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漫漫
　　今年的冬天可能是近年來最寒冷的一年。
　　信使瑟爾冒著紛飛的大雪，快馬加鞭將來自塞外的軍書遞送進王宮。
　　出示了將軍給的信物，通過層層的關卡，瑟爾終於站在國王安德烈面前，親手把將軍
交付給他的、蠟封的文書交出去。
　　統治這個國家十多年的國王坐在厚實的檀木椅上，展開信仔細的看。
　　瑟爾不曉得信裡是甚麼內容，但將軍託付給他時，一臉凝重，千交代萬交代只有國王
能夠打開這封信。
　　
　　瑟爾擔任軍營的信使很多年，他經驗豐富，知道如何在敵人環伺之下逃出生天，把軍
書送回王都，也知道如何在國王急著要對塞外軍營下達軍令時，如何最快趕到將軍的面前
。
　　他有敏捷的雙腿、過人的體力，可以連續騎馬三日都不需要休息，有許多次，國家的
危機就靠像他這樣的信使安然度過，他對自己肩負的責任感到榮耀。
　　他站在來過許多次的宮殿中，等著國王看完信件，拿起羽毛筆回信。然後他會接過國
王專屬的最高等的羊皮紙，按著剛壓上去的熱蠟，再次啟程，回到軍營，將國王的指令交
到將軍手上。　　
　　奇怪的是，這一次國王並沒有馬上提筆，安德烈笑瞇瞇地收起剛拿到的軍書，親切的
對信使道：「瑟爾，辛苦你了，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很累吧？」
　　「陛下，這是我的職責，一點都不累的。」瑟爾站的直挺挺地回答。　
　　「今天是平安夜呢，你說，咱們將軍是不是很沒人性，又不是甚麼緊急的事情，竟然
在這種時候叫你送信？」安德烈又道。
　　嚴重懷疑國王正在分裂將軍與信使革命情感的瑟爾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安德烈的話，站
在原地苦思許久，才擠出一句：「將軍心繫國家安危，可能忘記聖誕節的到來了。」　
　
　　聽見他笨拙的答話，安德烈開懷笑了，他起身，從書桌後走出來，攬著信使的肩膀，
往外走，「來吧，陪我一起享用平安夜專屬的果酒。」
　　國王的親近讓瑟爾一時有些受寵若驚，但又遲疑道：「可是，將軍還在等著您的回信
。」　　
　　「我和你打賭，你這一次晚個幾天回去，你們將軍也不會生氣的。」安德烈道，把他
帶離嚴肅的議事廳，前頭引路的僕人帶著他們走到用餐的地方，那裏已經備妥餐食。
　　裡頭只有隨侍用餐的僕人。
　　瑟爾愣住，他以為今晚會有宴會，國王只是隨意邀請他一同參加，沒想到竟是特地與
他單獨用餐。　　
　　「陛下......在平安夜裡單獨與平凡的我用餐，會讓我遭受其他人的怨懟的。」瑟爾
捏著手，有些緊張。
　　國王是多麼尊貴的存在，就算安德烈現在沒有皇后，好像也未聽聞有情婦，但想親近
一國之君的人排隊就能繞著王宮好幾圈，光是想到那些人知道這個時間是自己坐在國王對
面用餐，瑟爾就快嚇死了。　　
　　「瑟爾這麼說就太讓我傷心了，原來比起安慰我的孤獨，你更在意他人的眼光嗎？」
安德烈收緊手臂，將個頭不高的信使攬進懷中，好聞的又高貴的香水氣息頓時隨著君王的
體溫竄進瑟爾的鼻腔裡，從沒有和他人有如此親密接觸的瑟爾不自覺地紅了臉，被國王委
屈的表情迷惑。
　　「您當然是我最尊貴的王。」瑟爾立即道。　　
　　安德烈很滿意他的回答，但隨即又聽見信使唯唯諾諾道：「可應該有比我更尊貴的人
能夠安慰您的孤獨......」
　　安德烈牽著他到位子上，替他拉開椅子，讓他坐進去，就像一個紳士對待淑女一樣，
接著走到對面坐下，完全不讓一旁的僕人有發揮功用的機會。
　　「在國家安富之時，仍毫不懈怠，冒著風雪、在平安夜將軍書送到我的手上，對國家
而言，你也是值得敬重的、尊貴的信使。」安德烈說，溫和的反駁信使的妄自菲薄。
　　國王那頭漂亮的金色長髮被整齊的攏在腦後，有一兩縷調皮的瀏海落在他的眉間，深
邃的藍眼睛看著瑟爾，像蛇盯著獵物一樣。　　
　　但是從小就待在軍營的瑟爾回望著安德烈的注視，並不理解國王的眼神，只是感到相
當困惑。
　　「我只是一介小小的信使，既沒有高貴的出身，也沒有為國家殺過半個敵人......」
　　信使這項工作，只有孤兒能擔當，因為他們毫無牽掛，不會將私情放在國家之前，瑟
爾在育幼院的孩子堆裡被將軍選中，那之後就一直接受信使的訓練，明白自己仰賴國家為
生，必須以命奉獻國家。
　　他很清楚，對於像他這樣沒有高貴血統、也沒有人在意的孤兒，國家仍投注資源培養
、讓他有尊嚴的活著，已是非常仁慈的了。
　　他非常景仰國王，認為他睿智、有才幹，而且親民，也很尊敬將軍，鎮守塞外，殺敵
無數，面對任何難纏的敵人從不退縮，自己與兩位尊貴的人是雲泥之別。
