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你是我的近鄉情怯
第七章 失去
致我親愛的朋友,
你這輩子最感到自豪的一件事是什麼呢?
我不只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但每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該怎麼向他們解釋自
己曾經痛恨與我名聲緊密相連的蜂巢,又該怎麼告訴他們記憶擷取技術的研發並非源於對
成功的追求,而是對失敗的彌補?
還記得你來到美國的第二個春天,我在你生日之前第一次主動約你出去,當時我對你
說:「星期六,去看電影嗎?」話說得沒頭沒尾,也沒提到要為你慶祝生日的事情,但那
句話卻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勇氣。在你笑著對我說好,在你半開玩笑地問這是不是約會,
在你因為我遲遲沒有反駁而漸漸紅了臉時,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也能當個完整的圓,可
以當個正常人。
那是我最感到自豪的一瞬間。
如果你知道一定又要罵我了,你最討厭我說自己不正常。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回去的路上我其實一直想偷偷牽你的手,但我們之間的幾公分
感覺卻像是無法逾越的距離。你曾和我說你很喜歡 leap of faith 這個詞,但就像是高
中時期我跨不出那一步,那一晚我也無法縮短我們之間的那幾公分,沒辦法冒險放手一搏
。
如果我能再勇敢一點就好了,我不只一次這麼想過。
如果我能再勇敢一點,至少在我失去你之後,我還會知道你掌心的溫度。
如果我能再勇敢一點,也許我就不會失去你了。
我很想你。
你的 V
「謝謝、謝謝你。」
人的情緒真是複雜,才會心中同時充斥著看似矛盾的情緒。眼前的年輕女人嘴角上揚
,露出連尚北辰都能感覺到甜意的笑容,明亮的雙眼卻泛著水光,眼淚不斷劃過臉頰,順
著下巴滴在她交疊的手上。
叫我莎拉就好,她在他們第一次會面時說,你就要看見我最開心和最狼狽的時刻,你
應該叫我莎拉。
尚北辰拿了包面紙遞給她,把玩著手上的控制轉盤,不是很確定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從某方面來說,他應該要是最了解此刻莎拉心境的人,是他一步步還原了她的記憶,也是
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替她匿名化記憶,來來回回至少也看了二十多次她婚禮時的場景。尚
北辰不用看擷取出來的影像,就能形容出她當天的服裝配飾,複述她和丈夫當天說的每一
句話。但不管尚北辰在看著她的記憶時有過什麼感覺,那終究都不是他的記憶,他終究是
隔著螢幕,隔著安全的距離在目睹這場歡慶與離別。
「要喝水嗎?」尚北辰按著後頸問,「還是茶?」
「水就好。」她開口時帶著悶悶的鼻音,輕輕的笑聲也有些哽咽,「謝謝。」
尚北辰替她倒了杯水,默默看著她一邊流失水分一邊補充水分,還有幾滴淚落在杯中
,不知道是否會讓清水多了分鹹味。如果他是個正常人,這時候就不會只是愣愣地看著這
個人吧?如果今天在這裡的是阿克賽爾,這時候就會有更多方法讓莎拉覺得好受一點,不
管是說些安慰的話也好,提供安撫的觸碰也好,這些都是尚北辰理論上知道自己應該提供
,但卻沒有辦法給對方的東西。
他不是很擅長當人類,他想。
「真奇怪。」莎拉抹了抹眼角,「看著你處理過的版本,我反而覺得輕鬆多了。」
她微笑看著螢幕,「他們很幸福,不是嗎?如果他注定要在不久後離世,至少他們擁
有一場很棒的婚禮,是他為她穿上了婚紗,每一朵紙玫瑰都是他為了花粉過敏的妻子親手
摺出來的,無論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自己心中感到多麼幸福。
」
她的睫毛顫了顫,「我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他看起來有多麼快樂。」
紙玫瑰。
她在向他坦露心聲,但尚北辰一聽到「紙玫瑰」這個詞,其他就什麼也想不了了。
「那個……」他猶豫了一下,「我之前不知道玫瑰是紙摺的,抱歉,我需要確認一下
記憶有沒有錯誤。」
莎拉的笑聲讓尚北辰一時之間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抓著控制轉盤的手指
收得更緊了。他連忙轉過身,把婚禮的記憶倒轉到出現捧花的時間點,將場景投射在整個
