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汽水瓶 下
他們一前一後,穿進麵攤後方兩棟樓中間寬約一米的防火間隔,兩旁的樓房鐵窗被黃金葛
爬繞,坑窪的地有不久前積下的雨水,他們走路時,腳邊不斷濺起清澈響亮的聲音。
李以正走在後面,看沈淯青為跨過一個雨坑而抓起褲子裏側的布料,把寬大的褲管提起,
露出條紋色的襪子。
「老闆,你多高啊?」李以正問。
「上次量是174。」
「你上次量是什麼時候?」
「高三,兩年前。」
「我179。」
「哦。」
沈淯青慣性駝背,李以正還以為他更矮一些。
「老闆。」
「嗯?」
「你好成熟喔。」李以正張大步伐,跨過一個水坑。「看不出你比我小好幾歲。」沒上學
,獨自生活,再加上那彷彿不期待世間冷暖的老成氣質,讓人更認不出年紀。
「哦。」比你矮又比你小,和葉誠勳正好相反——啪一聲,沈淯青鞋下的水花濺得高高地
,比什麼,沈淯青自惱,有什麼好比。
從防火巷出來就是隔壁里,這是李以正追了幾次垃圾車之後發現的捷徑。
沈淯青本來就知道這條路,他小時候在這裡跌倒過,膝蓋擦破皮,流了一點血,被沈烟棠
背回花店。他趴在沈烟棠的背上哭得臉皺成一團,不斷喊痛,沈烟棠叫他數數,數到一百
就不痛了,他沒有數,口齒不清地咿說沈烟棠騙人,惹得商店街的路人都在笑他。
他們拎傘慢慢地走,路邊種了一長排的欒樹,樹上除了花,還結了一串串的蒴果,有的紅
了,有的還青。
沈淯青一出巷子就抬頭望,李以正心想走這條路果然是對的,「這裡很漂亮,我們那邊沒
有樹。」沈淯青仰頭的樣子好可愛,他想。沈淯青看著喜歡的東西,然後他看著沈淯青,
那叫什麼,食物鏈嗎,他胡亂地想。
『我們』那邊。有風吹來,沈淯青低頭,方才的自惱被風打散,只因聽見李以正說花店是
『我們』那邊。
「走那裡。」李以正拿傘指向某個轉角,「也會到站牌。」
他們走進綠樹林立的靜謐住宅區,這一帶和花店所在的商店街一樣有年紀,但商店街逝別
繁華之後形如槁木,而與高樓不在一塊的這裡反而安放出老來的悠哉餘裕,規劃得早,寸
土寸金的如今很難見到新蓋這種格局的屋子。
這裡隔開塵囂的氣質跟沈淯青有點像,李以正問:「你是不是喜歡這種房子?」有庭院和
寬大的陽台,可以放花種草,沒有大樓擋住陽光,但有樹,蔭涼有風。
「沒特別的感覺。」沈淯青答,「你住的地方感覺很荒涼。」不熱鬧,沒有什麼人味。
「嗯,沒什麼吃的,我也不會下廚,三餐很不方便。」
沈淯青疑惑,「你不是在家裡附近吃東西的時候遇到葉誠勳的嗎?」
「喔。」想到家裡,李以正不好意思地笑,雖然他不知道哪裡好笑。軍中的教律教他簡化
事情的意義,不要思考,只需遵循指令,他融會進心,養成用笑覆蓋複雜的事情。「不是
那個家,那邊賣掉了,現在住的地方是我退伍才租的,已經住了幾個月,但還是有點不習
慣。」
「......不習慣?」
「好安靜,」李以正說這句話時,兩人撞到了手臂。「回家太安靜了。」
是感覺寂寞嗎。沈淯青沒有問。一提到葉誠勳,李以正就笑,說家裡安靜時,他也笑,那
帶笑的輕鬆語調反讓人有點難過。
「花店也很安靜。」李以正又說,「但不一樣,花店很舒服。」
「嗯。」沈淯青明白他的意思,但據他所知,只有李以正在的時候,花店的安靜才親人。
漸漸放晴,他們手上的傘變得多餘,經過某一戶的矮圍牆時,他們被牆裡高掛的玉綴辮子
吸住目光,再往上看二樓的陽台,松蘿織成的銀灰色瀑布垂到庭院半空,沈淯青往打開的
大門裡瞥了一眼,裡面像是雨林一樣,植了滿庭的綠。
門牌底下有塊不顯眼的木牌寫著「慕生」二字,似乎是間店。
「進去看看?」李以正問。
沈淯青進門,沿地上的木踏走進壯觀的院子,一片巨大的芋葉擋住了路,他伸手,輕拉衣
角一樣地捏著葉子的葉尖搖它幾下,像是和它打招呼。
李以正沒有跟過去,他走到屋子的窗邊,想知道這是什麼店,一樓的窗前也擺滿了植物,
透過葉子的縫隙,他看到一張外型像牙醫診療椅的古董皮椅。
「要剪頭髮嗎?」
聽見聲音,李以正望過去,一個男人抱著手臂站在門邊,語氣不大親和,表情也不和善,
看起來不好說話。
