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你穿越到異世界，發現自己居然懷孕了
＊避雷：非典型雙性、非典型生子、異形、非自願身體改造
＊雖然下了一堆疑似暗黑肉文的警告，但肉真的不是重點XDDDDD
＊不好意思有點長
D-Day + 155
終於。
簡余晏可以感覺到掌心之下的躁動，這副皮囊裡孕育了一百多天的幼體即將誕生，會有幾
個活下來呢？簡余晏心不在焉地想，稍嫌粗暴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在他體內生根的存在
不滿地操縱他的右手掐了下他的大腿，他「嘶」了聲，卻掛著笑容說：「你就不怕我立刻
把你的孩子挖出來？」
身體被操縱的感覺平息，他套上外衣，對著自己鼓起的下腹哼了聲，沒有試圖遮掩。再一
下子就好，他對自己說，很快就結束了。
出浴室時吳子楊已經在外頭等著他，側著身像是侍者那樣對他比了個請的手勢。他勾起笑
，抱住他這位「生育伴侶」的腰，雙唇印在他的嘴角。
「準備好了嗎，親愛的？」
吳子楊沒有開口，但簡余晏看的出他的答案。
他們都已經等了夠久了。
D-Day + 0
冷。
一絲不掛的身體貼在冰冷的檯面上，刺目的白光令人頭暈目眩，簡余晏下意識想遮住眼睛
，才發現自己手腕被銬在腰側，雙腿也被固定在一起。模糊的視線只能認出移動的輪廓，
他側耳傾聽，讓人頭皮發麻的黏膩聲響漸漸靠近他，冰涼的觸感掃過他的小腿，讓他禁不
住顫抖了下。
「……宿體 129 號提前甦醒。」
「意識恢復完全。」
「生命跡象一切正常。」
「繼續寄生程序。」
熟悉的語言說出令他難以理解的話語，他掙扎著起身，卻只是讓束縛著四肢的金屬咬進皮
肉，固定脖頸的部分壓迫著氣管。他猛地咳嗽起來，透過身體不適逼出的淚水看見了半透
明的軟體生物，菌絲一般的觸鬚拖著肥大的頭部移動──不，那不是頭，而是巨大的卵囊
。
怎麼回──他試圖開口說，但笨重的舌頭和彷彿生鏽的聲帶只能發出不完整的單音。注意
到他徒勞的掙扎，穿著一身白的中年人走進視野中，臉上帶著慈善的笑容。
「請不用害怕。」他說：「成為宿體是至高的榮耀，從此以後你將衣食無憂。」
簡余晏緊閉上眼再睜開，渾沌的腦袋試圖整理腦中混亂的思緒，「宿體」指的是他，「寄
生」的主體是他腿邊的不明生物，眼前這個所服侍的對象是人類，還是即將寄生他的物種
？衣食無憂……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冰涼的觸鬚攀在他的大腿上，接著一點一點陷入他的皮肉，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但卻感覺
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麻癢，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髮絲一般細的觸鬚在他體內流竄，一點一點
深入他的下體，接著半透明的卵囊逐漸壓縮凝實，附著於他原本的性器之下。
「受孕器官形成。」
「外觀正常。」
「窺視器準備置入。」
他還來不及從驚詫中反應過來，冰涼的醫療儀器就陷入了他的「體內」，將他一點一點撐
開。陌生的異物感讓他抽氣連連，這不是……被插入的感覺並非來自他身後，而是陰莖和
會陰之間的位置。受孕器官，他想起剛才聽見的話語。他以為附著在體外的東西已經和他
合而為一，連接至他的神經系統。
他咬著牙在心中咒罵，那個……東西到底對他幹了什麼？
「內視結果正常。」
「寄生成功。」
「恭喜你，宿體 129 號。」方才試圖安撫他的中年人說：「你的新生活從今天開始。」
D-Day + 7
「內腔發展良好，預計於三至七天後完成轉化。」
「卵囊中卵的數量與活性正常。」
「辛苦你了，宿體 129 號，回房休息吧，如果需要什麼隨時和我們說。」
這樣被插著插著也就習慣了，簡余晏想，在他心中這個器官依舊不屬於自己，只是很不便
地與他的身體相連著。
他在這裡沒有名字，也不能有名字。應該說是幸運吧，第一天甦醒的時候他因為說不大出
話而沒有透露太多，而是先從周遭人的話語中發現自己身在什麼樣的地方，知道自己不應
該有屬於過去的記憶。「萊澤創造了我們。」事後介紹自己為 R 的中年人說：「在這裡
每個人都有自己應當扮演的角色，被選為宿體的你很幸運，只要為萊澤孕育後代，你這一
生便不用再以勞作換取生活所需的資源。」
簡余晏真想回他：你又是什麼品種的沙豬？但這會透露不該透露的事情，對方也聽不懂他
在罵人，太虧。
這一個星期以來簡余晏像被圈養的家畜一樣，只有在做檢查時才會被護送到醫務室，其餘
時間都被關在房間裡，飲食都有專人負責送過來。要是他還在自己生活的地球，他大概不
會太介意這樣的糜爛日子──當然前提是他那話兒下頭沒有多了個器官，身體裡也沒什麼
萊澤的卵。在房間到醫務室之間的路徑沒有任何對外的窗戶，他因此無法判斷自己到底在
什麼樣的地方，但照 R 的說法，這整個基地有大約八萬的人口，差不多是個小城鎮的規
模。
他來到這鬼地方之前最後的記憶是一場車禍，也不知道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晚餐會在六點整送過來，宿體 129 號，不知道您有沒有什麼特殊的需要？」
簡余晏想了想，「昨天的甜點我可以多要一個嗎？」
「好的。」今天負責送餐的人先是對他鞠了個躬才把門關上，「宿體」在這個基地的居民
中似乎是十分受到尊崇的，至少簡余晏目前遇到的人之中，只有 R 在和他說話時不會用
敬語。
懷著「神」的孩子……他大概算是聖母瑪利亞的角色？被自己的聯想給逗樂了，他在腦中
書寫出簡聖母在異世界產下耶穌，之後創立了全新秩序的荒誕故事，在地球他如果敢這樣
寫大概會被教徒聯合圍剿，但現在這整個世界也許除了他根本沒人知道耶穌是誰。
寫還是不能寫出來的，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在監視之下。
前幾天送餐的時候他試探過了，這邊的人──至少除了 R 之外他接觸過的人──雖然都
保留著基本的語言表達能力，但很多詞語他們是沒有聽過的，簡余晏可以大致推測出這個
地方或是時代所沒有的東西，從蛋糕這樣基本的食物到國家這樣抽象的概念，簡余晏也不
知道萊澤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能如此精準地抹去想抹除的記憶和知識，又或者他們是直接
將人腦清空，再置入必要的內容？
要是這種科技存在於他原本的世界，也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他的房裡沒有什麼娛樂的來源，只有幾冊關於萊澤的介紹，以及這座基地不到一百年的歷
史，裡頭都沒什麼內容，不過就是 R 經常掛在嘴邊的歌功頌德，簡余晏認真看過一遍試
圖找到關於自己處境的線索，最終只是浪費了幾個小時的生命。
「宿體 129 號，您的晚餐來了。」
六點整，他今日的送餐員準時打開房門，將一托盤的食物放在桌子上，拉開椅子讓他入座
。今天的菜色就和前幾天一樣十分健康，簡余晏相信廚房一定是依照他的身體狀態做出了
最均衡的餐點，但這一盤子的綠對他的靈魂可不好。也不知道這邊的人知不知道鹹酥雞怎
麼做，他已經開始想念巷口那間總是會為他多加幾塊雞的小攤販了。
「依您的要求為您多拿了一份甜點，請您慢用。」
