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po文)
　　章六 2016/12/26.　抓住那束光
　　「今天謝啦，忘記問你的名字。」
　　「章立，立正的立。」
　　「我叫子芃，草凡芃，收工後我們要去吃消夜，要不要一起？」
　　聖誕夜那天章立和一群陌生人吃了晚餐，回到家時幾近半夜，傳了句佳節愉快的訊息
給父母後躺回床上。不知道是第幾年了，自從搬出家門，以往的聖誕章立不是加班就是窩
在租屋處。每到這天他總習慣替自己點一首陳奕迅，今年也不例外。聽著悽苦的旋律，他
發現今年雖然alone卻好似沒有那麼lonely。
　　好吧，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寂寞。
　　「看你容光煥發，是有三小好事？」剛進公司就看到Amy頂著與自己相同的黑眼圈，
一邊監測新聞露出一邊喝著美式。明明沒吃過早餐，拍在章立背上的力道卻不容小覷。
　　「哪有，我們在這裡，有業主的一天就不會有好事發生好嗎！」章立放下包打開電腦
，準備迎接一天的痛苦。
　　「你說的好有道理，行吧去幫我看一下四大報的版面，速度。」Amy大手一揮，下達
指令。
　　施施然走到桌上疊放報紙的會議廳，章立慢悠悠地攤開報紙，厚重的油墨就算聞了多
年還是不習慣，刺鼻的氣味讓他眉頭一皺，緊接刺激他感官的是主版斗大的幾個大字。
　　今審民法修正案 挺同、反同大對決
　　幾份報紙大大攤開，「民法972」、「婚姻平權」、「同志結婚」等字樣全擠進眼裡
，近日吵得沸沸騰騰的議題就算不在頭版也都橫霸在A版的位置。
　　二十六日，啊、原來是今天。
　　讀起內文，字裡行間的詞彙讓他想起聖誕夜的宵夜。那天的飯席三三兩兩，看起來不
全互相認識，但都在討論今日的民法修正初審，章立聽著每個人闡述自己對於議題的想法
，視線不時瞄向旁邊正滔滔不絕分析初審通過可能的李子芃。
　　當中的內容章立都懂，他卻還是覺得格格不入，只好成為一株安靜的植物。一餐下來
，原以為上街動員的都是有閒無聊的學生，卻發現其中也有幾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甚至比
自己年長的上班族。
　　其中，他不只聽見一個人說，他們早就請好特休或翹好課迎接備戰。雖然沒有問出口
，但在那個當下他是誠心想知道，究竟這樣的群眾動員是否真能夠改變社會，或只是再一
次蚍蜉撼樹。
　　「你找好了沒，蹲大便哦，卡緊咧！」會議室外Amy大叫一聲，不耐催促。
　　「齁，馬上。」
　　匆匆忙碌，email寄出後兩人擊掌歡呼。現在公司的辦公室很空曠空氣新鮮，畢竟Amy
的組員一半離職，而章立的組則是剛趕完一個案子，身為主管的他佛心放了下屬一天假。
至於章立自己，今天到班也只是幫忙Amy做新聞露出整理，等資料提供給業主後就可以滾
蛋。
　　「辛苦了，等等請你吃飯！」
　　「嗯……」章立欲言又止。
　　要不，去立法院外看看好了？
　　不似船過無痕，聖誕夜的插曲已在章立心中的留下了什麼，只不過隔日的繁重工作讓
他忙過就忘。見Amy還有剩下一些瑣事要處理，他滑起手機查看相關的即時新聞。
　　臉書首先出現李子芃的分享貼文，是立院直播連結，沒有任何內容，只留下一個彩虹
