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沒有音樂演奏，客人不那麼多，所有侍者一起收拾善後也挺快，所以林品儒下班
時間提早了半小時，凌晨兩點半就可以回宿舍了。
他最後一個離開店，關了側門之後，也不太意外地看見劉默暄又在不遠處等他。
林品儒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次是主動走向劉默暄的。
「今天好早。餓嗎？想不想吃點東西？」劉默暄看來很是雀躍。
林品儒搖頭：「我是來跟你說，不用再來等我了。我不像你想的那樣會漸漸喜歡你。」
「這話不能說得太快，除非你確定你是異性戀者。」
「我以前的確沒想過那種事，但是問題不是我的性向。」林品儒感覺到自己又恢復了
以往的冷靜。
「到我車上，我會聽你慢慢說。」
明明已經拒絕了，可是不知為何，林品儒還是跟著劉默暄坐上了車。
一個在駕駛座，一個在副駕，劉默暄發了車、開了空調又開了音樂，讓車內的環境、
兩人的氣氛都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雖然你討厭數學，但是不討厭我吧？」劉默暄先開口。這一點他很確定。
「也沒有那麼討厭，只是不想花太多力氣去學沒興趣的事。」林品儒垂下眼，讓人不
確定表情。
「既然都不討厭，那表示我們可能有機會。我上課有講過，機率或許會趨近於零，但
是不可能為零，不過你可能忘記了吧？」
「嗯，也可能在睡覺。」
「喔！你沒睡，只是表情很厭世，大概在放空。」
「你還記得啊？」林品儒皺眉看向劉默暄，卻不是歉疚的意思。
「當然，每次考試都零分的學生，怎麼可能沒印象！」劉默暄回望，一點也不煩燥：
「不過人生又不是只有數學，所以只要你還在座位上好好的呼吸，我能放水的都會盡量放
水。」
「喔……謝謝老師。」
「不要再叫老師了。」
「劉先生？」
「你故意的吧！」劉默暄額頭上的筋抖了一下。
林品儒卻笑了出來，甚至一時無法說話。老實講，他並沒多在意劉默暄的教師身分，
除了他上數學課時，坐在教室裡也就僅僅是坐在位置上，狀態搞不好還比較接近睜著眼睛
冥想之外，可能也因為他狀況特殊，從小苦熬出來的早熟，讓他對年齡和身分不那麼敏感。
甚至偶爾，還覺得他這十幾歲的小毛頭能力一點也不輸那些二、三十歲的，畢竟比起
要他感嘆自己的身世，他寧可讓自己高傲點目空一切。
「唉，算了，說說你的考卷，為什麼每次都亂丟？」劉默暄無奈又無法地看著陷入回
憶笑的林品儒。
「留著幹什麼……哈哈……又不能吃……哈哈哈……。」
「好歹也好好回收吧！你是亂丟耶！高三上期末考你都還記不住我的名字，被隔壁班
女生拿來給我看耶！」
「你怎麼知道？哈哈哈……。」因為記不住老師姓名是事實，所以林品儒又笑了第二
波。
「你大爺在考卷背面寫了『那個教數學的是誰啊我一題都沒學會』，你還好意思笑呢
！」
劉默暄當然還記得當時一看差點斷氣的體驗。批改考卷的時候忙，沒發現，只是他也
想不出為何會被隔壁班的人撿到。
「你知道我後來怎麼知道你的名字嗎？」林品儒忍住笑聲但忍不住笑意，穩了片刻才
能好好說話。
「唉！班級課表上面都會寫各科老師的姓名。」
「不是耶，三下的時候我聽我們班女生說，她們有人賣你的照片給其他班女生，一套
十張五百元，實在太瞎了！我記不住都困難啊！」
「什麼？」
「瞎爆了對吧？哈哈哈……賣你的照片給沒被你教到的班級的女生，這麼好賺耶！我
有手機也想賺這一筆啊！」林品儒幾乎要拍起手來了。
劉默暄按著自己的頭，自己居然不知道何時被偷拍，看來自己要支持校長的提議，禁
止學生攜帶手機上學。
「所以我就說嘛！怎麼有那麼多女生同時喜歡數學課，成績還年級第一，根本就不是
你教得好，只是靠臉……哈哈哈……。」
劉默暄看著歡快的林品儒半晌，才重新開口：「既然這樣，我可不能當個不負責任的
老師。我去跟慕姐說一聲，從今天起我再教你數學，為了彌補你過去沒有認真上課的損
失，我不收家教費，而且一對一的教，保證從高一學程開始讓你變身數學小天才。」
然後林品儒就不笑了。
「我說真的！」劉默暄認真盯著林品儒：「我回國以後就一直在幫南柯、黃粱上數學
課，慕姐對我是很有信心的。」
「我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並不討厭數學，但是我討厭你。」
不意外的又一個下班之後，林品儒又在同一個視角看到劉默暄。
類似的情景出現三次，那也該習慣了。林品儒對上了一天課、隔天一大早還要去上課
的劉默暄為什麼能每夜都來蹲點，的確很是懷疑。不過如果照班上女生以前的說法，像這
樣子追求女孩的男人，非常有魅力。不過先決條件必須得外型相貌有一定程度。
