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BL點
是阿清和屘叔的小故事
若不適當會移除
內文的對話全都是臺語
盡量用好閱讀的方式插入中文解釋
阿清像以往一樣,完成了班長和小老師的工作後,才比其他同學晚了一段時間回到家。
當他背著書包走近家門時,他屘叔並不像平時一樣在門口或客廳等他、拉著他要一起
到堤防邊玩耍,或央求一碗冰菓城的黑糖礤冰(刨冰)。他進到家裡,遍尋不著屘叔人影
,喊了好幾聲,家裡空空的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他有點慌了,雖然平時屘叔很聽話,沒有他的陪同絕對不會自己到海邊玩,但也難保
他不會突生玩心,進而發生意外。阿清放下書包咚咚咚地回到一樓,再一次繞了一圈,幸
好這次他走進了後院,才在那棵阿公種的木瓜樹下找到屘叔。
阿清鬆了口氣,整整自己因為動作慌張而亂了的制服衣領,走到蹲在樹下的屘叔身邊
。他屘叔看見他來也沒什麼反應,不像平常那樣笑嘻嘻地迎接他,而是依舊抱著自己的膝
蓋蜷坐在地上。
他看起來悶悶不樂的,使他不再因為總是張揚地笑而顯得幼稚呆傻,而是透出一股符
合他年紀的半成熟,清秀的臉龐和阿清有點相似,不輸阿清班上那些女生瘋迷的偶像。
屘叔這副模樣雖然乖巧卻絕對不尋常,阿清有點擔心,但沒有顯現在臉上,而是一臉
輕鬆地在他身邊蹲下,試探地問:「你閣咧演木瓜喔?」(你又在演木瓜喔?)
「演木瓜」是兩人偶爾會玩的小遊戲,當屘叔無聊需要人陪伴看顧,但阿清又得趕學
校作業時,他就會叫屘叔扮演一顆安靜的木瓜,而他則會相應妥協,把作業拿到後院,在
小板凳和棋盤木板組合成的簡易小桌子上完成功課。
不過這個遊戲平常屘叔並不會一個人玩,而他果然搖了搖頭,「無啊。」
「若無你哪毋講話?閣予人罵喔?阿嬤共你罵喔?」
(不然你為什麼不說話?又被人罵喔?阿嬤罵你喔?)
「無啦。」屘叔還是鬱鬱寡歡。
這樣的屘叔絕對有問題,阿清擔心他是身體不舒服,便挪動身體到他面前端詳他的臉
色,「你身體無爽快喔?」(你身體不舒服嗎?)
「無啊。」即使情緒不高,屘叔還是像平常被問到是否身體有恙時那樣用廣告臺詞回
答:「親像一尾活龍啊。」
「你按呢哪有親像活龍?(你這樣哪有像活龍?)」阿清吐槽他,想了想又問:「今
仔日下晡阿公出去了後,你甘有出去?」(今天下午阿公出門之後你有出去嗎?)
把下巴頂在膝蓋上的屘叔沒有回答。
阿清繼續引導他,「你家己出去喔?你有拄著啥物人無?有人欺負你無?」
(你自己出去喔?你有遇到什麼人嗎?有人欺負你嗎?)
「無啦。」屘叔被他問得不耐煩,把臉埋進腿間,「你緊去寫功課啦,無我欲共阿兄
講你無乖。」(你快去寫功課啦,不然我要跟哥哥說你今天不乖)
「我今仔無功課啦。(我今天沒功課啦。)」阿清無視書包裡躺著的兩本習作和五張
考卷,伸手把屘叔的頭推起來,「咱去呷冰。」(我們去吃冰)
平常聽見吃冰就會拋下一切的屘叔卻沒有立刻被轉移注意力,而是維持被頂著額頭的
姿勢搖了搖頭,「無要。」
「抑無,我帶(tshuā)你去打電動,毋過你袂當共阮爸爸媽媽講。」
(不然,我帶你去打電動,不過你不能跟我爸爸媽媽說)
屘叔似乎心動了一些,但他動了動膝蓋,只動搖了幾秒就再次搖頭,「無要,阿爸阿
母等一下就轉來矣。」(不要,爸爸媽媽等一下就回來了)
阿清由他的反應猜想他今天並不想出去外頭,雖然很反常,但一時半會也問不出答案
,屘叔平時雖然很愛講話,但嘴閉上的時候誰都竅不開,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
麼。
於是他放棄再追問原因,伸出手掌在屘叔面前攤開,「若按呢,你陪我去寫功課,我
有共隔壁阿明借兩本尪仔冊,你先看。」
(這樣的話,你陪我去寫功課,我有跟隔壁阿明借兩本漫畫,你先看)
屘叔終於點點頭,把自己的手交給阿清,跟著阿清站起身,站立時他比阿清要高上一
些,卻乖乖地被姪子牽著手,一起回到室內。
他們踏上狹窄的木製階梯時,走在前頭的屘叔突然沒有回頭地小聲問:「我彼呢戇,
是不是予你真見笑?」(我那麼笨,是不是讓你很丟臉?)