旗幟的emoji。章立點開影片，議場內透過耳機放送，還沒來得及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
一串激動的話語傳進耳裡，內容和說話的聲音都相當刺耳。
　　民法不是說改就改太倉促
　　婚姻的定義需要全民決定
　　隨著沙啞如鴨子的乾癟音調，章立一團火從胸腔竄出，像食道逆流的灼熱感，弄得沒
吃早餐的他一陣不適。雖然這樣講起來很自私，但他不關心不代表不會受傷。場內的發言
持續播送，講的是為尋求社會共識大家可以坐下來和緩溝通。
　　包裹名為善意的歧視，不比路邊的變態兩字高上許多。
　　章立退出直播界面，舒了口氣沒聽清旁邊Amy講了些什麼，他向下一滑看到李子芃早
上拍攝立院外的貼文。
　　你們在場外，有什麼用嗎？
　　這次，這個問題他想自己去看看說不定會知道。
　　＊
　　謝過了Amy的午餐邀約，章立在超商隨便買個便當，吃完後撈了幾瓶飲料結帳帶走。
公司的地點近善導寺，走不到十分鐘就能到達青島東路。明明是十二月卻異常暖和，冬日
的陽光讓章立的後衫涔出薄汗，還沒到目的地就聽見人群攢動的鼓譟。
　　路的末端架起舞台，台上的人激昂澎湃口沫橫飛。
　　章立見眼前一片六色斑斕，覺得自己置身雲端，對這個空間感到陌生。工作多年，青
島東路他走過很多次，卻是第一次看到這裡被擠得水洩不通，但也是第一次，情緒並非帶
著上班的疲累，而是如今日冬陽的暖煦。
　　「親愛的讓讓，這裡是緊急通道。」
　　一個穿著白色短T，五分刷破牛仔褲的人叫喊，擴音器擋住整張臉，正邁開長腳朝章
立的方向走來。手持擴音器阻隔視線，章立卻在一秒認出眼前那個身材精實的人。
　　太熟悉的聲音，太Drama的巧合。
　　「拍謝。」章立跳開一步，險些踩到身後的情侶。
　　「欸？我記得你！」錯身而過後李子芃回頭，眼瞼下的彩虹因為汗水有些暈開，原本
有些緊繃的表情燦出一抹笑容，右頰的酒窩又跑了出來，「聖誕夜見過對吧？哇，我沒想
到你會來。」
　　是啊，我也沒想到，章立心裡回答。
　　少了羽絨衣的包覆，李子芃的好身材便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今天的李子芃看起來更
有活力，彩虹絲帶繫在好看的二頭肌下，下著也貼滿關於婚姻平權的貼紙，一張標語略微
露骨的還貼在屁股上。對方眨了眨眼打量章立，隨後扯下手臂上的絲帶，折好後擺在手心
：「你要嗎？這個給你。」
　　「哦……好謝謝你。」話語從耳朵鑽進胸腔，章立一陣麻癢再度當機。
　　「幫你繫，一樣手臂OK嗎？」
　　鼻腔傳進李子芃伸上很淺的味道，不知道是香水還是沐浴乳的氣味，章立覺得自己有
點變態，視線不自覺移向因為汗水而透在李子芃身上的白衫。繫到一半，章立正準備吞下
一口口水，突然周圍一陣大吼，接續此起彼落毫無章法的喚喊響起，太過龐雜，除了幾個
單詞什麼也聽不清。
　　這下換李子芃一愣，他盯著離身旁最近的章立，比了個沒鳥用的噓，試圖聽清楚周圍
在說什麼。
　　「幹、進政黨協商了，幹幹幹！」
　　「出委員會了！」
　　「尤美女委員我愛妳──」
　　幹！
　　李子芃一聲大吼，過近的距離讓章立將對方興奮感動又帶著些難以名狀的情緒收入眼
底。
　　「初審過了，我的老天鵝、過了！！」李子芃整個人閃閃發亮，章立從他單眼皮下的
眼睛裡看到一束光。或許共同經歷的喜訊會讓人與人建築起來的防備弱化，也有可能李子
芃這個人就少了那道牆，此時此刻他正對著可以稱作陌生人的章立喋喋不休，講著什麼他
