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同飲杯中月、玖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09-13 00:03:37
  深縹色的夜空有十數道光點如流星般畫過,那是馭劍飛行的修士們。他們來到
宋繁樺居處,見他早就負手而立等在那兒,紛紛客氣朝他行了一禮,為首的修士說:
「宋前輩,今日刑堂那兒有妖怪逃走,特地來告知前輩一聲。前輩能洞察這一帶山
域的許多事,要是有什麼不尋常的風吹草動,還望前輩能盡快通知我們。」
  宋繁樺一貫的面無表情,冷淡回應:「知道了。」
  那修士訕訕然一笑,又往前一步要求道:「以防萬一,不知能否進前輩屋裡瞧
一眼?」
  「你懷疑我?」宋繁樺生得英俊挺拔,但他不笑時那氣勢實在懾人,青年修士
眼底有些慌怕,趕緊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晚輩哪敢懷疑宋前輩,只是怕妖怪
潛伏在附近會驚擾前輩,不想勞煩前輩收拾這爛攤,絕無冒犯之意。」
  宋繁樺依舊繃著臉回絕:「不過一間陋室能藏什麼?不必麻煩了。」
  「不麻煩的,就只是稍微看一看而已,前輩……」青年道士見宋繁樺依舊紋風
不動,絲毫沒有要讓路請他們進屋的意思,退怯道:「啊,深夜到來也是打擾到前
輩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除了小羊、周諒之外,宋繁樺和靈素宮的人也無話可講,那些修士很快就自討
沒趣離開了。那些傢伙飛走後,宋繁樺仍獨自站在屋外守了一會兒,確認附近沒有
潛伏著誰,也沒被留下什麼奇怪的東西,這才轉身回屋。屋裡沒點燈,開門時他察
覺柳青禕正用神識打量他,他關好門也沒開燈,而是到一旁拉了張椅子坐下。
  柳青禕仔細掌握著屋外情況,她向來防心較重,也還戒備著宋繁樺,她知道宋
繁樺是為了報答靈素宮收留他才待潢山,活得像是盛如玄的一條狗,她忍不住調侃
說:「你不關著我,還放任我就這麼待在屋裡,不怕被他們發現?哦,對了,他們
不像你鼻子這樣靈。」
  宋繁樺聽出他在嘲諷,卻平靜回應:「我跟他們的確不同。」
  「看來你的確不是盛如玄養的看門狗,不過你寄居在別人的地盤這麼久,也難
怪外面的人會這樣看你。為何不惜壞了名聲也要留在這裡?乾脆趁這機會和我一起
離開?」
  宋繁樺有些不耐煩:「看來你傷得不輕,滿口胡說八道,我為何要跟你走,難
道跟著一個天蘅教的妖奴名聲就會好了,不必再被追殺?」
  「算了,我也是隨口說說。」柳青禕輕哼,吞了一顆小羊給的藥倒頭躺下,他
太睏了,也沒心思再逗弄對方。
  宋繁樺說:「這幾天他們還會繼續巡山,避過這風頭你再走。」
  「好。」柳青禕答應後就睡了,但仍留著幾分神識警戒周圍。
  也不知為何宋繁樺想起從前在故鄉的一些往事,但又不想陷入回憶中,他也曾
有過無處可歸的時候,多少能同理這少年的處境,他刻意離對方遠一些,畢竟他們
互相都陌生,比起幫對方蓋棉被,還不如讓對方能好好休息。
  今晚的風有點大,濕氣略重,還能嗅到一股血腥氣,別人難以察覺,可是對妖
修而言那氣味很明顯。宋繁樺閉目養神,儘管不願再回顧宿月鎮狼族傾滅的夜晚,
但還是被勾起了一些情緒,血氣漫延開來,他有些恍惚,但還不至於走火入魔。
