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江曙清霜、柒

作者: ZENFOX (☁禪狐☁)   2019-12-20 13:16:18
  室裡有股微甜又陌生的香氣,像女子薰衣的味道,這害李皓瑛夢見幼時被庶母、
弟弟他們刁難欺負的事,夢裡他很快就長大,爹也還在,但是他們為他講了一門親
事,他不願意,想跑去隔壁睦王府找皇叔求助,希望皇叔幫他去說情,沒想到睦王
府憑空消失了。在那場夢裡根本沒有睦王李奕風這個人,也找不到小舒,甚至打聽
不到江湖上武術名門的傅家。
  夢裡只有許多本來就不需要他、也不會愛他的人,最後他傷心得溜出靖王府,
夜裡跑去投江自盡。江水竟是溫暖的,很多水草和魚簇擁過來,把他變成一隻鯉,
他開心得要命,在水中悠游,但是駿江水道忽然變得很狹隘,他拼命往水上躍,驚
覺自己已經不在江水裡,而是在不知誰家的池塘中。
  李皓瑛從混亂的雜夢裡醒來,抬手覆額長吁一口氣,暗自慶幸這只是場夢。他
察覺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認了一會兒四周環境才想起前一晚被皇叔帶到妓館夜宿,
只不過李奕風人不在房內,他隱約聽見外面有人交談,大概是那些藝妓和客人在說
話吧。
  更換的衣裳已準備在一旁,他自行更衣走到外間時,謝徵推門進來,一臉和善
告訴他說:「靖王殿下要用早飯了麼?這裡的廚子手藝很好,要不要試試?」
  李皓瑛心想謝徵一見他醒來就要他吃,肯定是睦王教的。他欣然應好,謝徵說:
「請在此稍候,我這就去吩咐。」
  「等下,睦、我皇叔呢?」
  「王爺他上朝去了,應該還未下朝。他令我在此伺候,靖王有任何事只管吩咐
我就好。昨晚已經有人去靖王府知會舒總管一聲,請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小舒啊,他鬼靈精怪得很。」李皓瑛淺笑道:「大概就屬我最清閒
了吧,早睡晚起吃得好,這樣還要嫌棄什麼的話也太不知足了。」
  謝徵說:「凡人就是不知足才學會更多事,累積許多智慧。凡事皆是兩面。」
  「你真會說話,真有智慧。」李皓瑛難得放鬆心情說話逗謝徵,謝徵笑了笑就
往外去吩咐吃食,他獨坐了會兒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就能看到江景一隅,岸上已
有不少行人和小販,有點記不清前一晚喝醉時跟皇叔講了什麼。
  記憶中自己隱約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大概只是皇叔抱他上床就寢吧。李皓
瑛莞爾失笑,神情有些悵然,因為這樣微不足道的關懷或照顧,都只有皇叔給過他,
他爹也不曾給過他這樣的溫暖。
  「不知足麼?」李皓瑛笑容淡去,喃喃自語:「那就當我是個貪得無厭的人好
了。人生在世,要是毫無所求未免太無趣了。」
  李皓瑛用過早飯還不急著走,因為好奇而多留了一會兒,有位姐姐邀他看其他
人練習舞樂,就這樣消磨半天又吃了午飯才走。回府時後又被宮裡人找過去應付小
皇帝,他順便帶了幾樣小玩意兒進宮哄孩子。
  他知道不該將小皇帝想成是另一個幼年的自己,但才四歲的男童卻異常安靜,
他認為是這皇宮裡太冷漠寂寥,沒有人真心關懷他,恐怕衛太后也不是很常來看這
孩子吧。小皇帝下課以後一直跟內侍嚷著要哥哥陪,口中說的哥哥就是他李皓瑛。
  「哥哥,好了。」小皇帝把木造的許多小偶擺好,眨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望向李