老師的護家萌，靠我真的好爽、下一秒又說太好了，我可以去吃朋友的喜酒這次不能再遲
到了哈哈。
　　章立再開口才發現自己也有些激動，像是被周遭的歡騰喜悅勺了一匙糖放進胸腔，僅
管裝不滿空落已久的心，但終於不再毫無生氣。
　　「對啊，太好了。」
　　路邊的人擁抱、接吻，李子芃又蹦跳了幾下後轉瞬一秒跑向別人。章立沒漏看李子芃
離去前眼角的淚光，視線追逐著他，見那人與他的朋友抱在一起放聲大叫。
　　章立被路旁歡騰跳起的人撞了一下，鋁罐敲到腿側，章立才想起塑膠袋裡的東西。一
回生二回熟，他走向前把飲料遞出，少了猶豫開口：「這個給你們，辛苦了。」
　　「咦？可愛的飲料叔叔又出現了，啊唷喂怎麼都是子芃喜歡的奶茶，有沒有冰巧克力
啊？」熟悉的細膩高音從身後響起，及肩髮男孩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張臂抱住章立。
　　李子芃見狀拉開兩人，彈了男孩的鼻子教訓他不准未經同意觸碰對方，被訓話的人滿
不在乎，只是嘟起嘴轉身攬住李子芃的腰，拋拋鳳眼瞥了章立一眼，「嘖、我家子芃太正
經，哦對你叫什麼名字，我是刈恩。」
　　「章立。」
　　「以後常來找我們玩啊。」
　　話題很快從章立身上翻篇，刈恩嚷嚷要去中山南看熱鬧，看看那些「婚姻家庭 全民
決定」的白衣萌萌崩潰，說好像有一群人準備衝往立院，另一人則笑著說他是志工要收場
，晚點再說如果要去你一臉Gay樣要小心安全。
　　人群漸少，只剩數十人拿著垃圾袋彎身撿起數量不多的垃圾。章立見沒自己的事情，
準備道別時卻被刈恩逮住。
　　「欸等等，幫我拍個照。」刈恩不知從哪拿出一張和別人不同的手舉牌，把手機塞給
章立後退後幾步，擺出了特別騷包的姿勢，「別看李子芃長得人模人樣，那個臭直男拍照
特別醜。」
　　「大概因為長得好看，不需要拍照技術。」章立笑，蹲低調整角度，心被直男兩字微
微一扎，不適感轉瞬消失剩下絲絲可惜。
　　「唉唷我的媽，又一個被子芃迷倒，真是老少通吃臭不要臉。」刈恩揮手指示章立，
肩膀下彎做出了瑪麗蓮夢露的經典動作。
　　「先生，不要幫我『出櫃』好不好？」不遠處的李子芃說。
　　「我不管啦，不愛我的都是臭直男。」拍了五六張終於滿意，刈恩把手舉牌塞給章立
，「換你，我的技術──啵棒！」
　　半推銷半強迫，就這樣章立舉起「你可以不喜歡，但尊重是必須的」的牌子，以正經
八百帶點侷促的表情，在青島東路上長滿紅白相間的小帳棚前留影。
　　道別再見，回家睡醒天色已晚，打開冷落已久的小寶貝，男DJ的聲音如涓水流瀉，溫
柔磁性卻已除卻巫山不是雲。章立覺得自己的耳朵被養刁了，無奈笑著打開手機。李子芃
的粉絲專頁多出一則貼文，沒附照片內容簡單描述1226的感動，最末開放點歌說今日補眠
不直播。
　　下方淹滿留言，頭像清一色都掛著彩虹，章立快速看過曲目，全是歌頌愛情。不知道
為什麼，他腦海浮現一段旋律，他曾聽過一次，在第一次聽李子芃的節目中。
　　離開立院前，李子芃和他說了下次會去發傳單的地點，有空可以一起幫忙，順便聊聊
。可能是李子芃太耀眼，又或許是被初審通過的雀躍沾染，此時此刻章立突然萌生了一個
想法。
　　希望自己抓得住那束光。
　　

看了覺得好感動！！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