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宇 x 許恩維
久別重逢
只有一點點擦邊
防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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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許恩維把晚班的垃圾拿去外頭的子母車丟掉，和來接大夜班的大叔做完交接後去辦公
室打卡，最後再到倉庫脫掉制服準備下班。
　　走之前大叔叫住了他：「店長說七夕要到了，明後天晚上有空的話要把貨架整理一下
空出位子給早班上巧克力。」
　　「七夕？」許恩維愣了愣，他沒什麼在關注節日，經大叔這麼一提才知道原來又有一
個情人節將要到來。他淡淡地嗯了一聲，穿上外套拉起拉鍊把自己縮進拉高的領口裡說：
「我知道了。」
　　最近晚上開始變得有點涼了，許恩維走在回去租屋處的路上，低著頭一邊數著人行道
上顏色交錯的地磚，雙手插在口袋裡面，一邊輕輕哼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歌。
　　走路不看路的下場就是許恩維完全沒注意到對面來了人，低著頭直接就往對方身上撞
了過去。
　　幸好那人眼疾手快用手掌擋了一下許恩維的額頭，才讓他們倆不至於撞在一起。許恩
維愣愣地抬頭，在對上那人的視線時又怔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以後才趕緊道歉：
「啊，對不起。」
　　那人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叮囑道：「走路不要低頭。」
　　「不好意思。」
　　肩膀輕碰擦身而過，他們各自往自己的方向繼續前進。許恩維在走了幾步路以後偷偷
回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男人已經走得很遠了，只能勉強看見他身形的輪廓，以及注意到
他長得很高而已。
　　一直到回去租屋處的路上，許恩維腦中都是那名男人的身影還有他們短暫的交談，他
反反覆覆地回想著，直到洗完澡躺上床以後才猛然想起──
　　那個熟悉的聲線！那個熟悉的背影！那個熟悉的身高！
　　那好像是林宴宇啊！
　　他的……他……
　　許恩維頓了一頓後翻了個身，拉高被子罩在頭頂上，情緒一下子從激昂又跌落谷底。
和那個人分開以後過了五、六年，這幾年許恩維的生活有了極為劇烈的改變，他們之間更
是完全沒有聯繫，如今就算偶然遇見，他也已經快要認不出人了。
　　對那個人來說，自己也早已經成為陌生人了吧。
　　隔天許恩維結束學校的課程，晚上再度來到他打工的超商接班。
　　許恩維現在大三，其實算是課業最繁忙的時候，但家裡實在沒辦法替他負擔太多，因
此他從大一開始就一直都是過著早上上課、晚上打工的日子，最近周六還接了兩個國中生
的英文家教。
　　他的成績不算頂尖，勉強備取進了排名靠前的學校，在系上普遍優秀的同學們之中實
在稱不上厲害。
　　老實說，他自己也不太確定自己畢業以後能做什麼。大三了，有些同學已經在準備為
出國留學做準備，有些想要繼續升學，有些則抱持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態度，或是和許恩
維一樣，對未來感到茫然。
　　但許恩維想，他大概是沒辦法繼續升學了吧，光是來讀大學都已經很勉強了，他不想
再讓家裡有那麼大的負擔。
　　許恩維一邊放空腦袋清潔熱狗機，一邊和同事分配好他今晚負責上架乳品，偶爾有客
人的時候就到櫃檯幫忙結帳，沒事的時候就閒聊一會兒，或按照店長的指示慢慢將貨架整
理出空位，這麼忙著忙著，兩個小時也就過去了。
　　八點多的時候店裡來了一批學生，許恩維加快速度替他們一一結完帳，好不容易消化
完人潮，下一位客人走上前，一盒岡本003就被放到櫃檯上。
