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韓宇熙的手機也不是一直都關機，他開著夜車到旅館Check in以後，一個人泡在房間
連帶的溫泉池裡，頂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終於還是開了機。
　　不是為了看李霖有沒有找他，他只是擔心自己關機了，要是局裡臨時有什麼急事找不
到他，可能之後休假結束會被逮著一頓訓，才不得不把手機打開的。
　　誰知開了機後局裡的訊息是沒有，來自李霖的未接來電卻一連跳出好多通。點開通訊
軟體，和李霖的聊天室窗還被釘選在最上頭，顯示著對方傳來的最後一條未讀訊息──熙
熙，你剛剛是不是來找我了？
　　韓宇熙看著那幾個字，鼻子又忍不住酸了。
　　他周身浸在溫熱的溫泉水裡，視野可及是一片寂靜優美的夜景。這樣寧靜愜意的時光
本該是他和李霖一起享受的，韓宇熙來之前都想好了，他們會先在房裡那張柔軟的大床上
做一次，再一起舒舒服服地泡進溫泉池裡，李霖可能會從後面抱著他，溫柔地揉捏他痠痛
的腰、親親他的側臉。
　　然後不管累不累，是不是快睡著了，韓宇熙都會記著要和他說生日快樂。
　　要當第一個和他說生日快樂的人。
　　可惜是他想多了，李霖根本不屑他搞這些浪漫，可能就算今天他沒聽到那些話，李霖
跟他一起來了，也只會在床上打一次砲，然後各泡各的澡、各睡各的覺。
　　不會有感動，不會有高興，有的也只會是性愛過後的饜足快意，不帶感情的那種。
　　畢竟那人本來就只想和自己上床，別的什麼都是他多想的。
　　韓宇熙越想越覺得難受，好不容易才通了的鼻子又微微有些發堵，他用力吸了吸，趴
在池邊趁李霖繼續打電話過來之前把他的號碼加進黑名單，而後跳進社群軟體，解除釘選
、封鎖帳號，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不帶一絲猶豫。
　　等回去以後，他就要進化成不苟言笑疾言厲色的韓警官，抓違規開罰單都不眨眼，即
使遇到再漂亮再會撩的美女……美男，都一樣。
　　他要變成一個沒有心的罰單機器。
　　韓宇熙泡在水裡趴在池邊，紅著一雙眼沒什麼說服力地這麼想著。
　　李霖很久很久沒有一個人過生日了。
　　過去幾年他都是和一群朋友們從前一晚下工就一路唱歌喝酒通霄到白天，然後回家睡
一下，晚上再接著繼續工作。今年為了韓宇熙他特地把所有邀約都推了，晚上的工作也排
了休，卻偏偏因為自己下意識的一句話，就似乎通通搞砸了。
　　李霖一夜沒睡，他甚至沒卸妝也沒洗澡，一回到家就躺在沙發上抱著手機等韓宇熙什
麼時候已讀他的訊息。
　　等了一夜，什麼也沒等到。
　　天濛濛亮的時候他終於還是撐不住瞇了一下，半夢半醒間他彷彿看見韓宇熙就在他面
前，苦著一張臉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李霖想說不是，想伸手抱一抱他，卻僵直在原地使不上力，想出聲否認，喉頭也像被
什麼東西梗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韓宇熙的表情從苦澀轉為憤怒，那一雙面對著他時總是含著一點
羞澀的眼眸，此時此刻卻染上了鮮明的怒意，眼眶泛著紅，好似下一秒就能從中落出一滴
淚一樣。
　　李霖一顆心隨著韓宇熙的表情緊得發疼，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一步後退，離自己
越來越遠，到最後身影消失了，僅剩一句含著哽咽嘶啞的『那我也不要再喜歡你了』，不
斷迴盪在李霖耳邊。
　　李霖猛地驚醒。
　　他撐著脹痛的腦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剛過九點，也沒睡幾個小時。
　　方才夢中韓宇熙的樣子仍舊清晰地印在他腦海裡，李霖嘖了一聲，點開通訊軟體，依
舊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抓了抓一夜沒洗有些油膩邋遢的頭髮，踩下地決定先去盥洗。
　　李霖帶妝過了一夜，所幸只有額頭長了個小痘痘，臉上其他地方仍是完好無暇。他對
著鏡子貼了個痘痘貼，心想還好不是長在臉上，畢竟韓宇熙最喜歡的就是他這張臉，要是
毀了，他就更沒底氣站到他面前了。
　　洗好澡一身清爽的李霖換了套輕鬆簡便的灰色帽T和牛仔褲，決定出趟門，去韓宇熙
工作的地方碰碰運氣，儘管他還沒完全想好，見到韓宇熙的第一句話應該要和他說什麼。
　　李霖懷揣著一絲忐忑來到韓宇熙工作的警局，進到裡頭，就問坐值班台的員警：「那
個，請問韓宇熙韓警官在嗎？」
　　「嗯？」值班台的員警抬頭看他，「小韓今天排休喔，有什麼事嗎？」
　　「啊，這樣啊……」李霖抓了抓頭，不太確定地問：「那，他明天應該會來吧？」
　　「會喔，您是他朋友嗎？還是有什麼急事，需不需要幫您留個話？」
　　一句朋友讓李霖本就不算清明的思緒又打上一道結，讓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該以什麼
身分、留什麼話給韓宇熙，並且比起留話，他更想好好和對方面對面地談。
　　於是他和熱心的員警說：「沒關係，不用了，我明天有空再過來。」
　　才剛轉身走向門口，耳尖的李霖就聽見身後路過的其他員警們低聲閒聊。
　　「小韓今天請假是要幫女朋友過生日吧？」
　　「對啊對啊，他前陣子還來問我之前我送我老婆的花是在哪訂的，他覺得很漂亮，也
想訂一束送他愛人當生日禮物。」
　　「嘖嘖嘖，小韓人看起來傻傻憨憨的，想不到骨子裡竟然這麼浪漫，當他女朋友太幸
福了。」
　　他們口中的「女朋友」就停在門邊，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攏成拳，被身後傳來的一
字一句給戳得片甲不留。
　　李霖幾乎狼狽地離開警局，坐到停在不遠處的機車上發愣。
　　腦海裡幾乎沒能停歇地勾勒著韓宇熙興致勃勃替他準備生日的景象，想他昨晚抱著花
來找自己的時候臉上會是什麼表情，會是興奮、緊張，還是期待。
　　可無論是哪一種，李霖不但通通都錯過了，還可能再也見不著了。
　　李霖坐在機車坐墊上沉沉出了口氣，拿起安全帽正要戴上時，餘光瞥見不遠處一間連
鎖的手搖飲料店。
　　他沒來由地想到韓宇熙最喜歡這間飲料店的紅茶拿鐵，每次都一定要點微糖微冰。再
往前一點的那個自助餐店，韓宇熙最喜歡他們家的糖醋里肌，說醬汁調得好，肉也不會過
硬，每次去他都能配上三碗白飯。
　　還有另一側的紅豆餅攤、轉角的冰店……和韓宇熙去過的每一個地方，李霖甚至不用
認真細想，就能直接說出韓宇熙的喜好。
　　韓宇熙、韓宇熙、韓宇熙……到哪都能讓他想到韓宇熙。
　　這已經遠超過對於床伴的關注與在意了，就是李霖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短短還不
到半年的日子裡，韓宇熙那個傻警察已經佔據了他生活的一大部分了。
　　而心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