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生日
你不是第一次愛上一個人，
但你真的交出過自己嗎？
如果可以，邵雪絕對想要百分之兩百地霸占尹伊晟。然而他終究抽手了，甚至只要想到再
往前一步，都會害怕到顫抖。他覺得自己到底是曇花一瞬。他不敢也不想，讓尹伊晟為了
他做任何事。他懼怕未來這個概念，怕到不得不把當下抓得死緊。
跟尹伊晟比起來，他知道自己太不誠實，無法像尹伊晟那樣對他無所不言，還任由他無節
制地測試、考驗。尹伊晟說得沒錯，他說的話、做的事確實都是為了他自己，不是為了邵
雪。而這背後隱含的事實是，尹伊晟太愛他，無法隱藏，無處可躲，連自己都無法抑制。
就是這樣讓邵雪卻步了，要他犧牲、放棄、付出再多都無所謂，但他不敢要得更多。
進入帝北高中的第一個學期眨眼就過。期末考結束的隔天，尹伊晟就要啟程去英國。前一
晚他們自然要激戰數回。即使考前身心已經萬分疲累，褪去了衣物，也要燒盡慾火，彷彿
這樣才能一解不得不分離的苦。
邵雪看著身旁已經沉沉睡去的尹伊晟，伸手從他太陽穴上方一個指節的高度，隔空撫過因
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側臉。究竟是什麼時候，他碰觸了眼前這個不該碰觸的人。他不禁想起
第一次去尹伊晟住處的那個晚上。從那之後過了多久？彷彿有一萬年那麼長。
那是他曾以為自己與幸福的距離。
他睡不著。晚上跟尹伊晟一起收拾行李時，他才忽然發現，這短短時間，尹伊晟已經占據
了他的生活這麼多。他們兩人的衣物混在一起，尹伊晟的書，一疊疊厚重的原文書在他的
吉他旁邊堆起小山。他的漱口杯裡有兩支牙刷，房門進來有兩雙室內拖，床被幾乎再沒有
收起，他有時甚至會忘記還沒有尹伊晟之前的生活，日記只能收著斷續地寫，精神科再沒
去過。
現在的他是什麼模樣？如果這麼自問，他只能想到跟尹伊晟在一起的模樣。好似離開了尹
伊晟，他一個人便無法單獨存在了。他非常害怕，與一個人唇齒相依。
天色漸亮，由灰轉白，透著淡淡的冷清的藍，這是清晨醒著的人才看得到的景象。尹伊晟
的手錶震動起來，五點半的鬧鐘提醒。很輕微的震動，像是怕會把他也吵起來。窗外傳來
車子駛近的引擎聲，他知道是來接尹伊晟的車。一切都在提醒他分別的時刻到了。
尹伊晟伸手抱他，仍闔著眼，一頭鑽進他的肩窩，乾澀的唇蹭著肌膚，以帶著睡意的聲音
說：「你怎麼了，一夜沒睡……不是沒不捨我離開嗎？」
邵雪沒回應，只是將他環得更緊。尹伊晟說自己什麼都不要，只想跟他在一起，是非常認
真的。不能再加深面對離別的難受。
「樓下的車是來接你的吧，別讓人家等太久。」邵雪說。
「沒事，那是李管家。他從小看我長大，什麼事都知道，跟我最親了。」
「什麼事都知道？」邵雪瞇起眼。
尹伊晟這才睜眼，抬頭看向他，露出邪邪的笑，「知道啊，知道我在這裡巴著你不放。」
說完又輕啄起他的前胸、鎖骨，脖子到耳後。
「你再磨蹭下去，飛機就要跑掉了。」邵雪輕聲說，忍著愛人的挑弄。
「好好好，都聽你的。」尹伊晟吻到他的唇上，給了他一個深長而柔情的吻，才不甘願地
起身準備。
一會兒，一只金屬黑的二十九吋行李箱被推到門邊，邵雪幫尹伊晟理好襯衫，卻不敢看他
的表情。他能感覺尹伊晟因為不想離開而在微微生氣。他對於這樣十足孩子氣的尹伊晟完
全沒轍，平時都會依著他的任性，但是現在不行。而他自己的情緒也快到達臨界點，必須
趕快送尹伊晟離開。
「好了，該走了。」他不得不抬眼看向尹伊晟。
他以為尹伊晟會吻他，但尹伊晟只是很輕很輕地抱住他，抱著，越來越緊。然後輕閉雙眼
，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在感受最後的溫存。
「給我一分鐘就好。」尹伊晟低聲說。
邵雪忍了一夜的眼淚瞬間流下。
尹伊晟將他抱得死緊，「你這樣我真的走不開了。」
