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用壞了
「用壞了……你把他用壞了……」
「你用壞了……」
紹羽低頭站在垃圾簍前,看著裡頭破碎的靈具發呆……
*
玉峰大學堂位在玉峰的深處,這裡山明水淨,靈氣沛足,在這裏,聚集網羅了各地奮發向上的學子,在這裡和師父們學習討教。
其中創辦學堂的大師父,是前前任的「風統大人」,弦芥大人,也是大家口中的「大師尊」。
在這裡就學的學子的能力確實都比私塾的還要更高,師資也更優秀。
紹羽聽從私塾師父的建議,來到這間大學堂拜師學習。今天剛好是來的第七天,也就是學生能夠回鄉敘親的日子。
聽說這裡課程雖然不緊,但是考試很嚴厲,紹羽第一天入學時,拿著他的「風革」證書,戰戰兢兢遞給大師姐時,師姐面無表情,只冷冷說道:「來了就好好學習。」
陌生的新環境總是令人倍感壓力,紹羽緊張的手足無措,跟著師姐來到學子住宿的舍間。
舍間是兩排三層高的屋子,一個人一間,頗有自己的空間。
大學堂剛開學,課程還沒開始上,紹羽閒著沒事,就在學堂裡亂晃。
學堂分為講堂、練場、學子宿舍三個地方。平常聽課在講堂,練習在練場。紹羽繞了講堂一圈,堂內黑漆漆的沒點燈,便繞去練場看看。
練場很大,佔了整個學堂的一半以上。其中有專門練火靈氣的防火石場、如一個直徑三百米的大碗的雨靈氣練習場、還有廣闊無邊,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土靈氣練習場、及高高低低巨石遍佈的風靈氣練習場。
紹羽在風城出生,身體裡蘊存的是風靈氣,當然要去風靈氣練習場看一看。
紹羽到風靈氣練習場時,裡頭剛好有一些人在練習,紹羽走近了些,看出來裡面的人剛好是跟他同期的學子。
雖然還沒開始上課,但是報到的當天下午,所有同期生有一起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也算都知道名字。
那五個人,每個人各自站在七八米高的岩石上,似乎在玩「鬼捉人」,其中一個人正在當鬼,追著另外四個人在岩石群裡飛,而當人的人則在範圍內閃躲。
紹羽看了一會兒,那個當鬼的終於碰到其中一人,開心地喊:「換你當鬼!」,其他人則嘻笑著叫新的鬼等等再開始,他們要喘口氣。
紹羽想起母親交代的,去了大學堂,要好好和大家當朋友。
於是紹羽鼓起勇氣,朝著他們喊:「那個……我也想玩。」
紹羽一喊,那群人立刻看了過來。
「我可以一起玩嗎?」紹羽又喊了一次。
站在最高處的人低頭看了紹羽一眼,又轉頭看看旁邊其他人,然後聳聳肩道:「你要玩喔?那我不玩了。」
那人說完後轉身就走,其他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也不玩了。」第二個人這樣說著,跟著第一個人一起走掉了。
於是其餘人看看底下的紹羽,也跟著一同離去。
*
返鄉日當天,師姐師兄全部起個大早要趕回家去,宿舍區一下子空蕩蕩的。
紹羽自個兒拿出母親給的交通費,招了一輛馬車回風城。
馬車停在風城一處崖底,紹羽付了錢,立刻招風飛上去。
紹羽的家在岩臺高處,紹羽一次飛不上去,要在中途落腳個七八次,才能到達家門口。
紹羽滿心都是要和父母說的話,他想說大學堂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那邊的練習場有多大,大師父們看起來有多厲害,還有他有試著要交朋友,不過失敗了。
但是推開家門,屋裡的氣氛卻很凝重。
「母親?」
「啊,紹羽你回來了。」
母親正好端著飯菜要上餐桌,看到紹羽,溫柔的笑了。
紹羽:「怎麼沒看到父親?」