皓瑛,一副想被稱讚的表情。
  李皓瑛對堂弟心生憐愛,點頭說:「擺得真不錯,你瞧,這個小馬車還有機關
的,跟真的一樣。」他擺弄這些東西給小堂弟看,小堂弟笑得很開心,也學他重覆
操作一樣小機關,讓木馬帶著馬車往前走。
  過了會兒外面的人通傳睦王來到,小皇帝立刻板起臉哼了一聲,並且緊緊抱住
李皓瑛的袖子。等李奕風進來時就看到李皓瑛坐在地毯上,身旁黏了一個小孩。李
奕風向小皇帝行禮,小皇帝擺出架子揮袖說:「不要皇叔。」
  李皓瑛尷尬道:「這怎麼了?」
  李奕風說:「許是聽了外面的謠言,所以不喜歡我吧。」
  李皓瑛輕撫小皇帝的臉頰哄道:「皇叔是好人,他對我也很好的,哥哥小時候
都去皇叔那兒玩。」
  小皇帝聽這話臉色又更不好,抱緊李皓瑛說:「不要皇叔,皇叔搶走哥哥!」
  李皓瑛茫然和李奕風相視,李奕風失笑為他解惑:「是在記恨昨日我將你帶走
的事吧。可是靖王本就不該久留於宮中,再說陛下也該是時候回去了。」
  小皇帝皺起臉哭出聲,這時又聽外頭喊衛太后到,李皓瑛一臉窘迫看向皇叔求
助。李奕風淡定跟他說:「別擔心,一會兒隨意應付就好。」
  李皓瑛回以苦笑,他輕拍小皇帝安撫說:「哥哥在這裡沒走,你不用慌啊。」
他說完就看衛太后在許多宮僕簇擁下慢慢走進來。
  衛太后還是那副清冷淡漠的神情,李皓瑛不禁好奇想著,她那張豔麗的容顏不
曉得笑起來會有多好看,是不是對先帝也敢冷著臉應付?畢竟衛家勢力連皇帝都不
能不放在眼中,更不是他這樣可有可無的年輕親王該招惹的。
  衛太后淡淡視了眼雙目微紅的兒子正抱緊靖王衣袖不放,她不悅低喃:「真是
不成體統,怎麼這樣纏著你堂哥呢。」
  李皓瑛微微低頭抿笑,心想衛太后是真不把他放眼裡,也不稱他靖王。他發現
衛太后偷瞄了一眼李奕風,她本來冷淡的表情多了幾分靦腆,就連語調也若有似無
放輕了些:「原來睦王也在呀。」
  李奕風拉起李皓瑛一起向太后行禮,他說:「因為和靖王有約就過來接他了。」
  衛太后多瞧了眼靖王,一臉無趣道:「原來是為了睦王心愛的另一位姪兒啊。」
  李奕風笑應:「他們都是我姪兒,只是聖人年紀尚幼,還有許多事要學習,我
和靖王也不便常來打擾。」
  衛太后垂眸嘆息:「罷了,我們孤兒寡母的,睦王也不能常來,免得又有些謠
言傳開,人言可畏是不?」
  李奕風無所謂的淺笑回話:「太后不必傷心,那些流言是有心者惡意中傷,不
必理會。」
  李皓瑛低頭和安靜下來的小堂弟互看,忽然有點想笑,他也真的對小堂弟微笑
了,摸摸堂弟的臉說:「哥哥明日再來找你。你乖,等我啊。」
  小皇帝用輕細軟糯的童音問:「真的?」
  「嗯。我沒騙過你的,不是麼?騙你那可是欺君之罪。」
  小皇弟終於肯放人走,李皓瑛跟著皇叔離開,走到花園時他大嘆了一口氣,但
人還在皇宮裡也不敢多說什麼。這回他沒上睦王的馬車,但睦王上了他的車駕回府,
離宮之後他才噗哧笑出來。
  李奕風問:「笑什麼?」
  「想到方才我們一人哄一個,有點好笑。」
  「我沒哄她,說的都是實話罷了。」
  李皓瑛點頭敷衍:「是、是,你沒哄。皇叔講過要娶世間最好看的人──」
  「是比我好看的人。」
  「嗯,差不多意思吧。皇叔不覺得衛太后很美?」
  「的確美,但還不到國色天香,也還不算賞心悅目。」
  「也不及皇叔好看。」李皓瑛講完被皇叔睨了一眼,他低頭吐舌,聽皇叔沉聲
嘀咕一句:「越發頑皮了。」
  「衛太后很美,怎麼不算賞心悅目?」李皓瑛不解發問:「皇叔話裡都是矛盾。」
  「不懂才有矛盾,想得通就不矛盾了。她雖然好看,卻不在我心上,我欣賞不
