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古木新花年年發、拾參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2-08-16 00:07:43
  宸煌送走鳳初炎,轉身看向床裡少年,同時為其解開束縛,他看那少年還閉眼
不動,出聲道:「別裝睡,方才那些話你都聽見了,你是我的剋星。」
  蘭虹月從對方話裡聽出笑意,不知該懷疑是自己聽錯還是對方腦子壞了,他睜
眼斜睨那男子說:「你怎不殺我?」
  「我為何要聽你的?」
  蘭虹月瞇起眼,邪氣一笑:「你不殺我,總有一天我剋死你。」
  宸煌一邊的唇角微微翹起,有趣道:「你生得這麼一張溫順無害的臉,原來也
能笑得這麼壞。」
  「再壞也比不上你們師徒。」蘭虹月想起鳳初炎的謊言和這一連串的災難,又
補上兩字:「噁心。」
  宸煌被罵非但不惱火,還低低笑了幾聲跟他說:「你這樣順眼多了,比你妹妹
順眼。」
  蘭虹月雖然常和妹妹鬥嘴,卻也不喜歡別人貶低她,立刻回嘴:「胡說,她是
我見過最順眼的女子。」說完又皺眉補了句:「除了竹秋和蘊春姐,就屬她最順眼。」
  宸煌又忍不住笑出聲,隨意附和說:「是啊,心裡喜歡,自然瞧什麼都順眼了。」
語畢,他像雕像般立在床邊不動,僅有髮絲飄逸。他對師父的安排很抗拒,不管福
星是誰他都無所謂,也並不喜歡蘭熙雯,可是對這少年卻莫名的包容,只是他說不
上原因,也懶得去深究,就暫時當養盆草也好,倒也不是期待能改變什麼,只是想
藉這少年看一看師父和其他神仙的反應,圖個消遣罷了。
  僵在床裡的蘭虹月因摸不透對方心思而感到不安,他握了握拳,左手銀戒還在,
但他仍不敢輕舉妄動。由於看不穿對方那層面紗下的臉,蘭虹月就往下瞄,盯著那
男子僅露出一小截的白皙頸子看。對方衣著素雅,但是戴了不少貴重飾物,鑲滿寶
石的金飾遮住了鎖骨和前胸,簡直是把寶物當作衣服穿了。不過這男子肩寬腰窄,
手腳修長,連脖子也比人家長,好像還比鳳初炎高大一些,大概龍族化成人形都差
不多是這模樣吧?
  蘭虹月不動聲色和所謂的帝君對峙,知道對方打量自己,他也打量回去,還不
小心起了雜念,既然不立刻殺他,他或許還有活路。
  兩者就這麼互望了一柱香之久,蘭虹月終於受不了了,慢慢坐起來,大紅喜被
滑落,他感覺身子微涼,淡白的雲氣從面前飄來一小團,他瞪了眼自己赤裸的身軀,
面無表情抓起棉被蔽體。
  「你脫我衣服?」蘭虹月感覺不到這男子對自己有什麼綺想和欲望,頂多是想
欺負他吧?