　　許恩維用眼角餘光瞄到熟悉的身影，低下頭伸手要去接，對方卻遲遲不肯鬆手，直到
許恩維不甘願地抬頭看過去才開口：「嗨。」
　　「好久不見。」林宴宇直視著許恩維的眼睛，直到說完這四個字，才把那個小小的銀
白色盒子拿起來輕放到許恩維手中說：「不記得我了？」
　　昨晚已經徹底回想起來，此刻許恩維尷尬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他迅速扭頭拿感應器
去掃條碼，盡可能平靜地應道：「好久不見。」
　　林宴宇得到回應，立刻追問：「你在這裡工作？正職？」
　　許恩維報上價格，見林宴宇乖乖掏信用卡出來在機器上感應結帳，沉默了
下，才接著回覆他的前一個問題說：「打工……我、我還在念大學。」
　　「你幾點下班？」
　　「……為什麼問這個？」
　　「我在外面等你，我們聊聊？」
　　許恩維抿了抿唇，「不用吧，那麼晚了，你快回家吧。」急忙將保險套連同發票交到
林宴宇手上。
　　「許、恩、維。」林宴宇沉下聲音，一把抓住來不及收回的那隻手，近乎咬牙切齒地
說：「我在外面等你。」
02
　　許恩維是在高二的時候和林宴宇分到同一班而認識的。
　　開學那天大家都是自己隨便選一個位子來坐，當時許恩維走進教室看見林宴宇隔壁還
有空位，就自然而然地坐了過去。
　　「嗨。」林宴宇見隔壁有人坐下，撐著頭主動對他打了聲招呼。
　　許恩維扭頭看過去，來到新環境的緊張感還沒有消散，在和林宴宇對上視線後他點了
點頭，小小聲地回了一句：「嗨。」
　　「林宴宇。」林宴宇友善的揚起大大的笑容。
　　或許是因為他笑起來好看，許恩維當下看得有些愣住了，等到他反應過來，班導師已
經走進教室準備開始自我介紹，讓他錯失了報上自己名字的時機。
　　許恩維不禁感到惋惜，他在這個班上沒有認識的人，林宴宇看起來人很不錯，要不是
因為他反應速度太慢，不然他也想和這個人打好關係，可是……
　　「喂。」就在許恩維暗自懊惱著的時候，手臂突然被戳了兩下，林宴宇那張好看的臉
往他這裡湊過來一點，用氣音問：「你叫什麼名字？」
　　許恩維往老師那邊看了一眼，這次不再猶豫，微微傾身對著林宴宇的耳朵用氣音回答
他：「許恩維。」
　　說來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開學的這個隨機選位，他們成了彼此在這個班上交到
的第一個朋友。
　　而在經過一整個學期的相處後，兩人越走越近，上課下課都形影不離，更是發現到彼
此之間有許多相同的興趣和嗜好，例如他們都喜歡打籃球、喜歡看漫畫和電影、最喜歡的
歌手都是Taylor Swift。
　　能夠聊上的話題變得多了，因此就算在班上漸漸和其他同學相熟起來，私底下許恩維
還是比較喜歡和林宴宇兩個人單獨相處。他們有時候會在假日約去對方家裡待一整天，放
了寒假以後更是幾乎天天見面，大部分都是去林宴宇家，一邊聽歌、讀書、寫作業，一邊
聊之後要去看哪一部新上映的電影。
　　林宴宇家境很好，從他家裡的擺設和比許恩維大兩倍的房間就能看得出來。他的收藏
也很厲害，對許恩維來說簡直像個小型博物館，一個大書櫃裡放滿了各式的書籍和漫畫，
另一個櫃子裡則是滿滿的專輯，牆上貼著的海報還有Taylor的親筆簽名……怎麼看都看不
完。
　　許恩維隨便抽一本漫畫來看，躺在懶人沙發上仰頭嘆息：「我真的很喜歡來你這裡。
」
　　「想來就來啊。」林宴宇在他旁邊跟著躺了下來，手裡拿著Ipod將耳機的一頭遞給他
，他們的手臂碰到一起，一人戴著一邊耳機，林宴宇按下撥放鍵，笑著說：「反正也只讓
你來。」
　　許恩維怔了一瞬，看著林宴宇閉上眼睛柔和下來的眉眼，心裡某處像是被撞了一下。
音樂開始撥放，電吉他的聲音傳來，他思緒卻是紛亂，到最後根本沒把漫畫的內容看進去
，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那次像是一個契機，之後的日子，許恩維開始發現自己對林宴宇的搭肩和親密觸碰越
來越敏感。明明都是很稀鬆平常的，他們以前就都會有的肢體接觸，然而不知道為什麼，
