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突然的短篇
※副標題:拘執佮愛
1.
江倪晏高二的時候才繼續在美術教室裡畫畫,他們應該是在升上高二之後還繼續畫畫的學
生,指導老師對他們特別嚴厲,因為這已經不是課後的社團活動了,這和他們未來的申請
有關,畫筆與顏色開始變得沉重。
他並不算擅長水彩,水彩課的時候總是摸魚。但江倪晏很喜歡素描,可以在教室待一整個
下午。
在這個以高二學生為主的社團活動中,破天荒地加入了一個高三學長。這是一個非常不合
時宜的時間點,申請已經過了,普通的升學考試又是個不屬於他們的機會,此時學長的加
入非常奇怪。
第一次見到「花男」的時候,江倪晏的畫筆掉在地上,在安靜的畫室裡幾乎等同於放屁一
樣響亮。
……大概是和屁聲相比還是罪狀輕微了些,指導老師只是嚴厲地瞪了他一眼,站在講台上
的學長微微地偏過頭,一截白皙的脖子露了出來,好像雪,像瓷器,像玉。
他不喜歡「顏色」,就連「白色」都不喜歡,他只喜歡上色前的鉛筆稿。
學長柔軟的瀏海下,竟然是一張「花」的臉,這就是為什麼他會吃驚地掉下筆的原因。甫
剛削好的筆尖就這個斷了,成了歪斜粗糙的剖面。
學長的臉上沒有眼睛、鼻子,甚至是嘴巴,都被花瓣佈滿,活生生就像是個「花男」。
他脫口而出:「花男。」
安靜了半晌後,老師的臉幾乎鐵青,憋不住的笑聲讓台上的花男似乎隱隱發抖。江倪晏有
點後悔,滿臉尷尬。
「江倪晏,」老師叫出他的全名,「今天交兩張出來。」
他彎下腰去撿筆,近乎咕噥地說:好。
今天有素描課,因為「花男」的加入,老師想出了一個破冰遊戲:兩兩一組,十分鐘的素
描便換下一個人,一直到每個人都輪過為止。
江倪晏最擅長的便是素描,這樣的遊戲對他而言並不是太難,他能夠一眼抓到模特兒的神
韻,一個動作、眼神,便讓畫上的人栩栩如生。
現在唯一的難處是他最終還是得面對花男,那個他看不清臉的花男。
美術教室的學生並不多,有幾個人在二下的時候終於放棄這條路,往另一條更「普通」的
路前進,但江倪晏卻覺得那條路過於死板,非常無聊。
「十分鐘到了。」
幾人走動,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看手中的畫。有些人懊惱,十分鐘太短,有些人不捨,
想要為紙上的人再添幾筆,但卻被老師喝止,只能悻悻然地作罷。
江倪晏將上一張成品壓到最後,眼前又是一張白紙——也是最後一張。
花男在他面前坐了下來,他幾乎是迷惑地盯著花男的「臉」。
不,這根本不能被稱作是臉。江倪晏一邊看花男的臉,一邊在心裡想。比起恐懼,更多的
是錯愕和不可置信。花男臉上的花長在眼上、鼻上、嘴唇上,臉頰,他根本看不出來花男
長什麼樣子,擅長素描的他頭一次感到困擾。墨在紙上勾勒出花男的下巴,尖尖的,還有
看起來很軟很像女孩子的瀏海,在額頭的花瓣上因為時不時地抬頭觀察、作畫而飄動著。
學長臉上的花非常特別,那是沒有顏色的花瓣——就和素描勾勒出來一樣,花瓣邊緣還能
看見與墨相似的痕跡,好像是上帝精心下筆畫出的。
他幾乎咬筆苦思,筆尖點著,卻遲遲無法處理圖紙上臉的部份。
老師走過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五分鐘。」
「……」這分明是說給他聽的。
學長似乎已經完成了,正坐在他眼前,筆捏在掌心,但臉卻看著他。江倪晏看不見花男的
臉,理所當然地無法辨別學長的表情,只能傻愣愣地盯著花男臉上由鉛墨描摹的花。
花男原本還算鎮定,但興許是他的眼神過於直率——因為江倪晏根本分不清楚哪裡是眼睛
啊——花男開始有點不安,抓著筆的手開始躁動,手也不知道怎麼擺,從畫架到大腿,手
指反覆地摩挲筆身,頭卻依然像是執著地抬高。
「兩分鐘。」