阿清愣了一下,停在階梯上看著屘叔繼續一格格地往上爬。平常他爸爸或阿公也許會
逗屘叔一兩句,說他戇戇、會被壞人抓走,但絕對不是真心取笑他,屘叔也很少會真的將
這些玩笑話放在心上,甚至像今天這樣問出那句話。
他三兩步跟上已經踏上三樓的屘叔,「你是哪會按呢問?是毋是誰共你講啥?」
(你為什麼會這麼問?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
屘叔進到他房間,爬上床鋪,在他平常最喜歡窩著的小窗臺前盤腿坐下,轉過身,露
出一個和往常一樣,爽朗而不知煩惱的笑,「我欲看尪仔冊啦。」
阿清拿他沒辦法,只能把漫畫拿出來,自己也坐到書桌前開始寫作業。
「阿清,你毋是講你今仔無功課?」(你不是說你今天沒功課?)
「……我頭拄仔才想到有考卷啦。」(我剛剛才想到有考卷啦)
「喔。」
誰說他屘叔笨?明明超級精明好嗎?
#
阿清以為屘叔那天的失常只是一個不重要的小插曲,一直到幾天之後,在學校遇見了
那幾個學校裡的小混混,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下午的體育課,他被導師提早十分鐘叫去辦公室搬數學習作,在平常沒什麼人會
去的轉角廁所看見那幾個經常翹課聚集抽菸的男女,其中有兩個是他們班上的同學。他對
他們不討厭也沒意見,畢竟那樣脫離常規的學生在學校裡並不罕見。
學校和村子都很小,所有同學都是認識的,通常彼此都知道對方家裡的狀況,個性或
行事合拍就會聚在一起,道不同也會尊重對方,不互相干涉,大家都心照不宣。
然而今天,當他像往常一樣對他們點點頭,準備上樓去老師辦公室時,卻被其中一個
聲音所說的話定住了腳步。
「有彼款的阿叔,你嘛真辛苦呢。」(有那樣的叔叔,你也很辛苦呢)
阿清放下準備往上邁的腳步,退回廁所外,目光沉靜地問:「你啥物意思?」(你什
麼意思)
說話的是鎮上出了名的小惡霸國豪,他是回到漁村奶奶家的小孩,聽說在市區的學校
因為闖禍被記了三支大過,來到這個管教相對沒那麼嚴格的學校後,更是每天游手好閒,
書都不念了。
國豪抽著菸狀似無辜地聳肩,說話卻是陰陽怪氣地,「無啊,就感覺你足辛苦,資優
生呢,所有的老師佮大人攏呵咾甲,冊讀了好人閣乖,可惜就是厝內有彼款悾悾戇戇的阿
叔,你冊攏讀袂赴矣,閣要照顧伊。」
(沒有啊,就覺得你很辛苦,資優生呢,所有的老師和大人都稱讚得不得了,書讀得好
人又乖,可惜就是家裡有那種笨笨傻傻的叔叔,你讀書都來不及了,還要照顧他)
「我佮你無交插,你是哪欲按呢講?你會失禮。」
(我和你沒交集,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道歉)
因為成績好被大人們拿來做比較、引起同學的不滿這種事,阿清已經習慣了,也覺得
無所謂,但是屘叔被扯下水他就無法接受。
他屘叔雖然因為小時候生病而智力無法再發展,但他並不是對自己的狀況完全不理解
,因此和所有相同智力的孩子比起來,他真的非常乖巧、聽話、貼心,雖然偶爾也會鬧鬧
脾氣、耍任性,但那都不是會讓人擔心的程度。
「會什物失禮?我是咧替你講話呢!恁阿叔攏比你了解。」(道什麼歉?我是在替你
講話耶!你叔叔都比你了解。)國豪歪著嘴笑了兩聲,「我共講伊按呢戇戇,你要照顧伊
攏無時間讀冊,帶伊出去閣要予人笑,恁李家嘛無別的囡仔,以後你大漢閣要照顧伊一世
人,你甘知影伊按哪講?伊講伊袂予你照顧傷久。」(我跟他說他這樣笨笨的,你要照顧
他都沒時間念書,帶他出去還要被人笑,你們李家也沒別的小孩,以後你長大還要照顧他
一輩子,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他不會讓你照顧太久)
