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PO
獸人族的人類新娘
第十章
為了幫助曾經流落人族的獸人族王次子尋回自己從前的戀人，人族君王杜瑞塔三世破天荒地
開了先例，只要是有著
藍色眼睛、黑色長髮的女子，無論是貴族或平民，皆被允許進到皇宮，晉見獸人族的王次子
。聽說一公告出去，
人族皇宮立刻被藍眼睛、黑長髮的女人們擠得水洩不通。
祭殿鬥法在即，這幾日祭司殿裡忙碌不已，但依然能夠聽到輔祭們在閒暇時間偷偷八卦著這
件事情，而默希爾
現在更是淪為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話柄。
那天，來自獸人族的王次子說了一個感人肺腑的故事。
三年前，獸人族的王次子遭遇暗殺，從獸人族出逃到人族邊疆，愛上了一個人族姑娘。那個
人族姑娘，有著湛藍的眼珠、
墨黑的長髮，但是獸人族王子始終不知道她的名字。於是三年之後，獸人族王子再次回到人
族，想要找到這名美麗的
女子，向她求婚。
這童話一般的故事，仔細分析，其實漏洞百出。不過人族君王杜瑞塔三世最喜歡的就是聽故
事，而且聽完了之後，
還深信不疑。既然君王陛下深信不疑，甚至允許平民女子到皇宮裡來，自然沒有人敢質疑故
事的真實性。
清晨，默希爾剛梳洗完，在自己的房間裡整裝。他站在一面大小能夠容納全身的石鏡前面，
一一將禮服上繁瑣的繩結
牢牢綁起、拉平衣料，之後往石鏡中看去，確認裡外三層、衣襬及地的厚重禮服端正地掛在
自己身上。這身是大祭司弟子
所有衣物之中最為正式的服裝，而唯一會需要用到它的儀式，就是祭殿鬥法。
祭殿鬥法是大祭司弟子修行的最後一個試煉，此次有兩名大祭司弟子互相競爭，他們將各自
守護真神所賜予的真理之火，
並且施展法術，將對方的真理之火消滅，以取得勝利。贏得鬥法的大祭司弟子將成為大祭司
候選，並在現任大祭司退位
之後繼任大祭司。
鬥法時，大祭司弟子們將使出渾身解數，展現所有在祭司殿中習得的術法與對方較勁，是祭
司殿中最為精彩的儀式，
因此，如果有貴客拜訪人族又適逢祭殿鬥法舉行，往往會邀請他們來觀賞。而這一次到訪人
族的，是來自獸人族的稀客，
不但要邀請他們來觀禮，祭司殿更是宣布了一個前所未聞的消息──贏得祭殿鬥法的大祭司
候選，將要為獸人族王次子
與他的戀人證婚，舉行一場盛大的人族婚禮。
這幾日，除了準備祭殿鬥法所需的咒文、複習學過的術法之外，默希爾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黑
格尼斯，還有那天他當眾說的
謊話。他口中與他相戀的女子是絕對不可能會出現的，謊言遲早會被拆穿，到時候他該怎麼
辦呢？杜瑞塔三世是否會因為
被欺騙而惱羞成怒，而他與獸人族的名聲是否會因此一敗塗地呢？
默希爾一點都不想要他為了自己這麼做，這不值得。況且默希爾覺得自己是真的犯了淫戒，
光是夢到黑格尼斯就會勃起，
還在馬車中與他擁吻，被流放到北方荒地是罪有應得，一點都不冤枉。
石鏡光滑亮麗的表面反射出默希爾的倒影，他望著自己的藍眼睛、一頭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長
髮，這些都是遺傳自
亞蘭特家族的特徵，也是黑格尼斯所說，他心愛的那個女子的迷人之處。黑格尼斯從來沒有
說過他喜歡自己的哪一點，
所以那些黑格尼斯拿來讚揚那名女子的話，默希爾都將它們悄悄放在心中，當作是他給自己