「……」
老師的咬牙切齒太過明顯,只差沒過來按住他的腦袋要他趕快完成花男的臉。
咬咬牙,他看著花男,筆開始在畫紙上飛舞,手指輕巧靈活,眉宇之間很認真。
很快地,最後的十分鐘結束了。老師繞著圍著一圈的學生,一邊點評,一邊簡單地介紹花
男學長。
「……是三年級的學長,正在準備指考,只有每個禮拜五會來,你們不要太鬧學長……要
適可而止……江倪晏!」
江倪晏來不及把最後一張畫藏好,便被眼明手快的老師按住,那被激怒的臉貼得很近,好
像要吃掉他一樣。
「你畫的那是什麼!」
江倪晏很尷尬,來不及搶回,老師已經暴怒地舉高了畫紙,豎起眉毛,高聲地喝斥:「不
要再鬧了!」
花男抬高下巴,仰著頭,看清了紙上的自己。上面的少年有被畫者輕而易舉捕捉的柔軟髮
絲、看起來有點脆弱的下巴,墨筆之下好像脆弱如陶瓷。
但在那堪稱精緻的頭髮和下巴之外,筆下的少年只有一張滿是花瓣的「臉」,沒有顏色、
對他而言也非「白色」,僅用幾分鐘畫出的花瓣輪廓還很粗糙,卻是他眼中花男學長真正
的模樣。
江倪晏張大了嘴巴,尷尬地看著七竅生煙的老師,學長好像變得更「小」了,他縮在椅子
上,周遭開始有壓抑不住的笑聲,他尷尬無比,下意識地去看花男學長的臉——啊、他忘
了,他根本無從知曉學長現在的表情——他只知道學長的臉望向自己,臉上的花瓣微微晃
動,和平時畫室的素描物彷彿相差無幾。
江倪晏!
他想要捂住耳朵,但眼前暴跳如雷的老師讓他只能悻悻然地站起,乖乖接受「教導」。自
始到終,學長都看著他,江倪晏只看得到滿臉的花瓣,身為人類,他卻沒有辨識人類表情
的能力。
他不甘心地去看花男的臉,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對方似乎也正看著他,但他還是讀
不懂,只有花,唯有花。
花瓣一開一闔,從可能是嘴巴的部位發出聲音。
花男輕輕地說:「——」
……花男說了什麼?他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2.
花男總是在澆花。
高三下的課程說緊不緊,升學班的人早在高三上就把高三下的課程學完了,大多數的時間
都是拿來補習或自息。但花男與大多數的高三生不同,只要有時間,他總是在花圃旁澆水
,從最常見的小白花,再到不知道誰興致來種下的玫瑰。江倪晏總是會想,如果花男臉上
的花瓣有顏色,會令臉上的花看起來像什麼呢?玫瑰?百合?向日葵?
他會拖著下巴,美術班的升學壓力和升學班不同,他總會忙裡偷閒,在上藝術史的時候,
從二樓悄悄地觀察學長。
正午的陽光很大,他總是會偷偷看下面的學長,那是三個位於一樓的長方形花圃,花男總
會從最左邊的花圃開始,時不時去旁邊的水龍頭盛水,然後是最右邊的,最後會在中間的
花圃花費很多時間,而這正好在他的座位正下方,江倪晏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深怕列陽會讓這個少年枯萎,下課鍾響的時候,他對著樓下大喊:「學長!」
幾個人圍了過來,樓下的學長頭很低,並不像畫室那樣直勾勾地看著人。江倪晏有點後悔
,他想起今天是禮拜五,連忙道:「美術教室見!」
說完,他把擠到他身邊的女同學推開,後者笑得花枝亂顫。美術班女生居多,她們並不介
意和他有肢體接觸。
花男還是沒有抬頭,相反地,他頭垂得更低,壺裡的水很少,只剩滴答落在花瓣上,學長
卻沒有去裝水的意思。
江倪晏掙脫旁邊的同學,抓起自己的充當午餐的麵包便跑下樓,途中警告了幾次想要跟著
自己的女生。
「別跟來啦!」
「欸——一起吃午餐嘛!」
「我要先去美術教室了!」他扔下這句話,三步併作兩步跳下階梯,也不管後面傳來的「
不是一點才開始上課嗎」。
他找到花男,後者還在花圃旁邊澆花。
