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某種感覺劈裂時空，狠狠地擊在玄鳳翔心上。
他不得不伸出雙手緊緊掐入自己的血肉，用力閉起雙眼，弓起身子，才能勉強抗拒那種想
將整個胸口都劈剖開來的衝動。
一個清潤熟悉的聲音撞入他的耳膜，帶著無比的著急和懇切：「好友！小心小紫！快避開
！」
同時一道掌力往他身側而去。
掌力帶起的勁風刮過他的臉面，藍色的長髮在空中揚起，又靜靜落下。
紫少君退到玄鳳翔身後，那道掌力掠過他們兩人身邊，帶起了滿天紫色的花雨。
「好友！」越天思急奔而來，玄鳳翔中了他一掌的瞬間，表情變得太過痛苦，越天思心中
驚疑，一邊擔心玄鳳翔恢復記憶，一邊又擔心玄鳳翔被自己所傷。而玄鳳翔身後的小紫，
身法輕盈迅捷，早已證實越天思的想法，他擔心小紫再暗施偷襲，一手捏成劍訣護住自己
，一手就要去拉開玄鳳翔。
但他的手還沒有碰到玄鳳翔，手腕卻突然被一股大力攫住了！
那力量是如此之大，像要捏碎他的腕骨一般，越天思一驚回首，看見玄鳳翔。
玄鳳翔正靜靜地看著他，熟悉的臉龐有著不熟悉的冷漠，血紅的瞳孔冰冷的視線，宛如深
不見底的死域一般。
越天思打從心底打了一個寒顫，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冰冷無情的眼睛。
藍髮青年看著眼前黑髮熟悉的容顏。長久的歲月使他的心都化成了灰，卻沒有減損他的愛
人一絲一毫的美麗。在他沉睡的歲月裡，他所愛的人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一切，變得更加強
健而惑人心弦。
藍髮青年疑惑著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地愛他，甚至願意遺忘一切，重新去愛上他。
藍髮青年伸出手去，抵住越天思的心口。
越天思感到恐懼。玄鳳翔的眼睛太冰冷也太絕望，那雙絕望的眼睛裡透出的甚至不是恨意
，而是結束，玄鳳翔要用他的死亡來終結一切！
但他怎能讓他的好友殺他？
他已答應過他的好友，無論如何都要將『玄鳳翔』喚回，他不能死在此地，更不能死在玄
鳳翔的手裡！
越天思極力凝聚體內的真氣，想掙開箝制，但他體內本有毒傷，而抓住他的人力量卻又如
此強大，他掙脫不開。死亡的陰影籠罩，越天思陡然想起身上有一個小瓷瓶，裡頭裝著能
使聖魔界人暈迷的迷香，危急之間不及細想，玄鳳翔掌力發出的瞬間，越天思捏碎了衣袋
裡的瓷瓶，迎面向玄鳳翔拂去。
但已來不及了！強大掌力貫穿越天思的軀體，餘勁不息，碎散了他身後丈遠的磚牆。
越天思「哇」的一聲吐出一口帶紫的鮮血，再也無法站立軟跪了下去。
藍髮青年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股特殊的辛辣氣味竄入他的鼻端時，他突然感到一
陣心悸，一個殷切的悲泣的呼喚，穿越時空，在他心口像針尖般刺了一下。
──「天思！」──
他的掌力在最後一剎那竟偏了偏，避開了死穴。
難道他的心裡還有眷戀？難道他還沒有看透這人界所謂情義的本質？
這是不該發生的。一切都結束了。
藍髮青年再度舉起手來，要朝地上的人一掌拍去。
「君皇，不可。」一個聲音阻止了他，藍髮青年朝聲音來處看去，一個黑髮青年在不遠處
頷首致意。是楚雲深。
紫少君一愣，愕然抬頭看著楚雲深。
藍髮青年看著楚雲深，想了想，稱呼道：「九護法？」
「是。君皇好記性。」楚雲深應道。
「為何阻止朕？」
楚雲深答道：「君皇知道二百年前，已經死去的越天思，為何還能出現在君皇面前嗎？」
「為什麼？」
楚雲深說道：「因為天戰一族的體質特性，也因為他修行已久。只要元神不滅，就有可能
重塑軀體。因此，除非君皇希望越天思仍然有機會再活過來，出現在君皇眼前，否則，就
不要在這裡殺死他。」
藍髮青年看著半跪在地面上微微顫抖的孱弱軀體。即使已經瀕臨昏迷，卻仍撐持著不癱軟
下去。這種堅強與毅力曾經讓他愛逾性命，如今卻變成令人痛恨的特質。
因為這使得他不能現在便一掌將越天思殺死。這使得事情還不能結束。
「想必護法有很好的建議？」
楚雲深說道：「天戰一族的氣與聖魔界相斥。越天思若是死在聖魔界，其元神便無法脫離
軀體，而與軀體同滅。因此要真正殺死越天思，只有將他帶入聖魔界。」
「那便走吧。」藍髮青年幾乎沒有猶豫，手掌平伸，掌心化出一簇青藍色的火焰。
另一隻手中握住的越天思的手腕突然顫動了一下，帶紫的鮮血汩汩流下越天思的唇角。
楚雲深說道：「越天思的傷勢太重，現在若是硬將他帶進聖魔界，光是境界擠壓的力量便
足以將他殺死，死在人界。」
青藍色的火焰倏地消失了。藍髮青年看著楚雲深。
楚雲深說道：「至少得逼出他體內的毒性，讓他稍做調息才行。這是解藥。」
藍髮青年將越天思拉了起來，將解藥餵入他的口中，而後一手按住他的心口，緩緩將內力
貫注了進去。
越天思感到周身的壓力突然減輕了。強大的內力貫入，附著在臟腑的陰寒之氣便像冬雪遇
上春陽般消融。毒性消解後，那強大的內力仍不中斷，持績注入他的經脈，助他順氣。
