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PO
獸人族的人類新娘
第十一章
這天早晨，艾略特親王夫人亞妮塔‧艾丁格隨著自己的弟弟拉蒙特別來到了人族皇宮，自然
是因為聽說了那個浪漫的
愛情故事。
獸人族王子與人族的平民女子相戀，可真是人族裡百年難得的奇聞。好八卦又愛湊熱鬧的她
，不僅想一賭那位癡情的
獸人族王子的風采，還要順便看看現在皇宮裡為了配合他而人仰馬翻、忙碌混亂的景況。
「噢，拉蒙，你看看，原來我們人族還有這麼多藍眼睛、黑長髮的美麗姑娘！您說是不是啊
，王子……啊！」
原本只是想與黑格尼斯閒聊，沒想到亞妮塔一不小心就說錯了話，拉蒙瞪了她一眼，趕緊往
她手臂上捏了一把。
「抱歉，侍衛先生。呃、親王夫人的意思是，王子殿下喜歡的那位姑娘一定是這群藍眼睛、
黑長髮的姑娘裡最漂亮的。」
「嗯，這是當然的，拉蒙先生。」雖然很討厭這個翹鬍子，在禮貌上黑格尼斯還是要做點回
應，畢竟艾略特親王是
杜瑞塔三世的弟弟，而這個看起來不怎麼精明的女人還是他的夫人。
最近黑格尼斯幾乎整天都耗在這個會客廳裡頭，等待著一個他自己捏造出來的、不存在的女
人。他原本打算在默希爾
贏得祭殿鬥法之後隨意找一個理由默默離開人族，誰知道祭殿鬥法出了意外、讓默希爾陷入
昏迷，他也就不可能輕易
離開了。
三天前的祭殿鬥法，默希爾當眾中了毒咒，祭司殿以意外作為解釋，但是黑格尼斯很清楚那
根本不是什麼意外。
艾丁格家的丫頭施下的毒咒原本是用在俘虜身上的，他曾經在拉蒙的軍隊裡看過人族將士用
這種毒咒對俘虜們嚴刑逼問、
窮極折磨，最後讓他們在痛苦中死去。她明顯是出於怨恨才使出如此陰狠殘酷的咒文，一心
想要置默希爾於死地。
當時，隨著毒咒被召喚而出的那些黑影爬上默希爾的四肢與身軀，緊緊將他蜷住，那些黑影
像是要撕裂他的身體，
讓他表情痛苦、大張著嘴，卻被一道黑影勒著脖子，只能無聲的哭泣。戀人的慘狀彷若一支
匕首，深深扎進黑格尼斯的
心窩裡，他覺得自己活到現在從沒如此疼痛過，也從沒如此憤怒過。
只要想起當時的景象，他便恨不得將所有姓艾丁格的都碎屍萬段。祭司殿裡的人敷衍他說默
希爾很快就會康復起來，
所以他決定在這裡等著，如果人一直沒醒，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誒，拉蒙，獸人殿下的表情一直都是這麼可怕嗎？」
「什麼？」拉蒙抬頭望了黑格尼斯一眼，只見黑格尼斯皺著眉頭，瞇起黃澄的眼睛，臉上的
鬍鬚全豎了起來，表情
還真的挺嚇人的。拉蒙想起那日在杜瑞塔三世的王座前，他冷冷地瞪視著自己的模樣，不禁
寒毛直豎：「是啊，
他一直都是這個表情。」
「這樣啊。還好在前面接待那些姑娘的不是他，否則她們還不尖叫著逃出皇宮呢！」亞妮塔
將手裡裝飾著白色羽絨的
粉色扇子打開來，遮住自己塗成大紅色的嘴巴，悄聲對拉蒙如此說道。
站在前面負責與女孩們握手的是黑格尼斯的一名侍衛，然而每一個走進門來的女孩都嬌滴滴
地向他行禮，叫他王子殿下。
這是克勞德‧亞蘭特提出的建議，是為了找出真正認識黑格尼斯的那名女子，所設下的一個
小小圈套。他假設，那名
與黑格尼斯相戀的女子一定能夠發現真正的王子並非眼前這位棕色毛皮的獸人，而是後面假
扮成侍衛的黑格尼斯，
如果其他平民女子堅稱自己就是獸人王子的戀人，卻沒認出真正的王子是誰，那肯定是在說
謊。杜瑞塔三世聽完他的
建議，覺得十分有道理，也就這麼實施了。
只不過杜瑞塔三世沒想到的是，一來這名女子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出現，二來黑格尼斯換過
毛，他與三年前的模樣早就
大相逕庭，正牌戀人默希爾在剛與他重逢時尚且認不出來，何況是其他人。
