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究不嚴謹古風,朝代國名皆為架空,與現實毫無關聯
※祝佳節愉快~
一晃眼四個月餘過去,又是一年初春。
除年前幾處城鎮發生叛亂騷動外,靖國一切安穩。中秋那日靖王遭刺一事並未傳
開,而燕京內倒陸續逮了幾名意圖反靖復金的前朝餘臣,自他們口中問出主謀者為
金國皇后餘族鍾羽,可人也失蹤多時,無從對證,正因如此,群龍無首下他們方擅自
行動,卻被已有防備的兵官甕中捉鱉。
撇去鍾羽意外消失之故,他們遭捕前似已懷疑同黨中混有靖國內奸,可苦無證據,
彼此心生猜忌,也才各自為政,乃至淪為散沙。反正他們往後只能在牢裡等死,究竟
怎回事,並不那麼重要了。
周衍又回到以往那般忙於朝政的日子,看似如常,可陸昕卻經常發現陛下對著窗
外嘆氣,忙累了也會到養心閣獨自坐著喝茶沉思。周衍還交代他命人定時打掃閣內,
可裏頭擺設一件不得動,仍維持當初程毅住時那樣貌,就不曉得到底是盼著人回來
還是不回。
這日,周衍在書房召見三子周連,道:「你也大了,莫要一天到晚追著你大哥跑,
霍將軍那兒正好有些事要處理,你就去雁城待著隨霍將軍見見世面,懂麼。」
周連不知是不是自己繼續私下追捕逃奴讓父皇不悅,他撇撇嘴,有些心不甘情不
願地應下。
前陣子他與周黎一同南巡,除了兄長請託,亦是因為他得到消息,似乎程毅正往
南方逃,他趁著周黎不注意,偷偷命人四處查探,可仍一無所獲,連當時給他通風報
信之人也失了聯繫,就不知是否東窗事發慘遭殺害。他才懊惱,想不到大哥竟然察覺,
轉眼就給父皇報了訊,把他又叫回燕京,還抽了他兵權,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準備準備,明日便啟程吧。」
「是,父皇。」
周連告退後,周衍向外望去,此時春風微拂,草木萌生,暖陽灑進房中,看似襯
著祥色一片和煦,可他卻隱約有絲風雨欲來之感。
同時,於西方一座山腳小城,因春雨未歇,街上行人甚少,薄霧中只見一人身穿
麻灰素衣,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捧著一包乾糧,腳步穩健地踏過水痕,往鎮上一間
老舊客棧走去。
他到門前先敲了兩短一長,聽房內傳出一樣的敲桌聲才放心開門入內,房中另一
名青年正在收拾行囊,等人關上門便臉露焦慮地問:「雲弟,外頭天色陰暗,怕是還
要下一陣子雨,我們不多待幾天麼?」
雲弟——也就是程毅,他將紙傘收攏置於桌邊,乾糧放在桌上,拍拍肩上水珠,
說:「下雨才好,行蹤不易洩漏,方才我已請店小二將馬牽出,等會可直接上路。」
兩人自那日相偕離開燕京,一路往南,為躲避追捕,不走官道而循山間僻徑,凡
過大城絕不多加停留,買足糧食隨即離去,只當行經小鎮才會找客棧休息幾日,讓馬
歇歇。因為如此,他們花了不少時日方抵汀城附近,逗留半月,卻又啟程繞回北方,
這路線彎彎拐拐,離國境始終有些距離,偏又不直接越出去,著實令人猜不透目的。
邵梧其實一直不知程毅欲往何處去,身為刺殺皇帝的重犯,理應加緊腳步逃出
靖國,可程毅一路走馬看花,不急不徐,他問了幾次,都未得答案,只好一路隨行。
另一件讓邵梧匪夷所思之事乃自靖國那邊,這幾月過去,不只未聞皇上遇刺消息,
還不時流傳出皇上的各樣德政,人顯然好好地活著主政,那當時他偷聽到程毅對鍾羽
所言又是怎回事?程毅為何要騙鍾羽?