在面對林彥宇的時候，許恩維似乎漸漸地沒辦法像普通朋友那樣自在地與他相處了。
　　被林宴宇的手指碰到的時候會覺得有點麻麻癢癢的。
　　和班上同學一起去打球，看見林宴宇和其他男生勾肩搭背的時候卻覺得胸口悶悶的。
　　許恩維覺得混亂極了，他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受，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尤
其對方還是自己的好朋友。
　　這令他同時感到有些罪惡，內心那種想要獨佔人的心情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背叛了林宴
宇對他的那種純粹的好。
　　可儘管如此，要他從此遠離林宴宇，他是不可能做到的。
　　懷著這份心情到了高二下學期，許恩維對於自己一遇到林宴宇就渾身不對勁這件事算
是半放棄的狀態了，這份心情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淡化，但也不會驅使他想更進一步做些什
麼。
　　許恩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在其他人面前刻意不和林宴宇顯得太親密，好像
只要這樣，就可以忽略他心底那份異樣的情緒，繼續和林宴宇維持單純的朋友關係。
　　然而事情總是不會發展得那麼順利。
　　高二下學期後半，在即將進入夏季的五月份，他們班的體育課被排到了游泳課。
　　游泳課本身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儘管看見半裸的林晏宇確實讓許恩維心跳亂了一瞬
，但冷靜下來後專心讓自己沉浸在水中，要挺過一節課並不難。
　　問題就出在游完泳後大家一起回到更衣室沖澡的那一段時間。
　　淋浴間的數量本來就不多，有時兩個班剛好卡在同一堂，結束的時候常常都需要等上
一段時間才能排到，有些人為了節省時間就會乾脆兩個人擠一間，簡單沖個澡就換回運動
服趕回教室上下一堂課。
　　這天，游泳課結束以後，許恩維在進淋浴間前被林宴宇攔了下來，問他能不能一起進
去。
　　淋浴間真的很小。
　　卡進兩名發育良好的高中男生，就連轉身都很困難。頭上沖著強度適中的熱水，許恩
維站在靠裡面那一側背對著林宴宇，從後方傳來的熱度近得不可思議。
　　林宴宇抬手越過他的身體去調水溫，動作間不經意的身體相碰讓許恩維察覺到某種異
樣感，他心跳漸快，回過頭視線往下看去，緊繃的泳褲讓生理反應無所遁形，再度對上林
宴宇的眼睛時，他不可置信地出聲：「你……」
　　「噓。」林宴宇猛地抬手摀住許恩維的嘴，視線往下瞄了一眼，用氣音說：「你不也
是嗎？」
　　「……」
　　──是。
　　他，或者說他們，在這個小小的、隨便一個動作就會撞在一起的淋浴間裡，看著對方
的裸體勃起了。
　　林宴宇伸手把水流調到最大，水聲掩蓋了一切，他摟住許恩維的腰，很慢很慢的讓他
們倆的身體面對面貼在一起。林宴宇抽出一隻手將許恩維濕掉的瀏海全部往後撥，手指沿
著額頭往下滑過臉頰，最後拇指在許恩維的下唇摁了一下。
　　許恩維像是明白了林宴宇的意思，在林宴宇試探性地低頭用鼻尖蹭著他鼻尖的時候緊
張地閉上了眼睛，他心臟跳得很快很快，都不知道會不會其實是自己會錯意，可下一秒，
嘴唇便覆上另一份柔軟抹去了許恩維的胡思亂想。
　　他張開嘴，嘗到了泳池的氣味。
03
　　那次他們只是接吻，因為林宴宇貪婪的不斷吮吸他的唇瓣，只是接吻就耗盡了他們的
下課時間。
　　但那之後的每一堂游泳課，自然而然地，除了接吻，他們開始會互相撫摸彼此的身體
。林宴宇特別喜歡摸許恩維的腹部，他總是用指腹在那周圍不停地打轉；而許恩維喜歡他
比自己寬闊的肩，就緊緊地抱著人，將臉埋進他的頸項間感受著彼此的溫度。
　　忽然間，許恩維感覺到那隻手漸漸往下拉開他的泳褲探了進去，「嗯……」他腰肢抖
了下，下腹被溫暖的掌心撫摸令他溢出了一點呻吟。
　　「噓……」林宴宇吻了吻許恩維的嘴唇，輕聲問：「喜歡這樣？」