  宸煌老實說:「嗯,師父來了,我嚇一嚇他。」
  蘭虹月默默摸到自己下身,也是赤條條的,便小聲嘀咕:「犯不著連褲子都脫。」
  宸煌打算把師父所謂的剋星養起來,思量了會兒跟蘭虹月說:「如果你還不想
死,先遵守我說的幾件事。一,不能揭開我的面紗或眼罩。」
  「為什麼啊?」
  「會死。師父當初受傷就是做了這件事,導致他右眼也……」
  「噫,他是因為這樣才受傷到明瀾谷麼?」
  宸煌沒理他提問,接著講:「二,不要擅自離開天鏡海樓,以你現在的情形,
出了這裡也會死,而且會形神俱滅。」
  「這樣嚴重?你嚇唬我?」
  「不是嚇唬,你這麼弱,凡物或低等靈物適應不了神界,迎接你的喜轎和天鏡
海樓都是特別做的,不然你早就死了。」
  「我是低等靈物?你……」蘭虹月也明白這是事實,但還是氣得講不出話。
「三呢?還有麼?」
  「沒了。」
  宸煌說完就逕自走遠,蘭虹月喊住他問:「喂,去哪裡啊?我、我的衣服呢?」
  「衣架上。」
  蘭虹月順著男子指的方向看到衣架,可衣架上那一套是喜服,他轉頭再看,那
男的已經不見蹤影,他咋舌:「溜得真快。」
  蘭虹月躺回床上理清思緒,倘若那個蒙眼男說的是實情,那鳳初炎就是他的仇
人了。不過就連鳳初炎都親口承認了不是?而且他還記得鳳初炎叫蒙眼男殺他,雖
然對他們來說,六、七年比不上千百年的相處,但對他而言那幾年的情誼很重啊。
  想著這些事,蘭虹月流著眼淚又睡著了,這次他睡得淺,好像並沒有睡太久,
而且睡醒後他冷靜了很多,經歷刺殺失敗後,他認為自己先前還是太衝動,報仇果
然還是該找對債主才是。
  這時常澤收到了帝君的命令進房伺候新主更衣用膳,看到裸身背對自己站在衣
架前的男子時,嚇得尖叫出聲:「啊!你是誰?大膽狂徒竟敢擅闖帝君婚房,你把
我們新主藏哪兒了?」
  蘭虹月也被她嚇一跳,抓著喜服擋住身體說:「別叫了,常澤。」
  外面立刻跑來許多侍女和侍衛喊道:「什麼狂徒?」
  「常澤姐姐妳沒事吧?」
  常澤眼尖瞧見蘭虹月手上的銀戒,再看那男子的長相也和新主有些相像,出聲
安撫外面說:「沒什麼,你們都先退下吧。」
  蘭虹月低頭嘆氣:「妳幫我弄件男子的衣服來,等我穿好了跟妳解釋。」
  常澤不敢置信瞪著他問:「你真的是新主麼?」
  「這要問你們帝君了。有勞常澤姐姐幫我找衣服。」
  常澤認為天鏡海樓很安全,難有外來者潛入,帝君也不可能放任不明來歷的傢
伙在這裡走動,於是把帶來的飲食先擱桌上說:「我去去就來,外面有侍衛守著,
請你別到外面四處走動。」
  蘭虹月看她有些慌張的跑去找衣服,拿開喜服看了眼自己的身子嘀咕:「我這
樣也不可能到處走動。」
  常澤很快就找來一套男子的衣物給蘭虹月穿上,並隔著屏風詢問:「夫、夫人,
為何您忽然就變成這樣呀?小仙只聽過一些水族能雌雄變換,或是花草精怪有雌雄
同株的情形,不過蘭族支脈廣大,是小仙見識淺短麼?」
  蘭虹月噗哧笑出聲,穿好衣服走出來說:「不是妳見識淺,我本來就不是蘭熙
雯。」
  常澤驚訝得張大嘴:「可是……怎麼回事?小仙、小仙不明白。」
  蘭虹月也不想透露太多,因此含糊回應:「妳還是去問那位帝君吧。桌上的東
西是給我吃的?」
  常澤點頭:「是。呃、不是、噫,對,是給新主的,您、您慢用,小小、小仙
先告、告退。」
  蘭虹月剛打開食盒,想到那對師徒的事心情惡劣,但常澤結巴的樣子把他逗笑