「呃,不是......我們進來逛一下。」
「沒要剪頭髮就不能讓你逛喔。」店主人說。
「喔......那......」李以正看了眼沈淯青,沈淯青正蹲著打量一株花紋奇特的橘梗植物
。李以正轉頭和店主人說:「你等我一下。」
他過去沈淯青旁邊,問他:「喜歡嗎?」
「還好。」沈淯青看了一眼後面的人,「他在趕我們?」察覺到店主人的意思,沈淯青起
身要走。
如果沈淯青的不喜歡是喜歡,那還好就是太喜歡,李以正攔住他,「......我在這剪個頭
髮,你在這邊等我一下下?」
沈淯青欲言又止,沈默了一會才說:「好。」
李以正笑開,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懂老闆在想什麼了,他跑回門處,和店主人說他要剪髮
。
原本準備好下逐客令的店主人露出意外的表情,也奇怪剪個頭髮需要笑成這樣嗎,但既然
是客人,他就不說什麼了。
沈淯青重新蹲下,看面前的橘梗蔓綠絨。他不是非要留在這看不可,和李以正一起,做什
麼都好,他沒有那麼稀罕這些稀奇品種的觀葉,即使它們真的被種得很漂亮。
他往前靠,鞋尖微微陷進柔軟的濕土。他卑劣地想使用李以正的好,或許體貼是李以正的
本性,他卻覺得此刻他像偷了東西。
李以正把自己納成花店的一份子,但屬於花店和屬於他,是不同的。
他既高興,但又不夠滿意。他把臉貼到縫了金線的葉子前面,呼吸植物的味道,要自己像
它們一樣冷靜。
李以正坐上他剛剛誤以為是牙醫椅的大椅子,店主人裝了杯冷沖茶給他。
「想怎麼剪?」店主人拍開剪髮用的圍布,往李以正身上披。
「隨便修一修。」
店主人聽見隨便二字時擰了一下眉,「隨便?那光頭好不好?」他觀察李以正的髮流,「
你才剛剪不久吧?你朋友還比較需要剪......嗯......不然跟你剃個邊頭?......」
「都好。」李以正對打扮什麼的沒有太多想法。
看他這樣,店主人懶得再問,拉來一張滾輪椅坐下,著手準備電剪器具。「你朋友很喜歡
植物?」
李以正點頭,「他是開花店的。」說時有點得意。
「看不出來。」店主人扳住李以正的頭,要他不要亂動。「那你是幹嘛的?」他滑到李以
正的左側,落下第一刀。
「還在找工作。」
「你們怎麼會經過這裡?」
「他今天放假,找他出來玩。」
「約會?」
「啊?不是啦......像嗎?」
「不像。」
「......」
推完了頭,又用剪刀修了幾筆,理髮工程俐落完事。「好了。」店主人唰一聲摘下圍布,
也不給李以正確認,「你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別搞破壞。」
李以正摸了摸被削薄的頭皮兩側,挺滿意。
「常有人來看你的院子嗎?」他問。
「沒有,一般都是來看我,很少有人像你們只顧那些沒人性的東西。」
李以正聽不出店主人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難道心口不一是花草愛好者的共同特徵。付錢
時,他瞄到牆角落貼了一張裸女畫報,畫報上寫著大大的莫蹉跎三字,靜思語和裸女照放
在一起分外不正經。
店主人和李以正一起出來,他們找到沈淯青時,沈淯青正在打量一窩剛扦插的椒草。
「現在不是季節。」店主人說,「但我閒著就弄看看,養不活就算了。」
沈淯青回神,李以正期待沈淯青會對他的新髮型說什麼評語,但沈淯青卻越過他,指著旁
邊的兩個盆栽向店主人問:「這是什麼?」
「那個是林後,再過去的是浮夢。」說完,店主人挖苦:「你開花店的不曉得?」
「不曉得。」
店主人一臉理所當然,「因為那是我取的。」他對沈淯青招手,「帶你看一個東西。」
有消費有差,不但不趕人,還帶他們參觀。他們被帶到屋子背後,那裡有一個小溫室,裡
面很窄,溫室屋頂罩著一大片遮陰網,地上有好幾個加濕器,沈淯青抬頭看最上一排的鹿
角蕨,漂亮得讓人讚嘆。
李以正沒進去,隔著打霧的透明窗看兩個模糊的影子在溫室裡走動。他們出來時,店主人
跟沈淯青說:「......如果想買可以介紹人給你,等等你們出去走右邊,有一家的九重葛
開得像鞭炮一樣,不看可惜。」
「謝謝。」沈淯青回應。