　　許恩維點點頭，隨後勃起的性器就被輕輕握住，指腹擦過他敏感的冠狀溝開始慢慢上
下捋動。
　　兩人的泳褲在情動間雙雙褪去，他們一邊接吻一邊握著對方的陰莖摩擦，速度隨著慾
望的爬升越來越快，最後許恩維含著林宴宇的下唇先一步射了出來。高潮後林宴宇迅速收
回手包住許恩維握著他性器的手一起套弄他的性器，他加重力道，用近乎啃咬般的方式和
許恩維接吻，將濃稠的精液全射在他的掌心。
　　這是他們第一次有了比接吻和擁抱更進一步的接觸，饒是什麼都不懂的許恩維都明白
這已經是大幅越界，匆匆忙忙地沖完澡，在跑回教室的路上他忍不住問：「朋友會做這些
嗎？」
　　跑在前面一點的林宴宇聞言回頭，遲疑道：「……不會吧。」
　　「那我們這樣……」
　　林宴宇睜睜地看著他，沒有接話。
　　許恩維突然不敢再繼續說下去，林宴宇什麼都沒說，他不確定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但同時，他也害怕聽見他不想聽見的答案。
　　許恩維算是意識到他真的很喜歡林宴宇這件事了，不只是單純對朋友的喜歡，而是有
慾望的那種，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從一開始就是了，只是他到現在才察覺。
　　自那日起，他們開始會在沒人經過的走廊角落裡接吻、在擠滿人的公車裡偷偷牽手、
在林宴宇的房間裡幫對方打手槍……這些超越朋友範疇的親密舉動漸漸成為了兩人相處的
日常。
　　林宴宇自己也說了朋友不會這樣做，但他卻會主動找許恩維做這些事，除了這之外又
和過去沒有不同，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許恩維有好幾次都想要問，想問他為什麼能那麼從容，為什麼他都不會想聊聊他們的
不對勁，為什麼他能這麼若無其事的樣子，也想問他，他們這樣……究竟算是什麼情況。
　　對比許恩維總是一接吻就臉紅、牽手就差點勃起的窘況，林宴宇表現出來的樣子實在
太過於平靜，好像這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一樣，讓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這樣，維持著依舊要好但有一點點扭曲的朋友關係，他們順利升上高三，並開始為
隔年的學測作最後衝刺。
　　沒有選擇留在學校晚自習，許恩維和林宴宇兩個人另外約在外面的圖書館念書，他們
面對面坐著，許恩維讀著讀著倒是有點分心了，就伸手戳戳林宴宇的手背，在他筆記本上
寫下問題：「你想考什麼系啊？」
　　林宴宇抬眸看了他一眼，用氣音回答：「電機……或資工之類的吧。」
　　許恩維驚訝道：「我還以為你會選醫學類的。」
　　林宴宇笑了笑問：「你會選醫學類的嗎？」
　　「唔，不會，我想我可能跟你一樣吧。」
　　「那就是了。」
　　許恩維嚥了嚥唾液，心裡生出一點希冀，有點緊張地接著說：「如果可以考到同一間
大學就好了。」
　　林宴宇笑了出來，臉上表情溫柔，他伸手戳了下許恩維的臉頰，單手撐著頭掩住嘴說
：「嗯，我也想。」
　　就這麼一句話，讓許恩維以為他終於有點希望。
　　然而，考完試以後過了一個寒假，從下一個學期開始，林宴宇就再也沒有來學校了。
原來他根本沒有參加學測，聽老師說，林宴宇的父母直接把他送去美國念書了。
　　許恩維錯愕地看著他們停留在開學前一天互道晚安的那則訊息，想到他們考試前的互
相打氣，想到他們一起拼命念書的那些日子，不明白為什麼林宴宇明明還是每天和他聊天
，卻絕口不提他人已經不在國內的事情。
　　留學手續怎麼可能在一夕之間辦好，林宴宇有很多機會可以說的。
　　還說想一起讀同一間大學。
　　還說覺得考試有點緊張，要一起加油。
　　許恩維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原來從頭到尾不過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當天晚上，他直接封鎖了和林宴宇有關的所有聯絡方式，決心再也不聯繫。雖然如期