「等等。」簡余晏連忙叫住他，「留下來陪我聊天吧。」
送餐員頓了一會，「好的，請問您想聊什麼？」
「今天工作怎麼樣？」簡余晏問，「送餐有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事情？」
送餐員又卡了一瞬，「除了您要我留下聊天之外，沒有。」
「送餐的時間以外呢？」
「我在廚房幫忙洗碗和清潔。」
「沒有休息時間？」
「有的。」
「休息時間在做什麼？」
「休息。」
這邊的人真的很難聊天，又或者應該說這些送餐員真的很難聊天，要不是他們每張臉都渾
然天成的不同，身上還可以看到傷疤，簡余晏都要懷疑他們是不是什麼擬真機器人了。
他就這樣和送餐員邊吃邊聊，依舊沒有套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他猜測這些負責送餐的人
大概也是最近才被喚醒的人，空空的腦袋還沒有累積起什麼資訊，對這個世界知道的不比
只看了幾本書的他多。R 倒是顯然知道不少，反應也快很多，但套話起來不容易，風險也
高。
他遺憾地送走送餐員，最後只多知道了昨天有人搬進他對面的房間這件事，和他一樣是宿
體，但不是他這樣的宿體。
簡余晏追問這是什麼意思，依舊腦袋空空的送餐員說他也不知道。
簡余晏倒是有個猜測，讓他有點煩心的猜測。
現在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D-Day + 11
「這位是您的生育伴侶，宿體 129-1。」
果然。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比他要高一點，頭髮貼著頭皮剪得很短，配上線條剛硬的五官讓他整個
人看起來有點兇悍。簡余晏對上他的眼睛，男人也同樣打量著他，看起來倒是沒有其他人
那樣懵懂，雙眼微微瞇起時顯得更加有威懾力，就算在地球大概都會讓人刻意繞過他走。
簡余晏對他露出甦醒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說：「你好啊，宿體 129-1，以後要請你多
指教了。」
他倒是比簡余晏都要慘了點，不只沒有名字，就連編號也依附在簡余晏的編號之下。萊澤
這個群體是以雌性為王嗎？他猜測，不過這也許也代表……還可能有宿體 129-2、129-3
、129-4。
他不是什麼保守的人，但也沒有和這麼多人生孩子的興趣──或者應該說一次就已經太多
了，但目前他並沒有什麼選擇。
「129。」男人愣了一瞬，替他拉開椅子，「坐。」
簡余晏再度被他硬梆梆的語氣逗樂了，在入座之後安靜地「汪」了聲。
對方看起來放鬆了一點，至少幾乎要黏在一起的眉頭是分開了。
「今天的會面主要是確認一下兩位有無明顯不合適的地方。」名牌上寫著 Rd 的女人說，
簡余晏在每天定期檢查的時候見過她幾次，似乎是 R 的助手，「宿體 129，請問您對生
育伴侶的第一印象如何？」
簡余晏眉尾微挑，「很好。」
「您的生育對象是否對您有身體上的吸引力？」
簡余晏裝出一副嚴肅的模樣，「我想像是爬樹一樣爬他。」
Rd 愣了好一會，坐在簡余晏對面的男人對他微微搖頭，像是在警告他。
哎，看來是表現得太明顯了。簡余晏遺憾地收斂起玩心，用平淡的語氣回答：「有吸引力
。」
Rd 點點頭，「您是否能夠想像和對方發生肉體上的關係？」
「可以。」
「若是受孕成功您會需要和生育對象朝夕相處一百到一百二十天，有什麼特質或行為是生
育對象若有，您會無法接受的？」
這回輪到簡余晏愣住了，「呃，狐臭？」
Rd 的態度依舊嚴肅，轉頭對著男人說：「宿體 129-1，可以麻煩您讓宿體 129 確認您的
體味嗎？」
簡余晏得咬著拳頭才能阻止自己笑出來，男人瞪著他的眼睛此刻銳利如刀，起身之後踩著
緩慢而沉重的步伐走到簡余晏身邊，彎腰把簡余晏的臉按進自己懷裡，有力的手讓他沒有
逃離的餘地。
簡余晏正忙著偷笑，有胸口埋反而是好事。
身材不錯。
「宿體 129？」
「沒有狐臭。」他說：「很好聞。」
「宿體 129-1，該你了。」
男人鬆開抓著簡余晏後腦的手，和他四目相對。簡余晏咧開嘴，拋了個誇張的媚眼，成功
讓對方的嘴角上揚了些許，只是這個不明顯的笑容撐不到 0.1 秒。
「請問您對生育伴侶的第一印象如何？」
男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語氣平淡地回答：「不錯。」
「您的生育對象是否對您有身體上的吸引力？」
「有。」
「您是否能夠想像和對方發生肉體上的關係？」
「嗯。」
「若要和生育對象朝夕相處一百二十天，有什麼特質或行為是生育對象若有，您會無法接
受的？」
「沒有。」
這個人可真是惜字如金。
問話結束之後 Rd 宣布他們之間不存在明顯的矛盾，今天就可以搬進他們的新居，開始為
受孕做準備。這一切都是如此地荒誕又不真實，簡余晏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在現實中陷入了
昏迷，這詭異的世界不過是昏迷中的他編織出的幻想，他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誇張卻逼真
的夢境。
但即便這是夢境，現在的他也沒有醒來的跡象，除了繼續扮演自己的角色別無他法。
視線瞥向一臉便祕的男人，好歹多了個解悶的對象。
他們的「新房」比起簡余晏過去一個多星期待的地方寬敞了不少，起碼還有個可以說是客
廳的空間，和臥室之間隔著一道拉門，床理所當然地只有一張，大概是從商務旅館單人房
升級成連鎖飯店高級雙人房的程度。
「你睡覺喜歡睡外側還內側？」簡余晏問。
他的新室友沒有回答，突然捧著他的臉湊近他，在離他的唇一公分的距離用氣音詢問：「
地球？」
簡余晏挑起眉，給了他老鄉一個肯定的啄吻。
唷，耳朵都紅了。
D-Day + 12
簡余晏食指插在玻璃杯裡轉，盯著水中捲起的漩渦深深嘆了口氣。
他多想把這一切當成一場春夢，躺著讓吳子楊在他多出來的器官裡頭來一發就好，反正他
一直都很想知道陰道高潮是什麼樣的感覺，這也算是解答了自己從小到大一直抱持著的好
奇心。
喔，對了，吳子楊就是他老鄉的名字。
嚴格來說這整個基地的人類都是他老鄉。
吳子楊還沒有和他說的很多，他只知道基地裡的人類都來自於地球的某個死者冰封保存計
畫，被自稱為萊澤的族群喚醒作為苦力和生殖用的宿體。由於整個基地，包含他們的房間
，都如簡余晏的猜測那樣受到監視，他們只能假借親熱的名義用監聽不到的音量交換資訊
。吳子楊「生前」大概是個純情處男，一臉兇惡卻滿臉通紅地把他壓在床上，最後還先行
跳床逃離──簡余晏可能一不小心捏了下他的屁股，就輕輕的一下。
總之他們還是得找機會聊聊。
一起淋個浴好了，這樣還能有水聲的遮掩。
和吳子楊配對之後簡余晏獲得了一點有限的自由，行動區域不再限於自己的房間，而是整
個居住區，六戶很難說是家的房間圍繞著一座中庭，挑高的拱型天花板看似是透明的玻璃
組成，可以看見外頭的天空，但簡余晏九成九確定天空和陽光都是假的，天窗其實是某種
面板，畢竟宇宙裡沒有哪個星球觀測到的恆星是只有亮度變化，卻沒有角度變化的。
除了他和吳子楊之外這裡還住著一對男女（「孕體 75」和「孕體 75-2」），還有廚師、
護理師、修繕員和保全各一位，在這之中宿體的地位最高，兩名孕體其次，其他四名住戶
基本上就是來照顧他們的。
孕體負責生一般的人類，宿體負責為萊澤產下後代，簡余晏只能用「生育單位」來形容這
詭異的小社區。
「宿體 129 號，您要的水果。」