　　國王坐在他對面，率先拿起刀叉，開始用餐，「你難道是因為我的血統而敬重我的嗎
？」
　　瑟爾急急辯解到：「當然不只如此！陛下一直是個仁慈的君王，將國家統治的很好，
人民都愛戴您......」
　　「所以，有沒有高貴的出身不是重點，不是嗎？」安德烈吞了一口燉得軟爛的馬鈴薯
，微笑道，「你也是為國家付出許多的人，和我沒有不同。」　　
　　「......」瑟爾明白說不過安德烈，於是低頭乖乖吃起眼前的餐點。
　　喝下第一口濃湯時，信使張大了眼睛，他從沒有嘗過如此美妙的味道，濃郁的海鮮氣
息與奶油、麵粉的香氣完美融合，明明是一道常見的傳統料理，卻比平民家常所做的好吃
許多。　　
　　安德烈看著眼前有著紅色頭髮、蜜色肌膚的青年對好吃的食物露出驚豔的表情，感到
愉快，便不再說話，認真的用餐。
　　用到主食的時候，他替信使倒了一杯果酒，又引來信使的誠惶誠恐。
　　無視信使的慌張表情，國王舉杯：「敬國家，敬你。」
　　瑟爾只好跟著舉杯，「敬國家，敬陛下。」　　
　　安德烈仰頭，一口氣將杯中金黃色的酒液都吞入口中，旁邊隨侍的僕人隱隱倒抽一口
氣，瑟爾沒有多想，也依樣畫葫蘆的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果酒完全不似他金黃色的外表一樣溫順，嗆辣的味道一進入喉嚨立即像火燒一樣的刺
激，從來不需要在平安夜與家人共同慶祝的瑟爾第一次喝，立即劇烈咳起來。
　　安德烈趕緊起身去替他拍撫順背，「傻孩子，你不常喝酒，不應該喝這麼大一口的。
」
　　瑟爾咳的太劇烈了，眼角都帶上了濕意，淚眼汪汪的看著國王：「可是您喝完了.
.....」　
　　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安德烈忍俊不禁，摸了摸瑟爾柔軟的頭髮，「按照你自己的步
調喝就可以了。」
　　瑟爾從沒有見過夜晚的國王，這樣的溫柔讓他覺得酒精濃度是不是又被安德烈提高了
？
　　緩過氣之後，瑟爾感覺有點暈，安德烈沒有注意到他的異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
用餐，兩人又接連喝了幾杯，等到用餐結束時，硬撐許久的瑟爾「咚」地一聲，把頭栽在
了餐桌上。
　　安德烈看他這樣，搖搖頭，好氣又好笑的去將人抱起來，一旁隨侍的年長僕人終於忍
不住開口調侃：「陛下太欺負人了。」
　　平日沒有甚麼架子的安德烈爽朗笑了兩聲：「還要更欺負他呢。」
　　「也只有瑟爾這個傻孩子會相信您有高貴的靈魂了。」
　　「畢竟瑟爾只見過陛下正經八百的樣子嘛！」一旁的女僕也跟著笑道。
　　
　　安德烈偷偷親了親懷裡人的暈紅的額頭，幾個僕人隨著他的腳步進入國王的寢間，在
信使被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時，備好熱水與毛巾。
　　國王揮揮手，僕人們在嘻笑聲中離去。
　　他看著陷在床鋪裡的瑟爾，眼神溫柔，擰了毛巾替人擦拭經過旅途而有些髒汙的臉頰
。
　　躺在國王議事廳的抽屜裡、在平安夜送達的軍書上，將軍用潦草的字跡寫著：「答覆
家兄：在閱讀您叮嚀我必須好好照顧信使的回信時，旁邊不知道第幾次向我叨唸讚美著您
的才幹與美貌的瑟爾實在太煩人了，近年塞外平安，暫且不需這麼多的信使留守，可愛的
瑟爾就交給您照顧，請珍重他的情意，讓他明白您的本性。」　　
　　「對了，整個塞外的軍營都是瑟爾後援會，請記住，要是讓他哭的話，我就馬上回王
都把您抓去關在王宮北翼的地牢裡，你知道，大家都說那裡有很多鬼。」
　　醉酒中躺在床上接受著國王服侍的信使不曉得，他揣在懷裡快馬加鞭送到國王手上的
，正是他自己的情意。
　　安德烈想著弟弟的威脅，感到好笑，只有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知道他最怕鬼了。不
過他不能保證不把瑟爾弄哭，畢竟青年實在太過純情了，可能會招架不住自己呢。
　　不知道王宮北翼的地牢裡到底有多少鬼，他要小心呵護懷裡的信使，別讓他跑回塞外
去和弟弟告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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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送到羊入虎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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