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入衣〉
※時間線是在陳晟到聚雲峰不久後
　　夏至過了沒幾日，陳晟晨起時發現青竹不同往常的長衫道袍，而是換了短掛披了件薄
衫，還準備好斗笠跟竹籃在一邊，看起來像是要去撈魚抓蝦似的。
　　吃著早點，陳晟問道：「師兄，你這是要去做什麼呀？」
　　正替雲風真人煮著早茶，青竹回：「去主峰那兒摘些荷花荷葉挖蓮藕、還有抓些黃鴨
叫弄紅燒魚給你吃。這季節也不知道鯽魚肥不肥，若抓到肥了點的，就燉魚湯給你補補，
好不？」
　　從前陳晟在窮武是沒什麼吃過魚的，對於為什麼魚叫黃鴨叫感到好奇，又聽到能去湖
邊泅水採蓮，很是心動，便吵著要跟去。
　　他給人做了幾年奴僕，日日過得痛苦，沒有一天清閒，來到聚雲峰後總想著要把從前
沒玩過、享受過的都做一遍。
　　「不行呢，昨天不是該讀的書還剩一半沒看？」青竹這邊煮完茶，轉頭過來又替陳晟
重新把那頭亂髮紮好：「你修道晚，要認真，不可以鎮日想著玩。」
　　陳晟垮下臉咕噥著他不是沒看完，只是覺得那本太簡單了，不想再看。初時到聚雲峰
時還有些膽小、處處驚懼的性子已在這段日子被青竹疼到磨沒了，盡顯本性。
　　青竹笑笑，戳了他額頭一下：「知道你聰明的呢，但不能因為聰明就把基礎都放下，
扎實功夫打好，以後路才能走得長。師父替你挑的對你都有好處，好好看完。蓮子吃不吃
？主峰那兒種的蓮子早熟，應該有好多能吃了。」
　　聽到有蓮子，陳晟更想去了，他來門派快要一年，真心覺得這大師兄太好，疼他像疼
親弟弟一般，撒嬌起來一點都不羞。
　　這時候就換端雲風出馬了，「不可胡鬧。」
　　陳晟立刻乖的像是顆剛生出來的蛋，一動不動，專心吃菜，心裡卻是憂傷，所以等等
課業是師父親自帶啦？雖然師父其實不兇，但都沒什麼表情，冷淡的很，教課又都不讓人
放鬆一下，好嚴格啊……還是喜歡大師兄帶我……但其實青竹也不是日日有空教他，他自
己的修煉亦不能放下，許多時候還是端雲風手把手帶著教著。
　　兩個相比之下，當然還是大師兄好。
　　青竹見他神情怎不知他內心又在嘀咕，柔聲道：「會帶蓮蓬回來給你玩著吃，好好修
煉。」
　　「好——」
　　端雲風道：「說話別拖長音。」
　　陳晟一臉哀怨：「好。」
　　安撫完師弟後，青竹便走了，他不管做什麼都認真，每日修煉進度從未落下過，雜事
做了不少，卻又什麼都不忘，安排種種事情是滿滿登登的，日日忙到不行，陳晟也是挺佩
服這個師兄，為了今天能去採蓮，他想必昨天把該做的都做好了。
　　用著渴望的眼神目送青竹遠去，陳晟轉頭再見師父俊美的容顏，露出個巴結的笑，端
雲風淡淡看他一眼：「吃飽收拾。讀書。不懂再問。」絲毫沒有要給這二徒弟偷懶休息的
機會。
　　世上只有大師兄好。陳晟嘟著嘴開始收拾，心裡想著等休課時他一定要去摘蓮子、撈
魚痛快玩上一天。
　　過午後青竹回來了，他一個竹籃子裡滿滿的蓮花蓮葉蓮子蓮藕，手裡提著一條大魚，
還有一筐滿滿的小黃魚，笑得開心，「晟晟，看，有魚湯吃了。」那麼歡欣傻氣的模樣，
看來一點都不像個世外修仙人。
　　監督陳晟修課一段時間後，雲風真人便去練他的劍，陳晟這時正在偷懶，拋下看得煩
的玉簡上前替他拿魚捧荷葉，手裡又忙著摳蓮子塞嘴裡吃：「好好吃。」
　　新鮮的蓮子挑掉苦芯後入口脆又香，陳晟一連吃了好幾個。
　　「這麼貪嘴。」青竹好笑道，塞了一個蓮蓬給他，要他再回去看那些玉簡，緊接著去
廚房忙了。
　　不多時，白玉廚房內便飄香出來，陳晟看著玉簡，嘴裡嚼著蓮子，心裡卻在想著那魚
湯該有多好喝、蓮藕蓮子不知道會不會一起煮……怎麼不快點天黑呢？剝著蓮蓬，陳晟更
沒心思專心讀書了。
　　等待是煎熬的，終於結束一日課業後，陳晟歡欣拋開玉簡衝入廚房，青竹正好將一鍋
魚湯盛起。
　　端著魚湯出去的陳晟開心叫著，師父師父，吃飯啦！魚湯好香啊！樂著的模樣讓端雲
風搖搖頭，大徒弟跟二徒弟性格一個天南一個地北，連吃個飯都能這麼鬧騰。
　　青竹果然煮了一桌好菜，鯽魚湯裡有香糯的蓮藕，紅燒黃顙魚小小的又脆又蘇浸滿湯
汁，一口咬下去滿嘴香，還有蓮子紫米飯配著吃，以及涼拌藕子、河蝦炒青菜，讓陳晟吃
到頭都抬不起來。
　　端雲風一向吃不多，那魚湯跟紅燒魚有大半都入了陳晟肚子裡，青竹看他吃得香，好
笑的要他慢些，沒人跟他搶。
　　但從前常被餓肚子的經歷下，要陳晟學著吃慢些實在太難，他嘴裡應著好，但還是一
口一個黃顙魚，恨不得自己能吃得更多。
　　等吃飽喝足，幫忙將碗盤洗好後挺著小肚子在那邊走來走去消食的陳晟想，修仙的日