廚師……簡余晏已經不記得幾號了，將一盤比他預想中要豐富的水果拼盤放在他面前，簡
余晏抽出手指甩了甩，抬頭對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的女人道謝。
對方左右張望了一會，問：「您的生育伴侶呢？」
「被帶去上課了。」
「啊，課程已經開始了嗎。」廚師了然地點點頭，「接下來幾天我會為兩位準備適合的菜
色。」
簡余晏不是很想知道，但還是開口問了，「適合的菜色？」
「提升性慾和幫助受孕的食物。」廚師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最近中央溫室培養出了番
紅花，廚師長已經試驗過要如何入菜，我想您會喜歡的。今年情熱果的收成量也不錯，如
果有需要請隨時和我說，我會替兩位申請。」
他沒聽過什麼情熱果，但光從名字判斷也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在這個基地的生活真的悠閒到讓人枯萎的地步，至少宿體的生活是如此，簡余晏這時都羨
慕起了吳子楊，不管他上課是在上什麼鬼課，起碼他有點事情可以做。反觀簡余晏，他出
不了這個居住區，想去幫忙廚師和護理師工作都會被驚恐地請出門，兩位孕體人又不在，
他要打聽消息都無處打聽，最後只能繞著中庭慢跑起來，試圖從腦中有限的情報推敲出這
個世界的全貌。
他知道的還是不夠多。
「你在做什麼？」
「終於，我都要無聊死了。」簡余晏抹去臉上的汗，接過吳子楊遞給他的水一口灌下。吳
子楊在他靠近時嫌棄地退了一步，讓他忍不住惡劣地抱住吳子楊的腰，把汗全都蹭到對方
衣服上。
「你──」
「既然你身上也髒了，要不要一起洗澡？」簡余晏一臉無辜地問，「昨晚我們還有很多事
沒幹。」
吳子楊一副想用眼神殺死他的樣子，但最後還是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推著他回了房。
浴室的淋浴間不大，簡余晏自己一個人都覺得窄，更別說是要塞下兩個人。他設定好水溫
，轉過身便撞上了吳子楊光裸的身體，兇惡的臉此刻撇到一旁，像是不敢看著眼前同樣一
絲不掛的他，半闔的眼睛讓簡余晏突然注意到他的睫毛有多長，和他整個人的長相和氣質
半點也不搭。
簡余晏笑了聲，把水開到最大。
「我們體內的東西聽不見我們說話？」藉著水聲的掩護，簡余晏貼在吳子楊耳邊問，把他
僵硬的手臂拉到自己腰上，「好歹裝得像一點，吳先生。」
吳子楊的雙手遲疑地貼上他的背，揉捏的力道太過輕柔，結果反倒變得撩人起來。「現在
聽不見。」他說：「但受孕之後雌性萊澤會蔓延到宿體腦部。」
簡余晏皺起眉，「它們在寄生之後還有意識？能夠理解人類語言？蔓延到腦部之後能不能
讀取我的意圖，或是直接控制我的動作？」
「就我看到的資料，宿體中的萊澤第一本能就是保護胚胎，短時間內可以控制宿體，其餘
細節我不清楚。」
保護胚胎，有必要也許可以利用這點。
簡余晏捧著吳子楊的臉，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按著他的後腦，湊上前親了他一下，「你有什
麼打算？出去？」
吳子楊沒有立刻回答，愣了好半會才應了聲。
「基地之外什麼情況？能住人嗎？」
「白天日照很強，沒有防護會灼傷，但有人逃出去過。」
「逃出去死了也沒意義。」
「他們活著。」
吳子楊看來沒有多做解釋的打算，但他的語氣很篤定，簡余晏決定暫時相信他的說法。
他們一邊親吻一邊繼續交換其他訊息，簡余晏之所以在被喚醒之後記憶沒有被消除，那得
歸功於吳子楊對消除儀器動的手腳。吳子楊也是因為這樣，才能在被抓到進了不該進的地
方，強制「恢復原廠設定」之後，還保留了被喚醒以來的記憶，但他不記得自己在地球上
的生活。
整理了下腦中的思緒，簡余晏暗暗嘆口氣。
「最後一個問題。」他用手擋著上頭撒下的水，抬頭盯著吳子楊看，「動動下半身就能有
人養著你不好嗎？為什麼想逃出去？」
吳子楊露出只有親眼見過噩夢的人才會有的晦暗神情，掌心貼在簡余晏的肩胛骨之間，把
他們的胸口壓在一起。
「受孕之後宿體全身的養分都會用來供給胚胎，活得過第一次，也活不過第二第三次。」
他吐出一口顫抖的氣。
「我不會讓你死。」
D-Day + 19
「一個星期請至少嘗試受孕三次。」
「如有技術上的問題或是生理上的困難，請尋求您的專屬護理師協助。」
「若與生育伴侶相容度不佳，基地將為您更換一位宿體當伴侶。」
哇。
簡余晏第一次體會到當被當成種馬是什麼感覺。
不對，在這個情況下他好像是母馬才對，或者應該說是女王蜂？
一整個星期親了摸了就是沒有其他實質進展的結果，就是吳子楊被塞了兩顆傳說中的情熱
果──看起來有點像是桃紅色的恐龍蛋──然後一進門他們就被鎖在房間裡了，要是今晚
再不發生關係，簡余晏明天大概就會見到傳說中的 129-2，到時候還想逃出基地就麻煩了
。
現在他們對萊澤的了解還不夠多，簡余晏希望能暫時避免受孕的可能，但要把吳子楊留下
來……
「喂，」他湊到吳子楊耳邊，「如果走的是後門，監視的人看的出來嗎？」
注意到對方明顯的茫然，簡余晏抑制住翻白眼的衝動，把吳子楊的手拉到自己臀部上。
吳子楊的喉結動了動，「我不確──」
「試試就知道了。」簡余晏鉤住吳子楊的脖子，「你也不想搬走吧，親愛的室友？如果你
不會，我可以好、好、教、你。」
調戲處男，簡余晏想，大概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也不知道吳子楊過去一個星期上課都上
了什麼，但光是這個人沒怎麼擴張就想把東西往他身體裡捅，便讓簡余晏深刻懷疑起課堂
講師的適任性。「這位先生。」他用力掐了下吳子楊的腰，「你不知道什麼是前戲嗎？」
吳子楊手指抹過他的大腿內側，「你濕了。」
「濕個──」
他吞下就要說出口的髒話。
明明連碰都沒碰到的外加器官這時已經像色情片造假出的效果那樣氾濫成災，突如其來的
空虛感讓簡余晏呼吸急促起來，給我、給我──陌生又不陌生的慾望在他腦中叫囂著，他
不自覺舔了舔唇，想把身下的人拆食落腹，讓自己滿孕囊的卵受精，他很快就會有可愛的
孩子──
這不是他，簡余晏提醒自己，只是體內的雌性萊澤為了受孕產生的虛假慾望。他咬著牙，
一手撐著吳子楊的腹部，一手導引著他硬挺的性器，用真正屬於自己身體的部位吞下吳子
楊。
被撐開的痛感拉回慾望沖散的理智，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吳子楊看，剛硬臉上流露出的怔忡
和擔憂讓簡余晏心裡好受了一點。
「哈，」他對著吳子楊一笑，「這就讓你舒服。」
這世界的一切都令人難以理解，但和另一個人肢體交纏的感覺他很熟悉，他趴在吳子楊身
上扭動著腰，意識終於從渾沌的雲端落回地面。
他體內的萊澤留不得。
結束之後簡余晏沒骨頭似地靠著吳子楊，讓他把他抱到浴室裡清洗。吳子楊動作出乎他意
料之外地溫柔，沉沉的視線落在簡余晏身上。
「怎麼回事？」吳子楊一邊替他沖水一邊低聲問。
簡余晏聳聳肩，只著自己的下體，「這東西作怪囉，」
線條銳利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幾乎要連成一個 V 字型。「我會想辦法。」吳子楊說：
「會有辦法的。」語氣嚴肅地像是在發什麼毒誓，就差沒有舉起手說若是做不到就天打雷
劈。
簡余晏食指按在他眉心上，嘴邊綻開一抹淺笑。
「我又不是什麼溫室裡的花朵，不過是打探消息而已，我來就好。」