「你該剪頭髮了。」店主人送他們出大門,他看向李以正:「下次帶他過來剪頭髮。」
走出叫做慕生的理髮店,李以正問沈淯青,「我剪這樣好看嗎?」
「普通。」
「不好看嗎?我覺得還蠻好看的......」沈淯青的反應讓李以正有點想念營區理髮部的阿
嬷,至少剃完頭會稱讚他帥。
「你本來就不難看。」沈淯青說。
李以正嘿嘿笑。
他們照店主人說的方向走,遠遠地就看見他說的那戶人家,紫紅色的九重葛開滿牆,走近
了看,伸到馬路的徒長枝負重而垂墜,在放晴的日光下模樣慵懶。
後面有車要過,站在路中央的他們退到旁邊。
沈淯青看到李以正的脖子上黏了一根碎髮。「別動。」他說,幫李以正把那根刺刺的硬髮
摘掉。
「謝謝。」李以正抓抓脖子,突然說:「要不要摸摸看,剛剪完,手感很好。」
剃短之後,李以正給人的感覺更颯爽了,沈淯青想像觸感,剃掉的地方摸起來是不是像毛
氈,但手剛伸過去,就又自持地收了回去。「我不要。」他說。
李以正可惜地「蛤——」了一聲,然後笑起來。
他們走到公車站,搭車到西區商圈,平日的商圈人潮稀疏,但對沈淯青來說正舒適。他們
走進一間平價百貨,李以正挑東西很快,他要求不多,價錢合理就馬上結帳。
任務達成,李以正問沈淯青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沈淯青說沒有。
兩人邊想下一步,邊漫無目地搭手扶梯一層一層往上。搭到了最頂,大大的湯姆熊招牌掛
在面前,他們互看一眼。
「要打電動嗎?」李以正問。
「好啊。」
他們各出一百塊換代幣,由李以正保管,沈淯青對什麼遊戲都上手,連節奏類型都駕馭得
住,李以正也不差,反應很快。花光代幣,兩個人又掏了三百塊,幾乎所有機台都玩了一
輪,贏到厚厚一疊彩票。
兩人趴在兌獎櫥窗前,李以正問:「想換什麼?」
「都可以。」
李以正從櫥窗左掃到櫥窗右,看不出哪個獎品比較有用。最後他們換了兩盒恐龍化石模型
,店員說還可以送一瓶飲料,叫他們到冷櫃自己拿。
冷櫃就在他們身後,李以正轉過去,正要拿可樂時,沈淯青選了彈珠汽水。
他們走出湯姆熊,李以正問:「老闆,但你不是喜歡可樂嗎?」
「想換口味了。」沈淯青說。
李以正點點頭。「嗯,多嘗試。」他們搭電梯下一樓,李以正說:「如果不喜歡就再試別
的,或下次再試,不要急。」
聽到這些話,沈淯青猶豫了一會,沈默到走出電梯,才決定開口:「你是不是知道我吃東
西......吃不下。」
「嗯。」李以正很早就發現了,「別想太多,很多人都會這樣。」有時會故障,都是正常
的。
「你為什麼不問?」
「怕你不想說。」李以正放輕語調,試著讓氣氛輕鬆一點,「新兵也容易這樣,可能突然
不適應或什麼,但他們後來都好了,所以你也不要擔心。」雖然沈淯青的情況看起來更嚴
重,但李以正不提。
「嗯。」
走出百貨,他們才發現天色暗了。
「......讓你不想吃東西的壓力還在嗎?」李以正問。
「有人幫我,正在變好。」沈淯青回。
李以正沒問那個人是誰,他想起沈淯青的哥哥,那是他僅知唯一沈淯青承認喜歡的事情。
「不要擔心,沒事的,沒關係。」他又說。
沈淯青一手握著傘,一手拿著彈珠汽水,看夜色把天空最後一塊角落也掩上。「你為什麼
會去當兵?」
「嗯......」李以正想了一下,開口之前先笑,「我家出了點事,我沒地方回,又收到兵
單,就去當兵了。」他越笑越靦腆,「不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我爸貸款還不出來,
我家被法拍,正好當兵有錢拿,又有地方睡,服完義務役乾脆就簽了。」
「你家人呢?」
李以正聳肩,臉上掛著殘留不動的笑,搖搖頭,沒有說話。
「那又為什麼不當......」嘴太快,問出口沈淯青才想起,因為葉承勳啊。
李以正看沈淯青想到了,就沒回答。「嗯,你知道的。」葉誠勳存在記憶裡的時候,他的
家還在,再見到葉誠勳,他忽然感到,也許他不見的家人,也在某個地方好好過生活。這
麼想著,某一天,他不知不覺就跟在葉誠勳背後了,變得一天見不到他就不能安心,然後
遇見了沈淯青。