一分鐘的沙漏見底，尹伊晟緩緩鬆開手，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伸手擦去邵雪臉上的淚痕
。
「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邵雪拉著他的手，直到不得不放開都沒有開口，以潮濕的眼送走了他的太陽。
■
假期開頭就是邵雪的生日。袁懿芯提議一起過，正好可以去草山一年一度的夏日音樂季。
邵雪以前住在Ａ市，離草山很遠，沒機會去，現在方便多了。聽說許多吉他社社員也會結
伴去玩，但各自玩各自的，分開行動。
七月四日這天是個大好晴天。太陽像是害怕不能再露臉似的，將草山整片草地照得金黃，
燒得萬物發燙，眼睛所見都白亮白亮的，像天堂。
邵雪與袁懿芯第一次不在上學日見面，袁懿芯穿了一身白Ｔ跟超短牛仔褲，一頭剛修齊的
短髮黑得發亮。邵雪也是一身白Ｔ牛仔褲的打扮，彷彿這是青春在夏日的標準行頭。
「生日快樂！」一見面，袁懿芯就以熱情的擁抱迎接他。「Birthday Boy，十六歲生日快
樂！」
「謝謝你今天陪我出來。」邵雪笑笑說。
「這是當然的啊。你看，我們今天是不是很像一對情侶？」袁懿芯打趣說，「等下一定要
跟尹伊通個視訊，讓他羨慕忌妒到死！」說完放聲大笑起來。
「我們這邊大概兩點他才會起床，到時再打吧。」邵雪看看手錶，剛過十二點，還有兩個
小時。
「我來設個鬧鈴，不然等下玩到忘了。」袁懿芯說。
草山音樂季一整天都有表演節目，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十點，十二小時不間斷。大舞台架在
草地最前方，以一整片毫無遮蔽的無垠藍天為背景，一天下來能看到各式繽紛的天色。大
部分人只帶一塊野餐墊，隨意就在草地上一邊野餐一邊觀看表演。放眼望去大多是十幾二
十歲的年輕人，也有不少帶著小孩的家庭，所有人臉上都掛著笑容開心交談，讓人跟著放
鬆了心情。邵雪感覺很久沒有像這樣毫無壓力的放鬆了。
袁懿芯將一塊毛怪與三眼怪的大地墊在草地上鋪好。正午的太陽下，藍色的大地墊與藍色
天空相輝映，像是將藍天映照在了地上，耀眼得刺人。
邵雪去旁邊草地市集的攤位買一些食物，帶幾瓶冷飲，與薄荷、檸檬口味兩支冰淇淋回到
袁懿芯占好的位置。袁懿芯正仰躺望著頂上蔚藍的天空。
邵雪將兩支冰淇淋遞到她眼前。
袁懿芯坐起身，挑了薄荷口味說：「每次吃冰，尹伊都喜歡那種甜死人不償命的口味。」
想起尹伊晟，邵雪不禁輕笑，「是啊。喜歡甜食這種形象，跟他還真是不搭。」
袁懿芯像是若有所思似的，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高一上學期的時候，有一次籃球比賽前
夕，我跟班上同學一起在籃球場練球。那時幾個三年級的學長來鬧，想捉弄我們。尹伊剛
好在場，就過來幫我們解圍，跟三年級的學長單挑。」她邊說邊淺淺地笑，「我還記得那
天天氣很熱，球場旁邊擠了好多人，大家都來看熱鬧。但尹伊一點也不怕的樣子，後來當
然是把高三的學長打跑了。」
邵雪看著袁懿芯，舔著冰淇淋靜靜聽著。
「那是剛開學時的事，尹伊因此在學校裡受到了注目。接著馬上是入學後的第一次期中考
，尹伊考了全年級第一名，就被方姐帶進學生會了。」袁懿芯又抬頭看向天空，今天也沒
有一絲雲。
「十三班跟我們離得很遠，但我也開始跟班上其他女生一起往樓上跑，去看尹伊。反正當
時多的是去看他的人。可能我個性比較不害羞，也或者是尹伊看我順眼吧，」袁懿芯不禁
笑了出來，「我比別人更常得到跟他說話的機會，後來就莫名地常常聚在一起了。」
「那你之前說你幫班上同學送東西去給尹伊是？」邵雪問起。
「那是更之後的事了。」袁懿芯說，「我也不知道尹伊記不記得我就是當時籃球場上的女
生之一。」
「他一定記得。」邵雪說。他是真的這麼想。
袁懿芯幽幽地說：「不過都沒差啦，喜歡上尹伊晟，想也知道不會有好結果。」
邵雪沉默不語。雖然他心裡跟袁懿芯同樣想法，但這時並不適合說出口。
