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裡,氣氛逐漸變得凝滯,雙方僵持不下,誰也沒有主動讓步的意思。
蔣令聲走了過去,就看見簡辭也不甘示弱地起身來到他的身前,抬眼正對著他的目光。
他知道簡辭說得沒錯,跟誰來往,如何決定親疏遠近,都是簡辭的自由,他應該對此表示
尊重,可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無法那麼輕易地鬆手,上一次鬆手時,蔣元辭被外人
帶走了,這一次鬆手,或許就是容忍蔣元辭……容忍簡辭走出他的人生,從今往後不再有
任何交集。
「我不能理解。」蔣令聲忍不住說了實話,「你對沈謙不假辭色,卻沒想過要報復他,最
多就是怠慢而已,對我卻不一樣。你是希望我離開這個家,只是不好開口,所以才決定去
住宿舍嗎?我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諒解?」他一邊說,一邊微微低下頭,慢慢拉近距離
,仔細地觀察簡辭的表情變化,意圖解讀對方的情緒。
誰知道簡辭突然伸手,微溫的掌心用力擋住了他的嘴唇。
「你要做什麼!」簡辭難以置信道。
蔣令聲不明所以,花了幾秒才意識到簡辭對他的舉動產生了誤會,或許是覺得要被吻了所
以連忙阻止。那天晚上自己也做過這種事情,讓簡辭留下類似的印象,所以自己稍微靠近
一些,簡辭就不由自主地加強了戒備?他沒有深想,僅是將簡辭的手稍微拉開,失笑道: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他看得分明,簡辭發現這是誤會的瞬間漲紅了臉,張了張口,卻無法發出聲音,羞惱無措
。因為膚色偏白,所以只是一絲潮紅也極其明顯,不容錯認,蔣令聲沒打算嘲弄對方的誤
解,而簡辭本人已經羞恥到無話可說。
等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抱住了簡辭。
真的……很可愛。
這好像是他與堂弟重逢後,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雖說與他有了隔閡,對他仍有戒備,可
是這種模樣反倒讓人不自覺地陷下去。剛才的簡辭露出的神態跟小時候被旁人取笑時生氣
到漲紅了臉的模樣幾乎如出一轍,那是他最懷念的部份之一。
「喂!你做什麼!」簡辭在他懷裡不斷掙扎,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貓一樣,只差亮爪子傷人
,在這短短幾秒,蔣令聲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被踢了好幾次,腳也被踩了,顯然沒有留情,
痛楚也是真的,然而蔣令聲卻沒有鬆開箍住對方的手臂,只是將手往上伸去,撫了下簡辭
的後腦杓,又順帶理了理頭髮。
被他這樣一碰,簡辭反倒僵住了。
「你這是想重溫舊夢嗎?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懷裡那個人發覺無法掙脫後,氣急敗壞道
。
「一開始誤會我要吻你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蔣令聲有點想笑,卻努力忍住了,以
免讓彼此的關係雪上加霜。
簡辭氣息一窒,說不出更多話了。蔣令聲正準備退開時,簡辭卻是整個人都縮在一起,雙
手略微不自然地擋著自己的身軀,用一種分外緊繃的態度警戒著他的動作。蔣令聲忽然想
起什麼,本來要收回來的手換了方向,在對方身側一碰,簡辭登時抖了一下,露出隱忍的
神態,還不忘狠狠瞪他。
蔣令聲確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都過去十幾年了,簡辭這種怕癢的習性還是沒有改變,如
果可以的話,他有點想就這樣繼續下去,不是因為想對簡辭做什麼,而是想看簡辭被他撓
癢被逼到失去控制笑出來的樣子,就像簡辭早已遺忘的過去一樣,蔣令聲會在欺負過堂弟
後跟堂弟道歉,請求對方的諒解,而堂弟每次都毫不猶豫地原諒他,即使知道會被他捉弄
也還是跟著他,不願意與他分開,一點都不掩飾對他的崇拜與喜愛。
