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俞小小聲的說話,嗓子非常沙啞。
韓筠舟彷彿見鬼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鬼話。
白成俞在藥物的作用下,整個人幾近恍惚,他用著最後一分力,輕輕緩緩地說出讓韓
筠舟心痛的話:「你不想聽我說話,我就不說。我會乖乖的,真的,」他渾然未覺有一顆
眼淚滾下來,滾進他的耳朵裡,只是好似自言自語地一直重複語句:「Alpha都喜歡Omega
乖乖,我有在學,我會聽話。你不要這樣,不要不理我,不要……欺負我。」他嘴一癟,
又吐出了一聲:「對不起。」好委屈的。
韓筠舟聽見這些討好示弱的話,比看見白成俞渾身是血還要心碎。這個人是不服輸的
小豹子啊,是他一向驕傲的小魚啊,到底是承受了多少磨難,才讓他滿口胡話。尤其那聲
對不起,裡面的委屈簡直要淹沒了韓筠舟。
一句對不起,曾經是韓筠舟的執念。
他覺得犯了錯就要道歉,跟自己道歉,跟越琦道歉。
他覺得孩子不乖要教,要壓落底。
現在他低到塵埃裡了,說對不起了,說要乖乖了。
他才發現一切都錯了。
他所以為的為他好,其實只是身為Alpha、身為年長者的傲慢。
所以對他犯的錯無限放大,對他後來的敬小慎微視而不見。
韓筠舟直到這時才猛然想起來,白成俞並不是一個不講理不道歉的人。他當初舉錯強
者例子的時候,分明很誠懇的立刻道歉了,根本不是不願意認錯的孩子。
而他自己卻故意扭曲小豹子的心思,無視於他一身桀驁不馴下隱藏的妒意與愛意,將
他打成一個沒禮貌沒規矩的壞孩子,說他恃寵而驕,說他蠻橫無理。
這是一頭多喜歡他的小豹子啊,喜歡到自貶身分不顧風度,喜歡到氣急敗壞狼狽不堪
。
喜歡到為他服軟折腰,挫了滿身傲骨。
反觀自己,他說過的誓言,無論是作為韓筠舟或是陳季常,他都沒做到。
這一個「對不起」是他咄咄逼人把人屈打成招之後得來的。
可是他在逼他的同時,有沒有記得跟小魚說一句:即使你犯錯了,我還是愛你。
沒有。除了冷漠的話,他什麼都沒說。
當時要得那麼兇狠的一聲道歉,現在真聽見了,他才知道有多痛。
痛到讓韓筠舟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喪心病狂的要按著白成俞的頭逼他道歉。
韓筠舟痛到生氣,氣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他身為一個Alpha,沒能保護好自己的Omega,把他逼到崩潰,讓他放棄尊嚴,逼著自
己違背天性,逼著自己道歉,只為了挽留他。
他跟那個傷了小魚的渾蛋Alpha有什麼兩樣。
還是不一樣的。
他比那個渾蛋還要渾蛋。
白崇武暴力傷害了白成俞的皮肉。
而他韓筠舟摧折了小魚的靈魂骨血。
他那幾句小心翼翼的保證,乖巧又可憐。韓筠舟又想起以前,小魚在胡鬧的時候,杏
眼圓睜嬌嗔怒罵,即使已經累得動不了一根手指,還是猖狂又霸道,生動的可愛。而不是
像現在可憐兮兮像隻被丟棄的小獸。
韓筠舟現在想,當他在指責白成俞任性妄為恃寵而驕的時候,他到底還對誰這樣?
他對白凜始終恭敬,他對黑隊情如手足。就連面對同學雖然冷淡,但作為班長也總是
盡心。
他也不過是對著自己胡鬧撒潑。
也不過就只有自己能讓他撒潑。
我怎麼就那麼狠呢?