考到了目標學校的成績，但一想到林宴宇的不告而別，許恩維最後有點賭氣的選了位在外
縣市排名稍低一些的學校，並且順利錄取了。
　　人生第一次對某個人抱有的愛戀，也在此刻劃下句點。
　　只是，許恩維還來不及從這份複雜的情緒中抽離，才剛結束剩餘的高中生活，就接到
了他爸爸中風住院的消息。
　　事情發生得太令人措手不及，在經過一番搶救之後，許爸爸開始需要長期住院觀察和
復健治療。
　　為了支付龐大的醫藥費，許媽媽勢必要繼續工作，否則家裡沒了經濟來源，存款不用
多久就會被長期住院消耗得一乾二淨。
　　許恩維的妹妹還在念小學，有奶奶可以幫忙，但許爸爸那邊就算請了照護員也還是需
要有人照顧。許媽媽不好意思麻煩親戚，許恩維則捨不得媽媽每天來回跑，最後他不顧反
對申請休學，擔起了定期到醫院照顧爸爸和妹妹的責任。
　　長期照護一做就是兩年，最終，許爸爸仍不敵病魔感染肺炎與其他併發症，在許恩維
二十歲時過世。
　　許恩維遲了兩年才重新回到學校復學並從大一開始讀起，他申請了就學貸款，同時半
工半讀來支付自己的生活花費。因為周遭都已經不是同齡人的關係，許恩維也就不太想花
時間交際融入群體，沒交到特別投緣的朋友，想著要努力準時畢業，就這麼勉勉強強讀到
現在。
04
　　許恩維下班走出店外，林宴宇還真的就在外面的桌椅區那邊等他，一看到許恩維就急
忙跟上來說：「要不要去吃宵夜？」
　　「……我不餓。」
　　「我餓了，陪我吃吧，我還沒吃晚餐。」林宴宇橫跨一大步擋在想轉身離開的許恩維
面前說：「我請你。」
　　許恩維心想你沒吃晚餐難道是我害的嗎？但林宴宇不肯走，許恩維也拿他沒辦法，只
好無奈的被他帶到附近的一間居酒屋去。
　　一間價格偏高，許恩維每次經過每次都想嘗試，但都捨不得走進來吃的小店。
　　林宴宇隨便點了幾道菜，連同許恩維的份都一起點了，在餐點上桌後推到他面前逼他
動筷，才一邊吃一邊問：「你怎麼還在讀大學？」
　　許恩維不甘願地提起筷子，聞言動作一頓，才輕聲回答：「之前休學。」
　　「為什麼？」
　　「和你沒關係。」
　　「我……」
　　「我不想跟你報告我的生活。」許恩維放下筷子，猛地抓起自己的包包起身道：「你
要繼續問我就先走了，不見。」
　　林宴宇趕緊抓住許恩維的手要他坐回去，放軟了語氣說：「我不問了，你慢慢吃吧。
」
　　「……」
　　「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嗯？」
　　又是這樣。許恩維重新坐回位子上。
　　在林宴宇面前，許恩維總是無法狠下心來拒絕他的任何一個要求。
　　高中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吃完宵夜他們就散了，林宴宇真的沒有再問他什麼，沒有說要送他回宿舍，站在居酒
屋前面要他回去小心，就那樣走了。
　　許恩維以為他們就這樣了，當晚回到租屋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好覺。他斷斷續
續地做著夢，夢裡是林宴宇頭也不回的一次又一次離開他，然後他就醒了。
　　說起來，林宴宇還真就是那樣走的，當時他甚至連個背影都沒留。
　　許恩維狼狽地抹去額上的汗，抱著膝蓋整個人蜷縮起來，如今夢裡的那個轉身，身形
已然是現在的這個林宴宇。
　　沒了青春期的青澀和稚嫩，擁有屬於男人的厚實肩膀，整個人抽高很多，一看就是很
受歡迎的模樣。
　　許恩維揪住胸口處的衣服，再怎麼想極力忽視也無法騙過自己，就算當初那麼生氣那
麼難過，再見面時他還是無法自控的依然會為這個人感到動心。
　　他太容易心軟，又總是捨不得。
　　那天之後原以為林宴宇不會再來了，沒想到正好相反，他開始天天光顧許恩維打工的
便利商店。
　　每次來都只買些糖果餅乾之類的小東西，還刻意挑在許恩維站櫃檯的時候去結帳，結
完以後東西也不拿，放在櫃檯丟下一句「給你吃」就走了。
　　但也不是真的離開，許恩維下班後總能看見他坐在外面滑手機，一看見自己就倏地站
起來跟上，非要跟許恩維走一段路，也不說話，就安安靜靜地跟著而已。