阿清的腦中嗡地漫開一片空白,他無法思考,丟下懷裡的書本,舉著拳頭撲了上去。
班導陳老師拿著紅筆在桌上敲了好幾下,最後嘆了一口氣,將筆放下。
「李子清,你平常不會做這種事的。」
阿清的左邊顴骨下黑青了一小片,高高地腫了起來,讓他清秀的臉龐掛上了突兀的顏
色,他垂著眼不說話,因為出手打人而同樣紅腫起來的手被他背在身後,靜靜地站在導師
的桌邊。
「因為鬧得有點大,校長說要請家長來接,黃國豪都被他阿嬤帶走了,你還是不打電
話嗎?」
阿清低頭垂眉,張口說話時,嘴巴內側破掉的傷口隱隱作痛,「我可以寫悔過書,自
己回去。老師你可以先下班了。」
他爸爸在市區工作,阿嬤和媽媽還在市場裡面忙,工作一整天了的阿公唯一的消遣就
是下午到公園和棋友下棋。大家都很辛苦,他從小也習慣了打理好自己的事情,不想驚動
任何家人來處理他跟人打架的事。
而且,現在打電話回去只有屘叔在家,屘叔一個人的時候會怕電話聲。
老師被他難得的倔強打敗,再次嘆了口氣,「以前也不是沒有被說過,為什麼這次就
忍不住了?」
在這個遠離市區的國中,推行教育的同時要和太多不同的因素奮鬥,常讓人感到挫敗
,因而放棄了一開始的理想,只想在本分內賺一份固定的薪水。然而李子清卻是個讓人無
法忽視的例外。
他的家庭背景很單純,雖然有那樣一個叔叔,卻完全不當作累贅那樣地照顧著;他頭
腦不是最好的,但在沒有額外的加強、還要照顧家人的同時,仍維持著好成績,聽他本人
說,未來升學也不考慮到市區前幾志願的高中,只因為想留在家裡。
他看著這樣努力的孩子,就像寄予了一個生活的厚望,期望這棵頑強的種子能開出一
朵美麗的花。
這樣的孩子必定比他人有骨性,其實他也不意外李子清為了維護自己的叔叔會奮而挺
身,但以往並不是沒有聽說過村莊裡的人取笑那個癡傻的年輕男人,「李仔李平煌,悾悾
閣戇戇」,這是很多懵懂小兒都會念的順口溜,他們叔姪二人從來不在乎那些話語,他還
經常在海邊的冰菓城看見他們一起共吃一碗冰,感情非常好。
阿清依然低著頭,正當陳老師放棄再談話,打算載他一程回家時,沉默著的學生終於
開了口。
「可以笑我,也可以笑他,但是不能到他面前講那種話。」
少年的眼睛沉靜,裡面卻透露出一股力量,就像學校不遠處的大海那樣,在平靜美麗
的表面下,有著巨大能量的暗流,也許就是這股力量,推著他往前進。
阿清說完又低下頭,或許是想起了國豪說的話,讓他又氣憤了起來,拳頭再次握緊,
讓骨節上的傷口更刺痛了一些。
畢竟還年輕啊。但是,希望這份純淨的友愛之心,能夠一直延續到未來,或者至少能
夠多維持一點時間也好。
陳老師嘆了今天下午的不知道第幾個氣,站起來收拾背包,抬頭準備叫阿清跟他一起
離開,卻在辦公室門邊看見一個縮在門邊探頭探腦的身影。
他笑了起來,拍了拍阿清的手臂,「好了,你家長來接你了。」
阿清驚訝地轉頭看門邊,他屘叔正手扶著門框站在那裡,視線交會時,露出了一個有
點怯弱的笑容。
他向陳老師鞠躬道謝,背起書包走到門邊,「你哪會來?」(你怎麼會來)
「阿明來厝內共我講的。(阿明來家裡跟我說的)」屘叔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鑰匙,
「我有鎖門,阿明看我共門鎖好才轉去的。」(我有鎖門,阿明看我把門鎖好才回去的)
「嗯,屘叔真厲害。」
被稱讚了的屘叔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心臭屁,而是擔心地看著阿清臉上的掛彩,「會
足痛無?」(會很痛嗎)
「無要緊,烏青爾。(不要緊,瘀青而已。)」他上前拉著屘叔,兩人一起離開學校