「誰知道他眼光這麼高……要像我們今天的Birthday Boy這樣迷人才看得上眼。」袁懿芯
自嘲道。
邵雪低頭笑了笑，「你別虧我了。」
「我是說真的。尹伊喜歡你，我心服口服。」袁懿芯捏捏他的臉頰。
講起尹伊晟，邵雪就不禁要陷入一陣思念。喜歡他的尹伊晟，跟他表白的尹伊晟，親吻他
的尹伊晟，因為今天的缺席，反而讓他的存在感更加強烈。
「那汪澤跟尹伊是……？」邵雪一時想到也就問上了。
「汪澤喜歡男生是公開的祕密。尹伊加入學生會的時候，三年級還在交接，汪澤是當時的
學生會副會長。」袁懿芯看看他，又說：「其實汪澤人滿好的，在高三很有人緣。」
「我知道。」邵雪想起社團裡大家對汪澤的評價。
「你要煩惱情敵的話是煩惱不完的。」袁懿芯調侃他。
「我沒有煩惱，我只是……」只是什麼呢？邵雪忽地停下。「我喜歡大家喜歡他。他值得
被這麼多人喜愛。」
「拜託，他尹伊晟耶。」袁懿芯笑了，「不過你也別太寵他。尹伊那個人，對待不熟的人
和親近的人差很多。你跟他越好，他就越任性越孩子氣，不知道節制。」
聽到不知道節制這幾個字，邵雪不禁失笑。
「怎麼？」袁懿芯不解地問。
「他確實是很不知道節制沒錯。」邵雪暗自覺得沒人能比為他瘋狂的尹伊晟更不知道節制
了。
袁懿芯瞇起眼，挑了挑眉，一會兒才開口說：「等一下，你們……該不會……」
邵雪覺得袁懿芯是猜對了，他跟尹伊晟關係的快速進展。但只是勾勾嘴角，不否認也不肯
定。
「天哪，尹伊那傢伙！我以後要怎麼一起面對你們兩個啊！」袁懿芯邊尖叫邊拍打他的肩
膀。
邵雪好想念尹伊晟，特別是在今天如此炙烈的太陽底下，更無法不想起他。彷彿一個背光
，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就會現身眼前，但其實如此遙遠。
一會兒，袁懿芯忽然以非常認真的眼神看向他說：「雖然今天是你生日，但你能答應我嗎
？不要讓尹伊傷心。他其實很脆弱的。別看他那樣，越是堅強的人，越禁不起受傷。」
邵雪頓了頓，對袁懿芯這個請求感到不解，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能讓尹伊晟受傷的能力
。但還是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放心的微笑。
「喜歡一個人，總是會受傷的。」袁懿芯幽幽地說，「即使他也喜歡你。」
叮鈴鈴鈴，袁懿芯設定的鬧鈴響起，不知不覺的兩點了。
「我們來打給尹伊吧！」
袁懿芯滑開手機，點進尹伊晟的頭像。邵雪這才發現尹伊晟的頭像換了，應該是今天換的
。新的頭像是一張側躺睡著的臉，只看得到闔著的雙眼上蓋著濃密的栗色睫毛，看不到臉
的全貌。那是他的照片，他不知道尹伊晟什麼時候拍的，藍色背景，是他房裡刷藍的牆。
尹伊晟接起了視訊電話。
袁懿芯揮揮手說：「早啊，尹伊。你看，我跟邵雪今天穿情侶裝耶！」她拿著手機對著自
己與邵雪拍了拍。
尹伊晟揚起嘴角，捕捉著邵雪的視線，「生日快樂，邵雪。」
「欸，你很差勁耶。我在跟你講話，你只看邵雪。」袁懿芯抗議道。
「好好好，謝謝你幫他過生日，你最好了，想要什麼犒賞就直說吧。」
「又不是我過生日，是邵雪過生日。」袁懿芯倒也自在地說，「就知道你這副德性，見色
忘友。」
「對，我已經幾天沒看到他了，想念得很。就知道你故意虧我，幼稚。」尹伊晟也自在地
說。
邵雪笑了出來，與袁懿芯幾乎同時出聲：
「你們感情真好。」
「你還真不害臊。」
三人頓時一陣笑，袁懿芯接著說：「邵雪實在是……尹伊，你也說說他吧。」
「我怎麼了？」邵雪問。
手機那端的尹伊晟看著他，笑嘆口氣，「什麼都不介意，溫柔可愛又迷人的……」
「反派角色？我火箭隊啊。」邵雪微微噘起嘴。
袁懿芯又笑出來，「你也會開這種玩笑耶。是說，我今天有準備禮物要送給你喔，」她轉
頭看向尹伊晟說：「你也有。」
邵雪有些訝異。袁懿芯竟然準備了禮物，而且是要送給他們兩人。