來,自然不認為有什麼賞心悅目的。」
  李皓瑛聽這解釋覺得有點意思,迂迴笑問:「那,皇叔有見過誰稱得上賞心悅
目?」
  「你啊。」李奕風語氣輕鬆得像隨口應付。
  李皓瑛懵了下才失笑搖頭,他認為皇叔是在回方才他那句玩笑罷了。但是他聽
著還是有些害臊,心裡感覺有點怪。
  李奕風說:「曉得被調戲是什麼心情了吧。」
  「姪兒哪敢調戲您,方才說的都是實話。」
  「我說的也是實話。」
  「唉、算我不對,饒了我吧。」李皓瑛實在害怕皇叔戲弄自己,每當這人用那
似笑非笑的神情語氣逗他時,他心裡都亂得厲害,怪可怕的,哪有人會覺得自己的
親叔叔真是……風情萬千?思及此他悚然沉默,良久後才問:「皇叔今日入宮不是
也有車麼?」
  「就想搭看看你的車,不行?」
  「行。」
  李皓瑛知道皇叔一直盯著自己,他問:「皇叔有話要對我說?」
  「你不要對小皇帝太上心了。生在帝王家,放太多感情,將來註定是要傷心的。
哪怕他現在還年幼可愛,惹人心憐,宮裡不是適合活人待的地方,你也不知道將來
會變得怎樣。」
  李皓瑛聽完深吸一口氣說:「沒想到皇叔會講得如此直白。」
  「因為你傻,容易心軟。」
  李皓瑛苦笑,這話就更直接了,只是李奕風聲音太好聽,竟覺得像被稱讚。
  李奕風毫無笑意,繼續提醒道:「你是你,他是他,再如何相像都不會成為
彼此。」
  「皇叔不必擔心,我明白。但我只是看著他開心,自己也……其實是一點惻隱
之心罷了。」
  「就這一點,足以讓你在宮裡、在辰鐸,萬劫不復。」李奕風輕嘆,挪開眼憶
道:「那日登基大典上,怕是只有你一個活人了。」
  李皓瑛搖頭:「還有皇叔,你不也在替我擔心麼?而且皇叔要我別對皇族的人
交付真心,可是當年若不是皇叔,也沒有今日的我。」
  「呵。」李奕風輕笑,用略微自嘲的語氣講:「此一時彼一時,我已非當年的
我。你就像當年那個我吧,夠天真的了。我勸你也只是不希望你拖累我。登基大典
那時,倘若你有個萬一,我也絕對不會出面幫你。」
  李皓瑛聞言立刻反駁「不對,皇叔肯定會幫我。而且我並沒有做什麼事傷你的
心啊。」
  「有些事早就註定好了。一旦有了感情,遲早會受傷的。」
  李皓瑛低頭嘆氣:「皇叔真是……」
  「這樣就難受了?」李奕風伸手輕捏少年下巴,笑睇他說:「也許將來是互相
傷害也不一定,你也不必思慮太多。」
  李皓瑛沒聽進他講了什麼,只覺得被這樣碰觸、凝視,一顆心亂得厲害,尷尬
得往後退開。
* * *
  李皓瑛允諾會再入宮面聖,但自那天過後他就沒有再被召進宮裡,也許是衛太
后或誰的意思。儘管他依然擔心小堂弟,卻也無可奈何,曾有幾次想再去面聖卻也
都碰了軟釘子。他也有好一陣子沒見到李奕風,讓舒逢安去隔壁睦王府打聽,謝徵
說睦王忙於政務,實在無法抽身。
  李皓瑛知道謝徵講的都是真的,前些年就有聽說幾個地方因為天災,加上地方
官不適任而引發民變,先帝曾下令派人賑災並安撫當地百姓,可是天高皇帝遠,許
多地方官匪合流把自己當成土皇帝,即使是辰鐸過去的大官也無一全身而退,不是
半途遇劫被害,就是被扣在那兒回不來。
  然而朝廷救荒無術,流民問題日趨嚴重,李皓瑛曾聽皇叔提過不僅農戶無法安
生,許多匠戶、軍戶都成了流民,穆州的地方官和皇叔向來不合,傅家莊收容外地
流民時也數次和官府起衝突。
  李皓瑛想到這裡不僅擔心皇叔太操勞,也憂心傅家的情形。由於流民、水旱這
些多年無法改善的問題,不少人已生出顛覆大晉帝國的心思。人間四月芳菲盡,京
城卻發生一連串變故,起初是有人在花街附近的溝渠裡發現浮屍,死的是某親王的
