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是那麼快樂的故事
喀噠。
用鑰匙轉開了大門,灰塵和霉味迎面而來,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哥?」
「嗨,有人嗎?」
「王鴻翔你在不在啊?」喊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我舉步踏進那間公寓,「我進去囉。」
幾天前,我收到了一封信,裡頭只有一把鑰匙和這裡的地址。我認得那字跡是我哥的字
跡,也記得那是他的公寓。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資訊了,沒有寄件人也沒有郵戳。我試
著打他的電話,但也一樣沒有接通。
雖然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beta,但好歹也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女性,我深怕有人從突然衝
出來,或是直接發現一具我哥的屍體。我把防身用的美工刀舉在身前,摸索著牆壁找到
了電燈開關。電燈順利亮了,玄關有點髒,我猶豫了會兒決定直接把鞋子穿進去。
「哈囉?有人嗎?」我又往裡面喊了聲,但依然沒有回應。
聽說人死了會有屍臭味,我站在玄關深吸了幾口氣,只被灰塵嗆得打噴嚏。
客廳看起來也是很久沒有人用的樣子,桌上積了一層灰塵,廉價的塑膠桌巾已經開始泛
黃。其實我跟這個大我十幾歲的哥哥不太熟,他離家去上大學時我連小學都還沒上,平
常沒什麼事也不會刻意聯絡,不知道這次到底是在搞哪齣。我在客廳晃了一圈,往廚房
去,廚房裡擺著齊全的廚具,從烤箱、食物調理機到打蛋器一用俱全。
原來我哥還喜歡煮飯嗎?
不管是廚房還是冰箱都沒有留下食物,甚至電器都拔了插頭,像是已經預見會離開一陣
子似的。我又看了浴室和儲藏室,除了灰塵沒發現其他東西。最後我來到那看起來像是
臥房的房間。
「嘎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還沒碰上門把,一個男人就從門板後面穿牆浮現出來。有的時候看得到這些亡靈
也真的是滿困擾的。
「呼,別嚇我好嗎?」那亡靈似乎開口說了什麼,但我聽不到。
「抱歉,我聽不到你,唔......可能我們頻率不太對。」我聳了聳肩。
那亡靈只是站在門前盯著我,我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我,但也只能解釋了,「呃,我不
是故意入侵的,我收到我哥寄來的鑰匙。我聯絡不到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就過來
看看了。」
那亡靈是個大概30歲的男人,頭髮短短的,面容有點憔悴,幸好不是我哥本人。他又看
了我一會兒才從門前讓開,但也沒有去別的地方,就像是監視似的跟在我背後。
「謝謝。」我轉開了臥房門。
房間中央是一張標準雙人床,兩旁有衣櫃、書桌和書櫃,一樣都很久沒人使用過的樣子。
確定這間房子是安全沒有其他人,呃我是指活人,後稍微放心了點。但下一個問題馬上
就來了,那我哥到底去哪了?
我看著書架上一排排的書,生理醫學、omega生理構造、第二性別研究......滿滿都是那
些我看不懂的醫學系專業書籍。書桌的塑膠墊下壓著幾張照片和一些金色六芒星的標誌。
我記得金色六芒星好像是最近性別平權社會運動的標誌,身為omega的我哥會關注這個議
題好像也不意外。畢竟omega常常是被歧視的那群,即使你是優秀的醫生也一樣。照片大
都是我哥的生活照,學校足球隊、大學畢業典禮、穿著醫師袍的,我發現了其中一張聚
餐的照片中有個男人就是我身後這個亡靈。
「這是你?」我指著照片問他。
他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我哥去哪了嗎?」
他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看著我。
找不到頭緒,我打了通電話給老家。
「是小辰啊,什麼時候回來吃飯哪?爸爸每天都在唸耶。」媽媽每次接起電話都這麼嘮
叨。
「哦,過幾天應該有空啦,啊你跟爸身體都還好嗎?」
「都很好啦,就膝蓋有時候會痛啦。」媽媽的聲音還算有精神,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
