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PO
獸人族的人類新娘
第十三章
夜幕低垂，默希爾坐在房門口的地板上，顫抖著雙手，以自己的鮮血在門板上畫出了一道
咒文，古老的人族文字
在環狀木紋之間，顯得扭曲而陰森。門上被下了萬鎖咒，默希爾懷疑是貝里諾親自下的，
否則怎麼可能如此無懈可擊，
任憑他試了數十種方法，竟沒有一種可行。
這是默希爾所知的最後一道解咒。聲音能夠賦予它形體，鮮血則能夠賦予它更強大的力量
，他喃喃唸著咒文，門上的咒文
隨之發出光芒，然而在那陣光芒之後，厚重的木門依舊文風不動。默希爾又試了幾次，最
後只能失望地回到床鋪上。
他將被褥撕開成條，用以包裹自己左前臂上一道道正滲著血的傷口，是他用脖子上的那顆
礦石尖銳的邊緣割出來的。
潔白的破布條一碰到那些被劃開的地方，立刻被染得殷紅，他將布條層層纏上去，用力綁
緊了。
包紮完傷口，默希爾拿出衣服裡黑格尼斯留給他的礦石墜飾，原本湖水綠的透明礦石沾上
了他的血液，變得骯髒而混濁。
就著窗戶外照進的月光，他順手以剩下的破布將它擦拭乾淨。
默希爾始終想不明白黑格尼斯為什麼會將自己送給他的東西還給自己。是代表著希望他們
兩人從此一刀兩斷呢，抑或是
希望自己惦記著要交還給他？默希爾心中自然認為是後者，他不相信黑格尼斯真的會依照
克勞德與達姆布列歐的計畫，
與那個憑空出現的亞蘭特家族的女孩成婚。
黑格尼斯現在一定正等待著自己從這裡逃出去，與他相會。這個信念一直支撐著默希爾，
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重重
監控，他仍然不願意放棄任何可以出去的機會。
早先他試圖攏絡來送飯的洛威爾未果，後來又在門邊試著開鎖好幾個鐘頭，現在他覺得有
些累了，也不知道是因為自
早上以來的徒勞無功，抑或是因為左手有傷的緣故。
默希爾靜靜地坐在床鋪上，疼痛轉移了他的焦慮，幫助他冷靜下來繼續思考要如何逃出去
。他環顧四周，臥房裡除了
一張床、床上的寢具以及一張厚實的木桌，沒有多餘的其他東西，洛威爾每隔幾個鐘頭就
會進來處理他的吃喝拉撒，
處理完後便會帶走所有的餐具用品，連一個空杯子都不留給他。
一切都像是早已預料到他會逃跑，所以準備好了一個能夠完全囚禁他的空間，每每思及此
處，默希爾總是很後悔和這群
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物打交道。
從對面窗戶透進的月光灑落在默希爾身上，外面漆黑的天空上高掛著一彎眉月，再過幾天
，月亮就會完全消失，
也就是達姆布列歐口中黑格尼斯要成婚的日子。
人族喜歡在沒有月亮的夜晚舉行婚禮，因為天上的繁星被他們視為最具有真神力量的天體
，天上繁星愈多，就能受到
愈多真神的祝福，甚至傳說如果有見到流星的，那對伴侶的靈魂便會緊密相連，永不分離
。
拜雷老宅十分高聳，但默希爾知道有個狹梯能夠直通屋頂，所以他曾經帶著黑格尼斯一起
上到老宅屋頂，只為了看流星。
回想起來或許有些危險愚蠢，但是像那樣兩個人並肩坐在屋頂吹風看星星，對現在的他們
來說，早成了一個奢望。
還記得那時候，默希爾看著看著不禁犯睏，黑格尼斯想說服他回去睡覺，他卻堅持不肯。
最後，敵不過獸人身上
溫暖的毛皮，他還是在黑格尼斯懷裡不知不覺睡著了，又因為在屋頂上吹了整夜的海風而
感冒，被朵莉絲訓了一頓。
所以他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有沒有出現流星，而整晚都醒著的黑格尼斯也沒有告訴他
。
像是被外頭皎潔的月光吸引一般，默希爾走向那片窗戶，怔怔地靠近，直到他的鼻子磕到
了上面光潔透亮的玻璃。
他抬頭望向夜空，眉月的月光不若滿月，允許星辰在它周邊點綴幾分閃耀的星光，他又低
頭往下方望去，這間寢室距離
地面一層樓高，底下種植著幾棵矮灌木，再往右邊看，便是祭司殿的大門口，一路通向那
座終日都是白晝、終年
都有花開的森林。
默希爾深吸了口氣，握緊他唯一能拿到的工具──那顆湖水綠的礦石墜子。儘管感到很捨
不得，但默希爾知道自己
已經別無選擇。他向後舉起右手臂，用力將手中的礦石擊向那片玻璃，在他毫不留情、反
反覆覆的擊打之下，玻璃上