  不是誰的血氣都能令他動搖,他覺得這個柳青禕身上的氣味似曾相識。他長吐
出一口氣,將椅子挪到門邊坐著守夜。
  曙色初現時,宋繁樺腦海浮現了一抹清麗出塵的身影,雖然這聯想連他自己都
認為不可思議,因為那個人早就失蹤太久了,久到他懷疑已經不在這世間。
  他覺得這個叫柳青禕的傢伙,有點像明斐。
* * *
  靈素宮還是沒能抓回從刑堂逃走的妖魔。
  有人懷疑靈素宮有內鬼,畢竟修真門派眾多,幾個大門派之間暗中也有勢力傾
軋,即使明著能派遣弟子到別派修習,暗地裡也要再安排些暗棋進去。
  就算民間道觀也有修行者會互相拜師,在修真界就更常如此,都是為了修習更
上乘的功法並提升境界,而這之中也難免有些居心不良的傢伙。能道竊上乘丹藥的
弟子肯定不是普通的記名弟子,各樓的長老怕惹麻煩,也都嚴加看管自己收的徒弟。
  盛如玄和長老們都不准弟子們將此事外傳,除了擔心有妖邪趁機來找碴,另一
方面也是怕臉。他們調動人手清點各處庫房有無失竊物或異樣,巡邏各處陣法、結
界有無疏漏損毀,繼而設法修補。
  事情又沉澱了幾日,盛如玄再次召眾人到大殿。此時杜明堯的臉色非常不好,
其他人稟報完這些天額外加派的事務進度就匆匆離開,其實他們都曉得杜長老不是
會隨意遷怒的人,可是光看到那臉色都感覺壓力倍增,沒人想在大殿逗留太久。
  只有盛如玄始終平靜如常,甚至是和顏悅色的勸杜明堯說:「杜師兄別氣壞自
己,眼下能做的也都做了,雖然只是亡羊補牢,不過總比什麼也沒做好。你這些日
子太勞累,我讓晏清給你送些藥和薰香去。靈素宮只丟了一些藥,損失不大,至於
那天蘅教的雜妖,跑了就跑了,也別太在意。」
  杜明堯陰沉著臉,恨恨道:「可她是從刑堂溜的,也就是從我眼皮底下溜走的。
都怪我疏忽大意,宮主不僅不罰,還要賜藥予我,恐怕別人會說閒話,我看賞賜就
不必了。倒是我那徒兒惹出一堆麻煩,還關在刑堂等宮主發落。要如何處置,你就
給句話吧。」
  「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年輕人偶爾行差踏錯,在所難免,杜師兄已罰過林
東虎,這事就算了吧。只可惜你的二徒弟譚飛出了那樣的憾事……」
  杜明堯擺手,沉聲嘆道:「修仙本就是條逆天險路,也是他命不好吧。」
  盛如玄跟著輕嘆:「若當初不讓他們去摘白桃就好了,本意是希望他們多接
觸各類靈獸,也能獲取白桃做為修煉材料,豈料天蘅教會來惹事。」
  杜明堯自然是恨天蘅教來生事,不過他多看了眼盛如玄,忽然覺得這師弟有些
陌生,只不過那種異樣感一閃而逝,而且自從袁霏纓離開後,他這師弟的確性情變
化很大,看來是當初受到的打擊不輕。他或許也是有所感觸,此事也不便再多談,
許多事心裡想想就好,說出來就尷尬了。既然盛如玄不打算再追究林東虎的錯,他
這個當師父的也稍微鬆了口氣,找了個事由說要忙,就逕自退出殿外了。
  辰時初,天空依然灰濛濛的,似乎再過不久會降下雨雪。靈素宮的弟子們,除
了新進的記名弟子尚未入門,其他的多少都有真氣護體,理應不懼寒暑。
  不過像潢山這樣的靈山,寒氣卻還是相當厲害的,莫說修煉有小成的弟子受不
了,小羊這種沒多少功底的也在屋裡燒了三個暖爐,然後縮在被窩裡不想離開。他
心不在焉的翻著書看,喃喃自語:「柳青禕也不曉得走了沒有,至今都沒能去打聽
消息。不過沒消息也是好事,表示她沒被抓到吧?」
