龍擦乾。
「也不知道鬼混到哪裡去,我要是宰相就把他抓回地獄好好工作。」
「不就在鎮上嗎?」龍轉過頭看老師,一臉驚訝。「原來老師不知道嗎?」
……
倒底要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假裝要去換新的抹布,黑衣的魔法師對白貓打了個手勢
;為什麼要吃這頓晚餐他心裡有數,但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實在來得太突然,一時半刻間他
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而且……
嗚。
*
仗打完了,打了勝仗。戰利品中包括了許多古文獻,其中就包括了有關龍的著作。
龍看見這本書時是很意外的(這本書後來被送進宰相府邸)畢竟用龍語寫成的書不是
不多,而是根本沒有。他翻了翻,看見其中一個章節是,如何解開龍身上的束縛。
龍身上有什麼束縛?他理所當然地翻開來看,這一章節開宗明義就寫得很清楚:龍是
這個世界最強而有力的生物,不但聰明,力大無窮,而且天生就有的魔力讓他們不用懼怕
任何人。
也因為龍是這樣的存在,所以龍的繁殖率極低;天生也有一些束縛纏繞在身上,推測
是因為由古至今的詛咒堆累。其中之一,就是變化能力受到拘束。
讀到這裡,龍不由得站起身──他翻開下一頁,反覆讀了幾次書頁上的文字。
只有龍真正認定的主人,可以解開龍身上的束縛。
只要解開束縛,龍就可以自由運用原先被封印的能力。
所以,他可以變得跟其他人一樣嗎?
龍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咚砰咚的。
他抓緊了這本文獻,去找他的兩個老師。
*
「所以是副相跟你說的?」
一陣喵喵聲後,龍點點頭;他其實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居然沒有認出魔王。
明明是他認定要效忠的主人啊,然後他居然完全沒有認出來;像是小時候一樣的抓抓
臉,龍多少有點赧然。
不怪你。白貓看了看自己一手養大的龍,很快地下了決定。他用尾巴拍了拍龍,老師
也沒看出來。真的嗎?龍有點意外,老師也沒看出來?
(白貓說這句話的時候,黑衣的魔法師就坐在白貓身邊。聽見這個幾乎不說謊的人,
竟然難得地說了一回謊,他趕緊拿起茶杯,遮掩臉上的表情。)
那畢竟是魔王大人嘛。白貓是這麼說的,或許是用了什麼特別方法,副相還說了什麼
嗎?
龍想了一下。
「他說我如果要回地獄去的話,就順手把魔王帶回去。」副相大人的用詞,當然不會這
麼和緩;把魔王逮回來,這個從以前到現在都很照顧他的哥哥是這樣說的,宰相大人都要
累出病了!
白貓點點頭。
*
在那之後,龍一直很感謝魔王。
畢竟,可以跟周旁的人一樣,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雖然習慣這樣的軀體與共通語都
花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但這個努力的過程畢竟是很開心的,他在鎮上也交到很多好朋友。
比如說,酒吧裡的酒保就是啦。他一直覺得酒保大叔真是好人,知道他是龍也不怕,
他的共通語說得很糟也不怕。有時他一急,龍語共通語混著講,酒保大叔也聽得懂。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他身邊能夠講龍語的人畢竟是太多了,於是他也就沒有
細思。直到難得抽空來找他聊天的副相翻著白眼說,那位酒保大叔去了城裡有一陣子啦,
他見到的酒保,不是將軍,就是魔王大人。
他還愣愣地問,魔王大人不是去旅行嗎,為什麼會變成酒保大叔?他知道將軍偶爾會
變成酒保大叔,但從來都不知道魔王原來已經來了鎮上這麼久。
「因為他喜歡你啊!」
向來快人快語的副相大人,今天也同樣貫徹自己有話直說的風格。
那時候,他就突然覺得很慶幸,自己那時是人的型態。
不然大概會吐出把洞穴燒得一乾二淨的龍火來吧。
*
所以你打算要怎麼回應魔王呢?
吃完飯、也把茶喝完了,龍與白貓一起窩在火爐前;龍把自己變成小龍的樣子,然後
把白貓叼到自己柔軟的腹部上。白貓打了個哈欠,覺得自己還是問清楚好一點。
我也不知道。龍很誠實地說,我還沒有想懂這些事。
你不喜歡魔王嗎?白貓跳下龍的身體,跺跺腳,變回原來的樣貌。他在龍的身邊坐下
,刻意使用比較不精確的共通語提問。
龍遲疑了一下。
我喜歡魔王,龍所使用的,則是他更熟悉、表意上也更精確的龍語。但是不是那種喜
歡(愛,副相用的是這個字眼),我不知道。
那可得好好想想才行。換回龍語,白衣的魔法師照例要伸出手,摸摸他家龍的腦袋。
龍瞇起眼,小心地靠在老師身邊。
這個問題真的有點難,他一邊想,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噴出一小撮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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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der(一邊拍手)我又在最忙的時候這樣那樣了(哭了)靈感君你可以在我有空的
時候來嗎……我現在應該是要寫梅菲斯特的故事啊……Orz
寫到這裡我又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了,所以來寫一下寫不進去的設定:
‧其實這個時期的龍也還不是成年龍,只是少年龍……所以還是有點笨笨的。
‧距離真正開始談戀愛還很久,家長們覺得龍還小(?)去當童工(?)已經是極限
,童養媳(?)萬萬不能。
‧打噴嚏的時候偶爾也會噴出龍火,這是龍還沒成年的證明
(對了,真的沒人要譴責一下小黑﹝誰?﹞亂騙孩子嗎)(喂)
↓↓↓↓彩蛋來了↓↓↓↓
‧其實應該接續在後面,但因為暖烘烘的很好(?)所以只好放在彩蛋的彩蛋
副相大人一個人坐在酒吧裡自斟自飲。
這個時間,酒吧當然是早就休息了,頂著酒保皮的魔王大人聽說他幹的好事,也不知
到跑到哪裡去;將軍倒是來抱怨兩句,意思是他也下手太狠。
『我不是說你應該多體諒那一位,就不能讓他緩一緩,徐徐圖之,看看怎麼讓龍知道
他的心意嗎?』
那時他怎麼說的呢?嗯,他是狠狠地拒絕了。
為什麼要體諒那一位?為什麼不是體諒宰相大人?(他看著將軍更感到不痛快,想著
那兩位曾經有的那一段)年輕的副相恨恨地喝乾酒,卻沒覺得好過一些,而是留下滿嘴的
苦澀。
「喝什麼?給我來一杯。」
然後,他聽見身邊傳來熟悉的嗓音。黑衣的魔法師在他身邊坐下,敲了敲桌面;他則
伸長手取過空杯,替老師倒了一杯。
「龍還好嗎?」他乾巴巴地說。想著對龍是抱歉的(突然知道那一位是怎麼想他,應
該很驚嚇吧?)但聽著龍那麼由衷地說魔王是好人,他就是忍不住。
「你老師正陪他說話,我看著是沒事。」
你啊也真是……本來是想來唸唸這個孩子幾句,但看著他一個人躲在這裡喝悶酒,黑
衣的魔法師也只能慢慢地嘆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