先是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而後終於「嘩」地應聲碎裂。
隨著玻璃碎裂的巨響劃破寂靜，默希爾聽見外頭的衛兵開始騷動了起來，這代表他已經沒
有時間猶豫了。他看了一下
手上的礦石墜子，它也碎了，只剩一半，他將剩下的那一半掛回了脖子上，因為總是捨不
得。但凡是黑格尼斯留下的
東西，他都捨不得。
避過一地的玻璃碎片，默希爾爬上了窗台。夜晚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他往下望去，面不
改色、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落地的衝擊沒有他想像中的大，這都要多虧那幾株灌木，不過樹枝劃傷了他的手腳，還扯
破了他單薄的衣服。他從
灌木叢中滾了出來，忍著周身的疼痛，站起身來往祭司殿的大門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後頭追兵的喊叫震天價響，默希爾翻過圍籬，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門，來到那一片鳥語花
香、朝陽和煦，彷彿另一個
世界般的森林裡。
他知道那些追兵進不了這片森林，可是仍然不能停下腳步。他沿著熟悉的小徑一路奔跑，
被自己粗重的喘氣聲淹沒，
那小徑左彎右繞地帶著他跑了一陣，卻將他帶回了祭司殿。
守在祭司殿大門外的衛兵們見到默希爾不知怎地又跑回來了，均是一楞，各個一下子都忘
了應該要上前抓住他。
默希爾也十分錯愕，反射性又鑽進了森林裡。
「達達爾，神賜的靈獸，請來為我引路……」
達達爾是森林中的守護者，更正確地來說，這整座森林都是達達爾。在森林中走跳著的動
物們，以及森林中所有的
一草一木，全部都是由達達爾幻化而成。一般來說默希爾身為大祭司弟子，只要依循森林
中的小徑，自然能夠來往
祭司殿與外面的狄洛迪亞，而不會受到達達爾的迷惑，可是這一次默希爾直覺不對，想要
直接喚來達達爾來為自己指路。
默希爾吟唱起呼喚達達爾的詩文，然而他腳下的小徑還是執拗地不斷將他帶回祭司殿。最
後筋疲力竭的默希爾只得駐足
於森林中央，不斷重複呼喚達達爾，直到他看見了迎面走來的洛威爾。
「默希爾先生，請您跟我回去吧。」洛威爾整張圓嘟嘟的臉都垂了下去，不知是抱著歉意
，抑或純粹是嫌棄墨西爾
此時狼狽的模樣，「您是走不出達達爾的，請您別再亂來了。」
「洛威爾！請你帶我出去，快！」默希爾捉住洛威爾的衣領，前後搖晃，洛威爾一身肥肉
都被他晃得不斷前後抖動：
「你知道他們故意把我關起來！我想要出去，拜託你了，請帶我出去！」
「不行啊，默希爾先生，大祭司大人已經下令了，誰都不能夠帶你出祭司殿的，請您別為
難我！請跟我回去吧！」
默希爾其實也知道，大祭司貝里諾一聲令下，祭司殿中是沒有人會來幫自己的，洛威爾的
拒絕他並不意外，這反而使他
更加認清自己的處境。自從白天見了克勞德與達姆布列歐之後，他念茲在茲的一直都是要
逃出祭司殿，可是直到
此時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有一股無法壓抑的憤怒充塞在胸臆之間。
但是他不只恨貝里諾，不只恨克勞德、達姆布列歐、洛威爾還有那些不惜一切要阻擋自己
的衛兵們，他還恨自己。
他最恨的就是自己。
默希爾再度向前跑去，甩開了洛威爾。明亮溫暖的森林之中，飛鳥走獸略過他的身畔，蟲
鳴唧唧、花香處處，
表面上的一片安寧祥和，全都是為了掩蓋通往狄洛迪亞的路徑。默希爾氣喘吁吁、心煩意
亂，知道眼前一望無際的草木
全都在阻擋著自己，把心一橫，喃喃唸起了召喚神火的咒文。
霎時，一道響雷從空中劈下，一下子樹林裡竄出了熊熊火舌，並逐漸蔓延開來。看到咒文
見效，默希爾心中一喜，
奮不顧身地跑向起火的樹林裡，想著火焰說不定能從那些礙事的花木中間燒出一條路來。
跑進火苗處處的林子裡，外頭的神火雖不會燒到施咒者身上，但它引起的濃煙仍讓默希爾
嗆咳不已，隨著他愈來愈深入
這片熾熱的火場，視野因不斷湧出的煙霧而變得狹窄，呼吸也愈來愈艱難，最後實在不得
已，他只能跪趴到地上，