  他也不管明蔚有沒有在聽,逕自嘀咕:「大門派還是有不少麻煩跟危險的地方,
人多事雜,其實也不算是多清淨。說不定還比不上那種只有幾個弟子的小門派。噯,
明蔚,你知道有哪些門派適合周諒?乾脆我帶周諒去別處,她天賦絕佳,不擔心人
家不收。」
  明蔚潑他冷水說:「靈素宮都待不下的人,其他門派敢收?」
  「呃,要不你來教?反正修仙法門萬千,最後還不是殊途同歸?」
  「說得容易,走錯路便是萬劫不復。再說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小羊尷尬嘟噥:「沒忘,絕不向任何人透露你的存在嘛。那你可以教我,我再
教她啊。唉,但這樣她也會起疑,總不能每次都說我看書看來的,算了。」
  小羊躺回去繼續賴床,外頭天氣不好,明蔚也不打算督促他練功。近午時分藍
晏清把他搖醒,語氣有些緊張:「盛雪,師父來看你了。」
  「唔、咦?看我?」小羊嚇醒,他連忙坐起來,連衣衫都還沒整理,盛如玄已
經站在床外盯著他,他尷尬得臉微紅。
  「你怕冷就那樣吧,不必下床了。反正你身子虛。」
  小羊正要下床就被他一句話攔住,其實小羊身子不虛,但在盛如玄這種修真者
眼裡,大概潢山寒風就能把他颳死吧。
  「師父。」小羊點頭胡亂行了一禮,有失禮儀的跪坐在床鋪上,藍晏清站在一
旁看他,他被這師徒兩看得心慌,感覺沒好事啊。
  盛如玄還是一派清冷的臉色問:「那日你為何在刑堂?」
  小羊暗暗一驚,眨眼裝傻:「師父?」
  藍晏清知道師父在懷疑小師弟,忍不住替其澄清:「師父,盛雪那日是路過附
近,被脫逃的妖孽抓去當人質,並沒有進刑堂裡。」
  盛如玄沒理藍晏清,語氣淡漠道:「刑堂除了關妖怪也關著一些犯錯的弟子,
其中也有尚未辟穀者,所以還需要平日有人進出送飯菜,或打掃整理,因此結界所
防範的都是有威脅的傢伙,道行越高越容易留下痕跡,那些平日進出的僕役則不會
令結界起反應。」
  言下之意,小羊修為不高,事發時卻恰好在刑堂附近出現,很難令人不起疑。
藍晏清聽到這裡也有些懷疑,不過他一看小師弟委屈的臉就否定這些疑點,他說:
「師父,小師弟他沒那膽子,再說他和那妖孽毫無瓜葛,根本沒理由去刑堂。」
  小羊順著藍晏清的話解釋:「藍師兄說的是,我就是當時有些好奇,可是沒進
刑堂搗亂,再說我也沒那能耐啊。」
  盛如玄挑眉,神色稍緩說道:「為師只是來問個明白,萬一將來有人提出此事
也好幫你們說話。瞧你們緊張的,難道我會吃人?」
  藍晏清跟小羊互瞄一眼,皆鬆了口氣。盛如玄對小羊說:「周諒在藏風閣外,
大概是找你的,不過你被妖魔所傷不便外出,晏清,你去讓周諒改日再來吧。」
  「呃。」小羊摸著頸間早已結痂的傷口說:「可是師父,我的傷快好啦。」
  盛如玄說:「傷口上或許還殘存邪氣,為師特地過來幫你看一看。晏清,還不
快去?」
  藍晏清看師父坐到小師弟床邊,態度自然的揭開小師弟衣襟,不由得淺抿唇、
偷瞅了眼小師弟,僅僅是露出一小片肩頸和鎖骨的皮膚,就足以令他心神微蕩。
  「是,師父。我這就去。」藍晏清回過神來,暗惱周諒偏要這時跑來。
  藍晏清一走,盛如玄就重新攏好小羊的衣襟說:「傷是好得差不多了。那麼,
再用昭明寶鏡替你照一照有無邪氣吧。」
  昭明寶鏡?小羊心生疑惑,見盛如玄合掌後又打開來,一面圓光在掌間顯現,