另外一件出乎黑格尼斯意料的事情是，這兩點達姆布列歐也心知肚明，但他並沒有當場說破
。對黑格尼斯來說，
那些女孩沒有人會認出自己來是理所當然的，乾脆將錯就錯，像現在這樣悠哉地坐在後面旁
觀自己的手下應付那些
人族姑娘們，倒是落了個輕鬆。
藍眼黑髮的人族姑娘們在偌大的宴客廳裡來來去去，娉婷的身影川流不息，黑格尼斯望著這
些姑娘，有的很文靜，
有的很熱情，但沒人能比得上默希爾。對他來說，他喜歡的可不僅僅是默希爾藍眼黑髮的外
表。他喜歡他的地方，
還有很多很多，多得黑格尼斯自己都數不清，也講不完。
黑格尼斯如此想著，出了會神。下一批的人族女孩走了進來，一個接著一個要過來與「王子
」握手，不料，有個女孩
竟然掠過了站在前面的假王子，徑朝著黑格尼斯走了過去，直到她來到了黑格尼斯的面前，
黑格尼斯才回過神來。
「……默希爾？」
這個女孩除了藍眼黑髮，連臉部的輪廓都與默希爾十分相似，黑格尼斯一心想著默希爾，才
會在頃刻之間將她錯認成他，
可再仔細一看，確實是不同人。
「黑格尼斯先生，好久不見了。」
女孩毫不畏懼地握住獸人覆滿毛髮、留有利爪的雙手，美麗的臉上漾著迷人的微笑。她不僅
認出了真正的獸人族王子，
還準確地叫出了王子的名字，一旁的亞妮塔忍不住「噢！」地拔尖了聲音，驚叫出來。
當黑格尼斯聽到那女孩叫出自己的名字時，簡直不敢置信，他鐵青著臉甩開她的手，然而已
經來不及了。
獸人族王子與他的戀人終於重逢，即將再續前緣、共結連理。
會客廳中的女僕最先反應過來，跑出去通知杜瑞塔三世這個好消息。然後是亞妮塔，她咯咯
笑著，不住向黑格尼斯道賀。
「唉呀，拉蒙，你看他們是不是很登對啊？」
「奇怪，這不對啊……」拉蒙抓著頭，嘟囔了一聲。
亞妮塔瞬間變了臉色，用手上的扇子往拉蒙的胸前狠狠地敲了一下，低聲罵道：「說這什麼
話啊，你這傢伙！」
原來她以為拉蒙不贊同眼前的這對「愛侶」，拉蒙趕緊向她解釋自己真正的意思。
「大姊，你難道沒聽到剛剛獸人王子殿下叫出了誰的名字嗎？」拉蒙望向那個認出黑格尼斯
的女孩，又朝著與那女孩
拉開了一大段距離、站在牆邊的黑格尼斯看了一眼，悄聲對亞妮塔說道：「默希爾，不就是
祭司殿裡的那個
默希爾‧亞蘭特嗎？」
亞妮塔挑了挑眉：「什麼？」
「我是問你有沒有聽到……」
「有，我聽到了。」亞妮塔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啪」的一聲攤開了它：「我只是不明白你
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怎麼會……唉！」
會客廳裡的其他女孩已經都被侍衛帶了出去，拉蒙一邊大聲說著不想打擾王子殿下之類的客
套話，一邊拉著自己的姐姐
往外廊走去。
「亞妮塔，你想想，他為什麼沒有叫那位小姐的名字，反而是亞蘭特家那小子的名字？」兩
人走遠了一點，拉蒙這才像是
發現了什麼祕密似的，雙眼發亮。
「唔，那姑娘的確跟亞蘭特家的小子長得蠻像的，王子殿下或許只是一時認錯而已？」
「不對、不對！事情怎麼可能這麼簡單？你看看剛才王子殿下跟那個小姐才握了一下手，就
躲到牆邊去了，
一點都不像是見到戀人的樣子，說是見到怪物還比較恰當一點！」
「噢！拉蒙，你怎麼可以將那位美麗的小姐說成是怪物呢？」
「唉，我的意思是，對王子殿下來說那個小姐絕對不是什麼戀人！」望著自己沒什麼慧根的
姐姐，拉蒙無奈地
抹了一把臉，續道：「話說回來，你還記得前幾天祭殿鬥法發生的事情嗎？」
「你是說……喔，當然了！我們可愛的葛羅莉雅贏得可真漂亮，那個亞蘭特家的小子完全不
是她的對手啊！」
「不、不對……啊，算了。」拉蒙原本想跟她解釋葛羅莉雅違規使用毒咒的事情，可是考慮
到亞妮塔的理解能力，
決定只說重點：「當時妳應該也看到了，亞蘭特家那小子在陣法裡被打敗的時候，那個獸人
王子馬上衝了出去，