吳子楊對上他的視線半晌，微微點了下頭。
D-Day + 29
看來他還是得生個孩子了，簡余晏哀嘆。
這陣子他沒事就會去串兩位孕體門子，其中孕體 75 號（「叫我五姐。」她說：「好記。
」）是在三年前被喚醒的，生過一個女兒，大概是因為對基地有所「貢獻」，平時表現出
的態度又很讓管理層放心，她活動的自由度很大，因此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三年間她見過兩對宿體，或者應該說是一對半的宿體，115 號在第一次生育結束，休息半
年之後去見了 R，之後就沒有人在基地裡見過他；118 號則是在受孕前和成為 118-1 的
115-1 一起出逃未果，兩個人都被洗去了記憶，118-1 被剝奪宿體資格，據說被派到基地
南端的汙水處理廠負責最沒有人想做的苦力活，118 則是繼續擔任宿體，將在下個月接受
第二次寄生。
「以前的宿體孕育一次就能功成身退。」五姐說：「R 好像就曾經是宿體。」
現在宿體卻被迫冒著生命危險多次受孕，雖然不知道萊澤這個群體發生了什麼問題，但他
們顯然急著增加新生萊澤的數量。
接受 Rd 檢查時，簡余晏順勢問起剝奪宿體資格的問題。「那是對宿體來說最嚴酷的懲罰
，現在的 118-1 不過是個空殼。」Rd 的表情很冷冽，「不要想著拒絕這份榮譽，129 號
，你承擔不起犯錯的後果。」
寄生他的萊澤已經和他的神經系統連接在一起，要安全剝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胚
胎出生的時候雌性和雄性萊澤會雙雙離開宿體，化為幼體最初的養分來源。要真正脫離萊
澤的掌控，他和吳子楊最好的選擇便是受孕。
原本簡余晏就已經隱隱有了這樣的預感，畢竟萊澤都能讓他的身體產生幾乎難以抵擋的性
衝動，必定與他的身體已經建立了難以分割的關係，不過猜測被證實還是讓他有些焦躁。
如果可以，他都想自己把身體裡的東西給挖出來。
「生就生吧。」簡余晏趴在吳子楊身上說：「等你那邊差不多安排好，我們就換前面來。
」
簡余晏以前其實是個做愛時不喜歡說話的人，該叫的床還是會叫，但他沒有和床伴甜言蜜
語或是坦露心聲的習慣。現在他和吳子楊每次做卻都在偷偷談些攸關生存和未來的大事，
讓他腦袋實在有點錯亂，身體一面追逐著快感，腦中卻想著他們接下來得做些什麼準備。
「即便第一次受孕也有風險。」吳子楊板著一張臉，「也許 R 會知道──」
簡余晏堵上他的嘴，「從 R 口中套話更危險。」
吳子楊用簡余晏不知何時學會解讀的眼神問他怎麼知道，簡余晏聳聳肩，這只是他的直覺
，但心機深沉的人總是能感受到同類的存在。
吳子楊，他想，就和他不是同一類人。雖然吳子楊沒有提過想拯救簡余晏確切的原因，但
不難想像他還是修繕員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概是目睹了多次受孕的宿體不堪負荷死
亡的過程，現在才會這樣擔心。
合情合理，但簡余晏無法理解他怎麼能在乎認識不到幾個星期的人的安危，即便只是出於
罪惡感也一樣。
「放心，我的身體很耐操。」簡余晏頓了頓，「不只是這種耐操。」
吳子楊嚴肅的表情依舊，耳根卻紅得都像是凍傷了一樣。
D-Day + 35
計畫趕不上變化，不知道這句話最初到底是誰說的，但確實很有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夠了沒？」
「我也、哈哈哈哈──我也是忍不住──」
他們「走後門」的行徑終於還是被發現了，為了不露餡，吳子楊只好裝作自己只是一時精
蟲衝腦時找錯了洞，結果在大庭廣眾之下（雖然旁觀者也才四個人）被他們的護理師念了
一頓，要他不要浪費自己寶貴的精子，並且語重心長地要簡余晏不要太過被動，在吳子楊
做錯時要勇敢糾正他。
他的便秘臉總是能逗樂簡余晏。
他們知道了受孕是最好的選擇，現在日程只是稍微被提前了一點。
不過要等簡余晏先笑完。
「你這個人……」吳子楊惱羞成怒地壓了上來，經過幾次練習他至少在脫衣服方面熟練了
很多，很快就把簡余晏剝個精光。簡余晏一邊笑一邊扯他褲子，讓他們的下身貼在一起，
有點遺憾吳子楊已經不會再因為被捏屁股而害羞。
如果要簡余晏用一個字形容床上的吳子楊，他大概會說「粗」，身體哪裡都粗，皮膚幾個
地方粗糙得像砂紙一樣，動作雖然不至於粗暴但一點技巧都沒有，被撩撥過頭的時候又只
知道抱著人猛幹。不過簡余晏的喜好大概一直都有點詭異，反倒覺得吳子楊很可愛。
「哈……該死。」感覺到已經經歷了幾次的異常熱度從下體擴散開來，簡余晏低頭咬住吳
子楊的肩膀，身體自作主張地咬著吳子楊替他擴張的手指，「直接插進來，用手指幹我後
面。」他一邊用吳子楊的肌肉磨牙一邊低語，「他媽的萊澤，我要做也是因為我自己想做
。」
吳子楊在床上很聽話。
從未被打開的甬道被填滿，強烈的快感幾乎淹沒他的理智，身體逐漸脫離他的掌控，急切
著吞吐著吳子楊。他的意識像是分裂成兩道洪流，一道被繁殖的本能掌控，另一道混雜著
來到這裡以來累積起的負面情緒和被他有意忽視的不安，在他腦中撕扯得令人生疼。
然後又粗又長又粗糙的手指進入他真正的身體攪動抽插，他原本已經渙散的視線聚焦在吳
子楊緊緊皺起的眉頭上，明明人不喜歡說話也沒什麼表情，這一對眉毛卻透露出了他八成
的情緒。突如其來的笑意讓簡余晏強硬奪回身體的主控權，彎腰親了下吳子楊的眉心。
「紙老虎。」他輕聲說：「我還挺幸運的。」
D-Day + 59
他媽的萊澤。
吳子楊無措地蹲在他身旁，想安撫他又不敢碰他。簡余晏抱著腹部在地上縮成一團，感覺
像是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扎了針，細密的痠麻匯聚成尖銳的刀刃，在他體內攪動著，從裡到
外折磨著他。他從未感覺過這樣的疼痛，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疼痛，身體下意識擺
出防衛的姿勢，但卻無法逃離來自體內的傷害。
簡余晏受孕成功了。
他在上星期得到的消息，替他檢測的 R 看起來十分高興，說他很久沒有見過受孕如此順
利的宿體了，熱烈的眼神讓簡余晏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在那之後 R 親自向他說明懷孕
期間的注意事項，飲食方面就和之前一樣會有專人幫他把關，他自己得注意的除了避免碰
撞傷害之外，就是得盡量和吳子楊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一起。
簡余晏問為什麼的時候 R 沒有給他一個具體的答案，只說這樣他會少受點罪。
他懷疑 R 是故意語帶保留的，就為了讓他自己發現答案。
「哈、哈……」他蜷縮在地面上顫抖著，不過是讓吳子楊離開了一個小時，沒想到後遺症
會如此強烈。看來這段時間他們是真的得膩在一起了，不然這樣的折磨再來個幾次，簡余
晏不確定自己撐不撐得過去。
「過來，抱著我。」他的聲音帶著自己不習慣的脆弱，「快點。」
溫暖的身體抱了上來，難以忍受的疼痛漸漸緩和。耳邊是吳子楊穩定的呼吸聲，簡余晏逼
著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吳子楊身上，和背後起伏的胸膛一起深呼吸再緩緩吐氣。
「沒事的。」吳子楊頓了頓，最後只是又說了聲，「沒事的。」
刻意放緩了語調，卻只說得出簡余晏的名字還有十多種「你會沒事的」的變體。