房間中,之後戴上感官傳導裝置,伸手碰了下捧花。
感覺到屬於真花的柔軟與濕潤,尚北辰又說了聲「抱歉」,連忙調整捧花的材質。
「麻煩再確認一下。」他把另一套傳導裝置遞給莎拉,「是這種材質嗎?」
莎拉點點頭,再度笑了出來,這一次,她的笑聲沒有伴隨著泣音,漾著笑意的雙眼也
沒有流出淚水。尚北辰試探性地對她彎起唇,臉部肌肉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動作。
「真的很謝謝你。」她說,語氣輕快起來,「欸,我要給你五星好評應該去哪給?你
的主管嗎?還是有什麼平台可以讓我推薦大家來找你擷取記憶?」
「啊,這──」尚北辰捏了下自己的耳垂,有點發燙,「推薦席涅克博士就可以了,
我目前還是透過她接案的。」
「了解,她辦公室在哪?我也去和她說一下。」莎拉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妳的
學生非常認真專業,讓人能安心把自己的記憶交給他,我相信他很快就能夠成為記憶擷取
中心數一數二的優秀成員。』」
尚北辰低下頭,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謝謝。」
之後莎拉又和他要了電子名片,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向親朋好友推薦他,尚北辰實在
有點招架不住她的熱情,連忙帶著她到席涅克的辦公室門口,之後匆匆躲回自己的工作室
。
一坐下,他腕上的手錶就震了震,是阿克賽爾的訊息。
AA:結果客戶怎麼說?
晨星:★★★★★
AA:唷,不錯嘛。
他們現在不時也會直接傳訊息聊天。昨天尚北辰緊張了一晚,鬼使神差地就和阿克賽
爾提了今天要讓客戶驗收成品的事情,阿克賽爾聽了之後和他說起自己以前犯錯的經驗,
作為一個工作經驗將近十年的人來說也算是前科累累了。「但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阿
克賽爾這麼總結,尚北辰不是很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被安慰到。
AA:今天有沒有打算犒賞自己一下?吃點好吃的?
晨星:下班去買奶茶。
AA:珍珠奶茶?
晨星:我不喜歡珍珠。
AA:???珍珠哪裡得罪你了???
尚北辰發了個大笑的表情符號給他,雖然自己現在並沒有在大笑。
門口傳來三聲悶悶的「咚」,尚北辰知道是席涅克來了。他和阿克賽爾解釋了聲,之
後便匆匆前去開門。
席涅克看起來一如既往地嚴肅,但手上拿著的杯子蛋糕顏色卻十分繽紛,蛋糕是紅絲
絨蛋糕,上頭是淺紫色的奶油霜,應該是藍莓口味的,還撒了巧克力米。尚北辰愣愣地接
過,退到一邊讓席涅克進門。
「剛才人資的西奧過來發蛋糕,我看你還在跟客戶談話,就沒有打擾你。」席涅克拉
了張椅子坐下,「坐吧。第一次從頭到尾自己一個人處理案子,感覺怎麼樣?」
尚北辰下意識打直背脊,雖然已經畢業了一年,但是到現在他還是改不了自己的心態
,依舊把席涅克當成寫論文時不定期丟出尖銳問題的嚴師。
「我不夠細心。」他說:「記憶中有更多細節是我需要考慮到的,我應該和客戶一一
確認才對。」
「你這孩子真是──」席涅克按著額頭,難得笑了出來,「剛剛客戶才向我誇讚你心
思縝密又認真,怎麼到你這裡就變成不夠細心了?你不是記憶的主人,也不會讀心,如果
客戶不提,你不可能知道關於記憶的一切,會有疏漏也是在所難免,你能因為客戶說的話
察覺到可能的錯誤已經很夠了。」
尚北辰愣了愣,他很少聽到席涅克這樣當面誇讚他。
「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太嚴格了?」席涅克一邊搖頭一邊說:「我不是作為上司過來這
裡要你向我報告的,而是作為你曾經的老師,想要知道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困
難,心情有沒有受到影響。」
尚北辰「啊」了聲,低頭思考了一會,最後答道:「覺得……以後也想繼續做這個工
作。」他頓了頓,「一開始和客戶溝通有點難,但記憶主人……應該都是想要幫擷取師做
好工作的。」
至於心情是否有受到影響,尚北辰並不確定。也許是有吧,他多少有點想起了自己的
父母,但他平時吃個早餐或是走在路上沒事也會想起父母,所以這似乎不是什麼值得談論
的事情。
「嗯。」席涅克低聲說:「畢竟會走進記憶擷取中心的人,都想保留自己割捨不下的
人或事物。」
那麼發明了記憶擷取技術的 V 呢?尚北辰想,他是不希望自己忘記誰,還是不希望
誰忘記他呢?