「花……」他差點叫出學長在他心裡的綽號,連忙改口:「學長!」
但那句「花」讓學長跳了起來,澆花桶掉在地上,沒有水的桶子在碰撞後發出了不小的聲
響。江倪晏有點懊惱,學長臉上的花還是他喜歡的模樣,他只能從肢體判斷學長的情緒。
花男學長的肩膀聳高,手僵硬在身邊。他看見花瓣上有類似露珠的閃亮,他猜想那是學長
的汗。
「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他脫口而出。
花男學長支支吾吾,對他而言那不過是花瓣上的水,江倪晏想都沒想便伸手去擦,沒有注
意到花男學長脖子的殷紅。
「一起吃午餐嗎?」
花男學長還是說不出話來,他把人拉到旁邊的榕樹下,他很怕花男學長因此枯萎。
「你的午餐呢?」
這次花男終於說話了:「……我不餓。」
因為看不見臉,學長的聲音對他而言格外清晰。已經過了青春期的嘶啞,但花男的聲音卻
比其他少年都要來得細些,冷冷的,好像有點彆扭,讓他想到夜裡的半闔的花。
「呃,」他搔了搔頭,「我給你一半吧?」
江倪晏忽然有點慶幸他看不見學長的臉,因為這樣他就能毫不猶豫地將麵包折成兩半,一
半給自己、一半給花男。
「花生口味的,你ok嗎?」他補充:「我喜歡花生。」
「……喔。」
花男卻只是緊緊抓著麵包,江倪晏將包裝紙給了花男,自己三兩下解決了另一半。真可惜
,他想,無法看見花男吃東西的模樣,帶著花瓣的嘴要怎麼張開呢?他漫不經心地思考著
。
「學長今天也會來社課嗎?」
「……嗯。」
「喔。」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也會去。」
學長的聲音很輕:「我知道。」
他仔細去看花男臉以外的部位:脖子,好白。手臂,好細。他從扣得整齊的衣領往下看,
汗水浸濕了少年的制服襯衫,勾勒出他的身材,讓他有點挪不開視線。
「——」
「啊?」他連忙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道是因為天氣還是其他的,他的臉紅了。
花男好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開口。
「你、不記得我了嗎?」
噹、噹、噹。
噹、噹、噹、噹、噹。
噹、噹、噹、噹、噹、噹。
天空正中央的太陽一瞬之間便傾斜了,幾乎是眨眼的剎那,燦爛的陽光成了慵懶的橘光,
他手中也不再拿著麵包,而是鉛筆和素描本。
他四處張望,噹噹噹、噹噹噹的聲音還響著,遙遠的地方傳來分別的曲子。傳統而又有用
的驪歌傳進耳裡,忽遠忽進。
他發現花男學長還是在澆花。江倪晏低下頭,翻了又翻,每一頁都有花男:端正在位置上
時、暫時成為模特兒的時候,他從上望下的頭頂,榕樹下拿著麵包不知所措的花男,以及
,和此時相似的、垂頭澆花的姿態。
每一張,花男學長的臉上都是花瓣。每一次他都畫得精緻而精巧,尤其是少年臉上的花。
噹噹噹、噹噹噹。
「江倪晏!」
他抬起頭,在二樓看見和自己打鬧的女同學、與體育課認識的男同學們,他們擠在窗邊,
嘰嘰喳喳,像是從窗邊拚命伸長脖子的麻雀。
他抬起手,夕陽光輝並不刺眼,但江倪晏卻下意識地遮住一半的視線,餘光還是追逐著垂
頭澆花的學長。
「你——」他聽見他們在笑:「還要畫多久?」
「啊?」
他的手指因為緊張而沾上一點墨粉。
他們異口同聲:「為什麼每一張都是花男?」
「我……」
他低下腦袋,方才還一片空白的一頁畫紙,忽然出現用鉛墨勾勒出的少年背影:花男微微
側過頭,露出光滑的下巴和秀氣的鼻子,好像是意外捕捉的剎那,少年嘴唇翹著,但僅只
如此,上面還是沒有學長完整的臉。
他們格格笑著,驪歌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有點煩躁地心想:鐘聲也響太久了吧?