其光輝明亮但不刺眼,他微蹙眉心不禁有些戒備。
  盛如玄讓鏡芒擴散直到籠罩小羊周身,然後貌似不經意的說:「看來是無礙。
對了,我查到一些你娘親的線索,說不定過些時日就能掌握她的下落。」
  「娘親?」小羊這才發現袁霏纓在他記憶裡有些模糊,被這話一刺激,腦海閃
過紛亂破碎的光影和聲音。他又看見年幼的自己趴在少婦腿上撒嬌,少婦哼著溫柔
的曲調哄他睡,少婦的手微微拱成一道淺弧輕拍他後背,一下又一下的拿捏力道拍
著,逐漸和他脈搏一致,靜謐的時光忽然被連聲尖厲咆哮摧毀,少婦哭喊叫著一個
名字,她哭得撕心裂肺。不過他依然看不清她的模樣,卻直覺她並不是袁霏纓。
  娘親,娘親……
  在那道圓光之中,隱約有一道淒楚的暗影,不斷在找尋什麼,看得他心很痛。
  「小羊!」明蔚沉穩有力的叫喊令小羊回神,那聲音明顯有些緊張,小羊渙散
的目光和神智一下子就恢復清明,他錯愕看著盛如玄,尷尬沉默了會兒問:「我剛
才怎麼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搜魂,很不舒服,暈眩又頭疼,想吐又吐不出。
  盛如玄笑意依然,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但他眼神中有一絲疑惑和冷然,他
應付小羊說:「沒事,就是用寶鏡照看看你有沒有被邪祟氣息侵擾了,雖然無大礙,
不過有些心神不寧,你多休息幾日就沒事。這陣子不去上課練功也無妨,我會讓晏
清多看顧你。」
  小羊擔心多說多錯,當下只點頭答應。
  盛如玄沒停留太久,他離開時碰上趕回來的藍晏清。藍晏清問:「師父這就要
走了?」
  「嗯。你照顧他。」盛如玄態度不若方才那樣和善殷切,只淡淡的交代一句。
  藍晏清正欲開門進來,小羊忙出聲喊:「師兄,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盛雪……好,我晚點再過來。」
  打發走藍晏清後,小羊並沒有接著睡,他難掩興奮喊了兩聲明蔚,明蔚慵懶回
應:「何事讓你這樣高興?怕不是被那面昭明寶鏡照壞了腦子?」
  「不是這樣的,謝謝你剛才喊醒我啦,要不然我又要被偷窺內心了。還有,我
看到小時候的記憶,想起娘親給我起的名字了。」
  「哦?」
  「而且我還發現一件事,就是昭明寶鏡有裂痕。看來師兄說的沒錯,寶鏡曾替
師父擋了災劫,所以有損壞,不過也不知為何師父不讓人知道他能用寶鏡,大概也
是遇上什麼修煉的難關,不想聲張吧。」
  明蔚不太關心那面破鏡的事,他問:「你真想起來自己原本的名字了?」
  「嗯,肯定沒錯的。我聽見娘親喊我了,她喊我楊慕珂,那個就是還很小的我,
還跟她撒嬌哩。」
  「這就怪了。」
  「哪裡怪?」
  明蔚靜默半晌,聲調略沉:「你自己沒發現哪裡怪?」
  小羊覺得這名字很好聽,一點都不奇怪,他還很高興知道自己叫楊慕珂啊。不
過明蔚不會無端這樣講,他再細想一下笑意就凝結了。娘親姓袁,父親姓盛,那他
怎麼會叫楊慕珂?他慢慢張大嘴,愕然問道:「呃……我,我怎麼姓楊?」
  這問題就算是問千歲白狐也不會知道,小羊肚子又餓得厲害,暫時拋下難題去
覓食,飽餐後找了個幽靜的角落眺望遠山發呆。這件事或許問盛如玄是最快的,可
他有種直覺,就是不能讓盛如玄發現他的本名。不過連盛如玄都不曉得的事,又有
誰知道真相呢?