了,端出盒裡幾樣蛋羹、小菜和清粥配著吃,一邊思索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的身後忽然冒出一道沉厚的男音:「好吃麼?」
  蘭虹月被嚇一跳,不過沒喊出聲,他回頭瞪視那蒙面男說:「喂,你能不能出
現時先打聲招呼?」
  「我叫宸煌。」
  蘭虹月不想和對方互通姓名,卻聽宸煌說:「我知道你是蘭虹月。」
  「喔。」蘭虹月不怎麼意外,神仙嘛,總有手段能探人來歷,何況這傢伙的左
眼和鳳初炎一樣都有神通。
  宸煌坐到蘭虹月對面說:「在佶良城那會兒還一口一個恩公的喊,現在改口喊
我蒙面男,不是曾說要報恩的?」
  蘭虹月舔了下唇上的菜汁,昂首回應:「說起報恩,我無以為報。報仇的話現
在就能開始。」
  「你現在是殺不了我的,小草。」
  「我不是小草。」蘭虹月一臉不滿,吃喝的動作沒停過。
  宸煌接著說:「如果你不信,可以試試,但下場不會很好。若不是我把你的劍
弄沒了,此刻你已經無法坐在這裡吃東西了。」
  蘭虹月算是稍微聽懂他的意思,確認道:「如果我刺殺你,會先反傷自己?」
  宸煌沒回應,算是默認了。
  蘭虹月看宸煌那副隨時變成雕像的樣子也懶得再聊,接著解決眼前的飲食,兩
者暫時無話。蘭虹月雖然吃得津津有味,但他有辦法不發出半點聲音,所以室裡很
安靜,這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坐在神像旁吃供品,他嚥下食物後問:「你要不要也吃
一點?」
  宸煌沒動靜,蘭虹月蹙眉嘟噥:「蒙著臉也不曉得你是怎樣,坐久睡著了是不
是啊?」
  「好吃麼?」宸煌又回到一開始的問題。
  蘭虹月不懂這有什麼重要的,吐了口氣回答:「不差。」
  「我看你好像吃什麼都好吃。」
  「……」蘭虹月沒應話,他心裡還很亂,旁邊這位神靈也很古怪,他還沒摸清
對方是個怎樣的傢伙,不過既然對方不像是要殺他,可能就是有求於他?或是他還
有利用價值?想到這裡他問:「你留著我,是有別的打算?」
  宸煌坦然應了一聲:「嗯,想氣一氣師父。」
  「就這樣?」
  「師父說你會於我不利。我好奇你會如何禍害我。」
  蘭虹月皺眉,古怪的睨他說:「你就不擔心麼?萬物皆有天人五衰,你不怕?」
  「你都說了,任誰皆有天人五衰,怕有何用?況且我好無聊。」
  「什麼?」
  「無聊死了。」宸煌語氣平靜,但明顯是在抱怨。
  蘭虹月懷疑是他聽錯,蹙眉失笑:「你是要我陪你玩?」
  「沒什麼好玩的,只有無盡的,無盡的,空虛。」
  「那你留我做什麼?」
  宸煌好像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起身又說了一遍:「無聊。」話音未落,身影
已杳然無蹤。
  蘭虹月皺眉嘀咕:「什麼啊,這怪傢伙居然是神界支柱,看來神界沒救了。」
他想了想,宸煌也不像是多聰明睿智的樣子,莫不是個傻子?這傻子也許仗著一身
神力就懶得動腦子也不一定,如此一來他不就有機可乘?
  此時宸煌來到新房外和那些侍女、侍衛們說:「往後蘭虹月就是天鏡海樓的另
一位主人,不過他還未能適應神界,因此未經我允許,他不得離開這裡,若有訪客,
只要他同意的話也能放行。你們也都聽他命令就是了。」
  他們齊聲稱是,等帝君離開後,許多小仙女都圍著常澤問:「新主不是叫蘭熙
雯麼?」