先給了他放肆的權利,然後又通通收回去。
他看不清吵鬧不休的白小魚跟過去的白少爺有什麼不同,他只覺得他冥頑不靈驕傲難
馴。
孰不知就是他的愛把他養成這樣。
更不知他隨意抽走了這份愛,會讓他失了站直的根骨,連眼裡的光都消失了。
是他毀了這份可貴的信任,也毀了他的小魚。
韓筠舟看著半閉眼的小魚,還在不安的輕聲叨唸:「不要再走了……很痛……」他終
於忍不住靠過去。
韓筠舟紅著眼睛半跪在病床邊,俯下上半身,小心地避著他的傷口,抱住白成俞:「
是我該說對不起。小魚,對不起,我不走了,以後你怎麼趕我,我都不走。」他把頭埋在
白成俞的肩頭,眼淚克制不住的一直流。
白成俞身體被久違的懷抱摟著,輕微的玫瑰木香氣再度攏住了他,加上那一聲親暱的
小魚,白成俞忍不住哽咽地吸了鼻子,然後又遲疑地問:「真的嗎?」
「真的。」韓筠舟埋著頭將眼淚蹭在白成俞的病人服上,聲音悶悶的壓著哽咽:「小
魚,你先睡一覺,等你醒來,我們再聊天。」
「等我醒來,你還會在嗎?」白成俞語氣都是飄的,還是不放心地抓著他的衣服。
「會,我會一直在。」韓筠舟抬起頭,在白成俞沉重的眼皮上親了親,說:「你相信
我。」
白成俞迷迷糊糊的,發覺韓筠舟起身,忍不住小小聲地喊了句:「別走。」
韓筠舟只是要起身幫小魚蓋好被子,聽見白成俞小到幾乎聽不見的抗議,又看見他纏
滿紗布卻還堅持著要揪著自己衣襬的手,非常難受。
小魚已經不相信他了,他再三保證不走,依然無法安他的心。
韓筠舟只好爬上床,小心地將他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身上。他跟小魚擠在一起,讓小
魚壓著他:「你看,我真的不走。我們一起睡一覺。」
白成俞貪心的深呼吸,他對玫瑰木的依賴還在,但是因為失血太多,他體內的激素濃
度驟降,加上又沾了點雜血,情潮的衝擊已經稍稍減緩。但減緩並不是沒有,他只是失了
力氣放出自己的氣味去勾引索要。他吸了兩口玫瑰木仍覺得不夠,期期艾艾的問:「能不
能再,給多一點?」
韓筠舟知道那一點點玫瑰木香滿足不了白成俞,但他沒辦法釋放太多。等會兒就要抽
取純激素了,他要作最大程度的保留,讓可被抽出的純液多一些。
白成俞整個人迷迷糊糊呈現半昏迷狀態,現在跟他解釋他也無法理解。韓筠舟想了想
,問他:「我可以吻你嗎?」不是要占便宜,只是唾液中也含有Alpha激素,這是早就釋
放出來的,不影響目前腺囊的存量。
白成俞沒回答他,身體直接做出反應。他抬頭微啟雙唇,等著韓筠舟的吻落下來。韓
筠舟隨即吻住他,舌頭舔進小魚的口腔,將唾液沾滿黏膜。
韓筠舟安撫的吻他,吻得很深,卻不激情。他知道小魚承受不了太激動的情緒。他很
輕柔的將激素都沾好沾滿,退出前輕輕含著小魚乾裂的唇,依依不捨的流連在他唇齒間。
這是一個吻,卻又不同於以往的吻。白成俞虛弱到幾乎沒辦法含住韓筠舟的唇肉,他
微張著嘴,承受韓筠舟的舔舐,對韓筠舟的給予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
這個夢,已經很好了。
凌晨兩點半,他終於被安撫的沉沉睡去。
白凜跟醫生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韓筠舟跟白成俞擠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
「我讓你進來跟我兒子搶床睡的?」白凜壓低聲音,很不滿韓筠舟居然又那麼不要臉
的擠上了白成俞的床。
誰同意他的。
「噓!」韓筠舟示意他們安靜。他用口型伴著氣音說:「他好不容易睡著,別吵他。
」韓筠舟緩慢又輕巧的移動白成俞,小心的下了病床。他跟白凜打手勢,要他留在這裡照
顧白成俞,他先跟醫師出去。
白凜沒好氣地用口型罵他:「還用你說,他是我兒子。」
是了,他是白凜的兒子。
不是我韓筠舟的兒子。
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一直要教育他。
韓筠舟苦笑著再一次罵自己是蠢豬。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