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柏文嚇得心跳幾乎停了。他張大眼睛看著林舒維。
　　林舒維削瘦的臉頰紅透了，認真的表情不像開玩笑。
　　公車到了客運站，乘客下車後，公車又開走了。
　　張柏文和林舒維還在車上。他們都太緊張了，沒有餘裕注意公車到了哪一站。
　　張柏文的目光放在自己被握住的手上。
　　林舒維說喜歡他。該怎麼回應才好？
　　他當然可以做出肯定的回答，前提是如果林舒維不是這麼小的話。
　　可是，如果他婉拒之後，林舒維也和那個女孩子一樣……
　　他的另一隻手包覆握住他的手背，「我也喜歡你。」
　　林舒維興奮又害羞地咧嘴笑，但張柏文下一句話讓他的笑容消失了。
　　「可是，你還小……」張柏文看著他們交疊的手，「這樣不好……」
　　「為什麼不好？」林舒維追問道：「那，撇開年齡的問題呢？如果我現在是十六歲、
十八歲，你就會和我交往嗎？」
　　張柏文毫不遲疑，篤定回答：「會。」
　　「那你現在猶豫的原因是什麼？只是年齡？沒有人規定談戀愛的年齡啊。」林舒維不
明白，「我聽大人反對我們這個年紀談戀愛的理由都是成績，都說等考上好學校就可以談
戀愛。那對我不是問題啊，而且就是因為喜歡你，我才更有向上的動力！」
　　似乎很有道理。並沒有人規定戀愛的年紀。
　　張柏文被他說服了，一瞬間找不到反駁的話。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林舒維皺著眉心嘟起嘴巴。
　　雖然心裡還是覺得不太妥當，但找不到反對的理由，張柏文點一下頭，「其實……嗯
，我也喜歡你。」話一出口，張柏文感覺到整個頭都發燙，他又羞又窘地低下頭，「可是
這樣……感覺還是怪怪的……你還未成年啊……」
　　林舒維實在不懂張柏文內心掙扎的點是什麼，然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於是湊到張柏
文的耳邊，戲謔地小聲說：「難道你想做色色的事嗎？」
　　張柏文猛一抬頭，急忙辯解：「才沒──」
　　這一抬頭，給了林舒維親他的機會。
　　張柏文活到現在還沒嘴對嘴親過──可能很小的時候曾被父母親過吧，那不算──這
蜻蜓點水的一吻讓他僵住，彷彿中了石化的法術。
　　「怎麼？還想再親一次嗎？」
　　林舒維笑著說完又親一下，張柏文這才急忙掩住自己的嘴巴，「別親了……」
　　「那，我們現在算是交往囉？」林舒維開心地笑。
　　還掩著嘴的張柏文輕輕點頭，小聲說：「不要……告訴別人……」
　　林舒維大方地摟住他的側腰，故意用老氣橫秋的語氣掩飾內心的喜悅，「放心，我會
對你負責的。」
　　「夠了你……」
　　沉浸在新交往的甜蜜氣氛中的兩人還沒發現公車已經開離客運站很遠了，等他們驚覺
車上只剩沒幾個乘客時，已經快到總站了，他們這才匆匆下車搭對向的公車回到客運站。
　　和滿臉羞赧笑容的林舒維道別，張柏文回到住處時，心裡還是不太踏實。
　　賴銘和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問道：「怎麼了？怎麼這麼久？」
　　「沒……」張柏文搖頭。他哪能說林舒維向他告白。
　　「阿北，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麼事？」
　　賴銘和把他拉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雖然何意竹沒回來，但他覺得關上門多一層保
障，畢竟事關重大。
　
　　「什麼事啊？神秘兮兮的。」
　　「我跟你說。」賴銘和鄭重地坐在椅子上，嚴肅的態度讓張柏文也不禁正襟危坐。
　　「舒維好像喜歡你。」
　　張柏文愣愣地眨眨眼，放鬆了緊張的肩膀。什麼啊，原來是這件事。
　　「喔。」
　　張柏文好像不當一回事，賴銘和很驚訝，「你這是什麼反應？」
　　「他剛剛跟我說過了，在車上。」
　　賴銘和深深倒吸一口氣，「那……你怎麼回答他？」
　　「答應啦，所以……」交往這兩個字，他還是說不出口。
　　「所以你要和他交往？」賴銘和不由得提高音量。
　　「小聲一點……」
　　賴銘和發覺自己太激動了，他壓低聲音：「真的假的？你喜歡他？」
　　張柏文低頭，雙手捂住臉，「對不起，我是蠻喜歡他……只是覺得這樣好糟糕，不敢
講……對不起……」
　　原來張柏文也有那個意思，賴銘和白擔心了。他安慰地拍拍張柏文的肩膀，「幹嘛對
不起，既然這樣，就……就這樣囉。」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說恭喜好像也不太對，「總
之，呃……不要太高調，別讓人知道。」
　　賴銘和鬆懈心情，大呼一口氣，刻意以輕鬆的語氣笑道：「談戀愛是沒關係，可別做
出犯罪的事喔。」
　　「並不會。」張柏文哀怨的眼神從指尖邊緣往上看他，「我在你心裡的形象到底是多
糟糕？我明明是這麼正直有為的好青年！」
　
　　賴銘和難得正經回應，「只是開個玩笑。我相信你不會。」
　　「呃……你這麼認真回答，我很不習慣。」
　　賴銘和拍一下他的肩膀，本想再說些什麼，但想想太多餘了，他笑了笑，「走吧，買
罐啤酒和一點東西回來，慶祝我們脫離單身。」
