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鐘竹來到芳華山腳下。
雖然他已經沒有官職在身,但憑著他數十年來累積的威望與人脈,朝野官紳甚至平民百姓
,仍有許多人願意追隨在他的身後。
只要登高一呼,罷官、罷市、罷工,整個朝廷的秩序都會動搖。
但何鐘竹並不願意這樣做。兩百年前君皇沒有回歸,聖魔界已經經歷過一次戰亂,龐大的
人命財產損失,直到戰亂平息後數十年,才一點一滴的重建回來。
他參與過重建的過程,知道其中的艱辛,更知道一旦發生戰亂,最先遭到禍害的,都是手
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他不願意引發戰亂,卻也無法對君皇的作為置之不理。
天戰一族是聖魔界的累世仇敵,其中還牽扯到八位長老的亡故,朝野內外都蘊釀著一股反
彈的聲浪,只要有人出來點把火,隨時都能釀成燎原之禍。
而這把火已經不遠了!
何鐘竹正皺著眉頭思考著,就見一個小童沿著山道跑過來,對他說道:「何大人,長老請
您進去。」
何鐘竹自嘲地撇了撇嘴角,說道:「我已經沒有官職在身,就別稱什麼大人了吧。」
那小童眨了眨眼,說道:「小人只是遵照長老的吩咐。長老稱您何大人,小人不敢造次。
」
何鐘竹也覺得自己有些失言。跟一個孩子發這種牢騷,也太無聊了些。便點點頭說道:「
小哥帶路。」
那小童禮貌的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請何大人跟小人來。」
紫少君早已在大廳等候。
何鐘竹一步跨進來,在他座前屈膝行禮。紫少君抬手虛扶了扶,說道:「鐘竹,坐。」
何鐘竹依言坐了下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紫少君。
長老今天的神態與上次三卿連袂來時大不相同。那時他雖神情不豫,卻依然充滿自信,如
今自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間那沉重的鬱悶。
何鐘竹今天原本來意不善──他雖然不滿君皇的作為,但對長老一聲不出的處理態度也感
到失望,今天他是抱著怨憤而來,打算無論如何也要逼長老出面,不能任由君皇一人胡搞
下去。但長老的神態,卻讓他感到,或許長老不是不肯表態,而是根本勸不動君皇。
兩人默默坐了一會,才由何鐘竹先開口道:「長老,天戰遺孤一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
紫少君說道:「我知道。」
「當初長老對我們三人說,君皇是被天戰遺孤所矇騙,才會無法回歸,並間接導致八位長
老身亡。如今封印已經解開,天戰遺孤就在北冰原,君皇為何沒有帶回他的首級?」
紫少君抬眼看著何鐘竹,說道:「如果我說君皇原諒了那個人類,你信嗎?」
這在何鐘竹的意料之中。甚囂塵上的流言他原本不信,但事實卻逼得他不得不信。他曾經
反覆思量,八位長老身亡既然已是事實,那麼只要君皇領兵到北冰原帶回那個人類的首級
,為了聖魔界的安定,他也可以將兩百年前,君皇所犯下的過錯輕輕揭過。君皇本身雄才
大略,加上長老的支持,聖魔界很快可以步入長治久安。那麼一切都還算可以接受。
但是,君皇卻把這唯一可以自清的機會放棄掉了!強勢的作風、連長老的話都可以置之不
理的態度,在在都使得他對君皇剛愎自用的行徑更加厭惡。
何鐘竹冷著臉,說道:「不論信與不信,君皇的行為都讓人難以替他開脫。」
紫少君點點頭,說了一句:「確實是這樣。」便垂下了眼,不再說話。
何鐘竹心頭怒氣翻湧,「廢立君皇」四字幾乎就要滾出舌尖,末了又硬生生嚥下了。
兩百年來君皇沒有回歸的日子,聖魔界可說是由這位長老一手撐持起來的,又要護住聖魔
界的地氣,又要與諸多野心勃勃的貴族對抗,費盡心思迎皇回歸,以為終於可以卸下一切
重擔的如今,卻迎來了這樣的景況。最痛心的人,該當是座上的長老才是。這段時間,長
老身心已受到太多折磨,何鐘竹不想也不忍心再逼迫,只得沉默。
紫少君反而笑了笑,說道:「鐘竹,我知道你怎麼想。」
何鐘竹忍不住喚道:「長老?」
紫少君淡淡地說道:「就跟楚雲深一樣,你覺得君皇既然那麼重視那個人類,為了那個人
類可以不顧一切,那麼君皇就不配成為君皇,該當被逐出聖魔界、甚至殺了,永絕後患,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