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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蕾卡不被獲准與後審者進行會面,只能盡力提供幫助。
盧考夫的判決不日下達,不出眾人所料,由大多數貴族與少部分高階地位的平民組成的審
議團一致認為盧考夫的暴行必須受到相對應的懲罰——殺人償命。
艾蕾卡向探險隊公會遞交「特殊任務豁免申請」,探險隊公會受理案件,出面證實盧考夫
於執行特殊任務期間,為確保狩獵者行事方便,狩獵者享有相對應的罪刑減免,與此同時
,探險隊公會亦認可盧考夫攻擊漁人試圖取得藍玫瑰的作為,記為狩獵者的三級任務成就
。
專案辯護師藉此提起上訴,於聯邦審議庭出示「特殊任務豁免申請」的正式文件,並援引
斯堪地聯邦總典第十一條第二項:「狩獵者於同一特殊任務的功績與罪刑得互相抵免」,
要求減刑。
聯邦審議庭再次開庭,討論盧考夫減刑的可能,審議團提出抗議,在幾番攻防之後,聯邦
審議庭決議撤回初審判決,擇期再審,並允許專案辯護師提出更多文件進行受理。
為了保住盧考夫的命,艾蕾卡為此愁了數日,她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身形日漸消瘦,提姆
斯基看不過去,在某一日帶著艾蕾卡出門。
馬車行駛到賽提斯郊外,提姆斯基與艾蕾卡於一間簡陋的民房前下車,艾蕾卡不掩詫異,
「你要帶我去哪裡?」
提姆斯基輕笑,漫不經心地道:「夫人,你是好女孩。拉欽不會讓你接觸這些黑暗。」
艾蕾卡皺著鼻子抗議,「嘿,我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女孩。你不知道我當一級狩獵者期間
都接過什麼骯髒任務。如果這是你的小遊戲,就讓我開開眼界。」
「姑且說是貴族的小遊戲吧。」
提姆斯基領著艾蕾卡向守衛出示某種徽章,進到民房。民房裡有一座石梯通往地下,他們
穿過一條長地道,一切變得更加寬敞,裡頭竟別有洞天。
正中央是大型廣場,廣場旁有好幾處石門,石門之上設置一排排的座位,天頂設有幾處開
孔,涼冷的氣流拂過艾蕾卡的手臂。
裡頭已坐了不少貴族,清一色都是社交季上的熟面孔。艾蕾卡跟著丈夫在特定的位置入座
,在一連串的震驚之後,她對接下來要上演的貴族娛樂已有猜想。
廣場旁其中一道石門升起,一名身材健壯的男人赤裸著上身走到廣場中央,他戴著堅硬的
面罩,只露出兩隻眼睛,上半身的肌肉精壯結實,佈滿野獸的抓痕。
場中的貴族開始鼓譟,第二道石門升起,一隻凶惡的黑熊踏出來,牠半張開嘴,嘴角滴著
口涎,雙目凶狠銳利,顯然是餓極了。
兩道石門關起,銅盤被主持比賽的銅v用力敲響,黑熊奔向男人揮出利爪,男人堪堪閃
開黑熊的攻擊,奮力跳起抱住黑熊的頭,努力擊打。
廣場一側的鋪上布毯,上頭寫著一比三。
這是一座鬥獸場,還是一座地下賭場,專門服務貴族。
艾蕾卡環視廣場,廣場上充斥著血汗與牲畜的氣味,每一個貴族的臉上都閃著嗜血的興奮
,熱烈的氣氛頓時達到最高峰。
「真不可置信。」她瞪著提姆斯基,「這是你的興趣?」
提姆斯基嗤笑,「我對壯漢打架沒興趣。夫人,你一再插手克雷斯特的判決,有人不高興
。」
「誰?」艾蕾卡銳利地問。
「親愛的,別把這種事看得太私人。他們不在意被殺的是誰,但克雷斯特殺的是貴族,這
是對貴族的挑釁,不管你的朋友有什麼理由,審議團都能找到理由駁回聯邦審議庭的減刑
判決。」提姆斯基摟著艾蕾卡的腰,親吻著她細緻的頸後肌膚,漫不經心地道:「克雷斯
特必須用鮮血平息貴族的怒火。」
