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陳子晉
以安第一次主動說要留下來吃飯,我不知道該純粹地開心,還是該遺憾,我不敢有所期待
,但還是答好。今天我請了半天的假,安安似乎有點感冒了,下午老師說安安發燒,我嚇
到了,連忙帶他去看醫生,所幸不是流感,而是普通感冒。
「把、把拔……」因為感冒而死都不肯睡在房間的安安嗚嗚地喊。
我看了眼窩在沙發的小傢伙,切洋蔥的手也不可能去抱安安,只得說,「爸爸就在這裡喔
。安安乖乖睡覺。」
「把、把拔嗚哇嗚嗚嗚……」
我跳了起來,放下刀子,草草地洗了手,我伸手去抱安安,安安哭得更大聲了,我猜是洋
蔥。我哄著,「對不起啊,很燻嗎?」
「嗚嗚把拔……」安安咳了起來,我親吻他的額頭。
正當我焦頭爛額的時候門鈴響了,安安抱著我又鬧又哭,我放不下他,只得把毛毯裹緊一
點,抱著他去開門。
是以安。
我瞪大了眼,以安已經自動自發地進來了,他伸出手,接過了哭鬧的安安,然後順手將手
上的東西放到餐桌。很神奇地,安安明明還掐著我的脖子、揪著我的頭髮不離開,但看清
楚是以安之後,便哭著投懷送抱,爸爸的心情很複雜啊。
「以、以安?」
「這些,是爸媽要我帶來的。」以安說。
我打開塑膠袋,裡面是因為食材,我看著以安說,「爸媽?」我輕聲地問。
「嗯。」以安看了我一眼,拍著安安的背,「我爸媽——姐姐的爸媽。」不知道為什麼,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以安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哦。」我說,有點結巴,「謝、謝謝。」
以安抱著安安哄,我連忙繼續做菜。我將洋蔥切得很細,我怕安安不敢吃。安安的哭聲轉
弱,很快地便停了,我背對著他們,直到感受到身後的溫度。
我僵住身子,卻只看到以安的手從後面伸過來,我還在愣神,他已經把胡蘿蔔拿過去,也
沒說借過,似乎不想讓我移動,就這麼貼著我的背走到流理台,開始洗起了胡蘿蔔。
「安安睡著了,我把他抱到房間。」以安說。
我愣了好久才說,「謝、謝謝。」以安皺眉,但沒有轉頭看我,好像對「謝謝」二字很感
冒。我小聲地說,「幫了大忙。」
以安嗯了一聲。
「爸、爸媽,」我差點咬到舌頭,「要你來的嗎?」
啪的一聲,胡蘿蔔掉了下去,以安面無表情地撿了起來,繼續洗,「嗯。」
我點點頭,拿起刀繼續切洋蔥。
「我以為、」我沒說下去。
以安卻沒有就這麼結束,他反問,「以為什麼?」他側過頭,不解。
我垂著頭,「我以為,他們不想見到安安。」
以安的表情很好笑,至少我笑了出來,看起來真的像個孩子,而不是用面癱偽裝的成熟。
「蛤?」我第一次聽到他說出「蛤」。
我往後縮,卻被他抓住手臂。我感覺到手臂的濕潤,水是冷的,但體溫卻非常熱——以安
的體溫。
「怎麼可能。」以安抓著我,好像不想讓我逃一樣,「安安可是姐姐的孩子。」
我垂下眼簾,「書靜……」我低聲地說,「是我沒照顧好書靜。」
以安僵了僵,放鬆了抓著我的手的力道。他轉過身,繼續洗胡蘿蔔。我垂著腦袋,吸了一
口氣繼續打洋蔥切得更碎。
「學校,」我試圖用開朗的聲音說,「還好嗎?」
但以安就像回到初次見面一樣,用硬梆梆的口吻說,「還好。」
我將洋蔥從砧板上刮下去,然後問,「我們公司跟王教授有合作。」
以安的手停了下來,然後換了一跟新的胡蘿蔔洗,「我知道。」
「是我負責的。」
以安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盯著胡蘿蔔看,就好像那跟胡蘿蔔是什麼絕世大美女。
「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我試著當著好哥哥,溫和地說,「畢業之後找工作也可
以問我。」
「嗯。」
以安的聲音很僵硬,我也不怪他沒有禮貌。
又是一陣沉默,我感覺到以安不想說話,我有點心急,我不想讓他討厭我——不愛我也沒
關係,至少,我希望他能喜歡我。
「學校還好嗎?」我又問了一次。
「還好。」以安說。
「最近有去哪裡玩嗎?」我將火關起來,我切得太慢了,來不及。
「沒有。」以安回。
我吸了一口氣,「最近不是有放假嗎?」我低著頭,微笑,「可以跟朋友——或是女朋友
一起出去玩啊。」我覺得好像咬得太大力,嘴巴裡面有血,「你是書靜的弟弟,我希望你
——」
啪的一聲,胡蘿蔔硬生生斷成兩節,一節在洗水槽,一節在地上。我錯愕地盯著以安,湯
以安,書靜的弟弟——我的弟弟,我乞求他別厭惡我的弟弟。
我微微張著嘴,第一次看見以安這麼情緒的模樣——憤怒,為什麼、憤怒?我的腦袋一片
空白。我想,我踰矩了。他是書靜的弟弟,但僅此而已,我不該利用這麼的關係以及身分
,別有用心。
「我——」
不等我說話,以安別過了頭,撿起了地上的胡蘿蔔。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他說,「你真喜