這時間父親的工作應該已經結束,父親應該已經回家了才對。
「你父親他剛剛……」母親頓了頓,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剛剛他和你哥鬧不愉快,沒事,你肚子也餓了吧,快來吃飯。」
「好。」
飯桌上,紹翔的眼睛是哭腫的,父親進到屋內後一句話沒說,直接坐下吃飯,臉色很難看。
紹羽抱著自己的碗,想著還是說點什麼,於是滿心滿腹的話,最後他只挑了好的講。
壞的他沒說。
他父母要擔心的事太多,他不想讓父母擔心。
「吭——」
「咔——」
母親深吸一口氣,好聲好氣道:「紹翔,放東西不可以這麼大聲,碗筷放下要輕輕放。」
紹翔撇撇嘴:「嗯。」
飯桌的氣氛又凝重起來。
「吭——」
紹翔喝完湯,碗吭噹一聲落在桌上。
「叫你輕輕放碗不會嗎!」父親說話的音量本來就大,這句話帶著壓抑的怒氣,讓紹羽縮了一下。
紹翔音量也不小,立刻頂了回來:「我已經很輕了!」
父親更怒:「你這叫輕!輕輕放碗根本不會有聲音!你再給我這樣放碗一次試試看!」
紹翔眼睛一酸,啪嗒啪嗒又開始掉眼淚:「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紹翔邊哭邊吼:「反正都是我的錯!你們什麼都可以說是我的錯!你說我不擅長操作靈力!好!我努力練習!你要我去考試!好!我去考風革考試!我照著你說的做了!可是你都不滿意!反正我怎麼做你都不滿意!反正我就是爛!我就是比紹羽爛!你們全都瞧不起我!」
母親勸道:「紹翔,不要大吼大叫。我們沒有瞧不起你。我們是希望你以後找工作能有個一技之長,才要你練習靈力。」
「反正我怎麼做你們都不會滿意!那你們幹嘛管我!」紹翔哭叫。
「叫你不要大吼大叫你是聽不懂嗎!你給我閉嘴!」父親一個大發飆,重重捶了桌子一下,桌上碗筷給震的乓啷響,讓紹羽嚇一大跳。
「夫君!不要這樣。」
「嗚嗚……嗚嗚……」
哭聲,吼聲,摔東西,砸東西,勸解,吵架,發飆,憤怒,難過。
這些東西不會有終點,也永遠不會結束。
紹羽溜進書房窩著,就算隔著門板,樓下的爭執聲依然清晰。他蹲下來,摀住雙耳,想像自己不在這裡。
*
隔天早上,紹羽要去盥洗間,在房門口遇到剛從盥洗間出來的紹翔。
紹翔臉色很差,瞪了他一眼,斥道:「走開。」
昨天紹翔和父親吵那樣兇,紹羽也不想惹他,於是立刻退到旁邊讓紹翔先過。
紹翔回到房內,「碰」一聲重重摔上門。
紹羽被摔門聲驚的打了個哆嗦,轉身趕緊前去盥洗。
然後他在盥洗間,看到他的靈氣玩具四分五裂,靜靜躺在垃圾簍裡面。
這個靈具是父親因為紹羽上了大學堂,送給紹羽的。
本來能夠定時報鐘,發著七彩色的靈具,像是被人徒手拆開一樣,零件四碎。
紹羽蹲在簍子邊,把零件一一撿出來,試圖把靈具兜回去。
但是兜不回去了。
好幾處卡準已經斷掉了,就算用黏膠黏回去,承裝靈氣的琉璃靈石也破掉了,這個靈具已經不能報鐘了,也不會發光了。
紹羽沒有哭,也沒有生氣。
他不知道該不該哭,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生氣。
紹翔是故意的嗎?還是不小心的?他不知道。紹翔沒跟他說,沒跟他道歉,他也不敢去找紹翔問。
紹羽站起身,把靈具又丟回垃圾簍裡,然後用其他垃圾蓋住。
他沒跟父母說紹翔把他的靈具用壞。他沒說,就不會有人知道。
他不說,紹翔就不會再被責罵,這個家就會安寧一點;他只要不介意,這件事就像紹翔只是不小心把他的靈具用壞一樣,只要他原諒紹翔,這件事就等於沒發生過。
———
只要原諒,這件事就等於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