子怎麼會這麼美呢……不對，應該是他運氣怎麼會這麼好呢，遇到一個這麼會做菜這麼好
的師兄……只要師父能再溫柔一點就更好啦……
　　那邊陳晟正在發傻走動，另一邊青竹又忙了起來，他下午將荷花荷葉略洗過後，用著
明火烘乾，此時正烘好，他便趕緊將端雲風幾件法衣、常服整理出來，將其薰香。
　　整個天劍門大概也只有他這個徒弟會這般親自動手替師父整理衣物，還特地弄荷葉荷
花來薰香，端雲風靜靜坐在一旁，手裡翻著閒書，看著大徒弟勤快動作，用松葉松枝燒起
的火映著他精麗的面容，令那往常看來有些冷的神色柔軟了許多。
　　青竹一面做著，一面同他閒聊，像是主峰那兒的大湖裡又多了些什麼妖物，不知道是
木戎掌門從哪兒抓來的，說著自己太久沒挖蓮藕了，整個人不小心跌了下，弄了一身泥，
還被路過的師兄們笑了，說好久沒這樣抓魚了，這些魚太聰明了，好難抓呢。
　　當然這些他若用術法可簡單些，魚不過眨眼就到手，也不用沾到什麼泥，但很多時候
青竹就是喜歡這樣親手下去做。
　　端雲風應著，看他邊說話手中動作不斷，目光微暖。
　　師徒二人離開聚雲峰十年之久，在窮武遊歷，有很多這樣的事情在那兒不方便做，青
竹回來後便像是要把那十年補回來似的，什麼都要做一些。
　　親手烘茶煮茶、做飯做糕點、薰衣……在窮武四處遊歷，常換住處，很多事情青竹都
沒辦法替端雲風做，回到聚雲峰這個最熟悉的地方，做什麼都方便了，他便日日想著要做
這個好、那個好的，只恨自己會的不夠多，不夠孝敬師父。
　　「師父喜歡荷花香對不？在窮武那邊都找不到好的薰香，果然還是門派裡的荷花香味
足。等秋天來了，茶花、桂花開，到時候再替師父換新的香味，這些花則要師祖那兒栽種
的好些……」細細數著這些，青竹笑的軟軟的。
　　端雲風其實從前根本不在乎這些，在收這個徒弟前，聚雲峰不會有這麼豐盛的時令菜
餚，不會有人特地替他將法衣薰香，不會有人日日早起替他煮茶、熬粥。
　　從前的聚雲峰裡沒有笑聲，沒有這些日常瑣碎，只有端雲風日日專心修煉、練劍，清
冷的一年四季都是同個樣。
　　是這個傻小孩總想著要報答師父、要對師父好，才會這樣什麼都找著做，不知不覺間
，端雲風也習慣了，習慣這孩子替他做的這些。
　　習慣了聚雲峰上這些多出來的煙火氣。
　　要說有多喜歡荷香，不如說是喜歡這孩子第一次替自己將衣服薰香時挑的味道。
　　還記得那年青竹不過十三歲，捧著一大把荷花荷葉，快活的說，他去找師姑們學了怎
麼薰香，他要幫師父弄件香香的法衣。
　　小少年第一次弄，沒弄好，將小臉弄的都是灰，還把一件法衣弄髒了，苦惱了好久，
傻氣可愛，但他聰明又有耐心毅力，頭次弄不好，隔日又悶不吭聲再做一次，第二次弄好
了，開心地捧著衣服在那邊轉，直說好香，說他就覺得這味道適合師父。
　　少年問端雲風，師父喜歡嗎？端雲風看著這與他相伴已經要六年的孩子，那張小臉上
歡欣的模樣，露出淺淺的笑，道，喜歡。
　　而只要端雲風喜歡什麼，青竹便都記在心底。
　　從那次之後，每逢夏日荷香便會飄滿聚雲峰。
　　這樣的香氣，也有十年沒有聞到了，嗅著空氣中散發的荷香，看著大徒弟忙碌的身影
，端雲風嘴角微勾，連旁邊嘴裡不停咕噥走來走去的傻二徒身影都看來順眼不少。
　　「師父，明早吃荷葉粥好麼？」青竹收拾好那些法衣，轉頭看向端雲風，溫聲問著：
「今晚醃了些黃瓜，還有那些黃顙魚炸好了，剛好配著吃。」
　　「都好。」端雲風回著，招招手要青竹靠過來，少年便乖乖靠前，「髒了。」
　　他抬手抹著對方臉上不小心沾到的灰，動作輕柔。
　　青竹嘿嘿一笑，「謝謝師父……啊，師父喜歡今晚的炸黃顙魚麼？弟子好像頭次做這
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這次做的偏甜些，還是該換個口味……」
　　端雲風點點頭，道了杯茶餵向大徒弟，要他別再忙了，「合胃口的。」
　　當然合胃口的，他想。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都喜歡。
(荷香入衣‧完)
時間線是端雲風發現自己心意不久後，然後青竹還沒查覺到自己的情意
晟晟就是個超大夜明珠w(陳晟：Q口Q
篇名靈感來自：
南朝梁·元帝〈玄圃牛渚磯碑〉：「花飛拂袖，荷香人衣。」
原本是荷香人衣，但改掉那個人字，變成入
篇名本來全部應該是：「荷香入衣，你入我心」
貼個短短自己紀念個貼出來滿一周年(完結不了的一周年Otz
謝謝看完的您~

幸好是吃飯完才看到這篇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