席涅克又關心了他幾句,之後帶著一杯尚北辰泡的茶離開。他為自己也倒了一杯英式
伯爵,把擷取記憶的儀器戴在頭上,之後一邊吃杯子蛋糕,一邊看著螢幕上他父母的面孔
。
他父母離開的那天是很平凡的一天,他們一同搭車要去餐廳吃飯,沒想到在路上出了
車禍。尚北辰當時也在車上,但他並沒有車禍當時的記憶。不是因為心理因素不願意想起
來,而是因為他短期記憶轉換為長期的機制受到外傷影響,導致一小段時間的記憶斷層。
尚北辰在醫院恢復意識之後滿心困惑,得知他父母的死訊時還不願相信。
明明他們還在討論晚餐之後要去看場電影,明明什麼也沒有發生。
第一次有機會使用記憶擷取儀時,尚北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嘗試找到他消失的那段
記憶,但最終只是驗證了當時醫生做出的診斷:他不是想不起來,而是不可能想起來。
他也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
「007 的主題配樂是怎麼樣的?我突然忘了。」開車的是他父親,眉頭因為思考而深
鎖,「幫我查一下吧,老婆,不然我想不起來會一直想。」
「你問小辰不就好了?」他母親轉過頭對他露出溫暖的笑容,「你還記得對不對?」
尚北辰記得是記得,要他哼出來卻有點不好意思,只哼了幾個音就沒聲音了。他母親
倒是很捧場地雙手一拍,說:「對,我也想起來了!」之後接著替他哼完整段旋律,「我
們家小辰記憶力最好了,小時候就很會記廣告歌,還有餐廳跟電影院的電話號碼。」
她的語氣是如此自豪,就像是能背出幾個上網查就能查到的電話號碼是什麼了不起的
技能。
「那是,我們兒子像我,對數字敏銳度高。」
「你還好意思說,考歷史每次年代都記不起來的是誰?」
「我不就討厭死背嗎?」
多麼平常的場景,他父母甚至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對話,這卻是尚北辰對他們最後的
記憶。
他又反覆撥放了幾次剛才擷取出的記憶,最後才刪去檔案,收拾設備離開。
*
「我預定到戲院了,星期六晚上八點。」
尚北辰一踏進 V 的房間裡,陸言就頭也沒抬地開了口。
他人間蒸發了快一個星期,昨天才突然傳訊息約尚北辰今晚在蜂巢上見面,現在突然
沒頭沒尾地說了這句話,尚北辰愣了好半晌腦袋才轉過彎。
「下一段記憶的地點?」
陸言點點頭,「現在只用來舉辦千人以上的活動,時間不好訂,你可以嗎?」
「千人?」尚北辰有點訝異,「啊,是安古戲院?」
每個戲院同時能夠乘載的流量有限,互動式電影的資料流量尤其大,每增加一位觀眾
,劇情的變數也就愈多,對運算能力的要求也更高,現在蜂巢大多數戲院的互動式電影一
次都只接最多一百位的客人,只有安古戲院有提供千人互動式電影的能力,甚至舉辦過讓
萬人都能參與劇情的活動,之後催生了許多衍生的作品。
雖然預定門檻高,但安古戲院的場地費並不貴,曾經有人在蜂巢上直接聚集起一千名
陌生使用者,舉辦了一場大逃殺,最後每個人只需要付幾塊美金。不過也正是因為費用不
高,安古的使用權一直都很難搶,尚北辰也不知道陸言是怎麼在這幾天預定成功的。
「可以嗎?」陸言又問了一次,「不能我還得想辦法換時間。」
尚北辰連忙點頭,「我……也問他們看看?」
陸言沉默了幾秒,最後「嗯」了聲,指節輕敲玻璃窗,叫出一封信。
「那天我們看了《第七夜》,好幾年前的恐怖片了,現在市面上只有傳統的播映版本
,但我在安古戲院的資料庫裡面找到了沉浸式電影的檔案。」他抬手圈出信件上的關鍵字
,「就我自己的猜測,記憶觸發點大概會和『牽手』跟『放手一搏』或『跳躍』有關係,
具體情況要等到時候進了戲院才知道,你想要的話可以先看電影研究一下。」
尚北辰說了聲「好」,腦中卻在想阿克賽爾好像不看恐怖片這件事情,阿克賽爾雖然
喜歡心理驚悚的電影,但每次他們約出來,對方總是有意無意跳過真的以嚇人為目標的鬼
片。
「這一次也是一個人沒辦法觸發的記憶?」
「很大的機率是。」
「為什麼呢?」尚北辰忍不住問。
和其他在蜂巢植入記憶的人不同,V 的記憶明顯是為了陸言留下的,不過……如果
V 的記憶需要兩個人才能觸發,當初 V 設想是要陸言和誰一起來呢?