　　張柏文苦笑著跟他走出去。脫離將近二十年的單身是值得慶祝，可是想到自己的男朋
友那麼幼，他還是免不了有點罪惡感。
　　
　　不過罪惡感這種東西，只要習慣就不會注意到了。
　　林舒維之前不常打電話，這一週打了四次，不過每次只講幾分鐘，都以「愛你喔，晚
安」結尾，張柏文也感染了戀愛的粉紅心情，到了星期五晚上更是雀躍，才剛走進公寓一
樓，一關上門，林舒維就抓住張柏文的衣服把他壓在牆上吻著。
　　兩人都沒有接吻經驗，林舒維只是順從彷彿想把張柏文吃掉的慾望，侵入他的嘴巴，
吸吮嘴唇與舌頭。
　　這倒是有點嚇到張柏文，沒想到林舒維會這麼主動，他只能靜靜地讓林舒維一直吃他
的嘴巴，到後面他還想嘴唇會不會腫起來。
　　直到其他住戶開門進來，林舒維才停手，他文靜地跟著張柏文回家，一進房間又把張
柏文撲倒在床上。
　　不過這次他什麼也沒做，只是趴在張柏文身上抱著。
　　「好想你，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禮拜好想你，每天都好想跑來找你……」林舒維左右轉
動頭部，摩蹭張柏文的肩窩。
　　張柏文親一下他的頭頂，「等寒假，我可以天天出來陪你。」
　　「可是就不能一起睡了。」林舒維不滿足。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啊。」張柏文笑道。
　　聽說賴銘和平常會帶女朋友回來吃飯，但今天林舒維會來，所以他沒回來煮，和女朋
友晚餐約會完就直接去家教，以致張柏文到現在還沒吃晚餐，他們兩個一起出去吃了炒麵
，又買了一大袋鹹酥雞和飲料才回來。
　　晚上要洗澡時，林舒維拉著張柏文的手撒嬌，央求他一起洗，但張柏文害羞得要命，
怎麼樣都不同意。
　　
　　「情侶不是都要一起洗嗎？」林舒維有點委屈地噘嘴。
　　「誰說的？我爸媽都沒有一起洗了。」
　　「他們結婚了，不一樣。」
　　「……我會害羞，可以嗎？」張柏文受不了他，趕緊把他推進浴室，「自己洗。」
　　
　　「小氣。」
　　洗完澡後，張柏文像平常一樣上網，因為書桌緊鄰著床，林舒維即使下半身在床上，
上半身也硬要伸長躺在他的大腿上。
　　「你這樣不舒服吧？腰懸空了。」張柏文有些無奈。
　　「沒關係，不會。」林舒維的臉貼著他的肚子，抱住他，「我想抱你嘛，這幾天一定
要抱夠本。」
　　「……你以為是吃到飽喔？」
　　「是抱到飽啊。」林舒維嘻嘻笑道。
　　張柏文只好讓他抱。不久之後等林舒維睡著了，張柏文輕輕抱他上床，看著那張睡臉
。
　　居然和國中生交往了，張柏文還是覺得沒什麼實際感。國中生耶。不過他再想想，林
舒維大概十四、五歲，他也才十九歲，其實年紀並沒有差很多，他爸媽也是差了四歲。
　　這樣一想就稍微釋懷了。張柏文親一下林舒維的臉，也躺上床睡覺。
　　
　　期末考結束就是寒假，不過張柏文以幫學生們檢討考卷為藉口，又多留了一個週末。
何意竹早就在大學放假時回家了，賴銘和本來也要和張柏文多留幾天，但林舒維一直叫他
回家去沒關係，他會幫忙檢討考卷。
　　林舒維勸得太熱心，賴銘和不由得起疑。
　　「你們該不會是要趁我不在的時候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吧？」
　　張柏文怔了怔，急忙澄清，「沒有，絕對沒有！」他只是想再和林舒維過夜而已，因
為他家還有父母，寒假無論如何不可能留林舒維過夜。
　　「真的嗎？」賴銘和瞇起眼睛看他，「很可疑。」
　　「我以人格擔保，絕對不會！」張柏文還舉手發誓。
　　半信半疑的賴銘和只好帶著行李回家。他剛出門，林舒維就從正面抱住張柏文，仰頭
問道：「不行嗎？」
　　「什麼不行？」
　　「做那個不可告人的事啊。」
　　張柏文一驚，急忙推開他，「不行不行，只有那個，絕對不行！」
　　「可是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又沒人會知道。」林舒維嘟嘴。
　　張柏文苦笑著摸他的頭，「不行啦，真的。」
　　「為什麼？我同學都已經和人上床了。」
　　「啥？」張柏文極為震驚。
　　「還蠻多的，男生女生都有。」林舒維又貼上去抱他，「而且你又不會懷孕，更安全
啊。」
　　張柏文又愣了愣，「你為什麼篤定我一定是零號？」
　　「我不小心在你床下的抽屜裡看到了……」林舒維曖昧地笑。
　　張柏文的臉一熱，轉過身背對林舒維。他真想挖個洞鑽進去把自己埋了。他都把按摩
棒收在那個扁扁的抽屜裡，還以為林舒維不會去開，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放心，我一定會很溫柔的。」林舒維拍拍他彎著的背。
　　「少說大話了，你這個小處男。」
　　「一回生，二回熟嘛。」
　　「不行！」
　　張柏文轉身把他撲倒在藤沙發上，開始搔他癢，直到他一邊笑一邊流淚，一邊大聲保
證再也不說那種話了，張柏文才停手。
　　蜜月一般的三天一晃眼就過了，林舒維用期末考的獎學金買一張電話卡，說會天天騷
擾張柏文，張柏文也開玩笑地挑釁說「怕你啊」。
　　這次他們一起搭客運，林舒維在中途下車，依依不捨地向車上的張柏文揮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