,「毋過你後擺袂當人講啥就出來喔,雖然講阿明是好人。」
(不過你以後不能人家講什麼就出來喔,雖然說阿明是好人)
「我就聽阿明講你共人相拍,去予老師留落來,無人來帶你就袂當轉去。」
(我就聽阿明說你跟人打架,被老師留下來,沒人來帶你就不能回去)
阿清腳步頓了一下才又繼續往前走,聲音有點悶悶地:「你莫聽伊黑白講。」(你不
要聽他亂講)
「你攏受傷了,哪是黑白講?(你都受傷了,怎麼是亂講?)」屘叔擔憂地反駁,
「你是按怎欲共黃國豪相拍?」(你為什麼要跟黃國豪打架)
阿清放開屘叔的手,抿著嘴巴不說話繼續前行,往學校外頭沿著海邊的小道走去,屘
叔三兩步跟上,伸手去拉他,「你是哪毋睬我啦!」(你為什麼不理我啦)
「若按呢,換你講,為啥物去予黃國豪欺負了,轉來閣毋講?」阿清停下腳步,轉頭
反問他屘叔。(這樣的話,換你說,為什麼被黃國豪欺負了,回來還不講)
屘叔被問得縮了一下,嘴上仍是逞強:「哪有啊?我抑無共你仝款,閣共伊相拍。」
(哪有啊?我又沒像你一樣,還跟他打架)
「你家己演木瓜彼工就是去予講一寡有的無的,對毋對?(你自己演木瓜那天就是被
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對不對?)」阿清的情緒上來,語氣也加重了一些,「你是哪毋講?
」(你為什麼不講?)
「我、我……」屘叔被阿清難得嚴厲的語氣嚇到,一時也分不清自己現在在和他
爭執什麼,只能慌張地搖頭,像平常感到害怕時那樣下意識地先否認自己有做錯事,
「我無啊……」
「你閣講你無!(你還說你沒有!)」阿清突然吼出一聲,剎那間所有的委屈和氣憤
都爆發,鼻頭一酸,熱燙的眼眶就滾出了眼淚,「你是哪共黃國豪講,你袂予我照顧傷久
?!你啥物意思?」(你為什麼跟黃國豪說,你不會讓我照顧太久?!你什麼意思?)
他知道屘叔其實很怕被拿來和年紀相仿的他做比較,怕讓他因而被拖累嘲笑,但是
他還是總把自己這個小了幾歲的姪子當成超級英雄那樣看待,無保留地給予他的崇拜和
信任。
當然阿清自己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聽到那些惡意的嘲笑,他也的確會難過生氣,但
是他總是把那些情緒藏起來,用無謂也無畏的態度站在屘叔面前,帶著他在村莊裡穿梭。
真正讓阿清在意的,從來就不是別人的目光和耳語。所有的惡意,都比不過屘叔推開
他。
什麼叫做不會讓他照顧太久?不會太久是多久?他是想去哪裡?他是能去哪裡?
阿清在海風中嚎啕大哭了起來,蹲在地上哭得起不來,屘叔從來沒有看過他情緒爆發
失控,被他嚇到了,跟著蹲在他面前,握著阿清的手也哭了起來,「阿清,你莫哭啦,阿
清……」
屘叔的手軟軟的,終年都是熱燙的,即使是哭泣著的現在,也依然源源不絕地傳遞著
溫暖給他,讓他指尖的冰涼不致一路涼到心裡去。
他反握住屘叔的手,懲罰性地用額頭撞了一下湊近自己來的屘叔,屘叔卻哭著不依不
饒地靠緊他,和他額頭碰額頭,兩個人在堤防邊用力地哭泣。
冰菓城的老闆娘看到手牽著手、紅著眼睛和鼻頭出現的常客叔姪二人,雖然嚇了一跳
,但並沒有多問,而是招呼他們坐下,比往常多給了一點配料,阿煌喜歡的湯圓,和阿清
喜歡的仙草。
剛大哭一場的阿清有種遲來的羞恥,他不知道從幾歲開始就沒哭過了,跌倒流血的時
候他也不會哭,因為屘叔會動靜比他大的大呼小叫,甚至幫他哭(不過他覺得屘叔只是被
傷口嚇到)。
現在已經很接近晚餐時間了,其實不應該來吃冰,回去他們兩人若都吃不下飯一定會
被長輩罵,但是他們兩個就像有心電感應似地,牽著手一邊啜泣一邊就走到了冰菓城,坐
下來默不作聲地盯著電視看了一下卡通,老闆娘就送上一碗比平常還要豐盛的冰。