　　這樣的日子過了有一週多的時間，有一天晚上，許恩維終於忍無可忍開口：「幹嘛呢
。」
　　林宴宇怔了怔，似乎沒想到許恩維會向他搭話，支支吾吾地說：「就想陪你走走……
都這麼晚了。」
　　「……不用了，你不陪你女朋友陪我做什麼。」
　　「我沒有女朋友。」
　　「哦，是炮友？」許恩維想起那盒保險套，語氣微酸說：「留學過的人觀念果然比較
開放。」
　　「……」林宴宇張了張嘴，他原本想說他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炮友，買保險套純粹是為
了戲弄許恩維的……但他想了想，怕要是實話實說對方只會更生氣，最後什麼也沒說。
　　許恩維見林宴宇沒有否認，說出口的話彷彿成了利刃反過來刺傷自己，疼得讓他說不
出下一句話。
　　話題就此打住，那晚他們不歡而散。
05
　　大夜班的大叔在提醒許恩維記得排班的時候又提了一次七夕，說店長決定要請大家吃
巧克力，問他有沒有喜歡的牌子或種類。
　　什麼時候七夕也要送巧克力了？
　　許恩維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他平常根本不吃巧克力，一邊拿著板子寫班表一邊隨意答
道：「都可以，我沒什麼不吃的。」
　　「喜歡吃甜的還是苦的？」
　　「偏苦的吧。」
　　大叔笑了笑表示知道了，他收回板子，看了一眼許恩維寫上的時間後問：「你七夕那
天沒有安排？」
　　「沒有。」
　　「知道了。」
　　距離七夕只剩下不到一個禮拜，雖然街上的氛圍不至於像西洋情人節那樣充滿粉色泡
泡，但還是有許多店家掛上了活動布條趁節日祭出優惠。
　　下雨了。
　　許恩維沒帶傘，下班後站在店外看了一會兒，本想著用跑的回去租屋處，一轉身，卻
看見林宴宇撐著傘站在不遠處看他。
　　林宴宇見許恩維發現他也不躲，他走過來，將傘面罩住兩人。
　　雨傘傾斜靠向許恩維這一邊將他完完整整納入傘下，他看著林宴宇的肩膀慢慢被雨淋
濕，突然覺得有點想哭。
　　那次尖銳的對話還印在腦海裡，讓許恩維這幾天睡都睡不好。他害怕和林宴宇再次錯
過，又怕自己會錯意。他不停地想，林宴宇要是真的有炮友，那他到底為什麼要回國，還
專程跑到這裡來呢？
　　算不上朋友，無法稱作戀人，他們明明什麼都不是。
　　「為什麼啊。」許恩維哽咽道。
　　「……」
　　「你是故意的嗎？」許恩維抬頭，睜睜地看著抿唇不發一語的男人說：「我已經知道
你過得很好了啊，你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都那麼久了，你那時候什麼都沒說就走了，搞
什麼現在又要回來……又回來……」
　　──又回來攪亂我的生活。
　　許恩維沒來得及把這句話說出口，他整個人就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聽見很小很
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對不起。」
　　擁抱只維持了一下子，林宴宇很快就放開他了，但許恩維心思一動，在林宴宇退開前
拉住他說：「你又要走了嗎？」
　　林宴宇看著許恩維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頹然地垂下肩膀，抓著許恩維的手說：「我
不知道怎麼辦，恩維。」
　　「你就沒有想過要告訴我嗎？」許恩維哽咽道。
　　「你還願意聽嗎？」
　　「我……」許恩維吸了吸鼻子，眼眶裡瞬間蓄滿了淚水，他眼睛一眨，兩行淚就滑了
下來：「……我一直在等你說啊。」
　　林宴宇表情一變，終於再也無法維持進退有度的冷靜，他眼眶跟著紅了起來，重新上
前抱住許恩維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們叫了輛計程車回到林宴宇住的飯店，也不知道在急什麼，許恩維一進門，連鞋子
都還沒脫就被林宴宇從背後抱起來扔到床上，他仰躺著，而林宴宇覆在他身上，他們對視