儘管兩人伴行數月,吃住同房,可仍保持適當距離,他問什麼程毅通常三緘其口,
相對地程毅亦鮮少探他家世背景,不知是對他起初的說詞深信不疑,或是根本不在乎。
他自知程毅懷疑他有所圖謀,否則誰會大費周章跟著朝廷要犯奔走東西,可他也難以
自清,反正程毅不問,他便當沒這回事。他們就這般彼此心懷疑忌,卻又同路扶持
互相照應,倒也詭異。
「雲弟,你先前說有人跟蹤,這雨天還硬要走,豈不反而引人起疑?」邵梧說。
程毅看了對方一眼,道:「邵兄莫慌,遭人跟蹤只是我隱約感覺,不一定為真,
且自我們上月翻山越嶺,那感覺便漸漸消失了,我猜或許對方在林中跟丟,或者繞道
而行,這時我們才更要趕路,若又被誰追上,實在功虧一簣。」
「好罷。」邵梧不再反對,理好行囊,問:「這回要往哪去?」
「往北,」程毅道,「我要去雁城。」
自南北一統,遼國威脅不再,雁城雖不必時刻備軍迎敵,仍站穩燕京門戶之首,
且其百年來也只被攻破那一次,地勢舉足輕重,不言而喻,又因位處曾經遼金交界,
往北能護故國土地,往西能抵他國進犯,即使南方出事,調兵也快,是以至今依然
重兵屯駐,並由靖國大將守城,以安民心。
戰後數月,雁城逐步轉往發展商貿,旅人商隊來去不斷,市街復甦極快,繁榮
熱鬧更勝以往。如今程毅回到此處不免百感交集,時隔多年,景色依舊,人事已非,
彷彿昨日他才帶著鍾將軍的厚望回城請兵,今日卻都天人永隔了。
雁城易主,將士覆滅,每每想來都是椎心刺痛。
邵梧見程毅一進城門便神色鬱憂,也不擾他,逕自塞了一些銀子給帶他們入城的
商隊,並趁程毅未留意時,將一封信交與城門兵官。
「邵兄。」
邵梧才轉頭,見程毅直朝他走來,他心下大驚,仍強裝無事,說:「怎了?」
「我還有個地方要去,邵兄先行安頓用膳吧,不必等我。」程毅說。
「天色已晚,你要去哪不等明日再去?」邵梧問。
「就是晚了才不易被人認出,這樣好了,邵兄你先到城門附近那間迎春客棧歇息,
我事情辦好再去尋你。」程毅說。
「也好,你切記萬事小心。」
「你也是。」
程毅以布巾遮住半邊臉,循著印象來到巷內一間包子鋪,這會兒雖已關門,他仍
敲了敲門環。
「誰呀,咱打烊啦。」一名粗衣婦人出來應門,她朝眼前青年上下打量好幾眼,
總覺得對方不是來買肉包的,可她也認不出是誰。
「許大娘,是我。」程毅拉下布巾,笑道。
「你哪位——噯?噯噯噯!」許大娘忽然瞪眼張嘴,伸手一抓就把程毅拽進屋裡,
隨即匆匆關門落鎖,又忙著去把窗通通掩上,然後回頭哭喪著臉一把將青年抱住,
「唉唷——殿下您還活著!大娘我還以為您早就——啊唷實在老天保佑——」
程毅有些感傷地報以微笑,等許大娘抱夠了鬆手,便道:「大娘,我來是有一事
想問,您知不知當時……當時鍾將軍他們被埋在何處?」
許大娘一愣,忙搖頭,說:「噯您甭想了,那兒據傳陰氣太重,官兵不准人靠近,
何況您……對了,您怎會出現在這裡?您,您沒有事麼?」大娘似是後知後覺才想到
程毅應為亡國奴,實不該現身於此處才對。
「說來話長。」程毅搖頭嘆息。
「哎唷那不說也無妨,您沒事就好,那啥,對了,與遼軍一戰前,鍾將軍來過一
趟,他說你總愛吃咱家的肉包,要是有機會,定會回來看看大娘我,就託了封信在我
這,唉,我去拿給你啊。」
「鍾將軍留信給我?」
「我當時不知道為何,後來想想,或許鍾將軍早有預感……是了,就在這兒……
你瞧,信我可是存得好好。」
許大娘把一封泛黃的信紙交予他,他不得不接。
其實他有點怕,他將鍾將軍視為父兄般敬仰,可他不知鍾將軍是否到死都還怨著
他未搬援兵一事。他可以被百姓唾棄膽小怕死而一笑置之,但他不能對堅信他會回來
的雁城將士無動於衷,他終究是辜負了他們的冀望,此行來雁城,便是為了道歉。
程毅抖著手將信拆開,裏頭的粗勁字跡正是出自鍾勤之手。書信內容不長,開頭
直言當時他鍾勤與眾將勸人回燕京一事的真相,原來他們其實心裡都明白,那是無謂
之舉。金國朝廷有多麼迂腐他心知肚明,可他還是懷著私心,縱然知道此舉必然讓
程毅遭致罵名,仍盼程毅躲過此劫,好不容易勸得一干人一同演戲,幸好成功在遼軍
攻城前讓人走了,並請殿下勿怪。
信末寫道,他從未怨過殿下,要殿下莫自尋煩惱,還交代若能讀到此信,他望殿
下往後能放下金國皇子桎梏,不受約束,自在而活,如此他鍾勤便一生足以。
程毅讀完,抹了抹臉,深吸口氣,抬頭對許大娘說:「大娘,真多謝您。」
「噯呀謝什麼,以前給你們官府送肉包菜包,就你那個嘴甜,一直誇好吃,大娘
照顧你也是應該!」許大娘笑道。
程毅將信折平收到衣裡,問:「大娘最近可還好麼?我聽人說……說雁城被攻破
時,並不好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