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轎車來個大迴轉，徐子皓伸手假裝要按下陳品然家的門鈴，可是當車尾消失在下個轉
角的瞬間，他立刻抽手，匆匆橫跨至對街，張望著轉角動靜，確定轎車離去，就往著反方
向加速溜走。
自從上次遇到變態後，他媽媽變得更神經質了，她醒悟到社會上危機四伏，片刻不得疏忽
，母親總是替孩子想的，她堅持要親自接送他去任何地方。
徐子皓不得不配合，等到他媽媽一離開，他便追隨心中的渴望，一路奔到楊凱霖的家門。
他都還沒按門鈴，鐵門就被拉開。楊凱霖套了件白色短袖，下身則是一件及膝的墨綠色短
褲。
「快進來，我家今天沒人。」他朝氣蓬勃的擺擺手，示意他快點進來。
徐子皓正要移動腳步，腳邊卻傳來磨蹭的感覺，是豬血糕，牠熱情的搖著尾巴，他蹲下逗
著牠玩，才沒一下子。
「你在幹嘛？快點進來。」楊凱霖催促著他，直接拉他進門。
兩個人匆匆上樓。在轉開門把前，楊凱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轉頭問身後的徐子皓：「你
要吃餅乾嗎？」
徐子皓高興起來，點點頭說：「都可以。」
「那你先進去，等我一下。」楊凱霖立刻生龍活虎的蹦蹦跑下樓。
徐子皓開門前，緊張的吞了口水，等下又要面臨驚世駭俗的可怕房間，沒想到，門的背後
卻是一道心曠神怡的風景，房間地板乾乾淨淨，沒有紙屑、沒有衛生紙；書架上的課本整
整齊齊；棉被摺疊成四四方方；垃圾桶傾倒得一乾二淨；櫃子也收納的井然有序。
只是當他近看，卻發現楊凱霖的分類很特立獨行，例如：釘書機和襪子放在同一格、圓規
會和衛生紙放在同一格。書架上課本和漫畫書交錯並列，這樣他有辦法專心唸書嗎？
按照徐子皓的標準，還有很多可以挑剔之處，不過，確實是被主人用心整理過的房間。
他抽出漫畫書，仔細的替楊凱霖正確分類，但他面有所思，越收越慢，慢的停滯不前，最
後更是靜止不動。
「來了來了！你要吃哪一包？」
楊凱霖喜孜孜的捧著成堆零食，嘩的一聲散落在床上，五顏六色的鮮豔包裝，各種零食都
有。
「這包超級超級好吃的，讓給你吧。」他抓住欽點的紅色零食，遞給徐子皓。
徐子皓一時恍神，遲了半刻才伸手接過，楊凱霖又熱情推銷其他的零食，一直嚷嚷著：
「這個也好吃。」
「那個是新口味。」
「還是你要吃甜的？」
等徐子皓回過神，手上又多了好幾包零食，他連忙說推說：「夠了夠了」，他才罷休。
***
楊凱霖埋頭寫著英文作業，徐子皓則是拉了一張椅子，靜靜坐在旁邊看他寫作業。
房間中剩下嗡嗡旋轉的風扇聲。
楊凱霖今天特別專注、特別嚴格，寫出來的英文單字，只要有一點點歪斜，他就拿起橡皮
擦擦掉重寫，來來回回擦了好多遍，快要把薄薄的紙張給擦破了。
他天性坐不住，很難長時間被綁在書桌前，現在卻沉住了氣，下定決心要和英文來場堂堂
正正的決鬥，絕不撤退，有別於先前輕言放棄的態度。
徐子皓看著眼前這個笨拙而勤奮的男孩，那雙犀利專注的眼神頗為吸引人，以前從來不覺
得他好看，回頭想想是有點低估他了。
矛盾的是，他一方面認同他的努力，一方面又忍不住希望他能寫快一點，他們可以講講話
，說些功課以外的話題。
好不容易才將英文作業寫完了，徐子皓鬆了口氣，正要幫他看英文作業，沒想到楊凱霖又
要拿出其他作業。
先前總覺得對方散散漫漫，對功課漠不關心，誰知道今天他變了個人，好像愛上寫功課這
件事。
徐子皓急忙提醒他：「你不休息一下嗎？」
「不用。」楊凱霖說的決絕，他已經拿起了筆，挑戰下一科目。
徐子皓看傻了眼，他到底是被雷劈到，還是受了什麼刺激？他忍不住胡思亂想，揣測著種