簡余晏過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疲憊地嘲笑他：「你真的很詞窮。」
大概是看他可憐，吳子楊這次沒有惱怒，而是動作小心地把他扶起來，抓著他的手臂查看
他的狀況。「有點腫。」吳子楊碰了下他的額頭，之後鬆開他緊握成拳的手，在看見血色
的月牙印子時皺起眉，「我帶你去沖一下。」
「一百到一百二十天，也就是三到四個月。」簡余晏讓吳子楊帶著他進浴室，順從地伸出
手，「你受得了嗎？二十四小時和我關在一起？」
「要去哪我帶著你。」吳子楊說：「之後讓你見個朋友。」
然後他用口型補充：「外面。」
這倒是讓簡余晏有點驚訝，雖然早就猜到吳子楊大概和成功出了基地的人有聯絡，但之前
他一直不願意明說，也不讓簡余晏知道太多出逃的細節。表面上的理由是怕他不小心讓人
看出來，但簡余晏知道這是信任的問題。
現在看來他大概是終於通過了考察，被當成自己人看了。
「我可以出去？」
「申請看看。」吳子楊若有所思地說：「你需要散心。」
簡余晏配合地點頭，「沒錯，太需要了，不然我孩子都沒生就先悶死了。」
吳子楊的笑容稍縱即逝，「走吧，現在去問。」
D-Day + 62
雖然之前就知道基地規模不小，但過去兩個月簡余晏先是被關在一個人的房間裡，之後又
無法離開生育單位，他對基地的想像因此一直都很有限。現在終於在名為保安實為監視者
的陪同下走出牢籠，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身處於自給自足的聚落中。
各個生育單位分散錯落於基地各處，其間是一般居民共享的生活空間，透過幾扇打開的門
，簡余晏可以看見房間裡頭像是膠囊旅館一般的床位，只有特定工作的人擁有自己的居住
空間，像是住房同時也是診所的醫師，或是負責為整個街區煮大鍋菜的廚師。其他人大多
在溫室或肉品培植場工作，還有負責基地的掃除以及維護修復，身上不同的制服彰顯出他
們的身分。
即便空間再大，整個地方感覺還是更像監獄。
簡余晏終於知道自己在基地的待遇有多好了，路上的人一看見他和吳子楊，臉上都是明顯
的欽羨。他們知道成為宿體的風險嗎？簡余晏想，過去的宿體只要生產一次就能過著飯來
張口的日子，比起這些睡覺都翻不了身的人來說簡直是天與地的差別。但如果他們知道現
在的宿體得冒著生命危險再度受孕呢？他們會為了也許為期僅僅一年的衣食無缺付出生命
嗎？
當雄性宿體倒是風險不高，只是得看著和自己有肉體關係的人一個個去死而已。
對某些人來說也許不是難事。
吳子楊帶著他走到位於基地中心的大型溫室，穿著深綠色制服的人們來來去去，將培養盆
中的幼苗移植到土壤中、測量記錄植物的生長狀況，之後將數據輸入到系統中，由系統自
動調整最適當的溫度與濕度。吳子楊沒有帶著他進去，而是在一座不起眼的紀念碑前停下
腳步，在他們靠近時亮起微弱的藍光。
「之前我還是修繕員時因為器械維護不當，釀成一場爆炸事故。」吳子楊用平淡的語氣說
起官方版本的故事，「我負責的兩名宿體都過世了，我也在事故中失去記憶，基地要求我
成為宿體來將功贖罪。」
他把手貼在紀念碑上，一組幽藍色的數字浮現出來，簡余晏在他無聲的指示下和他一起將
額頭靠在金屬碑上。
微弱的震動漸漸變得凝實，簡余晏聽見溫和的男聲說道：「人都有犯錯的時候，請不用太
苛責自己，只要為我們完成對萊澤的職責，你的錯誤就能被寬恕。」
簡余晏做了個隱密的鬼臉，吳子楊嘴角微勾，用口型說：「繼續聽。」
「萊澤賦予了我們生命，死後我們也會回歸於──」碑上傳來的訊息突然斷了幾秒，之後
同樣的聲音用截然不同的語氣說：「回歸個屁，不就是死了之後屍體拿來當養分而已，說
得這麼好聽。」
男人清了下喉嚨，「你好啊，修繕員，聽說你也要成為萊澤爸爸了。嘖，他們算盤打得真
精，不就是要把你和生育伴侶綁在一起？」
「做好準備，趁著人力被調動去保護新生萊澤，我們會攻擊基地的中央系統，把人引到中
央溫室和中央管理室，同時派人接應。這一次我們不會再失敗──」
「──回歸於萊澤，繼續為萊澤與人類共同的未來服務。萊澤和全基地的人感謝你做出的
貢獻……」
簡余晏抬起頭，這樣的洗腦宣傳他聽一句都嫌太多，但該演的戲還是得演。
「我都不知道你揹著這樣沉重的包袱。」他牽起吳子楊的手，睜大眼睛逼出一點淚水，「
我會幫你的，親愛的，我會和你一起好好照顧我肚子裡的寶貝。」他頓了頓，「我也會好
好照顧你的寶──」
吳子楊一臉扭曲地用吻堵住他的嘴。
D-Day + 85
簡余晏後悔了。
宿體真不是人當的。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怎麼就一點事都沒有──嘔──」
嚴格來說吳子楊也不能說是什麼事都沒有，畢竟他肩膀上被簡余晏咬出的傷口都還是紅的
，手臂上還有被抓出來的痕跡，但簡余晏心裡還是不平衡，因為不正常的飢餓感不受控制
大吃的是他，因為短時間吃得太多太快，最後抱著馬桶吐了一晚的也是他。
萊澤生長需要的能量太大，根本不該寄生在人類身上，他們就該去寄生個……鯨魚之類的
，搞不好還能多次受孕或一次多孕都不會出事。哪像他這樣脆弱的人類，吃東西都能把自
己吃到吐──
「噓，沒事。」
一直到吳子楊用手摀住簡余晏的嘴，他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他正想
開口補救，結果又是一陣噁心。
他真不是故意吐在吳子楊手上的。
等他終於吐不出東西，吳子楊臉色發黑但動作小心地扶著他漱口，替他換了一身衣服之後
抱到床上休息。護理師很快在吳子楊的通知下帶著點滴上門，替他從靜脈注射營養，交代
吳子楊得更用心照顧他，看著他把廚師送來的餐點吃完，攝取足夠的養分，不然就會再次
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在失去理智之下一次硬塞太多的食物。簡單的說，就是得多量多餐
。
簡余晏真的很懷疑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在死而復活之後落到這樣的處
境中。
「還好嗎？」
簡余晏用沒吊點滴的那隻手對吳子楊比了個中指。
「看來是沒事。」吳子楊說：「還有力氣罵人。」
簡余晏翻了個白眼，用有點沙啞的聲音說，「我就算只剩下五分鐘可活也還是能罵人，謝
謝。」
雙手捧著現在已經有一點起伏的腹部，簡余晏得克制自己不用力將指甲掐進肚皮裡。這裡
頭藏著不只一隻，而是一窩怪物，他闔上眼皮就能看見長著觸手的異形破開他身體的樣子
。
「痛？」
簡余晏搖搖頭，「沒什麼。」
吳子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脫下剛剛有外人在才匆匆套上的外衣，在簡余晏身邊靠著床頭
坐下，肩上的齒痕和手上的紅痕讓簡余晏看了就礙眼。
他煩躁地戳了下吳子楊的腰，說：「你呢？不痛？」
吳子楊搖搖頭，「和你平時咬人抓人的力道差不多。」
這還是簡余晏第一次被吳子楊弄得啞口無言，他伸手捏住吳子楊的下巴，哼笑一聲，「牙
齒變利了啊。」
一張面癱臉沒有什麼變化，粗糙的手倒是輕柔地把他壓回床上。
「睡吧。」吳子楊說：「我守著你。」
D-Day + 102
「他瘦了很多。」
「宿體在孕期中本來就──」
「我已經盯著他把廚房準備的食物都吃完了，為什麼還是瘦這麼多？不應該給他孕期需要
的量嗎？」
「是，但 129 號體內的胚胎活性高於過往宿體的平均值，我們已經盡量在他能承受的範
圍內增加他的──」
「你們就沒有什麼應對辦法？直接額外輸送養分到孕囊裡？都幾年了，多少宿體因為──