噹噹噹、噹噹噹!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那又怎麼樣!」他大喊。學長卻置若罔聞,依然澆著花。這裡只剩一個花圃,兩邊的花
都已經枯萎了,只剩下中間花圃的玫瑰屹立不搖。
再抬頭時,窗邊的同學真的成了麻雀!在窗邊跳來跳去,好不快活。
近乎莊嚴的旋律響起,麻雀們個個站好,齊聲高歌:「懷昔敘首,朝夕同堂,親愛兮未能
忘……」
他去看花男學長,學長的領口打開,露出牛奶白的胸口,水壺的水緩緩地滴在土壤,他仔
細去看,花圃唯一的玫瑰也枯萎了。
江倪晏大驚失色,不知為什麼就是非常慌張。
「花男!」他竟然叫出自己對學長的綽號,「花枯了!」
誰知道花男被驪歌包圍著,舉高了水壺,江倪晏來不及驚呼,學長便將水壺裡剩下的水倒
在自己頭上,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即將枯萎的花。水珠從髮絲落下,點點透明在花瓣間流連
,胸口上也有著讓他遐想的濕潤。
花男依然輕輕地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江倪晏一個閃神,素描本掉在地上,素描本被翻開,被風一頁頁地翻動。
每一張都是花男,臉上都是他細心描摹的花瓣。
他很著急,「學長!」
不只是臉,學長的手、腳,小腿、大腿,胸口,都化作片片花瓣,風吹過,他喘不過氣來
,氣吸了進去卻吐不出來,化為花的學長被吹散,一點也不留。
你忘了我。學長的聲音散在空中,冷淡地刮著他的耳膜,隨著歌聲遠去。
「今朝隔別 ,天各一方,山高兮水又長……」
3.
他啪地睜開眼睛,張口一喘,四肢遲鈍地襲來讓他幾乎暈覺得疼痛,眼冒金星。
「嗶嗶、嗶嗶……嗶嗶嗶……」
「江倪晏!」
一張滿是花朵的臉出現在眼前,眼睛周圍還很腫,他睜得很費力,呼呼地喘著,男人的瀏
海又更長了,遮住了飽滿的額頭,令他看不清朵瓣。
「花……花……」
花瓣上落下水珠,滴答落在他臉上,花男的聲音很古怪,好像喉嚨卡了什麼,聲音也不清
不楚。江倪晏花了好半晌的時間才知道花男在哭。
「你醒了。」花男學長落了好一陣子的淚才克制地開口。
花男穿著高領毛衣,落在肩膀的髮絲像是絲綢般柔順,只是因為日夜照料而有些黯淡。
「你……」學長似乎忍不下口,顫抖著聲音說:「車子……車子很快……你為什麼……」
江倪晏想起來了。畢業多年後,他終於又看見了當年的花男學長,在小綠人快速奔跑的時
候也提起腳,追著花男學長的背影。
他那時大喊自己私自替學長取的綽號:花男學長!
