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上掉下來的 Offer
　　接近二月底的時候，秋終於拿到第一份實習錄取通知。
　　根據目擊者的情報，他在校園裡狂奔了十幾分鐘，見到認識的人就抱。
　　Yuna 剛從理學院大樓出來，遠遠便看到熟悉的細長身影，一如既往地不知道在犯什
麼傻。
　　「悠～悠～」秋也看到了 Yuna，伸長手臂蹦蹦跳跳地朝她衝過來。
　　Yuna 被那個勢頭嚇到，低頭往旁邊一閃，喊道：「秋小語，你是咧起啥物痟（你是
在發什麼瘋）？」
　　
　　秋一把抱空，也不在意，又去拉 Yuna 跟他一起轉圈圈：「悠悠～，我收到 offer
了。」
　　原來是這樣。乾弟這陣子等消息焦慮的樣子 Yuna 也都看在眼裡，現在看他終於恢復
到本來的傻樣，身為姊姊也不禁欣慰。她拍拍秋的肩膀以示嘉勉：「不錯嘛，哪間？在哪
裡？」
　　「是做影像處理軟體的公司，在 San Jose。」
　　「嘖嘖，」一聽到地點，Yuna 搖了搖頭，一副被閃瞎眼的樣子，虧道：「難怪那麼
高興，你們真的是連體嬰欸，連實習都捨不得分開是吧。」
　　「啊？你是咧講啥？」秋一頭霧水地問道。
　　「Owen 不是拿到水果的 offer 嗎？跟你很近啊。」Yuna 反問，見了秋的表情，隨
即意會，「他還沒跟你說？」
　　秋搖搖頭，表情肉眼可見地失落，「什麼時候的事啊？」
　　「具體時間我不清楚，我是上禮拜知道的。」Yuna 拍拍秋的手臂，安慰道：「你別
胡思亂想了，他可能是怕你壓力太大，才不敢跟你說。」
　　「有什麼好不敢的？我很小心眼嗎？他拿到 offer 我當然為他高興的呀。」秋反駁
。
　　Yuna 用關愛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會，便推著他往學生餐廳移動，「走，我們去
cafe 談。我需要血糖。」
　　在狼吞虎嚥解決掉半個三明治後，Yuna 擦擦嘴，開始進入正題：「你呀，藏不住情
緒，什麼都寫在臉上，這點你有自知之明吧。」秋點點頭。
　　「負面情緒是會傳染的，你在等 offer 這陣子，頭上好像隨時都有烏雲似的，我光
用看的都覺得有壓力。你覺得 Owen 整天跟你黏在一起，會沒感覺嗎？」
　　秋無言以對，他好像從沒想過這一點。因為是親近的人，他就理所當然地覺得什麼都
可以說，什麼都不用藏。至於會不會給人家帶來壓力什麼的，他太沉浸於自己的煩惱之中
，根本無暇去考慮。
　　如果夏在拿到錄取時就告訴自己的話，自己真的能全心全意地為他開心嗎？還是在為
他開心之餘更加焦慮？大概是會更焦慮吧，而且一定會表現出來，最後搞得夏也開心不起
來。糟糕，難道自己不只男友失格，還人間失格？
　　Yuna 靜靜地欣賞著秋有如七彩霓虹燈一般的神色變換，忽伸手在他面前彈了一下指
，「好囉，暫停。你現在才開始想這些，代表以前都是人家在照顧你的情緒。我有時候覺
得所謂宅啊、不會社交啊、社恐 blah blah blah，講難聽點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沒在注意身邊的人。」
　　超不想承認的，但好像真的是這樣。
　　「但是你現在能意識到這點是好事，有問題就去修正啊。」Yuna 繼續說道：「二十
歲了，也該學著控制處理一下自己的情緒。也不是說叫你就要矜著還是假裝沒事，但你自
己沒辦法調適心情，老是要人家顧慮你的話，身邊的人壓力會很大。」
　　秋搔了搔頭，「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煩啊？」
　　「廢話，麻煩死了。你有的神經比排水管還粗，有些又比天蠶絲還要細，能不能平均
一下？」雖然 Yuna 是微笑著說這句話，秋總覺得她額頭上爆著青筋。為了生命安全，他
決定巴結一下：「悠悠，你今天說的話，聽起來好成熟哦。」
　　「煞毋免？不是有人說女生比同齡男生成熟三歲左右，這樣算一算我就比你成熟六歲
。」
　　「您說得是，悠悠姊姊～」
　　「走、開，每次你叫姊絕對沒好事。」Yuna 一如往常地翻著白眼，嘴角卻不自覺地
勾起。
　　兩人走出學生餐廳，Yuna 在去實驗室前，嘮叨最後一句：「有人寵要好好珍惜啊，
你這副德行想再騙到一個盼仔不容易了。」
　　秋忍不住脫口道：「什麼咧，他欺負我的時候你都不知道！」
　　「TMI！」Yuna 狠狠踢了秋一腳，阻止他繼續爆她並不想知道的料。
◆◇◆
　　傍晚六點，夏踏進家門，懷裡即被塞了一束鮮花。