  他咬著從食堂帶出來的包子,邊嚼邊問:「會不會是當初為了避開危險,故意
給我改姓換名?可我又覺得那就該是我的本名,恢復的記憶裡就是這樣的。」
  明蔚說:「既然無法全都記得,現在你想再多也無解,不如別想了,先做好眼
前能做的事。」
  「你是說吃包子啊?」
  「當我沒說。」
  「唉,逗你的嘛。」小羊笑出來,雖然藍晏清對他很好,周諒也是,但他還是
最喜歡和明蔚相處,因為就算不小心玩笑開過頭了,明蔚也離不開他的。
  小羊吃飽後,天上開始飄雪,他信步走回住處,明蔚告訴他藍晏清不在隔壁,
他走到架上揀了本書坐到床榻上看,不知不覺睡著了。夜半時他驀然驚醒,一種熟
悉的壓迫和痛楚狂暴襲捲過來,他顫喘著喚了聲明蔚,如月輝般的微光灑落下來,
可他依然躲不過詛咒侵害。
  「我的頭、呃啊──」小羊簡直痛不欲生,這詛咒如明蔚所料,會隨他的成長
而增強,不斷奪走他的生機。還好有明蔚守著他,為他減緩咒力,雖然還是痛得掉
淚,起碼沒暈過去。這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咒力就平息了,
但對小羊來說還是很漫長,他渾身是冷汗,濕透的額髮黏在皮膚上,喘了一會兒就
癱在原處,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拿擰乾的帕子給他擦臉和頸脖,他閉著眼都曉得那是明蔚,
因為幾乎每一回都是明蔚陪著他,僅有幾次他是在藍晏清和盛如玄面前發作的,但
那也是幼年的事了。當初還沒這麼嚴重,他也不想被誰看到自己狼狽脆弱的一面,
所以常在詛咒發作前就找地方躲,只不過現在發作得時機越來越不一定了。
  小羊感慨低語:「像這樣被你保護的日子就剩不到五年,契約期滿後就要分道
揚鏢,要是那時我身上詛咒未解……」
  明蔚語氣篤定說:「我一定會幫你解除詛咒。」
  小羊扯了一抹微笑,卻有些自卑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不信我自己。我不
夠強大到能幫你擺脫封印,又怎麼能讓你發揮原有的力量?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明蔚安慰他說:「近日你這般受罪,或許也是時運所致,但是只要再過一陣子
就會有轉機的。」
  「哦?聽你講得這麼肯定,是會發生什麼事不成?難道你會算命?快說來聽聽
啊。」
  「即使我不講,很快你也會從別處聽說,因為這應該是整個修真界的大事。再
過不久將有一個三千年才開啟一次的大秘境,相對其他秘境來說不僅不那麼危險,
還有不少好東西。不過由於它三千年才開啟一次,許多事物就算有很多記載,也不
能保證一切和從前一樣。不過只要能去那秘境裡,應該還是能有所收獲。靈素宮肯
定會派人去,我們也可以早做準備。」
  小羊亮著雙眼說:「那這幾日我多準備一些藥和符。」
  重新振作的小羊在夜裡又失眠,乾脆開窗曬月光,房裡還燒著暖爐,細碎雪花
還沒飄進室裡就消融,更晚的時候夜空放晴,他仰望寒星發呆。
  明蔚問:「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你呢?想什麼?」
  明蔚答:「想你的事。」
  「我?」小羊輕笑:「想著該怎麼擺脫我的糾纏?」