「我們都要老了,什麼時候帶男朋友回來給我們看看?跟你說哦,小孩要早點生,不然
老了生小孩,身體真的會受不了。我當初生妳的時候......」
我翻了個白眼,把電話拿遠了一點,嗯嗯啊啊地應付老人家的碎念。
「好啦,那妳之後什麼時候回來早點跟我說啊。」過了一陣子終於聽到這結束的關鍵字。
「好哦,我再跟你說。啊你知道哥最近在幹麻嗎?要不要叫他一起吃飯?」
「......哦不用啦,人家大醫生很忙的,還要值班很累。」媽媽一陣乾笑。
「哦好吧,你最近有跟他聯絡嗎?我打他電話都不通欸。」
「我也不知道,妳多試幾次吧。好啦我差不多要出門了啦,我順便去買你喜歡的鮭魚。」
「嗯,謝啦,媽。」
掛掉電話,覺得媽媽似乎在閃躲哥哥這個話題。從小,我就可以明顯感覺父母對我的偏
愛,因為哥哥是omega,被認為是社會最底層的存在。哥哥離家後也幾乎不回家,但身在
同一個城市工作和唸書,他偶爾會約我出來吃頓飯。我們總是約在他醫院附近的連鎖快
餐店,哥哥來赴約一直都看起來很累,明明是刻意約的飯局,但常常沒講到什麼話。有
時候吃到一半就會被電話叫回醫院,若沒有哥哥吃完也通常不會久留。有一次我剛失戀,
整頓飯吃得悶悶不樂。哥哥硬是問了我情況後,加點了份特大的巧克力聖代,明明自己
早就吃完了但也沒有像平常一樣趕著回去,只是陪著我吃。
「小辰,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妳的靈魂伴侶,介紹給我認識吧。」哥哥今天除了累,
看起來還有點悲傷,「不管是怎麼樣的人,我都會支持妳的。」
收起手機,回過頭,那亡靈站在書桌前看著桌上的照片,甚至想伸手撫摸,但手指穿透
了桌面。
「那個......我還是不知道我哥怎麼了,介意我翻一下他的東西嗎?」不知道為什麼我
要問這個亡靈,但我直覺的問了。
他點了點頭,離開了書桌前。
我把兩個抽屜都拉了出來,左邊的抽屜裡放的大都是雜物,文具、小玩具和零錢等等。
幾個活動的矽膠手環和徽章,上面印有標語和那顆金色六芒星。看來我哥不只是關心這
個議題,還會去參加活動。真難想像那個下班就累得跟狗一樣的哥哥還會花私人時間參
加社運。右邊的抽屜裡大都是文件,主要是網頁上印下來的最新醫學新聞或期刊論文,
其次是性別平等相關的活動文宣。我拿起那張最新的遊行摺頁,一個淺紫色的信封掉了
出來。
「咦。」
我彎腰撿起那個信封,起身發現原本離我有點距離的亡靈瞬間衝到我面前。
「嚇死了,你幹嘛。」
他指了指那個信封,然後一邊搖頭一邊在身前揮舞雙手。
「不能看?」
他點頭。
「這是你寫的?」
他遲疑了一下,點頭。
「情書?」
他僵硬地盯著我。
「不是的話我看囉?你又阻止不了我。」我作勢要開那封信。
他叉著雙手,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我放下那封信。
「所以你是我哥的伴侶?」
他點頭。
「別擔心,我會找到我哥的。」
我繼續翻看右邊抽屜裡的文件,在一堆醫學論文中,一張同意書撞進了我的視野裡。
列那德矯治中心同意書
本人 王鴻翔 同意入住列那德矯治中心,接受中心對於性別混亂的矯正治療。本人同意
中心使用新型態之荷爾蒙矯正法,並願承擔其風險。
矯正人性別:男/Omega
欲矯正之不正常對象性別:男/Omega
那張紙從我的指縫中滑落,亡魂蹲下來看了下那張紙,好像沒有很驚訝的樣子。
「你知道我哥在那裡?」我用顫抖的聲音問他。
他用手比了一,點頭,又比了二,搖頭。
「我哥在那個該死的中心嗎?」我心理一片混亂,無法思考他想表達什麼意思。
他搖頭。
「可是......所以他簽了但是沒去嗎?太好了......」
我鬆了一口氣,我在新聞和一些論壇上看過這種性別矯治中心。這些地方通常沒有專業
醫療執照,有些人無法接受alpha和alpha或是omega和omega這種無法生育的關係,就會
把小孩強壓過去想要矯正他們。曾經有員工流出內部的治療影片,雖然是偷拍的看不太
清楚,但片中一個男人被綑綁在治療床上,微微的霧氣顯示房間裡充滿劣質的人工荷爾
蒙,他頭上似乎連結著各種電線,而更駭人的是那男人痛苦的尖叫聲。
我甩了甩頭,把那畫面趕出腦袋。公寓裡似乎沒有更多訊息了,我把桌上的文件收回抽
屜裡。
「我下週去找我爸媽再問問看,你還有什麼線索嗎?」我問他。
他搖頭。
「我有新消息會再來,或是你也可以來找我啦,不要嚇我就好了。」我朝他揮了揮手,
「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