」
「子……紙老虎。」
吳子楊在聽見他的叫喚時立刻轉過身，把水遞到他嘴邊讓他潤喉。
這陣子簡余晏的精神愈來愈差，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多，醒著的時候幾乎都用來吃東西。
隨著他腹部的隆起愈來愈明顯，他體內的萊澤胚胎需要的養分也愈來愈多，他可以感覺到
自己從體內一點一點被抽乾，過去只是隱約可見的肋骨都能當木琴敲了。
他開這個玩笑的時候吳子楊沒有笑。
「我沒事。」
「這叫沒事？」
「不是說了我身體耐操？」簡余晏扯了下吳子楊的袖口，「放心，讓 Rd 先走吧。」
等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簡余晏坐起身，將蓬亂的頭髮向後撥。吳子楊這陣子臉上就
只有擔憂和生氣兩種情緒，端看兩者的比例決定他的眉頭多緊、表情多兇惡，像現在他就
是七分擔憂三分生氣，扇子一樣的睫毛掩蓋住泛紅的眼睛，抿在一起的唇微微發白。
「我想剪頭髮。」簡余晏說：「不然一直刺到眼睛，很煩。」
吳子楊不發一語地替他拿了把看起來連紙都剪不好的剪刀，簡余晏把拇指壓在刀刃上，確
實不怎麼鋒利，不過聊勝於無。
「你替我剪。」他握著尖端把剪刀交還給吳子楊，「好好幹。」
「如果剪不好？」
「我就趁你睡覺把你剃成光頭。」
吳子楊輕哼了聲，在他腿上鋪了條毛巾。
喀擦、喀擦。吳子楊下刀很謹慎，每一剪之前都得捏著指頭衡量距離，讓簡余晏有點好笑
。他閉上眼睛，任吳子楊自由發揮，他其實並不在乎對方會把他的頭髮剪成什麼樣子，畢
竟在這裡美醜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就算被剪成狗啃的西瓜頭也只會傷一個人的眼。
「好了。」
「嗯？」簡余晏睜開眼，伸手感覺了下自己頭髮的長度，「就剪到這樣？」
「你一開始頭髮就這長度。」吳子楊答道：「還要更短？」
簡余晏壓下調侃吳子楊是不是暗戀他的衝動，撥了下瀏海，「謝了。」
他從吳子楊手中抽出剪刀，手臂勾著吳子楊的脖頸和他一起向後倒在床上。吳子楊雙手撐
在他的身側，給了他一個詢問的眼神，默契的反應讓簡余晏心情愉悅不少。
他捏著剪刀中心，刀刃抵著腹部，藉著吳子楊身體的阻擋低聲說：「聽著，萊澤不知道幾
號，與其活活被你們餓死，我寧可先把你的孩子挖出來殺了再死。」忽視吳子楊突然僵硬
的身體，他繼續說：「寄生蟲就要有寄生蟲的樣子，是你們依附我活著，是你們需要我把
孩子生出來。」
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死馬當活馬醫，他總得做點什麼。
握著剪刀的右手突然僵硬起來，試圖將剪刀甩開，他用左手捏住自己的右手腕，咬牙切齒
地低喝：「安分點。」之後狠命一劃，在自己腹部留下一道血痕。
「孩子我會替你生下來，但你總得讓我活到那時候，聽懂了嗎？」
操縱他右手的力量漸漸消退，簡余晏緩緩吐出一口氣，把剪刀丟在一旁，一頭撞在吳子楊
的肩上。
「媽的，痛死我了。」他齜牙咧嘴地說：「這破剪刀也太鈍了，下次得找把鋒利點的刀用
。」
吳子楊捏住他的肩膀，「你這個人真是──」
「太睿智了？」簡余晏按著腹部上的傷口禁不住抽氣，「再借我擋久一點，可不能讓監視
器拍到我猙獰的表情。」
吳子楊雙唇壓成一條下彎的弧度，在他的眼角落下一吻。
這下簡余晏是真的要懷疑他暗戀他了。
D-Day + 129
「五姐。」
「啊，小九，感覺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了。」
午餐送來後簡余晏提議和吳子楊一起在外面中庭吃，雖然頭頂上大概不是真正的太陽，但
在房間裡待了幾個星期，簡余晏對於陽光是真是假不是很挑剔。
孕體 75 最近也驗出懷孕了，整個人氣色很好，外表還未顯懷，但跟在她身旁的 75-2 已
經十足傻丈夫的模樣，一下子擔心椅子太硬，一下子擔心她穿得不夠暖。他們看起來就像
是一般的情侶，因為感情結合孕育出下一代。如果他們的生育能力都沒有出問題，並且願
意這樣不斷產下不屬於自己的孩子，也許他們能夠就這樣過下去。
「之前適應得不大好，最近好多了。」簡余晏吃著比吳子楊份量要大兩倍多的午餐，雖然
在和體內的萊澤達成協議後他對食物的需求小了許多，但和一般人比較起來還是很誇張，
「五姐妳呢？身體還好嗎？」
「嗯，我很好。」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這也不是我第一次懷孕了，我們都知道會遇到
什麼狀況。」
簡余晏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覺得羨慕，至少她生下的會是自己的孩子，但在那之後她卻無法
陪在孩子身邊，某種程度來說他們扮演的都像是代孕的角色，生產是他們的工作，而非生
活。
她對自己的女兒有感情嗎？在這個所有人的身分都只剩下工作和編號的地方，她是否能認
得出她？
「說到這個，你也差不多要生了吧？」五姐問，「有沒有想過休息的時候要做什麼？」
簡余晏想了想，裝出一副嬌羞的樣子勾住吳子楊的手臂，「妳知道的，我們一直沒有機會
好好『認識』對方。」
吳子楊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腳，作為復仇，簡余晏偷偷捏了他的腰一把。
老實說他並沒有想過未來，每天除了活過這一天之外想著的就是如何逃出去，但逃出去以
後呢？他並不知道過去脫離基地的人現在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該做些
什麼。他只是不願活在他人──或是他物──的箝制之下，比起當個被慢慢煮熟的青蛙，
他寧可跳進火坑求生。
到時候，吳子楊會是他的誰？
「你有沒有什麼夢想？」
那天晚上簡余晏在吳子楊的懷抱裡問，他以前不是個喜歡和床伴這樣親密的人，但從來到
這個世界以來，他已經不知道打破了多少自己過去的規矩。
他們是同謀，是共犯，在這個情境下，這樣的關係也許比情人都要無堅不摧。
「夢想？」吳子楊的聲音帶著倦意，「沒有。」
「真的？」
「在這種地方，我能有什麼夢想？」
「也是。」
也許有人會期望著哪一天，被基地挑選成為宿體或孕體，但簡余晏很難將其稱之為夢想，
這畢竟不是溫飽之外的追求，而是為了溫飽的追求。
也許還在地球上的吳子楊曾經有過夢想，但那段記憶也已經不存在了。
「我呢，」簡余晏轉過身，湊到吳子楊耳邊輕聲說：「小時候想當蜘蛛人，你大概不知道
是什麼，總之就是正義的使者，小老百姓的英雄。」
吳子楊不用說話就能表達出他的不相信，簡余晏笑了聲，「我說真的。」
他的正義感是什麼時候被消磨殆盡的，簡余晏已經說不清楚了，現在的吳子楊比他更適合
當英雄，雖然總是板著一張臉嚇人，但私底下大概看到被遺棄的小貓小狗都會忍不住帶回
家照顧。
「那現在呢？」吳子楊問，「你的夢想是什麼？」
簡余晏給了這個問題半秒的思考時間。
「看看外頭的天空吧。」他說：「然後找個人養我。」
D-Day + 148
「我、哈……我不知道到時候我的身體會是什麼狀況。」
「我會帶著你走。」
「就算你得扛著我？就算我們快被抓到了？」
「對。」
「傻子，」簡余晏仰頭舔了下吳子楊的喉結，「兩個人逃不了你就先逃──」
吳子楊身體一沉，從簡余晏喉頭逼出一聲呻吟，每次簡余晏說了什麼他不喜歡的話他就會
這個樣子，濫用他肉體上的優勢打斷簡余晏的思緒。其實簡余晏也不是沒和尺寸大的人做