種的可能，直到心思被楊凱霖的問題打斷為止。
花上整整二個小時才完成學校作業，楊凱霖拚了命，徐子皓也很盡責，講得口乾舌燥，喝
下好幾口水。
沒想到楊凱霖又蹲在書櫃前，疑似翻出別的東西，徐子皓差點嗆到，怎麼還有？到底他有
多少作業沒做的？
他眼神戒慎恐懼的飄了過去，狐疑的問：「你手上的東西是什麼？」
「這星期的美勞作業，我忘記帶東西去。」
他捧著一疊紙張，放在桌上，拿起小剪刀開始剪紙，只是他動作粗魯，漂亮平整的色紙，
被他剪得像狗啃的破破爛爛，失敗了好幾次。
徐子皓實在看不下去，就接過來：「我也幫你剪吧！」他雙手靈活，剪得又快又漂亮。
桌上空間過於擁擠，他們就到床上剪紙，兩人面對面坐著，一邊剪紙就開始聊起天來。
他們聊著學校流傳的鬼故事、隔壁班同學被校狗追著跑......等等趣事，你一言我一語，
聊得起勁，講到討厭的老師，更是欲罷不能，兩個人都笑得東倒西歪。
徐子皓想法多，今天又特別愛說話，楊凱霖想法不多，但他今天格外專心聽，兩個人各取
所需，互補的剛剛好。
聊到班上同學時，楊凱霖心血來潮，就問：「你覺得班上哪個女生最漂亮？」
「......」這倒是把徐子皓給問倒了，他很少注意班上女同學，含糊扯了答案，楊凱霖聽
了沒反應，繼續剪他的紙。
「那你覺得班上誰最帥？」
徐子皓手上動作瞬間凍結，心底蟄伏的情感蠢蠢欲動，但僅止於此，他才不是那種冒失鬼
，只淡淡說句：「陳品然吧！」
楊凱霖沉默了一下，也說：「我也覺得是他。」
現在換徐子皓沈默了，過了半晌，他才開口：
「他打球、踢球都很厲害。」
「他也長得很高。」
「他還代表學校去演講比賽。」
「超多人喜歡他，你知道隔壁班也有嗎？」
兩人剛開始講得熱烈，講到後頭，徐子皓卻越來越接不下去，他把陳品然捧得越高，他的
心沈得越深。
原本熱絡的氣氛瞬間涼了下來，徐子皓頓時覺得這話題很無趣，為什麼他們要聊這個？
兩人一時之間也都不說話了。
房間只剩下電風扇嗡嗡嗡運轉的聲音，安靜的尷尬。
所幸兩人手上都還有勞作，兩人低頭忙著剪紙，稍稍化解這種無言以對的沉默。
楊凱霖完成美勞作業之後，抽了張黑色的紙，低頭奮戰了一陣子。
「手借我一下。」
「你要做什麼？」徐子皓縮起了手，怯怯的看著他。
「你先伸出來。」楊凱霖堅持著。
他戰戰兢兢的伸出手，手掌朝上，楊凱霖把拳頭疊上去，張開手，落下一個黑影。
「嘿嘿！送你一隻狗。」楊凱霖咧嘴露出白牙。
雖然說是狗，但一點也不像，頭上少了耳朵，腳也不對稱，像隻跛腳的狗。
徐子皓皺起鼻子說：「好醜的狗。」
「很可愛好嗎？」
「很醜。」
「很可愛。」
「真的很醜。」
講到後來，兩個人都噗哧笑出聲來，楊凱霖也知道自己摺得很醜，只是不肯承認；徐子皓
嘴上挑剔，眼神卻很溫柔，把小狗收進口袋時更是格外珍惜。
沒人想繼續聊班上同學，就開始聊起他們自己的事情。
「你家賣豬肉，那你喜歡吃豬肉嗎？」
楊凱霖搖搖頭說：「我比較喜歡吃牛肉。你呢？」
「我喜歡吃蝦子。」
楊凱霖激動的贊同他：「我也喜歡！蝦子最好吃。」隨後想了一會兒，又補充說：「我喜
歡剝好的蝦子。」
「一定是你媽幫你剝的。」
楊凱霖沒說話，後來不得不維護自尊出聲：「沒有，我自己剝的。」
徐子皓才不相信，但也沒有再戳破他，就把話題轉到了他的家人。
「你平常會和你爸媽聊天嗎？」
楊凱霖想了一會，「我媽會，但我爸不會。」
聊著聊著，他才知道楊凱霖有點怕他爸，因為他小時候，他爸常常開玩笑要把他剁成肉片
拿去賣，而且他很節省，很少買東西給他。他姐念國中二年級，成績很好，常常把他比下
去，他們總是為了搶遙控器大打出手，但徐子皓問他誰輸誰贏，他又假裝沒聽到。他妹妹