蔣令聲想到這裡時,下意識收回了手。
眼前的人不是喜歡他的蔣元辭,而是對他毫無好感的簡辭,不合時宜的玩笑只會惹來更多
厭惡與焦躁,蔣元辭會容許他的玩笑,那不代表簡辭也情願接受一切,即便蔣元辭與簡辭
是同一個人,也無改於事實。
「抱歉,我有時很難克制……」蔣令聲深深吸了口氣,「這麼多年了……」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作為不僅唐突魯莽還讓人困擾,不過他並不後悔這麼做。他們往後還有
修復關係的可能性,簡辭對他的態度漸漸好轉,他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更多期待,就算不
是真正的親兄弟,他們總有一天能和平相處,微笑以對;正是因為這樣,簡辭想要住校這
件事讓蔣令聲愈發焦慮,偏偏又無能為力。
「我沒辦法讓你獨自離開,也無法想像往後你不在我身邊。」蔣令聲苦笑,「這棟房子太
冷清,只有我跟你,我們的雙親都不在了,好不容易找到你,至少……至少我不能就這樣放開你,我相信他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你無法理解我想說什麼,我可以再說一次。」
「我知道。」儘管承認了事實,但簡辭臉上仍有幾分不甘。
蔣令聲隱約明白了,面對簡辭時,這方面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他想了一會方道:「我不
會再阻止你做任何事,你是成年人不需要監護人,但那不是我不需要擔心你的理由或藉口
。就算你最後決定住宿或搬到學校附近獨居,都是你的自由,如果沒有得到你的允准,我
不會過去,也不會堅持跟你住在一起,這點你可以放心。」
簡辭微微蹙眉,「然後?」
「一週兩次就好。」蔣令聲語氣平和,「跟我一起吃飯,順便消磨飯後幾小時,過後我會
直接送你回住處或學校,你覺得這樣如何?」
「這聽起來好像約會……」簡辭臉上寫滿茫然。
「如果說約會是雙方透過相處增加彼此情誼的手段,這就是了。」蔣令聲頓了頓,「沒有
人規定堂兄弟不能這麼做,不是嗎?你把這件事想像成監護人定期探視也沒問題,我不會
強迫你做什麼,先前那些話我收回,抱歉,我應該先跟你說清楚這些事情。」
心平氣和地說出這些話遠比蔣令聲想像中還要艱難,但他不得不這麼做。他不能關著簡辭
,也無法讓簡辭回心轉意,這樣一來,妥協的人也就只能是他了;更別說那一晚的意外,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簡辭卻還記得清楚且十分在意,想與他保持距離也不是什麼不可想像
的事情。作為兄長,他有義務照顧簡辭,但那不能建立在對方的反抗之上。
然而簡辭的反應跟蔣令聲想像得不太一樣,他本以為簡辭會維持抗拒的態度,用成年人不
需要監護人的理由立刻回絕,但簡辭沒有。
簡辭呆呆望著他,過了幾秒,才如夢初醒般說道:「你……你之前明明不是……為什麼…
…」
「不是什麼?」
簡辭看起來有許多話想說,但最終卻還是閉上了嘴,敷衍地搖頭,也沒有對他的問題做出
回應。即使對方不說,蔣令聲也大致明白,可能是之前的態度讓對方覺得自己會強硬地拒
絕,根本沒有考慮過事態轉圜或雙方冷靜協商的可能,所以現在才顯得那麼意外。
此刻蔣令聲才發現,他不了解簡辭,簡辭也不了解他。
這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
只要簡辭願意給他重新開始的機會,就還有挽救的可能。
「我知道了。」簡辭嗓音乾澀,「就這樣吧。」
「你沒有其他意見嗎?」蔣令聲不禁道,「如果你希望次數或內容更動的話,也可以直說
。」
「我沒什麼要說的,就這樣!」
對方急忙下了定論,顯然喪失了與他談話的意願,匆匆離開了他的視線。
蔣令聲絕對不是擅於人際關係的類型,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與自己分別多年關係尷尬的堂
弟,但是簡辭不再表現出抗拒,甚至願意接納他的提議,這已經是相當大的進步;無論如
何,他總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