陸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直視著玻璃窗另一頭的 V,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情有點黯
淡。
「我不確定。」他終於說:「也許之後會有答案。」
熟悉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尚北辰看著陸言如同往常在書桌邊坐下,點擊書架跳出
的面板,抽了本書出來,封面上寫著「靈魂仿造」。書名有點聳動,但可以從封面設計看
出來主題應該是人工智慧。尚北辰有點好奇,過去他沒有見過陸言看這方面的書。
注意到他的視線,陸言挑起眉,「很奇怪嗎?」
尚北辰搖搖頭,「安古要擴展的方向?」
「你想得倒是很遠。」陸言笑了笑,靠著椅背翻動書頁,「我在安古只是負責躺著拿
錢的,就算他們要研發新產品,也跟我沒有什麼關係。」
安古的董事,尚北辰還記得席涅克介紹陸言給他認識時的說詞,這樣想起來他對陸言
真的一點也不了解。雖然已經認識了兩年,但他們從未談論過現實生活中的事情,若不是
陸言自己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知道陸言真實的身分,也不知道當時他們會碰面是恰好
,還是陸言用什麼渠道找到了他。
他到了現在還是有點難以置信自己的教授竟然恰好是陸言和 V 的朋友,原來他和 V
之間不過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陸言看書看得認真,尚北辰沒有再打擾他,和他說了一聲就走出了房門。
看看時間阿克賽爾也差不多要上線了,尚北辰如同往常一樣在中央廣場等待。抬起頭
,V 的雕像就矗立在眼前,使用的是蜂巢啟用時曾經現身的虛擬形象──一名身材高大的
壯漢,與真正的 V 截然不同。當初會設置這座雕像一定也不是 V 自己的意思吧,即便蜂
巢是他的心血結晶,尚北辰依舊很難想像 V 會做出這樣高調的舉動。
「北辰。」
尚北辰抬起頭,嘴角不自覺彎起。
他知道中文名字對美國人來說並不好念,要把音調念準尤其困難,席涅克平時大多叫
他「尚」──雖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並未直接以名字相稱的關係──夜光不是叫他「
晨星」就是叫他「辰」,但阿克賽爾從知道他名字之後就一直叫他北辰,現在音調也發得
愈來愈正確。
(「貝──」
「是『北』,音調這樣往下再往上,『北──』。」
「唄……不對,北──北辰,我之後多念幾遍。」)
阿克賽爾先前他說了要給尚北辰一個驚喜,尚北辰完全沒有頭緒會是什麼,卻忍不住
有點期待,這幾年來只有席涅克會在他生日還有聖誕節的時候送他禮物,但她並不是會給
誰驚喜的個性。
「剛才去見了『朋友先生』?」
尚北辰點點頭,「記憶在安古戲院,星期六晚上八點可以嗎?」
「沒意外的話是可以。」阿克賽爾摸著下巴說:「原來安古戲院也是現實中的戲院改
建的,不知道蜂巢還有多少這樣的地方。」
「還有 V 在台灣的住處。」尚北辰說:「他在美國念的大學,好像還有他喜歡的一
家餐廳。」
「你真的做過不少研究,V 學家。」阿克賽爾揶揄地說,語氣中沒有惡意,「來吧,
拿你的禮物去。」
阿克賽爾抓住尚北辰的衣角,兩人一起傳送到了他的個人空間,就和尚北辰的一樣徒
有四壁,因此房間中央的沙發特別顯眼。「坐吧。」阿克賽爾指著灰藍色的沙發,在尚北
辰發出微弱的驚呼聲時笑著說:「這是根據我家的沙發訂製的,我平時坐習慣了,直接搬
到蜂巢上我比較能專注。」
尚北辰整個人陷在沙發中,突然就不想站起來了,對於坐在這裡能幫助專注有點存疑
。