  「就是啊,怎麼變成蘭虹月啦?」
  「蘭虹月是誰呀?也是蘭家的子弟?」
  常澤一臉尷尬的微笑應付他們:「這個我也不清楚,總之帝君說什麼就是什麼
了。」
* * *
  神界的生活幾乎什麼都不缺,蘭虹月在這裡一點都不餓,也不渴,這兒的靈氣
遠比他待過的任何地方都濃,不必靠靈石或飲食都很飽,穿著皆是天人所製的衣裳,
不管什麼款式都能自行變化成穿衣者的尺寸。少了為修煉、飲食這些事奔波忙碌,
日子便空閒很多,簡直閒到發慌。
  蘭虹月穿著常澤送來的杏色法衣,在這裡無論行走坐臥都能修煉,靈氣會自行
滲入體內,拓展經脈無形中也變得溫和舒暢,才過一天他就快找不到事情做,乾脆
靠坐在椅榻一側褶紙,一邊梳理思緒。
  大約中午時分,宸煌出現了,蘭虹月心想好歹是在人家地盤,裝裝樣子學常澤
那樣喊帝君,宸煌抬手扶起他問:「在褶紙?」
  蘭虹月掃了眼自己一上午的成果,點了點頭。
  宸煌坐到椅榻另一側拿起一隻紙蝴蝶看,再拿起紙鶴問:「褶來下咒的?咒誰?」
  蘭虹月淺笑:「無聊才做的,沒在咒你。這些下咒效果也不大。」
  「就算咒我也只是徒勞無功,下毒、下咒那些對我無效的。」
  「這麼厲害啊,那你試過自己殺自己沒有?」蘭虹月的語氣像在跟誰閒話家常。
  「以前試過幾回,闖了禍,也沒效,就沒再試了。」
  蘭虹月好奇問:「闖什麼禍?」
  「以前試過幾樣刑具,只是暫時昏睡,醒來後神界亂了一會兒,底下可慘了,
花了些時日收拾。後來知道光是砍斷手腳和斬首無用,所以準備了毒液池子,打算
砍了再化掉,可是血肉泡在池子裡,反而讓毒液噴發,神界不少處都遭殃,母親和
師父他們就禁止我再這麼做。開了靈智的兵器更是接近不了我,殺我以前他們會先
被消滅,慢慢就不再嘗試了,沒用。」
  蘭虹月驚訝得微微啟唇,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講,垂首長嘆一口氣,人家都死得
這麼努力了,他刺殺失敗也不是很大的挫折吧。
  「以後喊我宸煌吧,別叫帝君了,難聽。」
  站不遠處的常澤聽見了這話,頗意外的睜大眼,接著她就被宸煌趕出去了。
  「你來做什麼?」蘭虹月繼續挑紙張。
  「無聊。」
  「那一起褶紙?」
  「不,無聊。」
  蘭虹月把東西都放下,歪頭睨他說:「我也無聊啊,能怎麼辦?你們神界平常
都在做些什麼?」
  宸煌一指朝上畫圓,蘭虹月在房裡看到宛如海市蜃樓的景象,只不過倒映的是
神界事物。幾個騎神獸的天人各執法器在追趕一團發亮的東西,四周很黑暗,那些
人與物也有些矇矓不清,蘭虹月看著問:「這是在做什麼?」
  「驅趕星獸,以防他們沒事撞在一塊兒,這些都是剛出生的,未成氣候,夭折
的就拿去煉成別的材料,大的會找到自己軌跡,那時就不必再這樣驅趕他們。不過
星獸們要成熟,少說也得百萬年以上,其間還會混雜別的東西。多數神仙都要輪值
忙這些事,或是在自己的修煉處所各自鑽研,有的煉器,有的栽植花草,有的馴養
神獸。」宸煌逕自倒水喝,他很久沒講那麼多話,對這新來的精怪有耐心的說了不
少,連他自己也頗意外。
  蘭虹月看那些璀璨耀眼的光團什麼顏色都有,有些星獸不動時逕自明明滅滅,
有些則移動迅速,光團劃過黑幕成了一道道流光,它們其實各自離得很遠,在天人
驅趕下就更不易相撞了。他問:「這些小星獸們要是撞在一起會怎樣?」
  宸煌答道:「會出事,可大可小。輕則數萬人諸事不順,或正值衰運的傢伙應