袁懿芯顯然對自己的精心準備很有信心。她把手機交給邵雪，去一旁打開地墊上的後背包
，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方盒子，遞給邵雪說：「生日快樂。快打開來看。」
邵雪在手機鏡頭前打開盒子，白色絨布上躺著一條鎖頭項鍊，跟另一只同款造型的別針。
鎖頭與別針上刻著一樣的兩個相連的英文字母：YS。
「就算是我送給你們交往的禮物吧。」袁懿芯眼神閃閃地說，「看你們誰要選哪一個。我
覺得項鍊比較適合尹伊啦，畢竟尹伊這麼猖狂；別針就給邵雪，可以別在書包上，低調一
點。」她分別看看他們兩人，「怎樣，我是不是很貼心？」
「謝謝。」尹伊晟立刻說，「我這麼猖狂，回去一定馬上戴。」
邵雪卻愣愣的，只說了聲謝謝。
他原本以為自己與尹伊晟之間可以不留下什麼。不管未來如何，只要不留下什麼，就能當
作那些過去不曾存在過。但此刻看到袁懿芯為他們準備的禮物，他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激動
。
如果命定如此。如果終究要留下些什麼。
邵雪與袁懿芯在音樂季待到晚上近十點，才趕著山區最後一班公車回市區。送袁懿芯回家
，再自己回家洗漱完，已經快十二點。這天就要過完。尹伊晟說晚上忙完會給他打電話，
邵雪拿一本書躺在棉被上，心事重重地隨意翻看，一會兒就墜入了夢境。
夢中的他全身冰冷，被一股久違的寒意包圍，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他的手被高舉綁起，稍
微一動就被麻繩的粗劣刺得手腕發疼。場景轉變，他像是被什麼人推倒在地，滿地細碎玻
璃，他感覺頭被人重重地往地上壓，臉頰滲出微微的血，在地上劃出凌亂的紅痕。他想尖
叫出聲，然而，就在聲音湧上喉嚨時，壓著他的那隻手將他的頭猛地抬起來。眼前的人，
竟是尹伊晟。
邵雪霎時驚醒過來。摸摸臉頰，沒有血，只是微小的汗。
叮鈴鈴鈴，他的手機在一旁發出小音量的聲響，是尹伊晟打來的視訊電話。手機上顯示已
經過了半夜兩點半。
邵雪揉揉眼，按下通話鍵。
「對不起，這麼晚了。」尹伊晟看似還在外頭，一旁傳來人車的吵雜聲。
「我好想你。」邵雪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尹伊晟有些愣住，馬上問：「怎麼了嗎？」
「沒……」他收起一瞬間的任性，說：「我沒事，只是想你而已。」
「我也很想你啊。生日快樂，我的大男孩。這裡還是七月四號呢。」尹伊晟笑著說，「你
有收到我訂過去的蛋糕嗎？」
「有，你再不打來我就要自己吃掉它了。」他開玩笑說。
「去拿來，我陪你吃。」
邵雪把手機放著，走去冰箱拿蛋糕。素白的蛋糕盒上還貼著他媽媽寫的便利貼：「尹伊家
專人送來的。生日快樂，寶貝兒子。」
他已經打開看過了，是一顆四吋的純鮮奶油蛋糕，上頭沒有任何水果或甜品裝飾，只是用
鮮奶油在中間綴出一顆棉花糖般的大愛心，旁邊小小凸起的字寫著：Y for S, Happy
Birthday。蛋糕盒的夾層附了一張白色卡片，裡頭是尹伊晟秀氣的親筆字：
我的邵雪：
生日快樂
永遠愛你
尹伊
即使已經看了好幾遍，每次看他還是會忍不住笑起來。尹伊晟總說他像一片白，跟他名字
一樣純潔的、無垢的雪白。雖然他知道，這是因為尹伊晟不知道他的過去，但他還是很開
心，有人純粹地愛他。
邵雪拿著蛋糕回到房內。
「來插蠟燭唱生日歌吧。」尹伊晟在視訊電話那頭說，背景已經回到了室內。
邵雪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拿出來，放在手機前面，再從盒子底層倒出盤子與蠟燭，實實在在
的十六根金色短燭。
「這麼多……真的要全部插上去嗎？」邵雪邊數著蠟燭邊說。
「十六根而已。以後七八十根的時候就不會要你插了。」尹伊晟笑著說。
