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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隔著五六公尺的柏油路對視，在經過整整一分鐘的靜默後，穆櫻辰九十度鞠躬道：「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
「不，是我的錯，我不該在路邊講起來。」
何桃鋒收起手機，走向穆櫻辰接過對方左手裡的公事包問：「提前下課？」
「準時下課，不過今天學生比較不需要我。」
穆櫻辰聳肩，看著掛在何桃鋒手中的公事包，腦中忽然響起阿苗在辦公室中說過的話。
──我相信教授不會喜歡上壞人。
他對自己沒這麼有信心，可想想從兩人初遇至今，何桃鋒明明有無數機會佔便宜甚至搞勒
索，卻始終如保護者般費心費力看顧著穆櫻辰，如此善良、克制、溫柔的人不會是壞人。
「不是不需要你，是你教得好他們沒問題問吧。」
何桃鋒的聲音將穆櫻辰拉回現實，單手插腰笑問：「接下來是直接回去，還是要利用多出
來的時間辦其他事？」
「直接回……」
穆櫻辰拉長尾音，想起何桃鋒與不知名人士通話時眼中的鬱悶，以及過去數日自己從對方
身上獲得的恩惠，嚥下原本話語問：「要來卜一卦嗎？」
「什麼？」
「易經卜卦，如果你有煩惱，苦思不得解決的方法，我可以替你卜一卦，不敢說一定能替
你解憂，但至少能提供新的思考方向。」
穆櫻辰見何桃鋒沉默地望著自己，意識到雖然對自己而言，易經是名睿智、能在慌亂之刻
給予指引的老友，可在許多人眼中這僅是迷信或古老的遊戲，一顆心瞬間往下沉，舉起手
尷尬地笑道：「不想卜也沒關係，我們回……」
「替我卜一卦吧。」
何桃鋒打斷穆櫻辰，環顧左右問：「占卜得坐下來吧？要回你的研究室，還是到便利商店
或咖啡廳？」
穆櫻辰心中的大石於眨眼間消散，揚起嘴角指著右側的岔路道：「去歷史系旁的小花園如
何？那裡有石桌石椅，比中文系系館近。」
「我沒意見。」何桃鋒聳了聳肩，比出「請帶路」的手勢。
穆櫻辰領著何桃鋒踏上被榕樹包夾的岔路，行走約五分鐘後來到有著蓮花水池和石板步道
的歷史系花園，找到被花圃環繞的石桌椅後坐下。
「易經的卜卦法是源於《繫辭上傳》中的『大衍之術』，不過此法需要取五十根蓍草分堆
計算，程序和工具都較複雜，因此後世慢慢變化出其他較簡便的方法。」
穆櫻辰邊說邊打開公事包拿出皮夾、筆和筆記本，將後兩者擺在一旁，從夾中的零錢袋拿
出三枚十元銅板道：「金錢卦就是其中之一，透過三枚硬幣的正反面計算出陰陽爻，進而
得到完整的卦象。」
「我要做什麼？」
「靜下心在腦中細訴你的問題，然後擲六次銅板。」
「不用告訴你我要問什麼？」
「不需要，當然如果你想說，我也樂於傾聽，這有助於解讀卦象，但無論說或不說，天地
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天地的回答啊……」
何桃鋒輕嘆，眼中的焦點因思索而散去片刻，再重新聚攏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
是昨天明承那傢伙提過的，我老家的人想拉我回去幫忙家業。」
「而你沒有意願？」
「不是意願的問題，是我回去不會讓情況變好，只會惡化。」
何桃鋒頓了兩秒，眼中流露先前講話時的疲憊之色：「但清叔不相信，然後我也沒法說服
他。」
穆櫻辰雙唇抿起，想要細探但很快就壓下這股衝動，恢復笑容問：「我明白了，那就以『
關於我的家族事業問題，未來會有何種發展與建議』來起卦，可以嗎？」
「可以。」
「那麼就開始吧。」
穆櫻辰將銅板交給何桃鋒，拿起紙筆淺笑道：「別丟太遠太快，我會來不及紀錄。」
何桃鋒握住銅板，稍稍抬高手再鬆開五指，將這個動作以七八秒為間距反覆六回，放下手
問：「好了嗎？」
「好了，我看看……」
穆櫻辰注視筆記本上的長短黑槓和數字，思索幾秒後沉聲道：「是井卦，變爻一爻在三爻
。」
「變爻？」
「易經認為物極必反，所以在擲到三個正面或三個反面時，會將其視為老陽或老陰，然後
將其變換成少陽或少陰，而這些變換之爻稱為變爻。」
「……聽不懂。」
「簡單來說，卜卦中若出現變爻，那麼解釋時使用的就不是該卦的卦辭，而是變爻的爻辭
……」
穆櫻辰發覺何桃鋒的眼神漸漸茫然，連忙揮手尷尬地笑道：「這是解卦者才需要的知識，
不懂沒關係，我們直接來看卦吧。」
何桃鋒明顯鬆一口氣，靠向石桌問：「是好卦嗎？」
「易經中沒有絕對的好卦，也沒有絕對的壞卦，但我認為井卦是個不錯的卦。」
穆櫻辰看著筆記本上的黑槓──卦象──道：「井卦整體述說的是一口井從乾枯敗壞，到
修復完好為人所用的過程，而三爻則是由壞轉好之刻，爻辭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
可用汲，王明，並受其福。』
翻成白話大致是井已洗去髒污重獲清水，但卻無人取用，讓人心生哀嘆，但若有賢明的君
王前來取水，那麼眾人便可共受其福。」
「這是……」
何桃鋒停頓好一會，放棄地搔頭問：「什麼意思啊？」
「以我個人的見解，這是在說何兄過去雖然有錯誤或罪過，但你已經改過自新，就像除去
汙穢重湧清水的井一般，可是周圍人不知道你有所改變，仍用昔日的態度對待你。
不過只要你堅持此刻的自己，那麼貴人便會前來相助，讓大家感受到你的變化，不再對你
報以過時的期待。」
穆櫻辰抬起頭，向微微睜大眼的何桃鋒溫雅而笑道：「放心，會有人來幫助你，你只要繼
續堅持正道就行了。」
何桃鋒張口再閉口，反覆數次後微微別開頭道：「小時候我媽曾經帶我去廟口找老婆婆算
命，那個老婆婆告訴我，我的幸福會突然出現，也會突然消失，我聽完後抱著我媽大哭，
我媽拚命安慰我這攤不準。從那之後，我就討厭起算命。」
「卜卦不是算命，而是占卜。說到算命，我也被親戚拉去算過，當時算命先生說我未來的
伴侶是野獸，我奶奶差點要脫鞋揍他。」
「說這種蠢話的算命仙是應該揍一揍。」
何桃鋒笑了出來，低頭凝視穆櫻辰面前的筆記本須臾，垂下雙肩低沉而懇切地道：「我會
祈禱你的占卜是準的。」
「我也會。」
穆櫻辰闔上筆記本拿起筆，打開公事包正要將兩者歸位時，手忽然停下，眼中也浮現驚色
。
「怎麼了？」何桃鋒警覺地問。
「……我把手機忘在研究室了。」
穆櫻辰急急闔上公事包起身道：「我回去拿，你能在這邊等我嗎？我大概十到十五分鐘就
回來。」
「需要我幫忙嗎？」
「謝謝但不用，我記得我放在哪。一會見！」
穆櫻辰轉身快步離開小花園，而當時他還不知道，這會是自己當天與何桃鋒最後一次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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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最後一回貼出，停在這邊很靠杯但我是故意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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