了劫數,重則小世界消亡,成了混沌裡的一場夢境碎片。」
  蘭虹月盯著法術映出來的景象看了會兒,點點頭說:「挺有意思的。這麼說來,
我走楣運也是受這些星獸影響?」
  「多多少少有吧。」
  「你也會受影響?」
  宸煌答:「不影響我。」
  蘭虹月望著對方蒙臉的面紗半晌說:「你面紗上的符文是繡上去的啊,上面那
些珠寶有它的效用還是純屬裝飾?」
  「裝飾。」
  「看你衣著簡單,卻戴得一身珠光寶氣,究竟是愛美還是炫耀財富?」
  宸煌一手也摸向桌上的色紙,答道:「都不是,無聊罷了。」
  「那你也去趕星獸啊?」
  「趕過,膩了。別的事也做過,千百年來都膩了。」
  蘭虹月注視宸煌,試想一個正常的人或精怪,什麼有靈智的傢伙都好,要能日
復一日做同樣的事,肯定都是有原因的。要不是憑著熱愛或堅持,那就只是被推到
某個位置上持續相同的日子,這還不無聊得悶死?他才活了十多年就已覺得明瀾谷
的生活無趣,宸煌八成也是在神界活膩了吧?思及此,蘭虹月慢慢咧嘴微笑,整齊
白亮的牙齒微露,眨了下澄澈漂亮又黑白分明的眸子,以幾乎肯定的語氣問宸煌說:
「你難不成是很希望被我剋死?」
  宸煌沒回應,算是默認了。就算隔著面紗和眼罩,他也清楚感知到少年的神態,
前一刻還溫順平淡,下一刻就笑得狡黠又張揚,對方若有似無的一聲輕哼都像無數
細小倒勾撒遍心田,而他深受影響。有這麼一個剋星也挺好,不如說他一直很期盼
能獲得解脫,眼前的少年也許就是個契機。
  蘭虹月放下紙玩意兒,雙手掩面笑了起來,若是常澤或誰見了應該會誤以為他
在害羞。他的目光透過稍微展開的指縫落到宸煌的面紗上,挪開手露出鬼靈精怪的
表情問:「雖然我樂意幫你這個忙,不過我有什麼好處?」
  「應該沒有。但是我死了,你就能自由。」
  「自由?哈哈。」蘭虹月不以為然笑了兩聲說:「誆我呢,弄死你以後,那些
神仙哪能輕易饒過我,只怕我會萬劫不復。」
  「不會的,只要你是親自動手,那麼我的神力將歸於你,到時誰也動不了你分
毫。只不過……」
  蘭虹月好奇追問:「不過什麼?」
  宸煌低頭拿起色紙亂褶,不打算接著聊。
  蘭虹月一手撐頰,橫在桌上那手的四指輪流敲著桌面,他思忖道:「你無聊得
想死,我真的願意幫你,可你自己都說啦,連自己都弄不死自己,我又不瞭解你,
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辦法啦。你想怎樣?」
  宸煌拿了一隻紙鶴撥著翅膀,並無回應。蘭虹月瞧不出宸煌是在思考還是沒聽
進去,提議道:「你帶我去看星獸吧?你自己雖然無聊,可要是帶我去瞧瞧,也能
消磨消磨日子。」
  「你不打算殺我了?」宸煌的語氣一直都很平靜,不帶有太多心緒起伏,就連
談及生死亦然。
  蘭虹月嗤了聲:「方才你還一副我殺不了你的樣子,都不理我。不過我若真能
剋死你,你常帶著我,總有機會被剋死不是?」
  「……有點道理。」宸煌放下紙鶴,卻拒絕道:「但我不能帶你離開這裡,離
開天鏡海樓的話,你會死,這樣我就沒機會解脫。」
  「為什麼我會死?當初你們也是打算把我妹妹軟禁在這裡一輩子?」
  「不是我,是師父。」
  想到鳳初炎,蘭虹月還是有滿腔的怨憤,他安靜的壓抑情緒,手垂到身側微微
顫抖。他現在清醒不少,不會再像先前那樣貿然行事,差點把自己命也賠上,就算
他要死,也絕對要讓鳳初炎不好過才行!