沈淯青不想聊這個,說起別的,「你只應徵一份工作嗎?」
「對啊,有認識的人,應該會錄取。」他們走向站牌等車,準備回去花店。「沒錄取的話
,就再找吧。」
「工作內容是什麼?」
「開車送貨,我有大貨車駕照喔,軍卡換的。」想到沈淯青沒當兵,李以正解釋,「在裡
面為了開軍用卡車考的駕照,退伍之後可以換成一般的駕照。」
「哦。」
上了公車,李以正發覺沈淯青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好像心不在焉地在想什麼,和他說話也
答得比平常的沒精神更沒精神。
可能是累了,李以正不再開口,煩惱起今天回去還有十個單字在等他。
應該把課本帶出來的。今天的課文上到男孩把繭撿回家。
他問沈淯青後面會如何,沈淯青只說裡面是蝴蝶。他又問,男孩是不是會孵出那個繭,然
後開出一隻漂亮的蝴蝶。而沈淯青的回答迅速潑了他一身冷水,他說男孩等不及,他把繭
剪開,結果蝴蝶爬出來,不會飛,和李以正想的完全相反。
太過震驚,李以正還花了點時間反應,最後才說,怎麼這麼黑暗啊。
「你要不要睡一下?」見沈淯青垂著眼皮,本來想好不再說話,讓沈淯青安靜休息,但李
以正又忍不住開口。
「沒關係,不用。」
「老闆。」
「嗯?」
「有什麼能幫你的可以跟我說,你想練習吃飯,還是什麼,都可以,不要跟我客氣。」
公車搖晃,沈淯青捏緊手裡的彈珠汽水,他的心被斟滿,滿得溢出來,他快接不住了。
「好。」沈淯青緩緩眨眼,試著讓發酸的眼睛不要跑出東西。他把頭轉過去,看著李以正
,「你說的。」
李以正很高興沈淯青接受他的提議,反應還慎重得像怕他反悔。「嗯,我說的。」
沈淯青在思考,李以正幫他,那他呢,他可以為李以正做什麼。
「我跟你說,慕生裡面貼了一張海報,寫著『莫蹉跎』,但我剛剛想到,有些急不得的事
情,就慢慢來。」李以正說。
莫蹉跎,沈淯青用雙手捧住手裡的彈珠汽水。他知道李以正想要什麼,不是從一開始就知
道嗎。
他們下車,走來時的路回去,經過「慕生」時門已經關上了,欒樹花的那條路入了夜,北
風灌進來,金粉一樣的花就飛滿天,尤其幾棵開得比較晚的,在花季結束的前夕飛得特別
厲害。
「老闆,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你想問的時候有不讓你問的嗎?沈淯青覺得好笑。以前嫌煩,現在是煩加上喜歡。「嗯?
」
「你跟你堂哥現在怎麼聯絡?講電話?都沒聽你提起他。」
沒想到李以正是問這個,「沒聯絡了。」
「怎麼會沒聯絡,你們......吵架?」
「沒有,沒有吵架。」沈淯青說,「是我在煩他。」
和一個人不聯絡,為什麼叫煩他,李以正不解。
沈淯青停下腳步,他的影子被背後的路燈拉得長長的,倒在他的鞋尖前。
「他是我的葉誠勳。」
李以正看見了繭,羽化的蝶掉在地上,張不開翅膀。
「就是那樣。」
李以正拿著傘,看見水珠掉出沈淯青的眼睛,承了重的點滴落地的速度快得在他還未反應
過來前成了雨,他手裡的傘無用處,只能看著雨降落。
李以正怔著,處在震驚裡頭,而逆光之中,沈淯青卻說:「李以正,我們去找葉誠勳吧。
」他裝不住了,他不能這一次也什麼都不敢做。
沈淯青的眼淚掉個不停,也不用手擦,任眼淚滴下。
李以正往前一步,他想把沈淯青顫抖的肩膀按住,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過去。沈淯
青地上的影子也在發抖,好像就要跑出什麼東西,或是要把沈淯青拖進去,可李以正動不
了。
「我們去找葉誠勳吧。」沈淯青輕聲說。他在哭,但語氣軟得像在笑。「我們去問他能不
能試著喜歡你。」他想說的其實是你去找葉誠勳吧,可說了兩次還是說錯,他盡力了。他
一點都不成熟。他裝的。
眼淚把他的睫毛黏成三角形,沈淯青抬頭,想讓眼淚流回眼睛,他看見暈花的路燈光,透
過淚水,變得像玻璃閃閃發光,像喝光的可樂瓶。
路燈下,冷空氣裡,沒有下雨,沈淯青靜靜站著,淚像欒樹花一樣落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