過，甚至沒少和尺寸大技巧也更好的人做過，但也許是因為吳子楊在克制和失控之間的平
衡恰好命中了簡余晏的喜好，他對吳子楊的抵抗力特別低。
「你、啊……你也先聽我把話說完！」他咬住吳子楊的耳朵，「先逃之後找機會回來救我
不會嗎？」
「太危險。」吳子楊沉聲說：「要是你再一次被寄生，我不知道怎麼幫你。」
「趁著發育還沒完全把我下體割──」簡余晏的聲音再一次被撞散，他抬頭瞪了吳子楊一
眼，對方臉上難得的笑容讓他才剛燃起的惱怒立即被澆滅，「好好好，不說這些了。你確
定外面那些人可靠嗎？要是出了問題，我們還是得有備案。」
「像是？」
「用剛出生的萊澤要脅？」簡余晏隨口一提，「或是抓 R 當人質？」
話說出口之後他其實覺得並非不可行，R 在基地裡地位特殊，就簡余晏所知，宿體的挑選
、寄生到接生都是由 R 親自負責的，Rd 雖然是他的助手，但也僅止於負責宿體的檢查，
較為核心的事務都沒有參與。
「沒有必要。如果系統入侵失敗，他們會用老辦法造成騷亂。」
「老辦法？」
吳子楊湊到他耳邊說了聲「Boom」，表情不是很好看。
簡余晏揉揉他的後腦，只希望自己是白擔心了。
D-Day + 155
簡余晏沒有生過孩子，但他想像母雞下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只是下的不是蛋，而是已經
孵化的萊澤幼體。
這麼說起來他大概比較像孔雀魚。
新生萊澤的體型不大，包覆著幼體的黏液也讓整個過程沒有想像中痛苦，只是有些令人不
適。簡余晏攥著吳子楊的手，感覺身體的開口撐大又收合，反反覆覆地將一團團收攏成球
的幼體排出體外，剛脫離吳子楊下身的雄性萊澤伸出觸鬚包裹住它們，像是尚未閉合的蠶
繭。
「七、八、九……生育存活率高於平均值，但新生幼體活動力偏低。」
「宿體 129 身體狀況穩定，129-1 暫時有些虛弱，不過恢復狀況正常。」
「寄生體即將脫離宿體 129，紀錄生命徵象變化。」
「哈啊──」
已經蔓延到全身的萊澤一點一點斷開與他神經系統的連結，細密的觸鬚從他的下身脫離，
和雄性萊澤連接在一起。簡余晏眨去眼中積起的淚水，痠麻的感覺從他的頭頂向下蔓延至
全身，大腦彷彿燒灼著，伴隨而來的是強烈的疲憊。已經握不起來的手躺在吳子楊的掌心
上，指尖被輕輕握住，應當是輕微的刺激此刻卻被無限放大。
他勉力轉過頭，和吳子楊對上視線。
不大的房間裡迴盪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吞食聲，濕潤、細密、黏稠，像是一千隻螞蟻在分食
一隻蚯蚓。他不該聽得見這些聲響，也不該聽見 R 的呼吸聲，或是門外站崗的兩名保安
腳步在地面上拖行的聲音，或是吳子楊穩定的心跳聲。咚、咚、咚，他緩緩吸了口氣再緩
緩吐出，他不知道這個狀態是怎麼回事，又會維持多久，但這可以為他所用。
「辛苦兩位了。」R 說：「請在這裡休息一下──」
頭頂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簡余晏聽見其中一名保安腳步一重，匆忙地開門走進醫護室。
「萊澤已經安然降生。」R 在他能開口之前說，心跳和呼吸都沒有任何一點變化，「怎麼
回事？」
「不清楚，無線電也沒有反應，我剛才派人去了解狀況了。」
「我先帶著幼體去培育室。」R 說：「麻煩你帶 129-1 去處理一下。」
處理？
手電筒的光在地面上拉出一道白，R 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同時另一組腳步聲漸漸靠近。簡
余晏掙扎地起身，「你們、咳咳──你們要對他做什麼？」
「請您不用擔心，他還會是您的生育伴侶，只是這次您的孕期不大順利，我們要確保他不
會排斥下次的結合。」
記憶，他們要抹除吳子楊的記憶。
簡余晏無聲咒罵著，晦暗的光線中他可以看見吳子楊臉上的了然。他們是否發現了抹除儀
器的異樣？儀器修復了嗎？他們知道是吳子楊幹的好事嗎？
「你們想多了，他為什麼會排斥下次的結合？」
「這是 R 醫師的指示。」保安說：「我們不會傷害到他。」
簡余晏捏起拳頭，他現在身體還太虛弱，光是要自己站著都有點勉強，吳子楊雖然起身的
動作還算穩定，但臉色也比平時要蒼白許多。
保安身上唯一可見的武器是腰側掛著的警棍，簡余晏眼角餘光落在手術檯旁的剪刀上。
「我很快就會帶他回來──」
簡余晏把剪刀送進他的喉頭。
吳子楊震驚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在簡余晏把保安身上的警棍扯下來給他時不發一語地接
過。「別拔出來。」簡余晏把保安的手壓在他出血的脖子上，「安分點，死不了人。」
他們迅速扒光保安的衣物，吳子楊穿上褲子和上衣，簡余晏則是在病服之外套了外套。手
電筒的光在此時從門外照射進來，男人的聲音說：「275？你怎麼還沒──」
吳子楊上前用警棍砸在第二名保安頭上，雖然事後氣喘吁吁地扶著櫃子恢復體力，但在那
瞬間爆發了足夠的力道把人砸昏──或是砸死。
能讓人失去意識的重擊通常也能讓人沒命，最終是死是昏不過是擲硬幣一般的機率。簡余
晏沒有這麼告訴吳子楊，他不希望吳子楊在接下來留手。
「有更多人來了。」他在吳子楊的攙扶下走出醫護室，「不是說人都會往中央溫室去？怎
麼回事？」
「我不知道。」吳子楊依照他的指示往腳步聲的反方向走，但他們虛浮的身體注定無法快
速移動，僅有緊急照明燈的晦暗環境也讓他們不得不摸黑找路，「這樣不是辦法。」
這個區域除了醫護室之外就是實驗室，還有 R 帶著新生萊澤去的培育室。簡余晏閉上眼
睛專注地聽，試圖找到一條可能的逃生路線。
「請不要驚慌！實驗室已經封鎖，入侵者無法闖入！」
「R 醫師，請您和我一起到中央管理室，那裡最安全。」
「這次的宿體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為什麼需要特別交代我們看好他們？」
「嗯？負責生育房的 275 和 290 呢？」
「Tc！你搞什麼？」
「我得確認他沒事！」
簡余晏睜開眼，「下個岔口右轉。」
他引導吳子楊跟著一路爭執的一男一女到了實驗室後門的工具間，門口擺放著一盞立燈，
照射出被搬開的鐵櫃和後頭的通風口，其中一人已經爬了進去，身形肥胖的男人則是蹲在
外頭著急地喊話。
簡余晏隨手拿起掛在牆上的尖嘴鉗，抵著男人的脖子。
「閉上眼睛，趴在地上。」
「你、你是──」
「噓，照做就對了。」
他對吳子楊使了個眼色，讓他先進通風口。但吳子楊搖搖頭，拿著警棍把男人壓在地上，
揚起下巴。
簡余晏無奈地彎下腰，先是叮囑男人不希望同伴被抓就把櫃子搬回去遮好，之後鑽進通風
口中。吳子楊跟在他後頭鑽了進來，比他要寬大一點的肩膀爬起來有點勉強，但至少這通
風管比簡余晏上輩子爬過的要堅固也寬敞得多，也沒有太多會讓人皮開肉綻的尖銳稜角。
他們在黑暗中沉默地向前爬，皮膚在金屬表面摩擦拖動的聲響淹沒了簡余晏此時過度敏感
的聽力，他盡他所能地專注在前方不遠處的女人身上，他不了解這條管道的線路，只能仰
賴前面的人的導航。
「我們在往基地南邊靠近。」吳子楊低聲說：「最南端有個汙水處理廠，那裡有離開基地
的出口。」
簡余晏有點驚訝地應了聲，沒有想到吳子楊還能判斷出方位。
跟著前面的女人到了通風管的一處出口，簡余晏先是等到她的腳步聲離開，確認周遭沒有
動靜之後才砸開生鏽的百葉，狼狽地爬了出來。這似乎是個荒廢已久的實驗室，工作臺上
都積了厚厚一層灰，只有其中一張桌子特別突兀，明顯經常擦拭。