的告白，有時候想起來，
便覺得苦澀之中還存有一絲甜蜜。
就著石鏡，默希爾將自己的長髮收攏到掌心裡，以木梳將其理順了，低低紮在腦後，再拿一
塊繡著細緻花紋的長布條
從髮根到髮尾全部裹起來，塞進最外層的袍子底下。人族男子不蓄髮，剛進祭司殿的時候默
希爾就被交待，除非將頭髮
剪短，否則就要像這樣將長髮藏起來，免得被人笑話。默希爾早已習慣了長髮，捨不得剪，
但像這樣將頭髮包起來又
十分麻煩，所以總是草草將頭髮綁成一束就算了。
然而像祭殿鬥法這樣正式的場合，他不得不將自己的長髮藏起來。他望著石鏡裡彷彿被削短
了頭髮的自己，怔怔地想，
這樣黑格尼斯就看不見自己的黑色長髮了。
房門被敲響了幾聲，默希爾去應門，是輔祭拉威爾。他與另一名輔祭幫默希爾提著衣襬，三
人一起往主殿走去。
祭殿鬥法的場地在祭司殿中的主殿，此時旁觀的賓客都已經坐定在外圍，而主殿的中央被佈
下了隔離法陣。隔離法陣
在偌大的主殿中央形成一個半球體，透明的半球體表面閃著些許流光，其中空間與外界完全
隔絕，使外界的賓客可以
看見、聽見裡頭鬥法的情形，但是裡面的術法不會發散出去，傷害到賓客。
大祭司貝里諾坐在離隔離法陣最近的地方，這術法由他親自佈下，也由他親自監控。他不僅
得確保在鬥法的過程中
法陣的堅固，亦要仔細觀察裡頭鬥法的兩名弟子是否有違規或者遭遇危險。
默希爾走進主殿的時候，周圍的觀眾席坐滿了人族貴族，他匆匆一瞥，連杜瑞塔三世都來了
，只是似乎沒見到黑格尼斯。
葛羅莉雅已經到了，她站在隔離法陣的半球體裡面，背後矗立著一根高聳的圓柱，上面燃著
一簇艷紅的火苗，那便是
真神賜予的真理之火。
儀式開始前，慣例地都要接受大祭司的祝福。默希爾走到貝里諾的面前，低下頭，讓貝里諾
的手放到自己頭上。
「好孩子，祝福你。別讓我失望。」
貝里諾喃喃念完禱詞之後，對默希爾如此低聲說道。然而默希爾心中的打算，與他的期待卻
是背道而馳。
他一點都不希望贏得鬥法。他希望自己能夠永遠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
隔離法陣裡頭迸射著五顏六色的咒法，引起外面賓客們的一陣驚呼。只見葛羅莉雅召喚出一
道石墻，它拔地而起，
阻擋在石柱之前，一群金色的雀鳥往它的表面衝撞過去，化為一堆光芒。緊接著，那些光芒
再度聚集，變成了一隻
金色的野獸，牠頭上生著犄角，往那石牆一頭撞去，剎那之間石牆崩塌，與那隻金色野獸一
起消失在空氣之中。
「可……可惡！」
葛羅莉雅咒罵了一聲，還來不及吟唱出下一則咒文，一道洶湧的海水衝向了她，她驚得閉起
了眼睛，以雙臂掩護
自己的臉，那道海水卻在她面前一分為二，再匯聚到她身後的石柱邊上，她這才想起對方的
目標是石柱上的真理之火。
水勢愈來愈大，將要淹沒到石柱的頂端。葛羅莉雅終於想起了召火咒文，連忙在自己與石柱
的周圍燃起了神火，
海水被神火蒸乾，一下子讓隔離術法裡充滿了蒸氣，氤氳一片。然而她對面的默希爾緊接著
召來了強風，將那些蒸氣
與火焰全部吹散，火焰被捲上了空中，消失殆盡。
隔離法術外，貝里諾在心中暗暗肯定自己外甥的表現。默希爾與葛羅莉雅都是他的學生，雖
然默希爾是他屬意的
大祭司候選，又是亞蘭特家族的人，但在教授術法的時候他並沒有對任何一方偏袒或藏私，
總的來說，他自認是一名
公平稱職的老師。
話雖如此，貝里諾看得出來默希爾是個聰明又有才華的孩子，無論是占星、祝禱或是各種術
