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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納也盯著對面,臉色微微發白,亞爾林從沒有看過笑容如此離開這個人的臉上。
「那傢伙搞什麼鬼。」戴納低喃道,很少在亞爾林面前出現的粗魯語氣,似乎是自言
自語。
戴納想要起身,端著甜點盤的女服務生正巧走過來,「要來點甜點嗎?」
「當然好。」戴納扯起一抹微笑,很快地指了幾個盤子上的水果塔與切片蛋糕,回過
頭傾身對亞爾林說道,「你先吃,在這裡等我一下。」
說完,戴納起身繞過女服務生,從餐廳門口走出去。女服務生在他們桌上擺放甜點與
餐具時,亞爾林透過窗子看見戴納走向正對面。
戴納一靠近封鎖線,兩名警察立刻攔住他,戴納和那兩個警察說了什麼,其中一人往
咖啡酒吧裡看了一眼,卻很快地對他搖頭,雙方僵持不下時,警察板起臉抬手作出制止的
手勢。
「──你說他是做文職工作。」亞爾林手握著甜點叉子,輕戳著完好無缺的草莓蛋糕
。
儘管戴納空手而回時臉色不怎麼好看,他仍忍不住詢問。
戴納陷入長長的沉默,「他也是這樣告訴我的。」
亞爾林一陣困惑,坐回他面前的男人心事重重,帶著一絲少見的焦躁。
他們隔壁桌的客人離開了,午餐時段過去,整間店只剩下零星的客人。亞爾林瞥了一
眼窗外,看到德維特走出那扇大門。
門口的警察和德維特說話,手指比了一下這間餐廳,德維特看過來時,與亞爾林四目
相交。
那雙嚴肅的眼睛只停留了一瞬,就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似的別開視線,下一秒,德維特
注意到戴納,表情立刻僵住。
戴納也注意到了外面,板著臉做了個手勢,德維特垮下嘴角,朝他們這邊大步走來時
,神情看起來不太情願。
門口的鈴鐺聲響起,女服務生上前迎接。
「我找人。給我一杯茶就好。」德維特說道,快步走來。
德維特禮貌性地向亞爾林點了個頭,站在自己弟弟身旁,滿臉不高興地說道,「我在
工作。」
戴納的表情也不怎麼好看,「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以為你不外勤。」
亞爾林很少看到戴納露出這麼冷硬的神情,尤其是對德維特,這對兄弟向來有某種奇
怪的平衡──德維特板起臉來時,戴納會圓滑地閃躲,戴納表現任性時,德維特會無奈地
嘆息,幾乎不曾看過他們產生劍拔弩張的氛圍。
德維特擰起眉頭,神情頓時看起來更為嚴肅,他又瞥了一眼亞爾林,這次停頓了下,
很快把視線放回亞爾林身上,神情浮現一絲困惑。
「他是?」德維特出聲問道。
戴納一時不知道哥哥在說什麼,順著視線看了一眼亞爾林,有著稻草色頭髮的年輕純
樸青年版本,又回頭看德維特,隨即愣了一下。
「是他?我還以為你在跟朋友吃飯。」德維特的語氣已經轉為篤定,這時,女服務生
端著他的茶走來,德維特便一屁股在亞爾林身旁的位置坐下。
亞爾林坐在靠內側沙發的位置,比較寬敞舒適。
「你怎麼認出來的?」戴納滿臉不可思議,隨即又自己嫌棄的嘆了口氣,「哦,警犬
的野性直覺是吧。別轉移話題。」
「這沒什麼,就只有一天,人手不足。」德維特蹙起眉頭,拿起熱茶喝了一口,「跟
在局裡沒差多少,只是打雜的簡單工作。」
「我們聽說是血淋淋的搶劫事件。」戴納面無表情。
「消息還真快傳開啊。」德維特受不了地說道,「那你們大概也知道,犯人是他店裡
的姑娘。」
戴納愣怔了下,原本飽含不滿的眼神轉為訝異,德維特來回瞧著他們的表情,聳了聳
肩。
「是勞工糾紛,那老傢伙根本不值得同情。他專門收容外地來打工的窮人家女孩跟失
婚婦女,提供她們食宿和工作,員工就住在那棟樓的三樓,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會虐待她們
。」德維特說道,「苛扣薪水、超時工作都是常有的事,她們從早上七點開始賣咖啡,凌
晨兩點還在為男人倒啤酒,還要接受老闆的性騷擾。」
根據他們聽到的口供和線報,有一兩名女子疑似受到性侵害,不過目前警方還沒有得
到當事人的證詞。
戴納沉默半晌,神情變得比較冷靜,不再是那種帶著擔心的怒氣,再次開口時,已經
換上關心案情發展的態度,「抓到人了?」
「上午那個老頭被送貨員發現時,整棟樓已經人去樓空。」德維特說道,神情浮現一
絲無奈,「那個老頭被綁在椅子上揍了一整晚,身上很多骨頭都裂了,血肉模糊的,看起
