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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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快的歌詞唱出第一句時，他正好轉過頭，看見那個渣男入坐雙人座，脫下風衣。而渣男對面坐著那個分手的原因。
他們視線對上，空氣彷彿凝結了。
老闆依舊神色自若：「想吃什麼？」
尤安嶼定定的看著他，嘴裡流暢地點單：「烤飯糰、竹輪、蘿蔔、野菜天婦羅、魚豆腐，然後一個焦糖烤布丁，先這樣。」
完完全全，一模一樣。
一旁的凌子明白了，那些餐點是他們每次來必點的料理，而今餐點還是一樣，只是一起吃的人，不一樣了。
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我只敢偷偷聽朋友說
你現在的生活　和你新開展的夢
他站起身，凌子非常擔憂地想拉住他，小聲問：「葉祈你要幹嘛？」
「放心，只是敘敘舊，」他輕輕拿開凌子的手，往座位走去。
尤安嶼與新歡Ida看著他走來，甚至還挺有禮貌的問：「這麼巧？」
尤安嶼看著他：「嗯，很巧。最近過得好嗎？」
他冷靜地笑：「就那樣。」
Ida的聲音像另一道氣流竄出，隔開他們彼此：「學長說這家店很好吃，帶我來的。」
Ida的眼神何其無辜。
他對Ida的行為視而不見，只是看著昔日的戀人。注意到他袖口有些墨水污漬，直覺地伸出手，伸到一半時又頹然放下，覺得自己很可笑。
「怎麼了？」尤安嶼問，前男友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Ida又插嘴：「你還好嗎？」
「你閉嘴。」每次Ida開口ㄧ句，他感覺自己戴在臉上的笑容面具，就會裂開一道縫。
我不能愛 我不能愛
要是再不能愛 我怎麼辦
原來這麼多年　一直尋找　是你臭臭的臉
Ida一臉欲哭表情，尤安嶼小聲哄著，「他只是心情不好......」
真溫柔啊。
他面無表情說：「出去講。」
「有什麼事，這邊講一講就好。」
「我不想造成其他客人跟老闆的困擾，出去講，不用五分鐘。」
「你去吧。」Ida一臉「我很大度」地說：「外面冷，先穿外套再出去吧。」
「好。」尤安嶼穿上風衣，給Ida一個微笑，這些他都看在眼裡。他沒穿外套，也不知在逞強給誰看，轉身走向門口，開門時迎面而來低溫的寒風與溫暖的店內是一道結界，他動搖了一秒鐘，但也就那一秒鐘，他咬牙挺直腰桿，走進寒冷的十二月裡。
葉祈，不能示弱。
他維持戴著禮貌面具的神情，忍住發抖的身體。
尤安嶼看起來想說什麼，他只是冷冷地瞪著對方，沈默許久。
尤安嶼最後垂下眼，點起煙，小小的星火好像有熱度，一點開就燙著他的眼睛，他移開視線。
他聽見尤安嶼說：「所以是什麼事？」那語氣，比此刻的溫度還要低。
跟剛剛的溫柔判若兩人呢。
但我真的懷念　真的懷念
看來要一輩子　用力思念
那太短暫的歡樂　被我當成　最永恆依戀
他揚起頭說：「你租約未滿搬離，我認為你還有義務負擔剩餘三個月房租的一半費用。」
「......」尤安嶼沈默片刻，回：「好，這兩天我匯給你。」
「今天晚上十二點以前。」他拿出手機，螢幕顯示23：57。
尤安嶼像是受不了似的撚熄煙頭，他身上的氣味，是一團菸草帶著寒意揉捏而成的，還有淡淡的，令葉祈作噁的其他香水味。
尤安嶼拿出手機操作轉帳手續，爽快的轉了三個月的一半房租。
「我轉好了，你要跟我說的就只有這件事？」
「對。」
他拿起手機確認收款訊息，頭也不抬地回尤安嶼：「你跟其他人的爛事，我不想髒了自己耳朵。」
尤安嶼語氣一沉：「那你還去那些地方自欺欺人？」
「你看我限動？」
「你又沒鎖，不就是為了表演給我看？」
他盯著地板，沒有抬頭，「你太自以為了吧。」
對方沈重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巷弄裡特別明顯。
我奮力爬上駕駛座　勇敢與未知戰鬥
既然沒了你　還有什麼是不能失去
「你知道嗎葉祈，我就是受不了你這種死樣子。」尤安嶼聲音越說越大：「分手當天你用看髒東西的眼神看我，一轉頭就開始瘋狂裝悲情。」
「你那些限動，全部都在嘲笑我，全部都在怨恨我，全部都在說你為我付出多少多少，全世界就你最可憐最委屈。沒錯我是王八蛋我對不起你，但你好像把自己擺得太高了吧，難道你就沒有對不起我過嗎？」