但是林品儒沒有性別認同的問題，他還沒感覺這招對自己有用。
「你每天早上都有精神上課嗎？」林品儒皺著眉問。
「我年紀還不算大，體力沒這麼差。」劉默暄已經熟練地為林品儒打開車門。
已經累了一天，說不想坐上車讓雙腿休息一下，是騙人的，不過林品儒還是猶豫。這
種接送眼看著要變成常態，可是他沒有要答應對方交往的意思，如果主動接受對方好意，
算不算一種欺騙？
「……你別再來了，我不會答應你的。」最後林品儒還是這麼說。
「那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聊聊，為什麼你不會嗎？」
林品儒又上了劉默暄的車。連他都要為自己的耳根子軟而自厭。
一樣是劉默暄在駕駛座，林品儒在副駕，今晚還添上一樣，就是林品儒捧在手裡的一
杯熱茶。
在保溫杯裡緩緩散著熱氣，香香暖暖，誘人禁不住嘗上一口。
有清新的水果味，明明是溫的，入喉之後卻有清涼感，植物的甘甜隨之返回口中，著
實忍不住再嘗第二口。
「太好了，看來你還喜歡。三更半夜還是喝溫的好，冰的傷身。」劉默暄眼中也暖意
流轉。
「……」林品儒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喝茶。
「我從德國帶回來的花草茶，在當地很有名，台灣卻沒進口，所以我每次回台灣，都
要給慕姐帶個一箱。」
「德國？」
「嗯，我大概三年前才回來的，大學那時候就一直在德國、英國，基本上可以算定居
在德國了。」
「回來卻只當高中老師？」
「本來不想回來，不過現在看起來，這趟回來得沒錯。」
「我不吃這一套的。」可是卻喝了茶。林品儒又在心裡自厭一次。
「我媽要我回家結婚，我爸說我快忘記中文了，回來住幾年也好。」
「……不會吧？難道我是你公然反抗父母的工具？」林品儒嘴上故意刁難，還斜著眼
看人，但心裡並沒那麼在意。
劉默暄一點也不惱怒，他反而喜歡這麼說話的林品儒：「不是，我本來就沒有遵照我
媽意見的打算，單純只是想回來籌研究經費，幾年後還是會回德國去的。」劉默暄拿起保
溫壺，往林品儒的杯裡加茶。
「你還是專心去籌你的研究經費吧！」林品儒收回目光，喝茶。
「你剛才的眼神很漂亮。」對，劉默暄喜歡那樣的性格。
「少來，不要岔開話題。」
「那換你告訴我，如果你不是異性戀，為什麼不答應我？」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異性戀？」這個問題連林品儒自己都還不確定。
「如果第一時間沒有拒絕，那通常不是百分之百的異性戀。」
「根據呢？」真的，這是認識劉默暄之後，林品儒第一次感到震驚。
「個人觀察。」劉默暄卻只是笑著這麼說。
「……你這人，真的是數學系出身嗎？」
「活人跟數學不一樣啊！而且觀察和驗證一樣重要，我上課也說過，你也沒聽進去吧
？」
劉默暄一臉得瑟。
「你上的都是什麼課？難怪我數學這麼不好。」
「這鍋我可不背，全校第一名的數學也是我教出來的，你別自己不學好還怪老師不會
教。」劉默暄說完後轉而收起嘻皮笑臉：「所以，你到底告不告訴我？」
林品儒沉默了半晌，開口的時候有些無奈：「我從來沒想過什麼交往啊、戀愛啊……
那些事，我只想快點把債務還清，也就是，只想著賺錢。」
「我們交往，你還是可以繼續在薈萃堂工作啊！」
「我從父母過世以後就只想著怎麼養活自己，我跟不上你的生活態度。就這樣。比起
年齡差和師生身分這種時間過了就過眼雲煙的問題，我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才嚴重，就
算生活要磨合也磨合不來。」
「才沒有這麼悲觀，是你膽小。」
「對，我不敢對未來抱有奢望。」林品儒也很乾脆，把杯子遞還給劉默暄。
劉默暄卻用雙手包住了林品儒捧著杯子的雙手，車內的空調開始顯冷，但寬闊修長的
大手很溫暖，抵抗著凍人的低溫。
幾乎沒有人知道，林品儒還這麼年輕，就已經有吹風會手腳冰冷的問題，劉默暄在歐
洲已經習慣寒冬大雪，空調的低溫對他而言只是舒適，所以雖然掌心中涼冷的手指讓他驚
訝，卻反而更不放手。
「你不要這樣。」林品儒悶悶地說道，垂著眼沒有看誰。
「就算你還不確定性向、不想太早談感情，我會等你，但是至少從現在開始，你能多
信任我一點、多依賴我一點嗎？」
「嗯？」
「我們已經徹底結束師生關係，可是我也不要只當你的朋友，所以，在你能夠接受感
情之前，讓我對你比朋友還要好一點，成為可以照顧你的人，好嗎？」劉默暄輕聲說著，
既然林品儒不抬頭，他就低下頭去，到他的左耳邊。

原來劉默暄走的是盧小小戰術啊更正，是溫情盧小小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