嫡子,不久之後其他親王家中也有人發生禍事,而且全都非死即傷。儘管全都像是
意外,但死傷者皆為李氏,這未免過於巧合,因而懷疑是刺客。
  朝廷查了一個月無明顯展獲,卻發現只有睦王府、靖王府還沒出事,不禁令人
心生懷疑。李皓瑛面對來查訪的官員卻無奈道:「你們說我靖王府無事,可是不久
前我父王卻也走了,難道這還不算事麼?」
  那官員說:「老王爺難道不是病歿?」
  李皓瑛平靜回應:「那會兒我不在辰鐸,不知詳情。但據其他人說是病歿。你
們懷疑到我這兒也毫無道理,我跟我父王從來安份守己,也無任何親信僚屬,怎可
能與京城中這些怪案有牽扯?」
  李皓瑛的講法不無道理,而且他好歹也是個親王,查案的官員一時也拿他沒輒,
只好暫時離開。他們一走,舒逢安就立刻命人在王府門口撒鹽除穢,李皓瑛被舒逢
安惹笑,搖頭說:「多此一舉。」
  舒逢安跟在李皓瑛身旁說:「殿下可別笑我太迷信,寧可信其有。近來這京城
太亂了。」
  李皓瑛眉心微結,憂慮道:「和其他貧苦受難的地方相比,辰鐸已經是很太平
了。若真的有人針對李氏下手,我倒也不意外,整個大晉……」未竟之語實在太過
不敬,就像在咒自己家國不幸,他趕緊把話吞回去,免得禍從口出,哪怕這是他的
王府也不敢太過鬆懈。
  李皓瑛走在長廊間,面上浮現苦澀笑容,他身為一個親王尚且要小心翼翼、謹
言慎行,遑論其他平民百姓,不僅日子過得苦還不能批評幾句大晉朝廷的不是,若
換作是他成了流民,說不定也會生出些危險的念頭來。
  由於近日風波,舒逢安在李皓瑛寢院加強守衛和巡邏,但其他皇族都防範不了
那些「意外」,何況是靖王府。是夜李皓瑛睡得不太安穩,雜夢頻生,以往這些夢
多是幼年陰影,不過近來他的雜夢裡多了些不同的人事物,有傅雪鴻,也有李奕風,
最近甚至有小皇帝和太后。
  他睜開眼躺了一會兒,好像聽見小皇帝在外面喊他哥哥,雖然這種事並無可能,
但他還是下床披了件衣袍往外走。快到房門口時無由打了個冷顫,他慢慢退回房裡
將掛在牆上的長劍取下,雖然那把劍只是擺著好看,但也是開鋒過的真劍,因近日
京城不太平才從書房拿過來放著心安。
  他不知道方才一瞬間的寒意是直覺還是錯覺,總之今夜靜得不太對勁。就在他
猶豫該不該出聲喊人的當下,窗外出現一根細長管狀的影子,那管子戳破窗紙往室
裡吹迷煙,他察覺當下即刻屏息掩面,悄悄從隔壁小房間翻窗溜出去。
  李皓瑛沒有立即跑遠,他蹲在牆角下,周圍都是春夏交接時還盛開的花草,他
背靠牆面聽見屋裡有人咋舌說:「人不在床上。」話剛說完又傳出刀刃劈砍床鋪的
聲響,不曉得在確認無人在房內還是單純洩忿。
  另一個有些外地口音的聲音說:「會不會是狡兔窟,平常不睡這裡?」
  「不會,我和師弟在附近觀察幾日,他平日去的地方不多,肯定在此,連隔壁
睦王府也少去。據說他向傅家人習武,肯定察覺風聲跑了,分頭追。」
  「好。」
  李皓瑛安靜聽著門窗被打開的聲音,又等了一會兒,料想那夥人已經離開,他
才起身查看屋裡情形,不久就聽到舒逢安嚷嚷著跑進院裡喊:「有歹人、來人快抓!」
  李皓瑛暗道不好,那幫人可能還沒走遠,他急忙跑出去要叫舒逢安別出聲,就
看到一個身形矮小的男人現身,那人併指按著頸側發出舒逢安的嗓音,而且附近根
本就沒有守衛過來。
  那矮小男子揚起笑容說:「不枉我把你身旁的傢伙聲音學得這麼像。」
  李皓瑛驚覺上當卻退無可退,已經有人堵了房間的路,兩旁黑影中也有人走出
來,他嚥著口水抽劍出鞘,深吸一口氣與他們對峙。
  「呵,不錯嘛,沒嚇得尿褲子。」不知誰揶揄道:「其他李氏子弟有的可是跪
地求饒時就尿了。」
  「別戲弄人了,給他個痛快吧。」