他轉過頭看著阿克賽而從牆壁中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半透明的方塊和一副眼鏡,之後在
尚北辰身邊坐下。
「我之前就在想要送你一個工作上用得到的東西,今天聽到你說到疏忽的問題,我臨
時又改了一下。」
他打開面板叫出一段影片──不,是記憶,史上第一段透過擷取出的記憶,之後經常
被用於各種科技演示之中──之後把方塊裝載在眼鏡中,把眼鏡遞給尚北辰讓他戴上。尚
北辰透過鏡片看著記憶中在後院玩鬧的女孩,眼前自動跳出了關於她的訊息,包含粗估年
齡、身高和體重。他訝異地稍微移動視線,結果跳出了她身上衣服的材質。
「這個程式可以自動提示記憶中無法直接從視覺和聽覺判斷出的資訊,主要應該是材
質、重量、氣味方面的訊息對你會比較有幫助。」阿克賽爾解釋,「你要在現實中使用,
可以直接把程式以附加元件的形式裝載在你平時用來觀看記憶或是顯示記憶的設備上,你
安裝過附加元件嗎?我可以給你詳細的步驟,不會太複雜。」
尚北辰拿下眼鏡,轉頭看著阿克賽爾,心中湧現許多想說的話,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
如何開口。
「是你寫的嗎,程式?」
「嗯,用我以前寫來自己用的小工具改的。」阿克賽爾說,臉上漾起笑容,「之前我
主要是用來顯示關卡中不同物件的參數,給你的這個版本引入了記憶的感官資料,不過我
測試過幾次,應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如果你真的發現了 bug 跟我說一聲,提供永久
售後服務喔。」
尚北辰捧著手中的眼鏡,彷彿可以感覺到現實中自己的心跳因為驚喜而加快,他一連
說了好幾聲「謝謝」,心中有種不知道該如何宣洩出來的衝動,最後他伸手抓住了阿克賽
爾的袖口,頭輕輕撞了下他的肩膀。
「北、北辰?」
阿克賽爾的臉有點紅,讓尚北辰看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抽回手,攥著自己的衣角,
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就是很開心。」
至於開心為什麼要用頭撞人,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擁抱還做不到,擊掌卻不適
宜,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與喜悅,最後就做出了這樣奇怪的行為。
「你喜歡就好。」阿克賽爾說,伸手懸在尚北辰頭上,「那個,我可以摸你的頭嗎?
」
尚北辰愣了下,「我也不確定。」他抬頭看著阿克賽爾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
腕,之後慢慢把頭頂送到他掌心。
為什麼自己的碰觸和他人的碰觸感覺如此不同呢?尚北辰有時會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
,自己碰自己的頭不會有任何感覺,現在這樣讓阿克賽爾摸他的頭頂,卻有種莫名的安心
感。他忍不住又頂了下阿克賽爾的掌心,對阿克賽爾露出小小的笑容。
「媽呀。」他似乎聽見阿克賽爾用氣音這麼說,有點困惑地抬眼看他。
「沒什麼。」阿克賽爾搖搖頭,最後拍了下尚北辰的頭頂,之後拿開手,「今晚還有
時間,要看電影嗎?」
尚北辰點點頭,和阿克賽爾在個人空間裡看了《第七夜》。
阿克賽爾害怕的樣子有點可愛,尚北辰想,在電影演到高潮時偷偷戳了下他的脖子,
惹得阿克賽爾驚叫出聲,隨後惱羞成怒地把他的頭髮揉成鳥窩。
雀躍的情緒在他心裡停留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