想要打破陣法去救他……」
「是啊，我記得他那時候還在前面大吼大叫，真是可怕！這種教養真讓人難以相信他貴為一
族的王子呢！」
亞妮塔一邊說一邊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早上她剛踏進會客廳時，發現傳聞中的獸人族王子竟
然是那個在祭司殿中
舉止野蠻的獸人，簡直使她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這樣也就算了，可是你知道後來亞蘭特家那小子昏迷之後，他在那小子的病床前守了一天
一夜，祭司殿裡的人
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請出去。一般人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好朋友，做到像他那種程度？」
「如果是為了蘿拉，我也會做到這種程度。」
「亞妮塔，你別跟我說你會為了蘿拉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吼大叫。」
「這個當然是不會了，那多失禮啊。」
「所以我覺得，這個王子殿下跟亞蘭特家的小子之間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拉蒙捏了捏自
己嘴上的翹鬍子，
提高了音調，像是在公布正確解答一般：「我敢說這個王子殿下真正愛上的人根本不是什麼
姑娘，而是亞蘭特家
那小子！」
*
默希爾感覺得到自己在漂浮著。在寒鷗峽的那片海水之中，他的身體載浮載沉，包裹在外的
海水冰冷刺骨，麻痺了
他的四肢。
還記得從小他的父親就對他耳提面命，冬天來臨的時候，千萬不可以在寒鷗峽附近的海域下
水，因為寒鷗峽地形特殊，
沿岸有來自西邊的寒冷海流通過，人一旦下了水，就很可能會四肢凍僵而溺斃。
寒冷的海流會帶來豐盛的赤鹽藻與肥美的魚群，誘惑那些敵不過貪念的人，使他們長眠海底
。然而在不能下海的季節裡，
這致命的海流也為他帶來了一位素未謀面的戀人、一段安逸幸福的日子，以及一場椎心蝕骨
的離別。
他仰躺在海水中，上方的海面像是一片發出亮光的彩色玻璃，四周幽微黑暗的海水將它襯托
得生意盎然，使他漸漸想起
自己似乎原本是從那裡來的，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在那裡，然而他卻又有些猶豫，因為他在那
裡經歷了太多痛苦、
太多悔恨，而他正是為了逃避一切，才來到了這一片冷冽卻寧靜的深海裡。
「默希爾、默希爾……」
默希爾的耳邊響起了不知何人的呼喚聲，這段時間以來，它時不時地會在他的耳邊響起，當
它出現的時候，他的心臟
便會隨之劇烈的搗鼓起來，使他呼吸紊亂。這個聲音一次次出現，是為了要迫使他趕快離開
這個靜謐之處，可他
卻總是因為害怕面對那片海面之上的紛擾，而一次次拒絕。
「默希爾……」
一遍遍聽著這鍥而不捨的呼喚，漸漸地，默希爾除了心跳加速之外，還覺得眼眶酸澀了起來
。他明白到，一定是有人
在呼喚自己，那個人肯定一直在等待自己回到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恐懼而辜負了他。或者說，辜負在那片海面之上，苦苦等候自己的那些
人。
這個念頭甫一浮現，默希爾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緩慢地上浮，隨著愈來愈接近海面，他
上浮得愈來愈迅速，最後，
他從海面下被海水的浮力推擠而出。空氣流過鼻腔與喉管，為他的肺部帶來一絲疼痛，他的
眼前溢滿了流光，是來自
海面上的暖陽。
「默希爾先生！」
洛威爾捧著一盆水進來，打算為默希爾擦拭身體，便見到默希爾醒了。他心想，所有的聖療