以後。這兩個字讓邵雪內心有些震盪，但只是微笑著插上蠟燭，燃起燭光。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只有窗外月色照進的樹影在木板地上微微晃動，像是他們倆相依的
證人。
唱完生日歌，邵雪準備要吹熄蠟燭，尹伊晟匆匆喊停：「還沒許願呢，別急著吃。三個願
望，最後一個放你心裡。」
邵雪思索著。他其實很少許願，覺得願望這種事很不適合自己，像是在跟天作對。但是尹
伊晟讓他許，他就會這麼做。
「那……第一個願望，希望接下來的一年一切都好。」
尹伊晟點點頭，「一定會很好的。」
「第二個願望……」他看了看尹伊晟，「希望你像現在一樣愛我。」
尹伊晟嘆一口氣，「我保證會比現在更愛你。」說完像是要安撫他似的，伸手隔空輕拍他
的頭。
邵雪笑笑閉上眼。既然可能都不會實現，那麼，第三個願望，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這個願望太奢侈，連用想的都覺得心很痛。他緩緩睜開眼，說：「許完了。」
尹伊晟看著他，以彷彿會讀心術般的眼神說：「你的第三個願望，我會幫你實現。」
邵雪忍不住失笑，「你又知道我許了什麼？」
「我就覺得我知道。」尹伊晟篤定地說，「而且不管你許什麼，我都會幫你實現。欸，我
已經想好了，等我回去要帶你去哪裡補過生日。」
「還久呢。」分離才剛開始。邵雪心想。
「我就想想，想著開心。」
尹伊晟微笑的眼裡，邵雪總覺得有光。黑暗中的光，教人嚮往，卻也刺人，不知那是希望
的光，還是毀滅的光。
尹伊晟轉換話題問：「我不在，暑假你要做什麼？」
邵雪切開蛋糕，裡頭是夾了白巧克力的千層。
「汪澤考完試，說要帶我去一家吉他手工廠做短期助理。」
「那很好啊，汪澤有人脈也有能力，你跟他去，我很放心。」
「你呢，剛過去還習慣嗎？」邵雪邊吃蛋糕邊問。凌晨三點的蛋糕，別有一番滋味。
「我有三年沒來了，不過這裡沒什麼變。這次是第一次接觸公務，很多東西要學，現在還
有點混亂，但也挺有趣的。」
「什麼樣的工作啊？」邵雪喜歡聽尹伊晟說這些一點也不像高中生會經歷的事，就覺得他
的生活太不一樣，很辛苦，但充實也新鮮。
「本來應該要從工廠開始監工學習，可是我爸覺得我還小，不能放我一個人去比較落後的
地方。倫敦這裡是歐洲跨國業務的總部，大部分都是進出口跟企劃宣傳的事務，我這幾天
先跟一組ＰＭ跑流程。外國人做事跟我們不太一樣，很多眉角要注意。」
全是商業世界的語言，邵雪說：「感覺比上課累多了。」
「也不至於，在這裡不用上晚課，七八點就能回來休息了。」尹伊晟的模樣看起來有股開
心。
「那邊不是有很多美術館、博物館之類的，還是你都去過了？」
邵雪其實對英國不是很感興趣，他一直比較喜歡現代開放的美國。因為尹伊晟這次要去，
他才研讀了一些課本以外的東西，讀多了也不禁要羨慕尹伊晟可以實際走訪。
「挺多的，不過美術館這種平日只開到傍晚，晚上沒辦法去。我前兩天都去劇院看舞台劇
，現在很多新型態的改編劇本，不像早年只有常駐的幾齣。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尹伊
晟肯定地說，「以後我們一起來吧。」
每次尹伊晟說到以後，邵雪就會瞬間沉默，沒辦法輕鬆應對。然而，此刻不知道為什麼，
他就自然應了聲：「好啊。」
說起來，他第一次被尹伊晟帶去天澄飯店的那天晚上，回家後就立刻搜尋了天澄飯店的背
景。天澄飯店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歷史，主理人是一個六十歲出頭的女經理，沒結過婚，也
沒有小孩。再查背後金主，光董事就好幾位，但其中可能是尹伊晟父親的人，他心裡已經
有底了。如果尹伊晟真是那人的獨生子，邵雪再明白不過，他必定得跟尹伊晟分開。將來
有一天，也許是很快就要到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