艾蕾卡側過頸閃躲他誘人心癢的親吻,集中精神思考他迂迴的提示,「你是指——讓盧考
夫來這裡?」
「這是最有可能得到審議團認可的處刑方式,對他們來說,鬥獸場不過是在延緩死刑的前
提下,收穫更多的娛樂。」提姆斯基攬著妻子的腰身,在她耳邊道:「這裡的挑戰者大多
是從奴隸中挑選,也有一些缺錢的平民,據說以前也曾有窮凶惡極的罪犯來這裡換取生存
的機會。」
艾蕾卡眼角微抽,「若是盧可真的進來了,他還有離開的一天嗎?」這不是緩刑,只是讓
盧考夫死得更沒有尊嚴罷了。審議團確實很可能會同意這項提案。
「鬥獸場有一個規定,若是能連贏五十場,即可獲得自由,若是罪犯,過往的罪名將一筆
勾銷。」提姆斯基聳了聳肩,補充道:「但至今沒人能撐過五十場比賽。」
廣場中央,黑熊一口咬斷男人的脖子,他甚至來不及發出哀號,鮮血已噴濺成泉,不少貴
族發出惋惜的嘆息。
銅盤再度被敲響,比賽結束。
「艾兒,往好處想,」提姆斯基慈悲地說:「至少你可以幫你的狩獵者朋友下注,他的賠
率想必很高。」
○
「哈德蘭?」
哈德蘭揉掉親筆信,只將小黑虎羊留在左拉爾動物保護區,他扯下那張全境通緝令塞進口
袋,坐回祖克鳥背上。
「你的臉色不太好。」皮拉歐敏銳地問。
哈德蘭露出安撫的笑容,「別擔心,我先送你回北之海域。」
「嘿,你這個樣子,我看過很多次。」皮拉歐以兩指指尖捏住哈德蘭的臉頰往外扯,「讓
我猜猜——剛剛發生什麼壞事,然後你想自己擔起來。」
哈德蘭被皮拉歐的舉動扯出笑意,臉頰意外擦過皮拉歐尖銳的指甲,頰面浮出一條紅痕,
皮拉歐迅速放開哈德蘭,「抱歉。」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碰觸哈德蘭,就怕自己身上任何與人類不同的構造弄傷狩獵者,即使是
弄出一條紅痕,在他與哈德蘭心意相通的時刻,都能讓他心疼又自責。
「別在意,我根本沒感覺。」哈德蘭握住皮拉歐的手腕,以指腹摩娑皮拉歐指甲的尖端,
「如果我連這一部分的你都不能接受,怎麼有資格說喜歡你?」
他揉了揉漁人青年的白髮,「你知道我是狩獵者公會積分榜上的前十名吧,雖然是不值得
一提的虛名,不過那大概可以概括我能承受的疼痛。」
他瞧見皮拉歐放鬆的表情,忍不住舔了舔下唇,鬼使神差地加上一句,「某些時候,我倒
不介意你讓我疼痛。」
「什麼意思——」皮拉歐尚未反應過來,哈德蘭已經扯著韁繩讓祖克鳥再次起飛,皮拉歐
下意識抱緊哈德蘭的腰,重新回到雲霧之間。
哈德蘭調轉方向飛往北之海域,皮拉歐坐穩後又問:「哈德蘭,你剛剛在擔心什麼?」
哈德蘭微微回頭,瞧見皮拉歐臉上純然的擔憂,在幾個呼吸之間,他吞回安慰,決定實話
實說:「我被探險隊公會通緝。」
那個特殊字詞讓皮拉歐微愣,「通緝?」
「就是指探險隊公會認為我有罪,打算抓我回總部聽審。」哈德蘭簡單解釋,「我得回總
部一趟。」
「但是你犯了什麼罪?」皮拉歐霎那間憶起在埃德曼莊園發生的一切,他沉下臉色,「是
因為我。」
「不完全是。」哈德蘭斟酌言詞,「在那之後,我有取得總事務官的理解。」
事實上,他擔心的不是自己的通緝令。
他與總事務官有多年的默契,總事務官向來願意給予他足夠的權限,不會不打一聲招呼就
直接簽發全境通緝令。
他擔心的是獨立運作的探險隊公會已被貴族掌控,淪為特定人士的爪牙。
「不管如何,先送你回北之海域,我再回總部澄清。」
哈德蘭的計畫向來穩健可行,但他不是先知,不能料事如神。
他們在橫越圖西亞半島時,雲層變得厚重濃密,處處閃雷,還起了大霧,祖克鳥迷失方向
,他們在雨中飛行半日,仍無法飛越暴風圈。
皮拉歐用身體替哈德蘭擋住大半的風雨,在暴雨之中吼道:「我們必須降落。」