  「別怕。」宸煌繞過桌子走近蘭虹月,彎身撈起後者的手握住。
  蘭虹月茫然看他一眼:「我沒怕。」
  「你的手在抖。不是怕,那是冷了?」
  蘭虹月抽走手,神情有些冷漠:「我不冷,你不必這麼假惺惺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因為你才能剋我不是?」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蘭虹月閉眼失笑,又抬頭望向宸煌問:「有辦法能讓
我就算離開這裡也不會死麼?」
  「有。不過你不會選,而我也不想這麼做。」
  「該不會是因為我們沒有真正完成結契?」蘭虹月腦子轉得快,他瞧宸煌沒反
應,多半是他猜中了。他問:「怎樣才能完成結契?」
  宸煌這次不僅不回應他,更是直接轉身離開。蘭虹月看著宸煌走出房外,喃喃
自語:「以前不是轉個身就不見?」他想到這裡,身體更快一步的追出去,可是到
房外也沒見到宸煌了。
  蘭虹月看常澤他們都低頭喊自己夫人,立刻皺眉更正:「不要再這麼喊我了,
怪彆扭的。」
  常澤眨了眨眼思忖:「那,稱您蘭仙君?」
  「隨便吧。宸煌呢?」
  常澤聽他直呼帝君名字而有些惶恐,依舊垂首答話:「帝君沒現身呀。」
  「看來是真的走了。什麼嘛,一聲不吭就跑掉,我哪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
蘭虹月一臉不悅,看得底下侍女們也跟著緊張,他並不想遷怒無辜,朝常澤喊:
「妳跟我聊一會兒吧。」
  「是。」
  蘭虹月回去把桌上的紙收拾到一旁,常澤見狀趕緊過來說:「仙君吩咐小仙就
好,您坐啊。」
  「妳連這個都搶著做,我要幹嘛?快無聊死了。」
  常澤微笑回應:「小仙陪您聊天啊。」
  「好吧,那我問妳,他平常都在做什麼?」
  常澤想了想,回答:「睡覺,有時一睡就是幾天,醒來就是坐著,或站著,小
仙也不清楚帝君平日做些什麼,不過帝君常常會在水畔站很久,藉著水池看底下各
界的情形。」
  蘭虹月敷衍的輕吟一聲說:「哦,他還真是無聊啊,他多大啦?」
  「小仙也是進幾十年剛來的,不太清楚,但帝君沒有千歲也有個數百歲,還是
個年輕力壯的神仙。」常澤說著咧嘴傻笑,眼睛都笑彎了。
  蘭虹月一開始覺得這個常澤看起來挺精明幹練的,現在看來卻有點單純天真,
但那笑容很甜美,讓他心情好了些,他接著問:「對了,關於結契的事,儀式結束
後我和他不是要獨處麼?」
  「噫?對。」常澤眨眨眼瞅著他,表情靦腆的關心道:「您和帝君怎麼了?」
  「也沒怎麼了,只是不太明白跟他相處時該做些什麼,是得像人間夫妻那般……
那個是麼?」
  常澤像隻小雀鳥一樣歪頭:「那個?」
  蘭虹月當下想不出更好的問法,忽然靈光乍現,他叫常澤等會兒,接著把銀戒
裡的一本雜書弄出來,翻開他自認最含蓄的一頁春宮圖問:「是要和他做這事對不
對?」
  常澤湊近書畫,瞧仔細後摀臉尖叫:「啊──仙君!」
  蘭虹月也被她的叫聲嚇得抖了下,淫書掉到地上,一隻玉白修長的手將它拾起,
那隻手連骨節、指甲片都好看,他所見過的花木仙靈都比不上,來者瀏覽剛好翻開
的書頁念出了那一章的標題:「古木發新花?」
  蘭虹月的目光從手挪到對方繡金符的黑面紗上,慌忙得要去搶回書,奈何對方
比他高大,只要拿書的手舉高,他惦腳都搆不上,不過他不是凡人嘛,一個輕躍就
把書搶回來了。
  「你不是走了?」蘭虹月匆忙把書收回儲物戒裡,常澤低頭垂眼站在蘭虹月後
方試圖假裝自己不存在。
  宸煌說:「你新婚頭一日就拿這樣的書調戲自己的侍女做什麼?」
  「我才沒有,我是要問她……」
  宸煌朝常澤擺手,讓她退下,房裡又剩下他們倆。蘭虹月看了看他說:「你又
跑回來做什麼?捉姦啊?」
  「跟我來。」
  「做什麼啊?」蘭虹月問歸問,其實也沒什麼選擇,宸煌是這裡的主人,比他
強大,何況他也好奇。
  沒想到才剛走出房外就到處都暗了下來,這裡是天上神界,蘭虹月雖不明原因,
但也認為這裡是有晝夜之分,因此他當下疑惑:「這是怎麼了?」
  宸煌說:「他們喜歡暗的地方。」
  「他們?」蘭虹月還沒問清楚,就見黑暗的高處浮現許多光點,它們開始往下
墜,掉進園中一座大湖上,許多光點開始亂竄,宸煌朝下方勾了下食指,數十道光
點在水面蹦跳,其中有一些朝他們飛過來。
  蘭虹月本能想後退躲開,宸煌卻一臂撈住他後背攔下退路說:「你不是想看?