越天思張開眼睛來，眼前是正專心為他運功療傷的玄鳳翔，他的好友回來了嗎？越天思心
頭一陣欣喜，忍不住低低呼喚了聲：「好友！」
「你醒了。」藍髮青年停下手來，淡淡地說道：「那便走吧。」
青藍色的火焰自藍髮青年手上化出，瞬間便化成了巨大的漩渦。空間開始扭曲，面前的景
物也變得模糊。
巨大的排斥力擠迫著越天思的全身，使他初初復原的傷勢又再度爆發，他下意識向後退去
，身後玄鳳翔的臂膀擋住了他。
那雙臂膀禁錮著他、推著他朝前方走去。
越天思已經明白眼前的人並不是他所熟悉的玄鳳翔。他不知道對方為何要替他驅毒療傷，
卻知道那絕不是出於善意。
青藍色的漩渦裡所逸出的氣息使他痛苦難當，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像要被撕裂扯碎了，愈來
愈強的擠迫力量使他的眼睛和耳朵都感到劇痛，鮮血自眼眶和耳膜深處一點一點地擠了出
來。
眼前的景物已變得模糊、聽力也幾乎失去了，即將被推進青色的漩渦前，他頓住腳步，嘶
啞地問著身旁宛若鬼差的藍髮青年：「你……記得玄鳳翔的一切嗎？」
藍髮青年直視著前方，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越天思無法自主地被推入那青色的漩渦裡。
巨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身上每一寸體膚都像承載著千斤重壓，喧騰著要往體內退去；
體內每一滴血液卻嘶吼著要衝出體外！極度的痛苦讓越天思掙扎著向後退去。
強烈的抗拒換來更猛力的撕扯，腕上一緊，大力扯過，下一瞬間，他仆跌在一個完全陌生
的空間裡。
聖魔界──
越天思不是沒有想像過何謂聖魔界，他甚至千百次的想過要如何對抗聖魔界，但他從來沒
有想過，僅僅只是進入聖魔界，就使他難受到這樣的地步！
聖魔界的氣在排斥他，像在對付最痛恨的仇人一樣的擠迫著他，他感到自己的四肢軀體都
被一種無形的枷鎖緊緊的束縛住了，使他連最輕微的移動都變得十分吃力。
冷汗流下他的背脊，滯重的空氣隨著呼吸鑽入他的血脈，像冰冷的剉刀，翻攪著他的臟腑
，強烈的噁心感隨之而起，越天思忍不住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真氣開始潰散，原本如墨般的黑髮開始絲絲染白，迅速流逝的真氣摧折著他最後一點清明
的意志──但他怎能死在這裡？他還要喚回他的好友！
越天思本能的作出反應，他勉力將真氣凝聚在指尖，點上心口，將全身的真氣暫時封凝起
來。
一個聲音突然闖入他的耳裡。
「整軍，朕要滅了人界。」
那是他熟悉不過的聲音。透過白髮的間隙，藍色的身影就在面前。他仰頭向上看去，熟悉
的容顏、卻有著如鬼的冷漠，那是他的藍髮好友，卻又不是他的藍髮好友。
藍髮君皇一聲令下，頓時萬軍鼓動，槍戟頓地聲如雷貫耳。
「誰願為朕做那急先鋒？」
藍髮君皇話聲一落，軍隊立時歡呼了起來，各個方陣都有騎士策馬而出，向前馳去。
越天思感到熱血上湧，在這些騎士會合的剎那，或許殘酷的屠戮就要開始──他知道自己
阻止不了，但在那不知名的城鎮裡，百姓被劇毒與烈火驅趕，終至相互踐踏死傷無數的景
象又在他的腦海裡鮮明了起來，他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同樣的慘劇在他眼前上演？
一道掌力掃出，當先一人血濺五步。
「誰敢再前進，下場如同此人！」越天思清澈的聲音陡然響起，蒼白的身影阻擋在那萬千
悍軍之前。重傷下猛然擊出的一掌讓他鮮血漫溢，一頭黑髮盡成雪白，但他卻彷若不覺。
凌厲的眼神橫掃全場，一時間竟無人稍動。
沉默十分短暫。
一片迅疾的刀光挾著厲厲風聲向他擊來，一群士兵緊接著蜂擁而來；越天思衫袖一拂，正
要運勁格擋那片刀光，側向卻突然有一道強勁的掌力向他捲來。越天思側身閃避，那道掌
力掠過他的身旁，撞上方才的刀光，刀光頓時消散。掌力未衰，在他身前十步處劃下一片
紅光。
向前的人潮就頓止於紅光前。幾人止步不住，碰上紅光連屍骨都不剩。
藍髮君皇的聲音冷漠。「他的命是朕的。誰都不能動手殺他。」
人群一片愕然。
越天思退了一步，戒備地盯著藍髮的青年。
藍髮君皇緩緩轉過頭來，深紅的眼眸是不見底的沉黯。他痛恨這樣的越天思，即使早已失
去對抗的力氣，卻依然要挺身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替他所謂的天下蒼生換得一點喘息的空
間。
天下蒼生──這便是你背叛朕的理由！
藍髮君皇手腕微抬，修長指尖倏出的強大掌力瞬間就擊碎越天思僅餘的力氣，重重將他向
後拋出。
鮮血克制不住的嘔瀝出來，眼前已成一片模糊。失去意識之前，他不知被什麼擋了下來，
天旋地轉中，只有那個熟悉的聲音依舊清晰。
「關入陰鬼之牢。到死。」
　　　　　　　　　　　　　　＊
全文：http://myrics.com/novels/4251?view_lang=zh-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