法的施展與操控，默希爾的
實力都比葛羅莉雅來的好。默希爾贏得鬥法不僅是意料中的事情，他還能贏得相當漂亮。
法陣內的葛羅莉雅明顯趨於劣勢，只見她氣喘吁吁，好不容易阻擋掉對方的一波攻勢，竟然
念錯了咒文，原本她大概是
想將默希爾的石柱冰凍起來，卻因為失誤，讓法陣內下起了細小的雪花。
默希爾則趁此機會，再次召喚強風，與雪花混合成了暴風雪，吹往葛羅莉雅。葛羅莉雅身後
的真理之火一下子被吹滅了
大半，葛羅莉雅只得亡羊補牢，又召喚出了一道石牆，將石柱團團圍在中央。
法陣內的暴風雪愈吹愈烈，在石牆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誰也看不到石牆裡的真理之火究
竟是不是已經完全熄滅。
只聽見默希爾又念了一串咒文，石牆底下竄出了一棵棵鮮綠的藤蔓，那些藤蔓不斷往上生長
、鑽進石牆的縫隙中，
轉眼之間便粉碎了那道石牆，爬滿整根石柱。暴風雪持續吹拂，石柱頂端只剩下星星之火，
眼見就要完全熄滅。
就在貝里諾認為默希爾會加速風雪的吹拂，一舉滅掉葛羅莉雅的真理之火時，法陣內的風雪
居然緩和了下來。貝里諾
皺起了眉頭，對於這個發展大惑不解。事實上在更早之前，默希爾就出現了許多破綻，但是
基於兩人實力差距太大，
反而是葛羅莉雅持續敗下陣來，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大好機會，默希爾卻無視了這個擊敗葛
羅莉雅的最佳時機。
雪花在兩人周身盤旋著，藤蔓在風雪中搖曳，在法陣裡漫無目的地隨處亂長，直到葛羅莉雅
開始唸出下一句咒文，
這才像是時間凍結了一般，風雪倏然停止，頃刻間那些藤蔓全枯萎了下去，化作塵土。
緊接著，默希爾腳下的地板出現了一片墨黑的泥淖，他低下頭，看到一隻隻漆黑的手臂從泥
淖中深了出來，抓住了
自己的腿。默希爾愣了，想移動自己的腳，卻動彈不得，感受到一陣疼痛從那些手臂抓住自
己的地方蔓延開來。
贏得祭殿鬥法的條件之一，是將對方所守護的真理之火滅掉，即使攻擊對手也不算是贏得鬥
法。這是為了讓祭殿鬥法
成為友誼之戰、防止競爭者互相傷害所訂下的規則。可是默希爾背後的真理之火依然在熊熊
燃燒著，葛羅莉雅卻好像
根本不以它為目標，只針對著默希爾向他下咒。
葛羅莉雅望著默希爾，喃喃念著咒文，眼裡盡是怨恨與不服。
原本葛羅莉雅是祭司殿中唯一的大祭司弟子，她可以一路順遂、甚至不需要經歷祭殿鬥法，
就能成為大祭司候選，
大祭司之位對她來說曾經是手到擒來。但自從默希爾進了祭司殿，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比她
更有才華，祭司殿裡她學了
好幾年的學問，他在短短的兩年之間不但全部學會，還學得比她更好。不僅如此，默希爾是
亞蘭特家族的人，大祭司
貝里諾讓他進祭司殿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要取代葛羅莉雅。
默希爾對葛羅莉雅來說，就是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每每想到自己多年來的目標即將被一個
突然跑進祭司殿的傢伙奪走，
葛羅莉雅不僅嫉妒默希爾，還怨恨他，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努力的成果都因他而化作泡影。