  「不是。雖然相處了幾年,但我還是常常不懂你。」
  小羊又笑了聲:「哪有,我很好懂啊。你有哪裡不懂?」
  「比如說,你最害怕什麼?本來我是想這樣問,但是這是一個人的弱點,由我
這樣的妖魔來問也不好,我也只是有些好奇罷了,知不知道都沒關係。你不必理我。」
  「喔。」
  小羊單手撐頰靠在窗台上繼續消磨光陰,片刻後他說:「我最怕痛,還有髒。」
  「……」
  「還有餓肚子。」小羊想了想繼續講:「可是也怕吃太撐。怕的東西挺多的。」
  「嗯。」
  「那你怕什麼?不想說也沒關係啦,我也是好奇而已。」小羊輕笑。
  「以前沒有。現在,也還沒有。」
  「哦,好狂傲啊。」小羊笑著羨慕道:「你肯定是很厲害的大妖怪,真好啊。
想早點看到你自由自在的樣子,一定很好。」
  「只是說實話罷了。」
  小羊點頭認同:「也是啦,就算被封印這麼久也不害怕,的確是很厲害。不過
你想過報仇沒有?也不知道那個叫習錚的傢伙去哪兒了。」
  「不知道。可能早就死了。有些咒術跟陣法,就算術士死了也不會消失。不過
你小小年紀別提什麼報不報仇的,這與你無關。」明蔚語氣冷淡,倒不是討厭小羊,
而是不希望小羊心中有仇恨。他怕小羊又自卑得胡亂想,於是又道:「不讓你管這
個,是因為你不適合。仇恨是毒,你不要沾染上。」
  小羊原以為自己被明蔚排除在外有些悶,聽到這番話又釋懷了,還有點高興,
明蔚果然是在乎他的。他不提出來,自己偷偷的樂著,免得明蔚又否認。
  室裡的暖爐已經熄了,小羊卻一點都不冷,因為明蔚用真氣護著他,在他們彼
此獨處時明蔚都是這樣守護他的,除非有其他修士在,明蔚才會隱蔽氣息。所以小
羊更喜歡獨來獨往,反正他在靈素宮的朋友也不多,更沒有太深的交情。
  天快亮的時候,他看見樓下庭園裡有個人影走動,那人走進花廳前的長廊,他
瞧不清楚,明蔚說是周諒,於是小羊把先前試煉借的女裝包裹好拿下去還。
  藏風閣的廳堂平常是誰都能來的,不過大清早誰都不會特別停留,要練功的早
已經貪黑出門去,愛偷懶的也不可能這麼早起來,所以周諒看到小羊出現有些驚訝。
  「哥哥你還真早起啊?那包東西是什麼?」
  小羊把布包交給她說:「上回妳借我的衣裳啊,我已經洗過了,還妳吧。」
  周諒想把布包塞還給小羊,小羊卻不收,她堅持塞給他說:「這可是上好的法
衣,我想給你的。雖然是女裝,不過你穿起來很好看,要是不好意思穿,再加件外
袍也好。」
  「哈哈哈。」小羊笑出來,搖頭說:「不了不了,我已經長大,不必穿女裝啦。
哪有人像你一樣把男扮女裝講得這麼理所當然的。」
  「可是這法衣質地很好的!」
  小羊笑彎了眼睇她說:「我知道,所以妳留著,比起我,妳會更需要。真是傻,
我平日也不怎麼需要耍弄刀劍、不需要與人鬥法,所以不需要什麼法衣。要是我真
的需要,藍師兄也會幫我弄來的。」
  周諒皺了下鼻子有些吃醋:「喔,好吧。」她歪著腦袋,仔細打量兄長關心道:
「怎麼你臉色這樣差?是不是傷口沾了妖孽餘毒?傷了元氣?受了驚嚇?我去拜託
碧雲樓的醫修來給你看看,我們樓裡的風師叔醫術可厲害了。」
  小羊婉拒說:「不用不用,這沒什麼啦,昨晚沒睡好而已。」
  「哥哥你給我弄了好多藥草跟香包,一會兒是助眠的、一會兒又是醒腦的,怎
麼卻不懂得照顧好自己呢?睡不好是因為做噩夢?」
  小羊看她這樣關懷自己,覺得十分溫馨,他說:「沒有噩夢,睡前吃太多吧。」