念國小三年級，他覺得他妹是個怪胎，她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活在自己的世界，他們
井水不犯河水。他討厭他媽身上的香水味，他媽反而嫌他衣服更臭。他每個假日的早上，
都要去市場幫忙跑腿送東西。
徐子皓聽得很新鮮，這和他家的情況完全不同。他家很安靜，有時候安靜到有點沉悶了，
嗯，除了他妹的惱人哭聲以外。
「那你爸媽是做什麼的？」楊凱霖抬眼看著徐子皓。
「他們是老師。」
楊凱霖抽了一口涼氣：「老師......聽起來好可怕。」他根本不喜歡老師，無法想像上課
要面對老師，回家還要面對老師的日子。
看著對方投以同情的眼神，徐子皓很不是滋味，一心想要維護他的父母：「不是你想的那
樣，他們懂得很多東西，而且我們每年暑假都會去別的國家玩。」
「出國！你去哪裡玩？」楊凱霖馬上變臉，徐子皓發現他很羨慕的樣子，抬起下巴得意起
來，覺得自己扳回一成。他說了很多楊凱霖根本沒聽過的國家，說得楊凱霖內心都動搖了
，甚至覺得有個當老師的爸媽是很不錯的，因為他們家從來沒有出過國，更不用說每年出
國了。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唉聲嘆氣，看在徐子皓眼裡，他又更加得意了。
「那你爸媽平常都怎麼叫你？」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徐子皓猶豫了一下才說：「......皓皓。」
楊凱霖像是得到什麼獨家消息，興奮的說：「皓皓？那我也叫你皓皓！」
「不要！這樣很像小孩子。」
他不說還好，說了這句話，簡直是按下小男生幼稚的開關，楊凱霖故意抓著他在耳邊親暱
的喊著：「皓皓皓皓皓皓皓皓......」
「白癡，你很無聊。」他翻了白眼，但語氣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楊凱霖發覺他似乎不討厭，變本加厲的鬧他。現在不只動嘴，更動手搔他的癢，徐子皓怕
癢，就一邊笑一邊抵抗要推開他，兩個人在床上鬧成一團。
「住手，你不要鬧了，不要玩了！」徐子皓笑得痛苦難耐。
他的力氣早就比楊凱霖大得多，又急於掙扎，雙手激動的亂推，腳也沒停下來，一個沒注
意用力一踢。
「咚－」清脆一聲，聽起來是頭撞到地板的聲響。
徐子皓一時驚愕，膝蓋跪著爬過去，語帶抱歉的關心著：「你沒事吧？」
這一摔，不知是把楊凱霖摔個清醒，還是摔得糊塗，他傻傻的點點頭，徐子皓還以為他真
的摔到腦袋，就扶著他到床上躺著。
「你有那裡不舒服嗎？」
「唔，剛剛發生什麼事了？」楊凱霖從眼冒金星醒過來，還好沒一下子他就恢復活力，徐
子皓才放下心。
陽光照亮了空氣中的塵埃顆粒，載浮載沉，瀰漫著一種唯美夢幻的氣氛。
「皓皓。」楊凱霖捉著那發光的塵埃，卻怎麼都抓不完。
「幹嘛？」.....就說不要這樣叫了。
「我們是好朋友嗎？」
「......問這個幹嘛？」
「我想知道阿。」
徐子皓鼓起臉頰，思考著這問題，腦袋卻有個地方卡住了，過一會才含糊的說：
「我們是好朋友吧。」
聽到這話，楊凱霖心情大好，雀躍的從床上彈了起來，側著頭看徐子皓，再確認一次他們
的友誼：「我們要一直當好朋友喔。」
看著那張有如小狗一樣傻氣的臉，他的語氣才更堅定：「嗯！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
楊凱霖在床上邊笑邊自言自語著：「我們是好朋友......」，說了好多遍，徐子皓則是低
著頭，反覆琢磨著好朋友的定義。