上一次艾丁格家族好不容易抓到了默希爾的把柄，最後居然被那個莫名其妙的獸人轉移焦點
，讓默希爾逃過一劫，所以
這一次的祭殿鬥法，是葛羅莉雅謀求大祭司之位的最後機會，哪知道鬥法中她連連失利，即
將功敗垂成。
壓力與恨意佔據了葛羅莉雅的內心，兩者彼此壯大，綁架了理智，使得葛羅莉雅念出了她所
知道最惡毒的咒文。那是被
祭司殿所禁止的咒文，這個咒文能夠滲透內心、挖開最疼痛的傷疤，讓人的靈魂受到嚴酷的
折磨，在艾丁格家族的
軍隊裡，他們常常拿來逼供俘虜。
霎時，默希爾覺得自己在下墜，陷入無盡的深淵。葛羅莉雅念咒的聲音變成了黏附在腦袋裡
的耳語，那些耳語就像是從
遠方飄散而來，虛無縹緲而又彷若實物，它們敲響了靈魂中的悲傷與絕望、憂愁與悔恨。
「默……默希爾……默希爾……」他聽見有個尖細、令人不快的聲音輕聲呼喚著自己。那聲
音好似緊貼著他的耳朵，
怎麼都擺脫不掉。
他看見父親盧卡斯出現在面前，他被擁抱著，感受到對方身上的腐肉全都黏到了自己身上。
盧卡斯因為瘟疫，死在了一個偏遠的小鎮。當時默希爾與朵莉絲接到了他的傳信雀，要他們
不要過去找自己，以免被
感染，直到瘟疫過後，他們才接到鎮上倖存居民的傳信雀，要他們母子去帶回盧卡斯的屍體
。
空氣中的腐臭讓默希爾想起盧卡斯腐爛的面容。那年他十歲，無法忍耐地對著自己的父親一
邊哭一邊吐，悲傷與害怕
模糊了他對父親的愛，在那之後他就從來沒有思念過他，因為只要想起那具腐敗的屍體，便
會讓他陷入混亂與恐慌。
「默希爾、默希爾……」
接著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緊貼在默希爾身上的形體逐漸扭曲，變形成另一個模樣。等默
希爾想起來是誰的聲音時，
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他母親朵莉絲的雙手正緊掐著他的脖子。他害怕地閉起雙眼，只聽
見那熟悉的聲音說：「你
父親還在那裡。」
是的，父親說過他會回來，回來了卻是躺在墓地裡。默希爾只覺得父親用謊言背叛了自己，
所以他討厭拜雷老宅、討厭
寒鷗峽，他想離開那個有父親影子的地方。但是他知道母親不願意，母親想要守著那個空蕩
蕩的老宅子，最後與父親
一起長眠在那裡。
母親不喜歡狄洛迪亞，然而自己卻讓母親來到了這個沒有父親的地方。默希爾想要道歉，但
喉嚨被掐著，只能徒然流淚。
他覺得自己做的所有決定都是錯的，還讓自己的私心無端牽連旁人，自己則陷入痛苦。
而他呢？他是否也這麼認為？
默希爾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琥珀色細長瞳孔正瞪視著自己。他的腹部被利爪撕扯著，一張血
盆大口裡亮著森白的獠牙，
往他的喉管咬去。
他知道自己不守信約，沒有留在寒鷗峽。他恨自己，亦被他所恨。黑格尼斯從來沒有對他生
過氣，不過他知道如果獸人
生起氣來，肯定就像這樣。
他看著獸人猙獰的面孔上沾著鮮血，是他自己的鮮血，那獸人看起來像是黑格尼斯，卻又不
像。他的身體被撕咬、
被掏空，疼痛不斷從身體湧出，他覺得自己就要變成像父親那樣的屍體。
默希爾的意識逐漸遠離，消逝在一片寂靜之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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