他心裡琢磨著是否該借店裡的電話先打回家說一聲,就被從拿著的湯匙傳來的重量喚
回注意力,屘叔舀了一塊仙草放上他的湯匙,對他笑了笑,「阿清,仙草。」
阿清將仙草送進嘴裡,咀嚼,仙草的香氣和微微的苦甘在舌頭漫開,吞落喉後,留在
舌根的是黑糖的甜,他在口腔裡的苦與甜之間回味著,抬頭看正在挑白色湯圓吃的屘叔。
「屘叔,咱會當散,會當戇,但是袂當予人欺負。人若共你講啥,你要共我講。(我
們可以窮,可以笨,但是不能被人欺負。人家如果說你什麼,你要跟我講。)」阿清用湯
匙舀起兩顆白色小湯圓,讓它們溜進屘叔的湯匙,「我這世人攏袂嫌你。我會賺錢飼家,
咱逐家攏作夥。」(我這輩子都不會嫌棄你。我會賺錢養家,我們大家都在一起)
屘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禮尚往來地又幫阿清舀了滿匙的仙草,「我知。」
阿清聽那回答就知道他不是真的「知」,多解釋他也聽不懂。也許正因為平常屘叔總
不太能完全理解或記得他們說過的話,所以當他聽見別人轉述屘叔說的那句話,才更讓他
覺得打擊。
他才國中,他雖然知道家人工作辛苦有一半是為了讓屘叔以後不對他造成太大負擔,
但他也只懂得好好念書,他一年甚至只有幾次機會離開這個小漁村到市區去見世面,對於
遙遠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面貌,他只有一個模糊的想像。
遙遠的未來就像老人們口中的大海,它為海上的人帶來希望,也帶來危險,它的未知
數充滿神祕,讓人害怕,也讓人神往。
「阿清,五點半了,緊呷呷咧轉去,無阿母會罵。」
(快吃一吃回去,不然阿母會罵人)
阿清在屘叔的提醒中回神,點點頭舀了一勺冰入口,「你等一下袂當因為呷冰就毋呷
飯喔。」(你等一下不能因為吃冰就不吃飯喔)
「你才是啦,你雞仔腸鳥仔肚,毋呷飯攏去予阿兄罵。」
(你才是啦,雞腸鳥肚,不吃飯都被哥哥罵)
雞仔腸鳥仔肚才不是這樣用的!阿清噗地笑了出來,把嘴裡的糖汁噴到了屘叔臉上,
屘叔怪叫了起來,一邊擦一邊伸手打他,「你足癩哥(thái-ko)的呢!」(你很髒欸)
阿清笑著躲他的巴掌,剛剛因為哭泣過而有點腫的眼睛,因為瞇著笑而有點酸澀刺痛
,「你黑白講話才害我噴出來!」
他們叔姪兩人邊打鬧邊一起把那碗冰吃完,和冰菓城老闆娘道別後,再次踏上海邊的
小路。拐上小坡,回頭往海的方向看時,變成小橘球的夕陽和滿海的橘子汁就伴著他們回
家。
天空是橘紅間夾著青藍,暈染出一如過去每一天的畫面,阿清在這樣的海天景色中和
他屘叔走著,邊想著他們的日子也和這晚霞一樣,平凡但偶爾間夾著快樂或悲傷。
這樣的日子,一起笑或哭或吃冰的日常,必定會如常地持續下去吧。
Fin.
對不起沒有辦法喔阿清T_T
校稿校到最後這一句的時候,心裡都一直跟阿清道歉
這個番外,其實是從12章後面的場景延伸來的
晉晏對阿清說「當學生的時候總是要做幾件小小的壞事,對吧?」
當時的阿清笑了,沒有說話,但其實心裡是在反駁
「我小時候還真的沒做過壞事」
不過我自己也覺得不可能,所以就讓他跟人家幹架了www
我很喜歡屘叔,寫這個角色的時後心情都會很好
他就是這個故事裡的Yui吧:)
對了,謝謝大家的推文!:D
[更新補充]
因為收到文友的心得,讓我想起張雨生的〈永公街的街長〉這首歌,
許多人的家庭,或村里間也許都有這樣的人物,張雨生將他們書寫得好有詩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O_fkO4qH9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