  李皓瑛聽見斜後方的破風聲,側身閃過一擊,那人刀子砍在地磚上,他揮動長
劍反擊也刺空了,立即變招防住其他人的攻勢。有人持棍朝他打來,他反應不及就
抬手擋了一下,僅這一下彷彿要碎了他的骨頭,痛得他悶哼出汗。
  持棍那人也有些意外:「哦,不錯嘛,有兩下子。這一下居然沒斷了手,看來
靖王自幼習武是真的啊。不過傅家主要是拳掌功夫,何不棄劍。」
  另一人疑問:「劍術是師承何者?難道睦王教你用劍了?聽說他自邊關取得了
那部秘笈。」
  「你們跟一個弱者廢話做什麼。要論高低,一會兒去睦王府吧,不必在此耗太
多工夫。」
  李皓瑛自知絕對贏不了這些人,一心只思索該怎麼逃生,揮劍不過是他虛張聲
勢,趁他們交談的當下他提足了勁躍上屋簷,底下人掌風即至,他剛離腳的那處簷
瓦全被拍得粉碎。他見狀駭然,拚命朝睦王府跑。
  空氣中嗅得到血腥氣,李皓瑛無暇多想,半空射來一隻飛刀畫過他頸側,他雖
然閃躲卻還是留下一道血痕,隨即又反手揮劍擋下其他飛刀。
  「呃唔!」李皓瑛感覺腰際被狠戳了下,下身頓覺無力,這是被點穴道了,他
往睦王府裡池塘摔落時又回身挽出劍花掃開飛來的小刀,沒擋下的幾個將他衣衫割
破,他頭下腳上墜落,池中映的月影迅速逼近他眼前。
  池中月被蕩開的漣漪打散,李皓瑛被人攔腰救上岸,他眼腳瞥見臉旁的皂色鞋
尖,救他那人嗓音沉礪朝鞋尖主人回稟:「救下靖王了。」
  救他的大概是護院,另一人下令道:「去吧。盡量活捉,防他們服毒自盡。」
  李皓瑛認出是他就徹底安心下來,也不顧身後兵刃相接的聲響有多激烈,卸力
趴在地上喘息。李奕風將他橫抱起來往附近屋裡走,謝徵請示是否要召太醫,他聽
李奕風說要找柳太醫,只覺得皇叔的臂懷溫暖安穩,沒多久就靠在人懷裡昏睡了。
  片刻後李皓瑛就醒來,渾身都不舒服,稍微一動就疼得嘶啞低吟。李奕風在他
身旁說:「別亂動,你受了傷,等柳太醫來吧。」
  「皇叔、我府裡的人,小舒他們……」
  李奕風望著少年半晌才回答說:「你院裡那些護衛全死了,舒逢安倒是沒事,
只是暈了過去。」
  「真的?」
  「嗯。我讓人去追捕刺客,抓到活口的話就能洗清你我二者謀害李家子孫的嫌
疑。」李奕風看出少年還有點不安,他握住李皓瑛一手說:「我在這裡,不用怕。」
  李皓瑛聽著皇叔的聲音又慢慢闔上眼,很快就睡了。再次醒來已是半個時辰後,
柳太醫今天不在宮裡輪值,睦王府的人又跑去柳太醫家中才將人請來看診。柳太醫
說他傷勢不嚴重,多是些不及筋骨的皮肉傷,只是傷處多了一些,所以還是開了藥
方給睦王府的人。
  李奕風讓謝徵去送客,李皓瑛輕扯皇叔袖擺問:「能不能請太醫也給小舒看看?」
  「好。」李奕風答得乾脆,轉頭給了謝徵一個眼神,回頭輕撫李皓瑛手背說:
「乖,起身,慢慢轉過去,我先替你背後的傷擦藥。」
  李皓瑛應了聲,翻身時疼得臉都皺在一起,先前緊張逃命一點感覺也沒有,現
在才覺得痛死了。背上還沒清乾淨的血污有點濕黏,腰側亦然,素白寢衣被染紅多
處,頸側極淺的傷口倒是已經凝住了。
  李奕風擰好乾淨的布輕輕擦拭少年的傷口,看到白皙皮膚上多道豔紅傷痕時不
禁生出殺意,卻又不得不提醒自己得留活口查案。
  「嘶。」李皓瑛一抽氣就聽皇叔問他疼不疼,他當然疼,不過喊疼也無濟於事,
平白害人擔心,於是他答:「還好。」
  「又在逞強。」李奕風語帶威脅說:「你再這麼逞強,我下手也不必放輕了。」
  「……有點疼。啊啊。」李皓瑛驚呼,這人真的仔細確實的擦他傷口,雖然是
用平常的力道也害他疼得快掉淚,他連忙改口:「好痛!痛死了啦,你、你……」