這些小的雖然還不是星獸,但還會再長大。」
  大大小小的光點飛撲而來,小的像螢蟲,大的有幼貓幼犬那麼大,蘭虹月攤掌
接了一團白亮的小光團,彷彿沒有實體的亮光在他手裡晃,並不刺眼,他捧著白光
團問:「這再大一些就會變成星獸?」
  白光團抖了下,冒出一雙毛絨絨的耳朵和一雙烏黑眼睛,變成一隻白兔跳走,
一下子就撲進下方樹叢裡,蘭虹月又彎腰合掌捕捉到一團更小的淡藍光團,再打開
雙手後,藍光團化成一隻青色小魚游回黑暗中,帶出了一道漂亮的冷光。
  蘭虹月發現那些光都是會變化的,忍不住又去捉別的光團玩,一臉不可思議又
開心的模樣。宸煌瞧他那樣也不自覺揚起唇角跟他說:「這些是萬物靈光,眾生浮
念,也就是任何生靈在心中的靈光一現,或是尚存心中的任何念想、思緒,都會先
落到虛空裡,變成這些東西。它們慢慢的匯聚,有的自然凝成了星獸,有的在互相
交流或碰撞裡新生、殞落,新生的也有自己的明滅軌跡,那會在無形中牽引一個或
一些生靈的形成與去向,類似凡人說的命運。星獸的話,就更是影響顯著,能牽引
更多生靈的命。不過偶爾也有反過來的情形,其實都會交相感應。」
  蘭虹月聽他解釋這些就慢慢收手不玩,心虛道:「那我這樣會不會擾亂別人啊……」
  「這些沒什麼,說穿了是雜念罷了。」
  「但是很有意思呢。」
  蘭虹月望著那些光團淺笑,不同顏色的光落到他眼眸中,矇矓的側顏比平常還
溫和柔美,而這樣的景色都被宸煌捕捉到心裡,成了其中一團微光,是模糊的浮想,
亦是理不清的雜念。
  「噯。」蘭虹月含著笑意睞向身旁男子說:「因為我離不開天鏡海樓,你特地
去弄這些讓我看?」
  宸煌很輕的應了聲,蘭虹月拿手肘輕撞他手臂說:「你挺好的嘛。」
  「我不好。」
  蘭虹月撇嘴笑說:「不,這件事做得挺好的。原本以為你和你那個師父是一夥
的,看來你也不怎麼贊同他的作法?」他看宸煌沒回應,也習慣了。
  蘭虹月舉高手交握在一起伸懶腰,然後長嘆一口氣說:「不曉得我死了以後會
殘餘什麼,我又有什麼念頭或執著能變成星獸。這星獸也會變成星辰吧?」
  「會,它們有些成群聚集,能形成新的世界,大大小小的世界。」
  「那你這個支柱做什麼的?」
  「捕捉合適的,用來支撐神界。」
  「唔。」蘭虹月似懂非懂的低吟,宸煌驀地把所有黑暗都攝入袖裡,光團也沒
了,他訝問:「怎麼這就沒啦?」
  宸煌說:「師父找來了。」
  蘭虹月笑臉僵了下,瞅著對方面紗問:「找來做什麼?」
  「他在外面說要見你。」
  「不見。」蘭虹月想到鳳初炎說要殺他的語氣,心中潛藏著對強者的恐懼,他
怕宸煌就這麼把他交出去,低著頭慢慢伸手揪住宸煌的袖子,放輕語氣央求:「我
不見他行麼?」
  宸煌微微低頭,明顯是瞧了下蘭虹月的手,細瘦螢白的手指小心翼翼揪了他一
小塊衣料,語氣也變得那樣微弱客氣,很惹人憐。他不是沒見過這少年張狂的一面,
此刻卻還是感覺這模樣挺可愛。
  「行。」宸煌也不覺放輕語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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