師中果然還是菲力‧猶特
最為可靠。
「默希爾先生，您終於醒了。」洛威爾高興地笑起來，他臉上那些白白胖胖的肥肉在他的雙
頰堆得高高的，令人很想
往上面捏一把：「我現在就請人去通知大祭司大人，請您先休息一下，我還要幫您將身上的
聖療咒清理乾淨。」
默希爾慢慢活動自己的筋骨，直到手腳逐漸肯聽話了之後，他掀開自己身上的被子低下頭去
看，自己果真沒穿衣服，
唯一有遮蔽的地方是胯下的一塊遮羞布。不僅如此，他的四肢與軀幹都被寫滿了密密麻麻的
咒文，仔細看那些咒文
的筆跡，倒有點像是菲力。
默希爾嘗試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單音，他接過洛威爾遞來的一
杯水潤潤喉，聲音才勉強
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咳、咳。這些看起來……像是菲力寫的。」
「是的，因為您一直沒醒，所以大祭司大人找來猶特先生，稍微呼喚了一下您的靈魂。」
菲力是他最好的朋友，默希爾知道他肯定十分了解自己，連自己內心中那些恐懼、遲疑和逃
避，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他才能夠如此輕易地喚回自己的靈魂。反觀他自己，一直消極地躲在黑暗中等著別人來
救贖，簡直懦弱得可以。
默希爾要求到浴池洗漱，讓洛威爾攙著自己過去。浴池裡的熱泉裡加了一些提神醒腦的藥方
，讓思緒更加回籠了一點，
他也慢慢回想起祭殿鬥法的種種，還有自己被毒咒纏身的經過。
「我睡了多久？」
「您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呢，可讓我們緊張死了。」
回到臥室，洛威爾拿出預備已久的新衣服給默希爾替換，順道遞給了他一樣事物。默希爾接
過洛威爾手上那顆帶著鍊子、
碧綠如洗的礦石，上頭還有從前出自菲力之手的粗糙咒文。洛威爾見他一語不發，只呆呆地
盯著那枚礦石，心裡知道
這枚礦石墜子從何而來自己應該不必多作解釋，默希爾一定很清楚。
「默希爾先生，這個原本是戴在您脖子上的，因為猶特先生在謄寫咒文的時候不太方便，所
以暫時幫您取下來。」
「嗯。」默希爾點了點頭，將礦石握在雙手的掌心之中，沉默良久，才道：「這原本不是我
的東西，還要找時間
物歸原主。洛威爾，我什麼時候可以從祭司殿出去？」
「咦？您為什麼要出祭司殿呢？」
「我輸了祭殿鬥法，當然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請你轉告貝里諾老師，我現在就想要離開祭
司殿。」
「默希爾先生，我想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贏得祭殿鬥法的人是您啊！葛羅莉雅她公然在鬥
法中使用毒咒，已經
被關了起來，大祭司大人正準備要剝奪她大祭司弟子的資格呢！」洛威爾的臉上綻開由衷祝
賀的笑容，然而默希爾
卻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隨著他的話語，正一點一滴地被抽乾。
洛威爾離開臥室之後，默希爾依然坐在床緣，全身無法自制地顫抖。他咬緊牙關，握著礦石
的雙手愈收愈緊，任由
礦石上不平整的尖銳邊緣扎進掌心的軟肉裡。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手足無措、內心茫然，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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