好避開那些上升的濃煙。
「沙──沙──」
正當默希爾匍匐著奮力前進之時，一陣風吹了過來，將濃煙吹散了大半，枝椏上的火勢隨
之趨緩。那陣風並不強，
和徐地吹送了一陣，等默希爾抬起頭來時，竟看見所有的神火都熄滅了，徒留一根根化為
黑炭的樹幹，以及腳下焦黃的
泥土地。
原本鳥語花香、生意盎然的森林，經過大火的洗禮，成了一片死寂，一陣陣燒焦的惡臭撲
鼻而來。
忽然默希爾聽見「啪！」地一聲，一坨焦黑的物體落到他的跟前，仔細一看，是隻鳥兒的
焦屍。
「啾……啾……」
森林已不復先前的陽光普照，它變得黑暗、靜寂，充滿死亡的氣息。一絲細小的鳥鳴從覆
蓋焦黑羽毛的鳥屍裡傳來，
那聲音使默希爾背脊上的汗毛全豎立了起來。
「啾……啾……」
默希爾摀住耳朵，想從旁邊繞過它。但就在一瞬間，那具鳥屍猛地伸出了它殘破的雙翼，
像根吹箭一般朝默希爾
飛了過去，默希爾揮臂要拍落它，它卻倏地幻化成一隻漆黑的猛獸，張著血盆大口往他的
手臂咬將下去。
「默希爾先生！」
洛威爾循著達達爾的指引，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默希爾。那是一棵參天古木，足足有森林
中其他樹木的好幾倍大，
默希爾就躺在它的底下，被它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根牢牢纏繞著。
「噢，天啊！達達爾，慈悲的靈獸，請原諒默希爾先生的無禮！」
一頭漆黑的猛獸自古木粗壯的樹幹後方現身，齜牙咧嘴地亮著一口陰森的獠牙，非常憤怒
的樣子，只要洛威爾一靠近
默希爾，牠就哈氣威嚇，一點都沒打算放人。洛威爾只得不斷好言勸說，好不容易才讓達
達爾妥協，允許他將默希爾
從樹根底下挖出來。
「真是……」洛威爾念起飄浮咒先讓昏迷的默希爾飄起來一些，再把他放到肩上，一路將
他扛回了祭司殿。
*
等默希爾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他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焦急地纏著洛威爾
問自己睡了多久。
「您昏過去是昨晚的事情，如果您想要的話，可以再多睡一點。」
聽見他這麼說道，默希爾沉默了下來。洛威爾望著他，嘆了口氣。
「默希爾先生，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麼一直想要逃跑，但是……」洛威爾停頓了好幾秒，
才決定該使用什麼措辭：
「但是……成為大祭司候選不是一件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默希爾並未回話，只怔怔地盯著那扇被自己打破的窗戶，它已經被砌上石磚，牢牢堵死了
。
「默希爾先生，請用餐吧。」
洛威爾帶來的依然是與祭司殿平時相同的精緻吃食，並未因默希爾被囚禁而在飲食上怠慢
他。除了一般的白麥粥，
還有許多肉類跟蔬果，祭司殿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除了必須禁慾這點以外，祭司殿
裡的生活可說是除了人族皇宮
之外最奢侈的，比起狄洛迪亞城裡的貴族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洛威爾姓潘尼凡，他曾經代表潘尼凡家族躋身大祭司弟子之列，可惜的是他並未贏得祭殿
鬥法，所以潘尼凡家族依舊
維持著它那不上不下的落魄貴族的地位。看著可說是被大祭司欽點為下任大祭司的默希爾
，說不羨慕是騙人的。對洛威爾
來說，成為大祭司已是這輩子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不過他仍然選擇繼續留在祭司殿裡，一
來是他與貝里諾之間並無嫌隙，
二來他認為自己已經過慣了祭司殿裡清修的生活，對於外面花花綠綠的世界並沒有特別的
憧憬。在祭司殿裡吃好穿好
可說是滿足了他對人生的所有期待。
洛威爾從來沒有愛慕過任何女孩，他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再去親身理解了，可是他猜想，愛
情或許就是這麼一回事，