汽車疾駛而來,在這個人必須讓車的社會,駕駛大概根本沒有減速的意思。碰!花枯了,
澆水的花男學長化為花,被風吹走了,他的夢境起起伏伏,很是混亂,沒想到會在快要三
十的時候再度遇見他魂牽夢縈的高中學長。
他一筆一筆地畫著學長,江倪晏在夢裡總看不清學長的臉。
「你……」他虛弱地說,耳邊是儀器的「嗶嗶」聲,「我……追著……你……」
花男的耳朵貼到他的唇上。
他已經畢業很久了,像是麻雀的同學們也一個個結婚生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然而,被
打賭是最早進入婚姻的他卻一直沒有「安定」下來,一個、兩個的前女友、曖昧對象、職
場戀情,同事、朋友,朋友的朋友……諸如此類的,都成為了他的前任。
畢業後的十年,他還是喜歡畫畫,尤為擅長素描,現在的工作和遊戲美術有關。但每天爆
肝畫圖,現實比想像中的還要直接,江倪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拿出紙筆畫畫了。
「我想、」他吃力地說,「看看你的眼睛……」
花男抬起頭,神奇的是,花男眼睛部位竟掉下了花瓣,一片又一片,露出了一雙細細長長
的眼睛,除了帶著日夜照料的血絲外,江倪晏覺得很漂亮。
「噢。」儘管身體還有點痛,他卻不禁地漲紅了臉,眼神無法從花男的眼睛挪開。他又說
,「鼻子。」聲音有點結巴:「鼻子……我也想看看。」
鼻子部位的話也落了下來,鼻子和他畫過的那張側顏素描很相似,十分秀氣,此時鼻尖很
紅,又因為緊張而微微張動。
「……嘴巴。」他說,聲音太低了。
花男的眼神很緊張,左右游移,眼簾低垂,不敢看他。
「我想……」他支吾,「……親你。」
就像是開啟什麼開關,被他稱為花男的男人很動搖,臉上的花朵全掉了,一片一片,露出
一張他思思念念的臉,筆墨輪廓的花瓣落下、隨即消失在記憶深處,只剩下左臉頰上的暗
紅,那紅從太陽穴延伸至臉頰,彷彿是花瓣唯一留下的痕跡。
撫上邱豫花的臉,他咕噥著:「原來你的臉上真的有一朵花……」
江倪晏終於想起來了,花男還沒有加入美術社之前,他曾畫過一位澆花的學長。那只是一
直興起,他靠在榕樹旁,花圃的玫瑰太過美麗,連帶的澆花的人也讓他著迷。
但那時的邱豫花卻側過臉,用瀏海遮住左臉頰上暗紅的胎記。
少年的江倪晏想了想,加了幾筆,畫中的少年臉上多了一朵花,正好遮住了胎記。
他對不安的邱豫花說:你很漂亮啊。
江倪晏掙扎地抬起頭,吻卻只落在邱豫花的嘴角。他痛得「嘶」了一聲,手按在腹部,邱
豫花連忙扶住他,不讓他起身。
「是你……」江倪晏迷迷糊糊地說,「是你……夢裡……你……」
邱豫花的唇印在江倪晏乾澀的唇上,柔軟的黑絲落在臉上,讓江倪晏放心地半瞇了眼。
在美術室第一次破冰遊戲時,江倪晏在邱豫花的臉上畫上花朵,令指導老師大發雷霆,指
責他的胡鬧,他卻只是覺得邱豫花很適合花而已。
邱豫花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那時輕輕說的是:我很喜歡。
江倪晏身邊從不缺女孩子,女朋友、紅粉知己。邱豫花畢業的那天,還是帶著畢業胸花,
替江倪晏座位正下方的花圃澆花。
驪歌在畢業會場響起,邱豫花卻置若罔聞,好像並不屬於即將離開青春的少年。他解下了
領口的第二顆扭扣,卻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勇氣給江倪晏。
「……後來,我一直夢到你……」江倪晏夢囈般地說,「我忘不了你……」他緊緊地抓著
邱豫花的手,深怕眼前的人會再度化為花瓣飛散似地。
邱豫花遲疑:「我以為、我以為……」我以為你忘了我。我以為你不記得我。我以為你喜
歡女人。我以為我只是隨風飄散的花……我以為……
江倪晏想要笑,但腹部的疼痛讓他的臉扭曲,磨滅了一瞬的笑意。邱豫花連忙撫了撫他的
胸口,親吻他的額頭。
邱豫花就像是他過於遲鈍而忽視的初戀,一直到畢業,他的夢裡開始頻頻出現臉上布滿花
瓣的少年,令一次又一次地在筆下描摹。夢裡的他想不起那人是誰,最後總在少年成為花
瓣飛散後驚醒。
他含糊地道歉:「對不起……」
邱豫花連忙搖頭,手被放下心來而即將安穩入睡的男人握得死緊。
「很美。」江倪晏的另一隻手撫上邱豫花臉,心想:就像綻放的花。太肉麻了,他說不出
口,但卻是真心實意。
江倪晏想,這大概可以稱得上是執著,但他卻覺得這也是因為愛,執著讓他終於找到夢裡
的花男。夢回少年時期,原來那個時候自己已經喜歡上了「花男」,而伴隨執著之後的是
彷彿永無止盡的「愛」。
(完)
BGM: https://youtu.be/5h_mxY1At7E (珂拉琪 Collage/這該死的拘執佮愛)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的靈感都是珂拉琪
只是想寫寫以初戀為主題的故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