歡姐姐。」說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臉上閃過憂傷。
「你真喜歡姐姐」。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愛著書靜,她是我珍貴的朋友,她讓我看
見了美好但遺憾的愛情,除此之外,她的離開,也讓我忘不了她。
我慢慢地說,「我很抱歉。」
「為什麼一直道歉?」以安的唇飛快地動著,「哥是不是,」他的聲音更低了,「想趕我
走了?」
我愣住。
「我喜歡安安,所以來幫忙。但是,除此之外,我承認,」以安咬著牙,用力地洗著胡蘿
蔔,「也是因為哥。」
框啷。我的刀掉在地板上了。
以安好像已經預見了我的反應,頭也不抬,但似乎很受傷地說,「如果哥希望,」他吐出
一口氣,「我不會再來了。」
「等、等等……」
以安沒有看我。
我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你,你喜——」我不敢說下去,我怕我的自以為是、我的美
夢成真——因為太過幸福而受到嫉妒,因此墮入不幸。
「對,」以安抬起頭,那雙少年的眼睛炯炯有神,臉頰綻放著紅色的花,「我喜歡哥。我
喜歡你。我喜歡姐姐的丈夫,我喜歡你,陳子晉。」
以安微微低著頭,表情非常認真,我只是張著嘴,無法第一時間回應。以安靠近我,我沒
有反應,一直到以安捧住我的臉。大概是怕我拒絕,以安只是捧著,但是卻沒有更加接近
。
想要親吻他。我想。
我,想要他親吻我。
我說,「我愛著書靜。」
以安閃過一絲狼狽,我抓住他欲收回的手,脫口而出,「但是不是那種喜歡。」
以安愣住了。
「我,」我艱難卻充滿勇氣地說,「我喜歡男人。」我繼續說,「我喜歡書靜、我愛她,
但是,不是那種愛。」我的話因為顫抖的聲音而不清不楚,但我仍舊試圖說完,「我——
」話還沒說完,便被溫熱的什麼——唇——以安的唇——書靜的弟弟的唇——覆上。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的臉被捧了起來,以安淺淺地彎著腰,我貼著他的腰,張著嘴,讓他把舌頭深了進去。
好冷。我想,卻也非常熱。我的身體或是、以安的身體,都很熱,幾乎要燒了起來。我沒
有想很多,但以安似乎本能地想要扒開我的,我有點難耐,以安或許也是,最後只是撫著
我的背,慢慢地往下滑,小力地掐著我的臀,我哼了哼,發出了連自己都錯愕——羞恥—
—的聲音,這對以安似乎很受用,他似乎勾起了嘴角,變成萬分挑逗的揉捏。
我也咬著他的唇,他轉而環住我的腰,我將手伸進他的衣服裡面,我慶幸自己關了火,雖
然身體裡面就好像有火在燒了。
「把、把拔——」
「痛!」以安低吟。
我咬到了以安的舌頭。
慌張地推開以安,我不敢看以安的表情,踉嗆地往後,連忙回頭,我聽見搭搭搭的腳步聲
,隨即是溫熱的體溫環著我的腿。
「安安、安安,」安安一邊流鼻涕,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安安也要——也要——」
我猜我的兒子可能在想這個詞怎麼說,所以只是張大著嘴,仰頭對著我喊。
「安——安——也——要——」
「安、」
以安卻走了過來,抱起了安安,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親親!」安安終於想起這個詞,大聲地說,我覺得臉頰很燙。
「把拔!親親!」
安安的頭探了過來,伸長脖子,噘著小嘴等我臨幸似地。我笑出來,把他的臉推了推,親
在他的臉頰上。「只能親臉頰喔。」我說,「因為安安感冒啊。」
安安窩在以安的懷裡,嘀嘀咕咕,「安安也要親嘴嘴。」
「不行。」我笑著說,接過安安。我哄著想要親親的安安,抬起眼皮,我看著對我微笑的
以安。
我讓安安窩在我的頸間,以安靠近我,我閉上眼睛——我不敢主動,這次,換我是被臨幸
的角色。
以安的唇離開之後,我問,「沒關係嗎?」聲音,大概很糟吧。肯定很難聽懂。
「什麼?」
「我,是蟲。」我輕輕地說,「安安最恐懼的蟲。人們最厭惡的蟲。」
「你不是蟲。」
以安說,我因為他那張冷冰冰的臉上綻放的笑容而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是,那麼,我想我會喜歡蟲的。」
一隻自卑的蟲、一隻被人們討厭的蟲,終於再次得到愛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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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囉,謝謝大家短短八章的陪伴,私心還是讓他們有了在一起的結局。
如果能留下一點感想我會很感激的:)
之後可能會有李佑傑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