窗框的陽光逐漸轉為黯淡，徐子皓望了一眼牆上的鐘，謹慎的計算著跑回原地的時間，差
不多要走了。
「你媽媽幾點回來？」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
徐子皓轉身一看，他睡著了。
「楊凱霖、楊凱霖......」徐子皓低聲呼喚，輕輕推他、重重搖他，對方也沒醒過來，睡
得跟死豬一樣。
他雙眼閉上，睫毛垂下，胸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這個畫面，刺激了徐子皓心中那隻小惡魔，慫恿著他做些什麼。他吞了口水，踮起腳尖走
到門邊，按下門鎖，轉了轉，確定上鎖。
萬無一失，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其中一人昏睡不醒。
話雖如此，他可從沒幹過這種壞事，他又抗拒又掙扎又想順從自己的念頭，左右為難，最
後心一橫，深深吸了一口大氣，屏住呼吸，蹲下身，把臉靜悄悄的湊了上去。
他很輕很輕的親下他的額頭，一顆心簡直快要炸裂了。
碰到額頭的瞬間，他整個人馬上彈開，倒退幾步，怕對方剛好醒過來，還好楊凱霖還是睡
得死沉。
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碰到，他心跳劇烈，又罪惡又緊張又歡欣，心情複雜的很。
過了五分鐘，楊凱霖還在呼呼大睡，甚至打起呼來，真是的，他剛剛在緊張什麼。
只是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徐子皓不得不拍拍他的臉頰、輕輕捏他的臉頰、用力捏他的臉頰，楊凱霖這才吶喊著救命
救命，激動揮舞雙手，睜開眼，只見徐子皓坐在床沿默默無語的看著他，原來只是一場夢
。
「我該走了。」
楊凱霖看了時鐘一眼，才發現自己睡著了，他撓了撓後腦勺，糊裡糊塗的起身送他下樓。
徐子皓很滿意今天，過得很充實，他們講了很多話，他們交換了很多秘密，他還偷偷做了
一件不可告人的小壞事。
一直到現在，他們才真正的熟了起來。
他輕快的蹬了蹬腳上的鞋子，轉身淺淺一笑，說句拜拜，就要走出大門。
「皓皓！」楊凱霖猛然喊住他。
徐子皓嚇了一跳，回過頭問：「怎麼了？」
楊凱霖被這麼一問，頓失失憶，慌忙的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這個給你，這很好吃。」
徐子皓接過手，是一顆普通橡皮糖，他有點摸不著頭緒的說句謝謝。
轉身之後，隔沒幾秒，楊凱霖又叫住他。
徐子皓回過頭，只見那個男孩流露出不捨的眼神，看得他一顆心忐忑不安。
楊凱霖有點緊張的說：「你下個星期還會來嗎？」
徐子皓也被他弄得緊張，但他篤定的說：「會！我會來。」
這次楊凱霖沒有叫住他，不過徐子皓走到轉角時，側過頭來，發現他還站在原地。
路上，徐子皓低頭推敲著剛才那個眼神的意思，儘管沒有答案，但他想應該不是太壞的意
思吧。
他仰起頭微笑著，任憑陽光和熱風撲上他的臉龐，他全身充滿力量，感覺到自己強大的足
以征服世界，沒有任何事情難得倒他，沒有錯，他的未來擁有無限可能。
****
最近調整筆法 所以會寫得比較慢.....
(诶 看不出來哪裡有改? xd...)
然後錯字很多(跪)
po上來之前都會檢查好幾次
但我實在是個沒藥醫的小眼殘

天啊我好糟糕，看到我家今天沒人又壓抑不住腦裡的想法了

差點忘記這兩隻才小學

哈哈哈...對 這個年紀真是尷尬的難寫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