基於尊重，他不願評論其好壞。他知道默希爾是為了什麼而無所不用其極地要離開祭司殿
，這使得他面對默希爾時，
竟是一句要他留在祭司殿的勸話都說不出口，就算他由衷地認為比起高傲的葛羅莉雅，由
默希爾來擔任大祭司才真正是
人族的福氣。
「即使被關了起來，還是會把所有送去的餐點都吃掉，那便意味著他還沒有打消逃跑的念
頭，想要儲存體力用於逃跑。
洛威爾，你把這些都送過去，看著默希爾確保他全部吃光。」
在洛威爾過去照料默希爾之前，貝里諾是這麼指示的。洛威爾當然不能拒絕，但是看著默
希爾果然依貝里諾所言將餐盤裡
所有被下了咒的食物都吃進肚裡時，他抿起嘴唇，忍不住在寬大的袍袖底下悄悄地捏緊了
拳頭。
他幾乎是逃跑似的離開默希爾的寢室，在洗滌間裡甚至不小心打破了個盤子。
「啊！抱歉、抱歉，沒傷到妳吧？」
洛威爾頻頻道歉，一旁的伊萊莎看向他，一語不發地遞了條抹布過去。洛威爾沖伊萊莎笑
了笑，伊萊莎冷哼一聲，
說道：「你今天是怎麼了，笨手笨腳的。」
「抱歉啊，一不注意就手滑了一下。」
「算了，你手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伊萊莎話裡帶著十足的諷刺，再配上她那十分艾丁格的外表──碧綠的眼珠、燦若陽光的
金髮，昭告著她高貴的
血統，更顯得她傲氣十足、難以親近。不過伊萊莎雖然總是端著一副冷若冰霜的態度，洛
威爾知道她其實挺樂意
幫助別人的，比如現在她一點都不介意與自己一起蹲在地上清理碗盤的碎片，還順便跟他
一起把剩下的碗盤都洗乾淨。
「謝啦，伊萊莎。」
「沒什麼。話說回來，我們未來的祭司大人還好嗎？」
「嗯，他受了點傷，不過睡一覺之後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這樣啊。」
「那艾丁格小姐呢？她還好嗎？」
「你說的是哪一個艾丁格小姐？原來你還懂得關心我啊，潘尼凡先生。」
伊萊莎這麼一說，洛威爾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一位也是艾丁格小姐，伊萊莎被他尷尬的表情
逗得眼角嘴角都彎了起來，
續道：「如果你說的是葛羅莉雅，她還是老樣子，整天抱怨著祭殿鬥法不公平，一點都不
知道反省。」
「是、是嗎？」
「是啊，除此之外還一天到晚吵著要見她父親跟拉蒙呢。」
「這樣啊……」
「所以說，貝里諾選擇了讓默希爾先生繼任未來的大祭司可說是明智之舉，真不愧是貝里
諾。」
雖然洛威爾與伊萊莎都曾經跟貝里諾一起競爭大祭司之位，可說實話，他們對貝里諾的能
力都心服口服，所以他們才會
選擇繼續待在祭司殿中擔任輔祭。而伊萊莎她身為艾丁格家族的一員，的確與葛羅莉雅交
好，然而她並未偏袒葛羅莉雅，
因為所有祭司殿裡的人都知道在祭殿鬥法使用毒咒是不能容忍的。
「嗯，這麼說是沒錯。不過默希爾先生他……他好像不是這麼想的。」
洗滌間裡，兩人沉默了一陣。伊萊莎將盤子的碎片包裹妥當，之後，輕輕地嘆了口氣。
「能夠做出焚燒達達爾那種瘋狂事情的人，古往今來大概也只有他了吧。」
洛威爾捧著盤子的碎片，想要帶出去以咒術修復，正要走出洗滌間時，伊萊莎叫住了他。
「洛威爾，我──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伊萊莎罕見地表現出些許遲疑。
洛威爾站在門口，罪惡感再度湧上心頭，他捏緊了拳頭，又鬆開，將雙手交握在一起，微
微地顫抖著。他在自己白嫩的
圓臉上勉強堆出一個微笑，卻掩飾不了他的緊張。
「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說，伊萊莎，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吧。」
(TBC.)
繼續逃跑中......等逃跑成功後就會有肉了！
當初寫的時候沒有選擇寫大塊肉，而是一點點有愛的肉渣，感覺比較不突兀。但是還是有
肉喔！有肉！(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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