  李皓瑛氣惱不已,卻礙於輩份跟心中無形的依賴而找不到話罵人。他氣結無語
時,李奕風輕握住他肩頭靠近耳語:「這就對了,何苦逞強為難自己。你可以偶爾
跟我撒嬌。」
  「只能偶爾,我才不要。」
  「以後你或許就不會向我撒嬌了。」
  「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李皓瑛忍不住回嘴,雖然看不到身後那人是什麼表
情,但他覺得皇叔大概是在笑他。
  「有讓你習武真是太好了。」李奕風淡柔沉吟,實則心有餘悸,只差一點,眼
前的人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清過傷口擦了藥,李皓瑛盯著皇叔替他蓋被子,回神時發現自己拉皇叔的袖擺
不放,他內心掙扎了會兒才央求:「你能不能多留一會兒?」
  李奕風曉得他在害怕,點頭坐回床邊守著,伸手輕撫少年額髮。過了會兒他嘆
道:「好像你一親近我就要招來殺身之禍,你七歲時也是……」
  李皓瑛睜開眼反駁:「才不是。也許我本來就有劫數,因為親近皇叔才撿回一
命。今晚也是逃到睦王府才得救。」
  「不聊了,你快睡。」
  睦王府逮住了一個活口,其他刺客不是當場自盡就是逃走了。那活口就是當初
模仿舒逢安聲音的矮小男子,李奕風將其交出,再請命由他親自問審。
  審問刺客期間,李奕風將李皓瑛留在睦王府養傷,每天入夜前都會趕回來陪他
吃飯,主要還為了要盯著人喝藥。
  睦王府裡,李皓瑛捧著一碗深色湯藥,表情糾結掙扎。李奕風拿出糖盒表示:
「喝完藥才能吃糖。」
  李皓瑛盯著淺綠色的甘草糖,想起以前去傅家吃喜酒途中這人也用一樣的東西
哄他。他哼氣無奈道:「皇叔,我不是孩子了。而且那個糖一點也不甜。我想吃更
甜的。」
  「吃得太甜,牙齒會很早就黃掉。」
  「黃掉就黃掉啦。」
  李奕風失笑,轉頭跟下人說:「去問廚子有沒有更甜的點心。」吩咐完以後他
自己拿了一顆甘草糖含著,隨口道:「我小時候都吃這個,這個已經是當時我嘗過
最甜的東西。」
  「這樣啊。」李皓瑛想到皇叔從前在宮裡肯定也過得不好,莫名心疼。
  「連我從前養的貓也喜歡吃。」李奕風隨口提起,淺笑說:「但是我沒給牠吃,
早知道也讓牠吃一口。」
  「你從前養過貓啊?」
  「其實是我母妃養的,我記得牠原來是一隻灰黑色的小貓,我還沒長大,牠就
已經慢慢老了。」
  「貓狗壽限本就比人還短,皇叔不要難過了。」
  李奕風搖頭,平淡回憶說:「牠不是老死的,是被人煮了吃。」
  「這……」
  「死了就沒有了,萬物皆然。所以我很怕死,因為就算是貓也沒有真的是九條
命。牠是我在宮裡僅有的朋友,唯一能相信的對象,牠會來舔我的傷口,叼些我根
本不吃的死老鼠、死鳥給我,好像把我當成牠的孩子,或是手足。」李奕風淺笑了
下,睇他一眼接著聊道:「這麼講你也許會笑吧,但是除了娘親還有師父之外,牠
是我在宮裡最大的依靠,也多虧了牠,我還有一點人性好的一面在。最初答應皇兄
幫忙教養你、看著你,除了覺得你有點像小時候的我,也有幾分像那隻貓。就像你
對小皇帝那樣,把自己的念想投注到他人身上……其實誰也不像誰。」
  李皓瑛低頭喃語:「對不起,害皇叔想起了傷心事。」
  「不會。傷心快樂都是我自己的,你不必抱歉。是我自己想起來,自己想講,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跟你說這些,大概是有點妒嫉傅雪鴻了吧。」
  「啊?」李皓瑛不解:「這與傅哥哥何干?」
  「他也常跟你閒聊,不就是這樣才慢慢被你擱在心上了?」
