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當你們見證人很、丟、臉!」莉娜大喊,戳著阿海的肩膀:「才結婚三個月就要離婚,搞、屁、啊!」
新婚還沒滿試用期就結束?
中秋節不是還快快樂樂甜甜蜜蜜的在我面前秀恩愛烤肉嗎?
阿海的頭用力撞擊桌面,邊撞邊哭:「我是白痴、我是白痴、我是白痴!」
「想撞去外面撞,不要在這邊拆店。」旁邊冷冷的聲音讓阿海停止撞頭,而後更加慘烈的哭嚎起來:「哈扣好兇~~」
老闆拆了一盒衛生紙,遞上:「那天之後,你有跟小許聯絡嗎?」
「他不接我電話......我打了好多好多電話寫了好多好多訊息,他都沒有讀......嗚......」
阿海越講越悲從中來,轉眼衛生紙就去了三分之一。
莉娜問:「小許會去哪呢?」
「應該去朋友家或他姊那邊,可、可是我問過小許其他朋友,都沒有......許姊也說沒有......」
想起電話那端,小許姐用冷漠語氣說「兩個白痴又吵架?」,又想哭了。
阿海把臉深深埋進手裡:「會不會是姊在騙我?」
莉娜撐著下巴思索,她不擔心小許會發生什麼事,比較煩惱眼前情商低下的男子每天都來這邊崩潰。
老闆默默送上一串花枝竹輪,熱騰騰的花枝竹輪撫慰了阿海的悲傷,他冷靜下來回想另一半出沒地點。
「小許會去上班,但我不能去他公司堵他,因為他說要低調。」
「小許會去民生社區咖啡館看書,但我不能去那邊堵他,因為我上次跟他去咖啡館玩手遊被他臭罵,叫我以後不准跟。」
「小許以前會去華山光點看電影,但我不知道他最近想看哪部......」
「小許以前會去松菸誠品逛市集,但我不知道他喜歡逛啥......」
「小許以前會去......」阿海的聲音越來越弱,因為他發現,結婚後自己跟小許的生活,彷彿慢慢分割成兩個世界。
他們在一起十年,結婚六十九天,他從沒認真了解過他。
其他人看著阿海消沉的樣子,以為他又要爆哭時,阿海卻「啊」了一聲。
「我知道小許會去哪了!那裡我也會去!雖然我很久沒去了!」
「?」
阿海雙眼瞬間發亮:「健身房!」
「而且小許會一邊聽蕭亞軒的歌一邊重訓!」
Airpods音量開到最大,完全蓋過健身房內重節奏舞曲。
挺胸收腹,目視前方,耳機裡的Elva聲嘶力竭:
「一個人的夜我的心應該放在哪裡,擁抱過後我的雙手應該放在哪裡~」
小許的雙手緊緊握著握把,用力胸推,像是把心中的怨氣全部推出軀殼,負重的鉛塊拉扯肌肉,每一下身體都在哀嚎,他決定用長長的一口氣把怒氣推開,每一下憤怒的氣力,都醞釀出六塊肌的潛力。
壺鈴擺盪,脊椎打直,髖部瞬間使力往前擺動。
搭配「頭髮甩甩,大步的走開,不憐憫心底小小悲哀~」就像甩掉爛人那樣用力擺動,每擺盪一下都讓大腿後方的肌肉群拉扯,讓核心肌群燃燒,讓身體發出哀嚎。
甩出28公斤的壺鈴甩出28公斤的沈重,付出痛苦就能得到肉體上的成就。甩完以後硬舉,硬舉以後深蹲,三種動作一套循環。
小許氣喘吁吁,內心大唱:「揮手Bye-Bye,祝你們愉快,我會~一個人活得精采~」
咬牙,Elva金曲歌單繼續。
「閃閃惹人愛, 閃閃惹人愛,閃閃惹人愛~ 」
腿部操到無力還要更用力,換操背肌。滑輪下拉就位,握緊、下拉、肩頰收緊。感覺從手臂到背部,整塊肌肉都在充血,長期辦公室坐姿僵硬的背部被虐出痠痛的嗚咽。
再做一組,再拉一下,就快結束了。
他瞥了一眼隔壁在硬舉的人,身形精壯高大像座山,舉起的槓鈴像串起好幾顆Oreo,疊得好厚。
默數了一下......2、210公斤?!
看看自己手上的28公斤壺鈴,小許覺得自己被霸凌了。
努力,再努力,所有汗水都不會白費,身體不會背叛你。
就像她唱的:「我們的愛沒白費~直到生命最後一天~」
他拋開雜念,更專注拉著划船機,儘管氣喘如牛,儘管汗如雨下,儘管操到心臟快爆炸了。雙腳與下背像機械一樣瘋狂滑動,核心肌群與出力的手臂背部都在燃燒,像是宣告一次又一次越過極限。
心緒與歌曲逐漸堆疊到最澎湃的高峰,繼續,再繼續。
此刻握在手中的拉桿是真實的,疼痛與疲憊是真實的,用力把自己掏空的感覺是痛快的。
在這裡,付出的痛苦都是可以換到等值的回報。
要流汗,不要流淚。平平都是消耗鹽分,流汗可以燃燒脂肪七十二變,流淚只會雙眼紅腫當個小孬孬。
直到〈薔薇〉的最後一句唱完,他近乎虛脫的「爬」下划船機座位,眼前一黑,差點給地板一個不解釋親吻。
一雙手即時扶住他,問:「沒事吧?」
他喘著氣靠牆坐下,那人要他深呼吸。
「你沒有調整呼吸,運動過度。」那人說:「這樣很危險。」
平穩紊亂的呼吸後,小許抬眼一看,是剛剛在旁邊硬舉的精壯男。
剛毅冷硬的臉部線條,挺直的鼻樑與薄唇,濃眉單眼皮與深黑的眼眸,有一種剛睡醒的小狗眼神。
還有那一身黑色短T,把身形肌肉線條襯的緊繃飽滿。
滿滿的費洛蒙溢出。
小許覺得,那人有點眼熟。
想起來的瞬間,好像又要喘不過氣了,因為那人長得好像他的初戀。
小許聽見耳機裡的下一首在唱:「下一次戀愛~何時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