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何處覓殘春(34)血光

作者: lingshia (泠夏)   2022-09-27 20:59:29
  幾乎在同一刻,岩壁坍塌的巨響再次傳來,看守坑洞口的弟子立時敲響警鑼,彰示魔
族再次進攻的事實。席間不少人立時站起,準備應敵,楚銘遠也起身道:「事已至此,無
論為了失散的門人也好,為了探明真相也罷,各門各派都需齊心往下層推進,諸位可有異
議?」
  事到如今,也無人敢再提異議了。各門派長老便聽從楚銘遠調度協商,組織門人準備
攻克下層。九霄門身為領頭羊,自然得打頭陣,待九霄門第一批弟子火速整頓完畢時,楚
銘遠卻對薛千韶道:「我有一事需要請你協助。」
  隳星也在一旁聽見了這句話,冷眼望向楚銘遠,挑了挑眉。
  薛千韶無視於他,拱手道:「楚掌門請說,只要是薛某力所能及,必定義不容辭。」
  一刻鐘後,薛千韶沿著坑洞邊緣,下探到安全地帶邊界,擇了一處石橋盤腿坐下,將
棲鳳琴置於膝上,屏氣凝神。
  距離底層的血池越近,修士心神也越是容易被干擾,所以直到戰況稍穩前,需要他奏
曲助修士們寧定心神。
  這事說來有些尷尬。九霄門其實有一峰專收樂修,但此番並未有樂修隨隊,導致楚銘
遠暫時無人可用。不過楚銘遠手上掌握各峰的秘笈玉簡,區區清心用的琴譜,自然尋得出
來,最後只得將琴譜相贈,托薛千韶一個元劍修協助此事。
  「若是我,就不會答應這種請託。」隳星仔細掃視周遭之後,又瞥了一眼在石橋下翻
湧的詭異血光,才在薛千韶背後盤腿坐下,一面不苟同地道。
  薛千韶只道:「既然共同陷入這般境地,自然得互相扶持,這是修真界一貫的共識。

  「其他人未必如此想。」隳星誇張地嘆了口氣,又道:「早知就不該提醒你耳墜的功
效。罷了,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只得夫唱夫隨跟著你了,你可得悠著點。」他一邊說,一
邊親暱地伸手點了點那耳墜。
  守在附近石橋上的徐卓見狀,怒不可遏地瞪了過來,卻也無濟於事。
  除了徐卓,楚銘遠還派了三名實力不錯的弟子,確保薛千韶奏曲時的安全。就如此的
人員配置來說,隳星這個「身上帶傷的太鯤山准長老」本是不必跟來的,但他仍藉故追了
下來。
  薛千韶也沒有心思再與他拌嘴了,方才他已將曲譜背下,在心中演練了幾次,但這還
是第一次實際上手彈奏,自然有幾分躊躇。
  幸好,實際操作起來,比預料的情況更加順遂,開始鼓琴後,薛千韶便感覺胸口莫名
的壓迫感驟減,思緒也比原先更清晰。
  清泉般的琴音自指下流洩,岩窟中四通八達,帶著靈力的琴聲能夠傳得很遠,即便細
小如絲縷,仍能柔韌不斷絕,比一記劍招或者術法殺招的效力要持久得多,靈力耗費也少
,在這樣的環境用以輔助其他修者,再適合不過。
  片刻後,隳星聽著琴音闔上雙眼,也不知是修練或者閉目養神。
  薛千韶重複著同樣的調子,思緒逐漸淨空,進入了空靈境界。石窟中的殺聲盡退,他
彷彿置身空茫大霧中,憑五感摸索著方向。就好像他每一次琢磨劍招,靜待明悟的時刻。
  摸索琴修之道,對他而言如同本能。相較之下,他似乎永遠無法悟得任何劍招的精髓