尤安嶼的每個字，像冰塊一個個用力砸在身上，好痛。從頭到腳都開始發冷，冰冷想吐的感覺從胃裡湧上。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原來，這幾年他還在想那件事。
我成為最強的戰鬥機　再不怕現實的襲擊
反正沒了你　我只好燃燒到不能自己
視線瞄上尤安嶼沾上墨水的袖口，他努力克制聲音裡的顫抖：「我承認，我做錯過，你也原諒過我。可是這次換你做錯了，你卻不要我的原諒，直接跟我提分手，不是嗎？」
你如此輕易的就放棄了我們。
他轉身就走，身後傳來那人大喊：「葉祈，別再自欺欺人了，就直接說，你根本在報復我吧！」
不，是你在報復我吧。
「不要假裝你一往情深，狗屁！我們只是表面的和平而已。」
不回頭，鐵了心不回頭。
「我他媽的跟你一樣，也他媽的懷念過去，懷念過去的你！」
葉祈，你該往前走。
「我們早就變了！」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遠，而眼前的路越走越模糊。
從內而外蔓延的寒意，讓整顆心都麻木了，他已經對外頭的溫度沒有知覺。
「葉祈！」凌子的聲音傳來，快步跑到他身邊。他看著凌子抱著自己的大衣，拿著圍巾，擔憂他受寒。
凌子的身上那一縷的木槿花香，是他很熟悉的香味，像溫柔的撫慰。
可是他卻想起，對方此刻身上飄散著另一個陌生的中性男香，讓他覺得噁心。他低著頭抓著圍巾圍巾，不發一語。
他想起尤安嶼第一年找工作，面試總是碰壁，要不試用期未滿就被fire，經常意志消沈。他總是趁晚上尤安嶼熟睡後，在他的錢包裡偷偷錢，一千、兩千的塞。
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沙塵中　轟炸後　這次我雙膝跪了地
傷很重　斷了訊　這次我再不能繼續
五年前，還是研究生的他犯了一個錯，典型的心靈出軌。
他愛上自己的指導教授，在懸崖邊緣及時拉回，什麼事都沒發生，一顆心又栓回戀人身邊。
他以為尤安嶼已經原諒了自己，床頭吵過幾次架而後床上熱烈復合，不就是一頁翻過的歷史嗎？
而今卻變成尤安嶼口中「難道你就沒有對不起我過嗎？」的嘲諷籌碼。
看啊，你終於把我們之間的疙瘩養成一柄利刃，只為了找到最好的時機，終結我。
也許從一開始，你就不打算原諒我。
你甚至慶幸終於找到一個理由，可以離開我。
這七年就像垃圾，被你一句話扔在地上。
對，我在騙自己，如果覆蓋過去的回憶，是不是過去相愛的片段，就能在平行時空裡永遠的留存下去？
他在某樣東西從眼裡墜落前，仰起頭，把那即將掉出來的東西倒回去。
把整片夜空都看糊了，無邊無際在眼前氾濫成一片。
後方零碎的腳步聲響起，沒有讓他停下。
凌子擔憂的聲音：「葉祈，你還好嗎？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他們在深夜的街頭，走過一個又一個公車站牌，濕漉漉的地面讓腳步聲像細碎的說話聲。
空氣中飄著濕冷欲雨的氣息，細細割著肌膚。
他在靠近租屋處的巷口停下，望著凌子，握了握對方的手，很溫暖柔嫩的小手。
「謝謝妳一直陪我，只是，這一段路我得自己走。」
他看著凌子，路燈下描出她纖瘦的身形，腳下還穿著公務員平底包鞋，沾上泥土。
他幫凌子叫了車，目送她上車，凌子隔著車窗凝視著他，比了個手勢：「有事CALL我。」
他笑的樣子，像個牽線木偶。
車子離開路口，上樓，在房間的窗邊，望著那盞巷口路燈發了一會兒呆。
直到街上的貓追著貓竄過，他一驚，發現自己已經習慣等某個不會回來的人回來。
抱膝坐在他們一起選的地毯上。覺得好累好累，好像花了七年走了一段長長的路途，結果最後抵達一個死巷。他已經耗盡所有力氣再跨出任何一步，連哭都沒有力氣。
「要是那七年的記憶都是假的就好了。」
誰在說話？靜謐的室內，沒有人回答。
闔上眼之前　斷續殘破的畫面
至少還能成為　你的終戰紀念
第二天，凌子開始聯絡不上葉祈。
直覺告訴她，葉祈離開了，去一個不想被找到的地方。
小坐關東煮
★★★☆
吃我們愛吃的關東煮，聽我們愛聽的歌。
你帶著新的愛人來，吃著我們都愛的烤飯糰。
竹輪要沾特製關東煮醬，焦糖烤布丁要用湯匙從中心敲開。
你教他的，都是我教你的。
連愛一個人的方式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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