了半晌，接著小心翼翼地迎來了一個淺淺的吻。
　　「我知道你那時候想問什麼。」林宴宇一開口就是這句，神奇的是，許恩維立刻就懂
了，林宴宇說的是他們第一次在游泳池的淋浴間裡幫對方自慰之後他所問的問題，當時林
宴宇沒有回答，直到現在才吐露心聲。
　　「我那時候太想耍帥了，我知道我們肯定可以考上同一間學校，我想等成績出來之後
再跟你告白，我那時候都想好了，結果被我媽發現我們在房間裡做的事，就在學測前幾個
月。」林宴宇手指滑過許恩維的臉頰，用指腹抹去上頭的眼淚，又吻了他幾下後才繼續說
：「她氣死了，堅持要把我送出國，不然就要鬧到你家去。我那時候不知道怎麼辦，只好
答應她會去參加檢定考，我以為我順著她的話做就還有機會可以跟你見到面，我沒想到她
根本不管，直接連絡我在美國的姑姑要我走。」
　　許恩維耐心地聽林宴宇慢慢說，才知道原來那段時間他還經歷了這些。想到他們就此
分開的這五年，他難過又心疼地抓住林宴宇的手，偏頭吻了吻他冰涼的指尖說：「我跟你
傳訊息的時候你也沒說。」
　　「我媽在旁邊看，我那時候已經被她監視了，現在想想，我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聯繫
你，但我那時候太慌了，我怕她害你，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做不到……」
　　「那你、你……」許恩維喉嚨哽了一下，他咬了咬下唇，問出他始終最在意的問題：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啊？」
　　「我喜歡你，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炮友，只喜歡你。」林宴宇盯著他，堅定地說：「高
中的時候是，現在也是……一直都是。」
　　許恩維一聽，沒忍住又哭了出來。
　　林宴宇激動地抱住身下的男人親吻他的頭頂，許恩維一哭讓他也難受地掉下淚來，隔
了好一陣子才聽見對方悶悶地說：「喜歡你……都五年了啊，林宴宇……」
　　「我知道……我知道……」
　　「對不起，我那時候封鎖你了，我想說不要等你了，我都不知道你有沒有喜歡我，我
故意選了你沒有說到的大學，可是我還是……我還是……」
　　許恩維漸漸語無倫次起來：「我爸突然中風，沒人可以顧他，所以我休學兩年，我…
…嗚……」
　　林宴宇一陣鼻酸，揉著許恩維的耳朵安撫他：「辛苦你了。」
　　「你有沒有想到我啊。」
　　「每天都在想。」林宴宇吻了下許恩維，撐起身體說：「恩維，我跟一個學長開發了
一款社群的app，我們創了一間專門做這個的小公司，也接一些其他有關的案子。」
　　「你好厲害啊。」
　　「我現在還在念研究所，應該明年就能畢業了，等到明年你也畢業，就來跟我一起吧
。」林宴宇頓了一頓，抓起許恩維的手在那上頭落下幾個吻，很認真地說：「這次回來就
是想跟你說這個，我已經不是什麼都做不到的人了，恩維，我想跟你在一起。」
06
　　林宴宇回國前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這次提早放假回來，到底還是衝動的成分居多，同時，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脫離家
裡的掌控，用自己的事業和想法去說服父母尊重他的一切選擇。
　　林宴宇問了很多人才勉強拼湊出許恩維的近況，包含他在哪裡念書和之前曾經因為不
明原因休學的事情，但實際情況怎麼樣卻沒有人說得清楚。
　　許恩維像是單方面切斷了和高中同學的聯繫，他也不是會常常在社群上分享自己生活
的人，林宴宇所有社群帳號都被許恩維封鎖了，在見到人之前，他甚至都做好了可能根本
見不到人的心理準備。
　　幸好他足夠幸運，在許恩維學校附近的便利商店就找到了他。
　　幸好許恩維雖然沒給他好臉色看，但沒有真的推開他。
　　幸好他心裡還有他。
　　隔天晚上許恩維去上班的時候店裡已經佈置完成了，店長拿著排班的板子在他準備換
制服前叫住他：「恩維啊，你去年七夕沒有排到假，今年也不排嗎？」