「一旦下降高度,我們會正好碰上閃雷最密集的區域。」哈德蘭回吼,同時試圖拉扯韁繩
控制祖克鳥閃避雷電。
狂風暴雨中,祖克鳥發出一聲長嘯,忽地調轉方向疾速俯衝,毫不理會哈德蘭的指示。
哈德蘭從沒碰過祖克鳥失控,天候的異變造成太多未知的災難,他回頭吼道:「皮拉歐抓
緊,我們要降落了!」
強大的風壓讓哈德蘭睜不開雙眼,他死命扯著韁繩,無法顧及可能降臨的閃電,響雷近在
耳邊,他握著韁繩的雙手已然凍僵,僵硬得幾乎無法握緊韁繩,他們隨時可能會從鳥背上
摔下來。
他成為狩獵者之後,曾經預想過自己的死因,但被閃電劈死絕對不是其中一種。
他的身後還有皮拉歐,他還揹著被通緝的惡名。
他不能掉下去,不能現在就死。
身體裡驀地生出一股力量,他用意志力驅動手指握住韁繩,在刀削似的風壓之中過了接近
永恆的時光,祖克鳥逐漸減緩俯衝的速度,停在一棵粗壯的降香紅檀上。
濃密繁茂的枝葉擋住傾盆暴雨,哈德蘭慢騰騰地從鳥背上坐起身,恰恰與一雙尖細的紅眸
四目相對。
那是個男人。
此刻他正浮在半空之中,雙手放在橫笛上,似在吹奏樂曲中被不速之客倏然打斷。
他收起橫笛,以指掌撫摸祖克鳥的頭,祖克鳥半瞇起眼,親近地偎向那隻手背長著羽毛的
掌心。
哈德蘭這才注意到男人的背後長著一雙巨大的翅膀,結實而有力的翅膀微微搧動,冷冽的
氣流挾帶著雨露濺到哈德蘭的手臂。
「你能騎小橘。」男人——或說鳥人——以驚嘆中帶著一點不滿和欣羨的複雜目光看向哈
德蘭,「你是那個吧?喜歡用小藍兒送信的那些人類之一。」
哈德蘭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回過神來,他打量著鳥人,「我假設你說的是藍喉北蜂鳥。」
「嗯哼,我才不管你們怎麼叫。」鳥人收起橫笛,轉向皮拉歐,那一霎那,兩人同時感受
到彼此之間某種微弱的感應。
「「你——」」
皮拉歐瞪著鳥人,後者繞著皮拉歐轉了一圈,「啊哈,你也是被選中的人,竟然跟我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我是奧菲齊格里瓦納里希,你可以叫我奧菲,奧菲奧菲一級棒的奧菲。
」
「還有你。」奧菲歪著頭打量哈德蘭,「我也允許你叫我奧菲。」
「奧菲,你好。謝謝你的允許。」哈德蘭忍住笑意,「我是哈德蘭.杜特霍可。你可以叫
我哈德蘭。」
「我是皮拉歐.理斯。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笛子嗎?」皮拉歐迫不及待地問。
「當然不行,這是我的。你也有你的,我都沒叫你讓我看你的,總之不行,除非你先給我
看你的,我再決定要不要給你看我的。」奧菲搧動翅膀,「你們應該很高興認識我,哈德
蘭,還有你,皮拉歐。」
此刻絕對不是能夠笑出來的時機,哈德蘭高竿地用氣音掩住笑意,「奧菲,你住在這附近
?」
「對我來說,我去哪裡都是附近。」
這種與生俱來的自傲似曾相識,哈德蘭瞥向兩人。
皮拉歐還瞪著奧菲,流光在藍瞳裡蕩漾,宛如琉璃璀璨,而奧菲的紅瞳似是熔金烈焰最炙
熱火紅的長芯,帶著紅寶石般的耀眼華光。
他忽然發現,若不論長相,皮拉歐與奧菲給他的感覺竟出乎意料地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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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了一個新角色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