來不太像只有一個人犯案。住樓上的女孩似乎全都剛好回鄉探親,帶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
和家當,店裡保險箱裡的現金都不翼而飛。」
德維特咧嘴一笑,眼神毫無笑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案子,知道為什麼會是我出來
了吧。」
戴納臉上浮現複雜的神情,「你要去找那些女孩嗎?」
店內陷入一陣死寂,這時亞爾林注意到靠在吧檯邊的老闆娘、站在門前肩膀緊繃的女
服務生,都在聽他們說話。
德維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看似漫不經心,卻散發著某種平時在他們的屋子裡沒有
的壓迫感。
亞爾林突然察覺到這個男人在觀察這家店裡的其他人。
「聽說她們搭船離開了,要請外地協尋,好歹要有明確的證據才行。」德維特面無表
情地說道,「說不定真是她們離家出走之後,路過的強盜將落單的老傢伙洗劫一空呢。」
說完,德維特不經意地和沉默的亞爾林對上視線,隨即抬起眉毛,嘴裡噴出一聲哼笑
。
亞爾林這才意識到對方剛才似乎不是認真的。
德維特用撐在桌上的手背捂著嘴,肩膀抖動了好一陣子,才繼續開口說道,「總之,
那老頭的下顎和雙手骨頭都碎了,等他能作筆錄時,那些女孩早到了大海的另一頭。今天
只是來這裡作作樣子收集證據,上頭很快就會因為輿論而結案了。」
店內某種緊繃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亞爾林注意到女服務生的肩膀放鬆下來,老闆娘
開始跟櫃台內的內場員工說話,店裡其他地方慢慢出現說話聲,那種被監視著的感覺消失
了。
「──起碼不是危險的工作就好。」戴納呼出口氣。
「你老哥還是那個專門跑流程做文書工作的刑警,夠讓你放心了吧。」德維特用少見
的諷刺語氣說道。
戴納深深看了兄長一眼,「你該感到放心的是不會把麥爾斯丟給我一個人獨自撫養。
」
一陣短暫的沉默。德維特像是感到很無趣地撇開視線,他將注意力轉移到始終安靜的
亞爾林身上,奇怪地問道,「這傢伙今天怎麼回事?」
亞爾林手握著叉子,回視著男人打量的視線,「──你是條子?」
空氣霎時凝結。
德維特注視著面前的魔物青年,微微抬起眉毛。
戴納倒吸了一口冷氣,彷彿此刻才想起什麼,有點緊張地用極小的音量說道,「哦,
亞爾林,你不用緊張,他不會對你──」
「我可沒有答應過。」德維特冷冷地打斷,意味深長地來回看著弟弟和面前的魔物青
年,「你居然沒有告訴他。」
「他的薪資是我支付的,這沒那麼重要。」戴納辯解道。
「可惜他看起來不是這麼想的。」
德維特端詳著面前渾身緊繃的魔物青年,好半晌後,微微傾身向前,彷彿俯身逼近獵
物的肉食動物般湊到亞爾林面前,低聲問道,「怎麼了?你沒被條子上過嗎?」
亞爾林微微睜大眼睛,下一秒就發現德維特的手不知何時按上他的脖子,帶著薄繭的
有力手指按著他的後頸,略微使力。
「德維特。」戴納氣急敗壞地輕喊道。
德維特將嘴唇貼向魔物青年的耳邊,「──如果你老實待著,我們會相安無事的。」
亞爾林一動也不動,靜靜坐著。
他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沒有需要警戒的氣息,反倒稍微放下心來,不太在意男人故
作兇惡的壓迫。
「別欺負他。」坐在桌子對面的戴納稍微抬高了音量,作勢要起身拉開德維特。
德維特鬆開了手,坐回原位時冷眼看向弟弟,表情肅穆,「不要真的以為你養了小兔
子,他聰明得很,知道怎麼做能討你歡心。」
戴納沒有回話,繃著臉回視兄長,眼神充滿不悅。德維特似乎也沒認為自己能說服弟
弟,輕哼了聲,拿起杯子一口氣喝完剩餘的茶水。
「我該走了。」德維特站起身來,「這幾天局裡都會很忙,在事發地點附近摸魚可不
是好主意。」
店裡的生意逐漸又快回到半滿的狀態,來喝茶的客人們陸續登門,凝神傾聽,會發現
每桌的話題幾乎都是對面發生的案件。
「你要加班了嗎?要不要我們幫你接麥爾斯?」戴納仰起脖子問道。
德維特微微蹙起眉頭,沉著臉陷入沉默,一時似乎有點不確定。
「我沒覺得麻煩,天氣很好,我們可以逛一逛順路去接他。」戴納進一步說道,「麥
爾斯年紀最小卻老是等到最後離開,上次又被老師警告了吧。」
「就今天一天。」德維特板著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