　　 「恭喜。」秋對著他拍手道。大眼睛微微瞇起，笑得有點天真、有點傻氣，像剛烤
好的蛋糕一樣甜。
　　夏又驚又喜，露出煦日一般的笑容，伸手想抱男友，卻見秋開始移動腳步，繞著自己
公轉，但無論他移動到哪個位置，依然面對著自己拍手，輪流用中英日三語說恭喜。
　　「恭喜。」
　　　　　　　　　　　「Congrats.」
　　　　　　　　　　　　　　　　　　　　　「おめでとう！」
　　當秋繞完一圈後，夏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哏，不禁扶額大笑：「秋夜語，你真的……
咳。」他輕咳一聲恢復鎮定，根據記憶中的畫面，向右稍稍側頭，用不甚標準的日語微笑
著說：「Arigatou。」
　　然後迫不及待地一手摟住秋的後腰，吻了下去
。
　　兩人正吻得難分難捨時，前門冷不防又被打開，伴隨著女聲驚呼「嗚喔！」兩人隨即
分開，一個看地板，一個看天花板，客廳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都有個默契，不在公共區域做太親密的舉動，這次純屬意外。
但也正因為是意外，三人都不知道做何反應。
　　最後還是 Yuna 先開口：「那個……我去拿車鑰匙，你們繼續。」
　　她往屋內走了幾步，便被秋攔下，「我、我有煮你的份，在家吃嘛。」讓房東在自己
家裡待不下去實在是太過份了，秋覺得無論如何都要讓她留在家裡吃晚餐。
　　「我……上樓放東西。」夏可能是覺得繼續待在現場反而大家都尷尬，乾脆找個藉口
上樓。
　　夏一離開現場，Yuna 便肆無忌憚地用審視的眼光瞪著秋，瞪得他心裡發寒，小聲道
歉：「歹勢啦。」Yuna 用鼻子噓了一口氣，才問道：「煮了什麼？」「牛肉麵。」
　　「我要牛肉湯餃，十二顆。」說完，Yuna 提著背包走上樓。
　　「哦，好。六點半開飯。」好佳哉，BG 版上說把女生餵飽就會氣消是真的。
　　Yuna 才剛關上房門，夏便下樓跑進廚房幫忙。
　　趁著煮麵、煮水餃的空檔，秋告訴男友，「剛剛來不及告訴你，今天早上阿土伯公司
給我 offer了。」
　　「Congrats!」夏的眼神比收到花束時還驚喜，下意識地想給秋一個擁抱，但隨即想
到自己手上還拿著菜刀，正在切青菜，便只用口頭道賀：「I knew you'd make it.」
　　「謝謝。」秋微笑著回應。
　　夏猶豫一下，又道：「抱歉，沒跟你說水果 offer 的事。」
　　秋搖頭道：「為什麼要抱歉？我之前那個樣子……你沒說才是對的。」
　　這時 Yuna 下樓進到餐廳，他們互看一眼，暫停討論這個話題。
　　晚餐過後，Yuna 打開一瓶低酒精的甜氣泡酒，為所有人都斟上一杯。她率先舉杯，
祝賀道：「恭喜我們家兩位阿宅都拿到 internship offer。Woohoo!」
　　三人一起碰了杯。秋問乾姊，「你畢業後有什麼計畫？」
　　「我要先去歐洲 backpacking，不然上研究所後怕再也沒有假期了。我老闆是超級工
作狂，學長姊都警告過我把握最後的暑假。」Yuna 看著杯中跳舞的氣泡，感嘆道：「所
以今年夏天，這間房子要變空屋了呢。」
　　的確，自從他們三個共居一室以來，除了頭兩年寒假，其他假期幾乎總是有人留守。
這年夏天將會是第一次整整兩個月沒人在。
　　感性沒多久，秋忽然想到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兩個月沒人在家，信箱會不會爆？」
　　Yuna 啜飲一口酒，搖頭道：「信可以通知 USPS（郵局）叫他們把信扣著，等人回來
再拿，或是我也可以拜託朋友。你先想一下車子要怎麼處理吧，是要開去加州還是拜託誰
顧。」
　　對哦，車放太久沒開會沒電。在加州應該有車比較方便吧，但是才兩個多月而已，值
得老遠開過去嗎？
　　秋望向在座唯一的加州人，想尋求意見，「如果開車過去要多久啊？」
　　「要六、七天吧。如果兩個人輪流開的話應該還好。」
　　啊？六、七天？這樣已經可以環島幾圈了？
　　看乾弟一副傻眼的樣子，Yuna 笑道：「不急著決定啦，如果Ｐ市真的找不到人，也
可以問問我爸媽。雖然是在隔壁州，也比加州近多了。」
　　晚間睡前，夏半躺在床上看書。秋洗漱完回房，爬上床，撥開夏手中的書，在夏疑問
的眼神中，面對床頭側躺下來，頭輕輕枕在那結實的小腹上，右手與他的左手十指交扣，
用有些討好意味的眼神，眨巴眨巴地看著他，好似有話想說，又好似單純在撒嬌賣萌。
　　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就算只要再翻一頁就能知道誰是兇手，也不會想再多看一行字。