  「啊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嚇死我了。」周諒大笑,用力拍拍兄長的肩臂。
  小羊吃痛的揉手臂輕斥:「妳小力一點啊,真是的。」
  周諒心虛笑說:「唉呀,我也沒有很大力,是你太虛弱啦。本來一聽你被妖怪
抓了就想去救你的,可他們非要規定女修得守在宮裡,討厭死了,一群老古板。藍
師兄還找好多理由不讓我探望你,說是宮主的意思,我看分明是他自己的主意吧。
他老是妒嫉我們兄妹情深。」
  小羊倒茶給她,安撫道:「藍師兄一向謹慎,他應該是想讓我好好靜養。反正
我們這不是也見面啦?」
  周諒喝著茶,抬眼睨著小羊,小羊問她怎麼這樣看人,她憋不住心裡話,擱下
杯子說:「哥哥老實跟我說,你待在靈素宮快樂麼?」
  「什麼快不快樂的?」小羊掛著微笑回她。
  周諒緊抿唇,糾結了會兒跟他說:「這些話我其實也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該
不該講、該怎麼講才好。你知道我真的很想修仙,想變得厲害,再也不必害怕妖邪
作祟,還能保護你,可我也曉得你是為了我才留在這裡的。我知道自己很有天賦,
待在大門派自然有不少好處,卻捨不得委屈你。
  雖然你身為宮主的獨子,但也老是被外面妖道邪祟盯上,而且靈素宮弟子眾多、
規矩也多,人事繁雜,稍有不慎就有麻煩,為了求得正果,我自然不怕,但沒必要
把你一起拖下水。
  宮主也不可能時常看顧你,藍師兄再關心你也有限,我雖然恨不得天天守著你,
但他們都說男女有別,我住得又有些遠,唉。怎麼說呢,我不是非得在這裡修煉,
就算去人間過普通日子,或是找個山野隱居都好吧。哥哥你快樂麼?這裡要是待不
習慣就別勉強了。」
  小羊聽她說了一大串話,微笑摸她腦袋講:「妳多慮了。有妳在我都高興,而
且我在這裡才能應付身上的詛咒,師父師兄他們對我也好,還有妳時常關心我,再
遠一點也有宋叔在,這裡很好。
  我們都還小,許多事想不透,往後慢慢就能想通了吧。很多煩惱也不是換個地
方就沒有的,既來之則安之吧。再說啦,靈素宮是修真界有名的門派,我們兄妹不
可能說走就走,況且我爹還是盛如玄。」
  周諒反而被他的話勸住了,點點頭自言自語般的附和:「也對,是我想得太淺
了,你身上的詛咒還沒解除。雖然我常講自己厲害,但是對煉丹製藥卻是一竅不通,
根本幫不上你。」
  「為了嘗試煉藥給我補身體,你不也聽藍師兄的話去找了很多材料來?這也是
在幫我,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
  周諒跟著笑了下說:「因為你也最疼我啦。雖然宋叔也很照顧我們,不過他實
在離得太遠,懶得去找他。」
  「哪有遠,隔壁山頭而已。這幾日妳再替我去看看他吧,嗯?」
  「噫,好吧、好吧。」周諒敷衍兩句,好笑說:「正好帶上我跟師姐們醃的果
脯和小菜給他,還有酒。嘻。」
  兄妹倆又聊了一會兒,周諒因為和師姐約好去練功,不得不先走一步,小羊打
了個呵欠說要回樓上補眠。周諒出了廳外又走了一段路,在廊道上遇見藍晏清,她
沒什麼表情點頭打了聲招呼,彼此錯身而過時藍晏清喊住她問說:「見到妳哥了?」
  「見到啦。」
  「都聊了什麼?」
  周諒笑得略帶挑釁:「藍師兄可以去問我哥哥啊。他記性比我好,交代得會更