　　「啊……」許恩維怔了怔，想到林宴宇的那張臉，便說：「那就、就幫我排假好了。
」
　　「難得節日又放暑假，有空就出去走走啊。」店長笑著把許恩維在七夕那天寫上的時
間劃掉，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巧克力交給他。
　　許恩維笑了出來，應道：「好。」
　　以前許恩維沒有特別喜歡過節，他沒有宗教信仰，家裡自從父親走後甚至都不太過年
也不慶祝生日了，總感覺這種日子只是在提醒他的孤寂而已，久而久之便逐漸淡忘。
　　七夕當天下午，許恩維結束暑期課程後走出教室，馬上就被提著一個紙袋等在走廊上
的林宴宇堵住去路，高挑的男人面色不善地瞪著他質問：「許、恩、維，我給你的傘呢？
」
　　「啊。」許恩維心虛地摸了摸後頸，吐了吐舌頭說：「忘記帶了。」
　　「我就知道，你每次都忘東忘西。」林宴宇將手腕上掛著的雨傘提起來給許恩維看，
有些得意地說：「所以我來接你了。」
　　「你怎麼還跑到這裡啊，明明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我看你從這邊到門口有一段路還是會淋到雨啊。」林宴宇把紙袋遞給許恩維，說了
聲「走吧」就轉身邁步先走了。
　　許恩維打開紙袋，裡頭躺著一個銀白色包裝的保險套、一管潤滑劑和一張卡片，他認
出來保險套正是林宴宇拿來給他結帳的那一個，拿出卡片後看了一眼，隨後笑著跟上去，
不意外地看見林宴宇的耳朵和脖子早已紅了一大片。
　　後來許恩維才知道，其實他不是不喜歡這些節日，他只是害怕寂寞。
　　在父親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許恩維一個人攬下了照顧爸爸和妹妹的工作，說實話，
那段時間對他來說真的很難熬。
　　他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夢見林宴宇，又在夢醒的時候感到痛苦萬分。
　　他拼命說服自己放下這段沒有結果又莫名其妙的感情，被動地想著由時間來洗去這些
回憶，心裡卻始終空落落的找不到填滿的方法，到頭來總是在原地踏步。
　　沒有想到這麼些年過去了，他心中所缺失的那一塊不曾改變，最後還是由同一人來補
足。
　　許恩維追了上去，開心大喊：「林宴宇你在害羞什麼啊！」
　　林宴宇頭也不回地說：「我哪知道，我又沒做過這種事！」
　　「我也沒有啊！」
　　「嘖。」林宴宇回過頭一把摟住許恩維的肩膀，撐起傘說：「快走啦！」
　　許恩維掩嘴笑了出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林宴宇低頭看著許恩維笑得都瞇起了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害羞起來，左右看了看
周遭都沒有人，傘面往前一傾，微彎腰湊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地親了他一下。
　　許恩維一怔，兩人對上視線，就在林宴宇以為他要被罵的時候，他的雨傘被一股外力
撞到地上，許恩維撲過來摟緊了他的脖子用力吻住他。
　　兜兜轉轉過了好幾年，兩顆心不曾錯付，只是錯過。
　　高中時，在那個一如既往的午後，許恩維和林宴宇一人戴著一邊耳機，由林宴宇選好
歌，放出了他們兩人再熟悉不過的音樂。
　　許恩維以為林宴宇只是隨便挑一首來聽，那時他第一次動了心，有點慌亂也有點緊張
，根本想不到林宴宇的別有深意。
　　林宴宇以為許恩維肯定知道他在想什麼，那時他第一次讀懂了歌詞的含意，想耍帥隱
諱地暗示自己的心意，根本想不到許恩維其實沒跟他在同一條線路上。
　　'Cause I see sparks fly whenever you smile.
　　幸而再見不晚。
END
歌曲：
Taylor Swift - Sparks F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