　　夏把書擱到一旁，右手手指輕輕梳理秋頭頂的髮絲，嘴角抿起微彎的弧度，與男友四
目相對。
　　過了不知多久，秋終於開口：「那個……我知道我很麻煩，我會努力改的。」
　　他的口才天賦全都點在吐槽上，在講正經事的時候反而拙於言辭，沒頭沒尾。
　　夏柔聲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你麻煩。」他只是覺得對專注領域以外的事物有點遲鈍
的秋很可愛，喜歡秋那副傻樂的樣子，進而捨不得看到對方憂慮的神情。
　　「我是說，」秋嘗試重新組織言詞，後來決定乾脆引用 Yuna 的話：「處理負面情緒
是我自己的責任，不該造成你的壓力。我希望你不需要顧慮我，隨時都能跟我分享開心的
事。所以我會加油，讓你不用擔心。」
　　「If that's what you want.」夏緩緩點頭，捏捏秋的手心，「我也會改進的。」
　　兩人相視微笑，心中同時出現「天啊怎麼這麼好的人是我男朋友這麼幸福真的沒問題
嗎」之類的想法。
◆◇◆
　　錄取通知和公車一樣，要嘛都不來，要嘛一次來三班。
　　在收到第一個錄取後，秋在一週內又收到三間公司的錄取通知，其中包含他最想去的
Ｗ公司。收到Ｗ公司通知那天，他開心到回家直接把夏揪上樓，當晚兩人沒再出過房門，
連晚餐都沒吃。
　　然後春天就來了——理論上——在P市，一般被認為是春天的三月，依然有降雪的可
能。
　　「我要去 OIE（國際教育辦公室）拿有 CPT 的 I-20，你要陪我去還是先回家？」期
中考結束，秋和夏一起從課堂教室走出來。
　　夏沒有直接回答秋的問題，好像本來就不存在兩個選項，「再跟我解釋一次那些
I-20、CPT、OPT 的差別。」
　　不管哪個國家的人，由於沒有需求，基本上都對自己國家的簽證一竅不通，因此秋也
沒有懷疑，好像在介紹產品的店員似的，一氣呵成地講解：「I-20 是學校發給留學生的
學籍證明文件，我們來美國之前要拿這個申請 F1 學生簽證；CPT 是讓留學生在學期間工
作用的，跟學校申請就可以了；OPT 是畢業以後可以工作一年的許可，要跟移民局申請，
但簽證還是繼續用 F1；H1B 是公司幫外國人申請的工作簽證，每年有限制六萬五千個名
額，四月一日開放申請，十月一日生效。OPT 用完之後，就必須要有 H1B 才能合法工作
。」
　　夏認真地邊聽邊點頭，最後卻問：「這麼長一串，你有辦法在十五秒內說完嗎？」
　　「靠，你玩我啊？」秋笑著出拳捶了夏肩膀一記，卻見夏臉色一變，摀著被捶到的地
方，嚇了秋一跳，忙問：「怎麼了？我有很大力嗎？」
　　「不是，你……」夏環顧四周，改用手語比道：『你捶到烏青的地方，前天咬的那裡
。』
　　「啊，對不起……」秋想起他當時正在興頭上，咬下去沒輕沒重，事後才發現被他咬
過的地方都腫了起來。
　　在他們接近校務大樓的時候，天空又開始飄雪。
　　「呵呵，又下雪了。」秋眼神死地往手心呵氣。身為正港南部青年，他可能一輩子也
不會習慣這種天氣吧。
　　夏默默地把他的手拉過來摩擦一番，然後就牽著沒有放開。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校園裡牽手，即使兩人做過許多更親密、更深入的接觸，在這個平
凡的日子裡，在下雪的校園牽手慢步，依然令人感到心動不已。要不是有正事要辦，真想
這樣一路走下去，走到被雪埋起來都沒關係。
　　到了校務大樓門口，不知哪裡傳來細微的中文交談聲：「欸欸你看，那不是阿蘭嗎？
」
　　聽到自己的綽號，秋反射性地向四周張望，看見後方兩位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
裡見過的台灣學姊正用驚愕的眼光盯著自己，或者，是盯著自己和夏交握的手。
　　這場景感覺好像有點熟悉，只不過小時候被指指點點的是夏，所以他會很不爽地嗆回
去。現在被用奇怪眼光看的人是自己，而且是為了其實還滿值得現的原因，於是他毫不掩
飾地露出超級得意的燦爛笑容，對兩位學姊喊道：「嘿嘿！看什麼看？沒看過啊？」
==
學姊：哼，閃屁呀！
If that's what you want: 字面上是「如果那是你想要的」，隱藏含義是「依你便是」
熱戀期聽到會覺得哦他好遷就我(大心)
婚後聽到只會覺得所以你是很不甘願嗎(怒)
今日懷舊梗圖：https://imgur.com/ALlli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