清楚。」
  藍晏清盯著她,語氣肯定道:「妳問他快不快樂,要不要離開靈素宮。」
  周諒神色微變,神情不悅:「藍師兄對哥哥施什麼法術了?你這樣掌控他是為
何?」
  藍晏清否認:「我只是為了防範弟子之間為了較勁傷了和氣,多留意了些。這
些廳堂設有陣法,我的職責是看管藏風閣,自然會知曉這裡的所有動靜。勸妳不要
再對盛雪胡說些有的沒的,不然有的是宮規治妳。」
  周諒聽他把話挑明也懶得再偽裝表面和氣,嗤聲回嘴:「多謝提醒,我只是關
心哥哥罷了。」
  藍晏清提醒道:「你們半點血緣都沒有。」
  「你也是啊。」
  「妳再好也只是個女修。」
  周諒立刻回嘴:「創建靈素宮的靈素仙子也是女修呢。女修怎麼了?」
  藍晏清眼神沉冷:「他不會跟你走的。」
  「哥哥是因為我才留在這裡的。」周諒講得十分自信:「我也只要他開心就好。
不過要是有人讓他為難,我也不會給那人好臉色。藍師兄也是吧?」
  「……」
  周諒還沒講過癮,卻又明白太刺激藍晏清對誰都不好,她只是看不慣藍晏清總
是想掌控小羊哥哥,她和藍晏清互看不順眼,再說下去也沒意思,乾脆不說了。
  「那我先告辭了。」
  「不送。」藍晏清瞇眼看周諒飛走的身影,幽幽低語:「說小羊是為了妳留下
麼……」罷了,周諒也就這點價值了,他也不想和女修計較太多。
  藍晏清沒回寢居,而是先到隔壁找小師弟,但還沒敲門就看到小師弟整裝好準
備要出去的樣子,他皺眉問:「去哪裡?」
  小羊被藍晏清嚇一跳,隨即恢復過來笑說:「啊,師兄你回來啦?我看天氣放
晴,想去找些藥材。」
  藍晏清走來握住小羊的手說:「手怎麼這樣冰,外面寒冷,別出去了。你把想
要的藥草列出來,我去替你找。」
  小羊想去巡幾處自己找來煉符、煉陣法的地點,更是為了之後去秘境做準備,
他可不想漏餡,但看來藍晏清不會輕易放他出門,只好先敷衍道:「好,那就有勞
藍師兄了。」他回房胡亂寫了一些東西交出去,佯裝會乖乖待在藏風閣的樣子,等
藍晏清離開後就偷溜出去。卻沒想到藍晏清把事情交代其他人去辦,然後找來一本
厚如枕頭的書過來他房裡研讀。
  小羊內心喊苦,疲於應付,乾脆趴到書案上裝睡。藍晏清輕輕念了他一句:
「真是的。」少頃,小羊感覺唇上被觸摸,暗自驚詫,藍晏清又把指腹按在他唇間
輕壓慢輾,弄得他發癢想躲,但他硬是忍住了,還刻意微張嘴流口水想把藍師兄噁
心走。
  藍晏清果然嘆了口氣,拿帕子替小師弟擦嘴,擦著擦著卻把指尖探到小師弟的
口中微微攪弄。
  「什──」小羊內心再次震驚,忍不住蹙眉低吟,藍晏清也怕將人擾醒才撤了
手指悄聲離開。
  小羊又靜靜的趴了好一會兒,確定藍晏清沒再回來才坐起來對著門口發愣。
  明蔚沒像以往那樣戲謔調侃他,只是平靜問了句:「怎麼了?」
  「嚇死我了……」小羊衝去倒茶水漱口,臉色不太好:「他為什麼要那樣?師
兄為什麼要這樣?他上完茅廁洗手沒有?」
  明蔚看他還能胡思亂想,應該是無礙,於是故意噁心他說:「天這麼冷,應該
不會洗手。」
  「呃啊啊!」
作者: talantalanta (平凡是麻雀)   2021-09-13 18:50:00
藍師兄自己喜歡人就罷了,動手動腳大扣分啦 =__= 看到師父三番兩次拿鏡子讓我好緊張,幸好大明穩穩的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