  李皓瑛聽得尷尬不已,害怕先前對傅雪鴻那份心思被挖掘出來,慌忙說:「我
也、也很在乎皇叔,你不要亂吃醋。怎麼越聊越奇怪了。」
  李奕風笑了聲,聽少年問:「皇叔喜歡傅哥哥麼?」
  「嗯,算是喜歡吧,因為合得來。雖然有時也會有些厭惡。但是人與人之間,
能有一方面合得來已是難得。」
  「我講的不是朋友之間,我是說……」李皓瑛看著皇叔眼神變得冷淡,接下來
的話也說不出口了。這終究是他們兩人之間才曉得的事,與他這個局外人無關吧,
他很明白這點,所以心裡有點刺疼,也有點不甘心。
  兩人不再聊傅雪鴻,李奕風主動講起刺客的事,刺客也是流民,不過這些江湖
客又投入某個教派,也算頗有組織和規模,那教派吸收了許多流民,在幾處對朝廷
而言難以攻下的偏荒之地招兵買馬,伺機煽動百姓叛變。
  李奕風說:「流民之中不乏許多武功高強的人,由他們暗殺李氏及一些權貴,
朝中已有些人被他們收買和控制。」
  「那怎麼辦?」
  李奕風偏頭睞他,無所謂的回說:「這就不是我的事了,讓其他人操心去吧。
反正洗清嫌疑了。」
  李皓瑛皺眉:「話不是這麼講、呃、嘶。」
  「別激動,扯疼了傷口。」
  「雖然暫時沒嫌疑,可是這些事危及我大晉存亡啊。皇叔你、唉。而且你怎麼
有辦法把刺客審得這麼仔細,萬一他們說你和刺客合謀演一齣戲呢?」
  「那他們就太天真了。」李奕風笑了笑,說:「我好歹待過皇宮和邊關,知道
許多審問人的手段,戰犯俘虜、細作什麼的,但凡是人都有弱點。不過那些手段你
還是不要知道好了。再說,真有心要鬥我的話,沒證據也能捏出證據來。」
  「你不擔心?」
  「所以我勤練武藝,為求自保啊。」李奕風語氣戲謔,把李皓瑛急個半死,他
很喜歡看這個人為自己擔心的樣子,喜歡到想獨佔。
  就在他們以為刺客一事終於告一段落時,宮中傳來小皇帝猝死的消息。
作者: kogeko (Tomoe)   2019-12-20 13:43:00
頭推 皇叔還有閒情撩姪
作者: BLT (無理愛)   2019-12-20 14:09:00
才想皇叔這邊應該會很虐,結果虐的居然是小皇帝這邊... 皇叔說有讓皓瑛習武太好時,想說這人大概會承認真心,但口氣就足夠讓小皓瑛跳腳了是,叔叔吃了貓嗎......
作者: cscst (cscst)   2019-12-20 14:34:00
我也很在乎皇叔~是啊,醉了最在乎XDDD李:我這一集進步了!我沒醉就在乎(握拳)
作者: catan (巴小翔)   2019-12-20 19:23:00
這集叔叔加10分!!何時開動啊好期待
作者: tweety421 (崔小崔)   2019-12-20 20:33:00
每日撩侄任務1/1(完成)
作者: clare990466   2019-12-20 23:13:00
幫小皇帝QQ 叔叔真的很會撩
作者: babylone (ZARD大好>///<)   2019-12-21 01:09:00
還好鄰居夠強大,可以討救兵
作者: mrsbread (mrsbread)   2019-12-21 09:44:00
叔叔走到哪撩到哪(敬佩)
作者: shuangsnow   2019-12-23 14:00:00
佔有欲推推
作者: ZENFOX (☁禪狐☁)   2019-12-23 16:23:00
佔有欲擬人化(誤) 謝推。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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