雖然他們沒有停留的餘裕，簡余晏還是上前查看了一下，在抽屜中摸出一本筆記本，和一
封陳舊的信，對著門口緊急照明燈的綠光，可以看到上頭寫著：對不起。你的 R。
簡余晏訝異地把信放回去，隨手將筆記本塞進外套口袋中。
「走吧。」吳子楊拉住他的手腕，「我認得這裡的路。」
愈靠近基地南端，周遭環境明顯荒涼許多，沒有生育單位，也沒有太多住房，而是聚集著
維持基地運作所需的設備和廠區，即便是夜晚也能聽見機器的嗡鳴，此刻在簡余晏耳中刺
耳得令人不適。吳子楊領著他往汙水處理廠的方向走，步伐堅定、方向明確，像是沒有想
過從那裡出去之後他們該怎麼做。
「等等。」簡余晏抓住吳子楊的手腕，「什麼聲音？」
「什麼──」
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從他們頭頂上傳來，襲擊了簡余晏此刻依舊敏感的聽力，像是有人用冰椎刺
穿了他的太陽穴，他抱著頭痛苦地呻吟著，強烈的耳鳴讓人難以承受，顧不得像雨一般落
下的碎石和玻璃碎片。吳子楊撲了過來，護著他躲到建築之間的小路，兩個人身上都掛了
彩。
簡余晏第九十九遍咒罵他們不可靠的友軍，要是成功逃出去，他一定要揍負責這次行動的
人一拳。
吳子楊把他的手臂拉到肩上，半拖半扛地帶著他走。簡余晏試圖找回平衡，但腦中毫無消
褪跡象的尖銳聲響讓他連維持神智清醒都有困難，更遑論要撐起自己的重量。
「請留步。」
不，光是揍一拳還不夠，得掐個半死才行。
簡余晏逼迫自己抬起頭，昏沉的視線中看見的是一身白袍的 R，他身邊面無表情的高大保
安身上扛著個人，在 R 的指示下把人丟在地上。
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蜷曲著身體咳了起來，這大概就是被派來接應他們的人了。
「我們做個交易吧。」R 說：「趁著現在監視系統失靈。」
「你這是……」簡余晏開口，「站在誰的立場？」
「我自己的立場。」R 雙手抱在胸前，「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你們兩個得有一個留下
來，剩下那個可以帶著這傢伙離開，我會替你們掩飾。」
「不可能。」簡余晏說，原本預期吳子楊會有相同的反應，他卻什麼也沒說。
「別回答得這麼快，雖然會麻煩一點，但我大可以把你們一網打盡。」R 比了個手勢，他
身邊的保安拿出一把電擊槍，「我只是需要留你們其中一個交差，請放心，我可以保證被
留下的人的安全。」
「你這是在空口說白話。」
R 聳聳肩，「你們只能選擇相信我。」
「哈，相信你這個親手把宿體變成生產機器的人？」
「相信我這個將會親手讓萊澤滅絕的人。」
簡余晏瞇起眼，「萊澤數量會變少是因為你？」
「我動了一點手腳。」R 看了眼腕上的錶，「好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你們的答案？
」
他們有什麼選擇？他們兩個傷兵只有一根警棍和一把尖嘴鉗，倒在地上的友軍看起來也沒
了行動能力，真要起衝突是沒有勝算的。簡余晏握緊尖嘴鉗，他確實能夠聽見一組人馬往
這個方向過來，在這點 R 並沒有說謊。
「我留下。」簡余晏和吳子楊異口同聲地說。簡余晏震怒地轉過頭，他不過是想先佯裝配
合，但他聽得出吳子楊是認真的。
「閉嘴。」他推開吳子楊，勉強地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我留下。」
R 對身旁的保安使了個眼色，高大的男人走向簡余晏，作勢要拉起他，在簡余晏把尖嘴鉗
插進他腋下時痛叫出聲。簡余晏搶下他手中的電擊槍，對著他發射。
什麼也沒發生。
接著一對探針擊中他的側腹，強烈的電流通過他的身體，讓他全身的肌肉痙攣起來，心臟
不正常地顫動著。意識消失之前他只看見拿著真正電擊槍的 R 對他嘆了口氣，像是對他
的魯莽感到失望，吳子楊緊皺著眉頭的一張臉湊到他面前，擔憂地喊著他只有一個人知道
的名字，最後乾燥的嘴唇印在他的太陽穴上，低沉的聲音說：「我等你。」
等個屁，簡余晏真想這麼回他，等死你算了。
然後黑暗吞沒了他的意識。
等簡余晏清醒過來，他在陌生的土地上對上一張陌生的臉，呼吸著陌生的清冷空氣。營火
劈啪作響，熱度多少驅散了夜晚的寒意，他環視一圈，基地之外的世界像是一片荒漠，視
線所及都是乾涸的土地和黃沙，僅有星點的綠意。看來帶著他離開的人在路途中找了個地
方紮營，之前基地裡被 R 的打手放倒的年輕人躺在他身邊，大概是骨折了的手臂用撕破
的衣服固定在胸前。
「沒事了。」看顧他的陌生男人說：「抱歉，發生了一點意外，沒能把你和修繕員都救出
來。」
「你……咳咳！」他接過男人遞給他的水囊喝了一小口，他的聽力似乎已經恢復正常，再
也聽不見他人的心跳，或是遙遠的腳步聲，「你是他們的老大？」
男人笑了聲，「我只是這個小隊的隊長。」
「但這次行動是你帶頭？」
「嗯。」
很好。簡余晏坐起身，在男人詫異的眼神之下揪住他的領口，把他面朝下按進沙地中。
「他叫吳子楊，」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們要幫我把他救出來。」
D-Day + 170
「R 醫師，你要的檔案。」
「謝謝你，Re，你可以去休息了。」
Re 向他的頂頭上司點了個頭，離開實驗室，走到自己的房間。一進門他就意識到有那裡
不對勁，空氣中多了分不屬於基地中的氣味，冰冷的金屬貼上他的脖頸，讓他心跳漏了一
拍。
「猜猜我是誰？」男人的聲音說，明明應該令他警戒的狀況，他卻在一瞬間放鬆下來。
他不明白自己的反應，轉頭對上一張明艷的笑臉，對方臉上的笑意在看見他的表情時垮了
下來。
「媽的。」男人罵，「你果然被重設了。」
Re 無法理解地盯著他看，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認識這個人，記憶中卻又找不到任何線索。
男人的眼神柔和起來，拇指貼上他緊皺的眉頭，低低笑了聲。
「這對眉毛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是誰？」Re 問，然後像是不經大腦地說：「你是我的誰？」
男人一怔，捏著他的下巴突然吻了上來。
Re 瞪大眼睛，整個人像是運轉過度的機器一樣發燙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往男人的方向
靠，張嘴和技巧嫻熟的舌頭糾纏在一起。他記得這種感覺，記得和另一具身體肢體交纏的
溫暖，他曾被擁抱、被撕咬、被緊緊包裹在幾乎炙人的熱度中。
「我叫簡余晏。」男人說：「我們呢，是一起生過孩子的關係。」
他伸出手，銳利起來的眼神盯著他看，「和我走？」
這是一個問題，還是一個命令？Re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麼會在大腦反應過
來前，就立刻拉住了眼前男人的手。
男人露出愉悅的笑容，扭頭往門口走，「來吧，紙老虎，我還有很多帳要跟你算。」
Re 下意識跟著笑了，在玻璃破碎的聲音和無措的驚叫聲中緊追在男人身後。
「我等著。」

好好看 兩人描寫得很有魅力 R的故事也讓人好奇

有一種全員惡玉的賽博龐克+反烏感!! 推!!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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