  大師兄曾和他說過,他之所以學劍未能大成,是因為他的「殺意」沒有了,出招時永
遠會煞住劍、不願傷人似的,是以遲遲無法勘透最後一層薄紗。
  究竟是為何?他修了兩百年的劍,從未想到答案,只能當作自己天性不適合。
  大霧中浮現人影,他停下腳步。
  抬頭,只見無數身穿紫色門服的九霄門弟子,御劍圍攻而來。
  低頭,他踏在一塊斷崖之上,崖下是無盡深淵,散發著薰人的腐敗惡臭,以及濃重的
血腥味,無數魔物的影子於深處蠢蠢欲動。
  在他與斷崖之間,蘇長寧狼狽地跪在地上。
  他的心口被一柄銀色匕首刺穿,血色在衣袍上暈染開。滴答,滴答,沿著袍角,一點
一點滲入土裡。
  蘇長寧望著他,像是剛從噩夢中醒過來,隨即墜入另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裡,向來淡
然的黑眸此刻帶著一點惶然、一點不敢置信。
  他蠕了蠕唇,無聲問了一句:為什麼?
  直到此刻,薛千韶才發覺,自己顫抖不已的手上,澆滿了尚且溫熱的鮮血。
  為什麼?他木然地在心中重複,無法作答。
  ◆
  那日有琴聲奏鳴,人影如織。
  湖畔柳枝擺動,帶動白絮紛飛,吹至曲橋上的美艷女子髮際,在那眷戀似地短暫停留
,又隨風而去,不知所蹤。
  雪雁沒料到會在此遇到槐香,因而腳步一頓,有了片刻遲疑。
  槐香立在湖面曲橋上,斜倚欄杆,正將頭上的簪子、腕上的鐲子等退下幾件,分送給
圍繞在她身周的小戲子們。
  這幾日是林家老夫人的壽宴,要大辦三日,林家除了請槐香來奏琴,自然還請了戲班
子等,此刻圍著槐香甜甜道謝的,便是那戲班的小戲子們。
  而槐香只是淡淡笑著,眼中卻帶著幾分柔和,並不介意自己的頭面因此減少了些,想
來對於這些東西是哪位公子贈她的,更是未曾在意過。
  雪雁停滯太久,直到前頭領路的小廝喚他一聲,他才繼續向前走。可就在他以為槐香
不會留意到自己時,她卻道了聲:「去哪?」
  雪雁想了想,便也走上曲橋,答道:「天氣悶熱,我有些中暑了,林三爺好心讓人帶
我去歇一會。」
  林三爺便是要求娶槐香的那位公子,也和蘇長寧通過聲氣,所以他便安心地扯了謊。
  槐香卻淡淡地說了句:「是嗎。」
  雪雁不由有些心虛,扯開話題笑道:「師傅什麼也沒贈過我,我都不知師傅原來這樣
大方。」
  槐香回過頭,遙遙望向那群已經跑遠的小戲子,道:「入了這一行,一生必定顛沛流
離,有幾人會真心待他們?聊勝於無的一點心意罷了,反正我也不缺這些。」說罷,她往
懷中取出一物遞給雪雁,道:「你既這樣說,這個便贈你了罷,多保重。」
  雪雁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槐香卻睨著他道:「接不接?不拿我可自己留著了。」
  他這才接過槐香手中的物品。那是枚樣式素淨、甚至可用「做工粗糙」來形容的木簪
,唯一可取之處,便是它飄散著的淺淡木香。簪上有一層潤亮的包漿,應該時常被拿在手
裡把玩,可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花魁會帶在身上的款式,卻因此顯得彌足珍貴。
  他心中驚疑,想著槐香姊應當不曉得蘇長寧的安排,又為何會有此舉呢?難道她看出
了什麼?
  槐香卻只是不大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去歇著罷,不是中暑了?自己多留意些罷。

  他便沒有再問,只是對槐香行禮後退下,隨著那小廝到一處僻靜的廂房中閉關。
  誰知,那一次相見,便是他與槐香的最後一面了。
  他並不曾正經修練什麼功法,只是按家傳的無名殘卷引氣入體,築基過程全得靠自己
摸索。無論如何,他終歸是做到了,在築基完成的瞬間,身契法咒同步碎裂,再也無法制
轄他。
  他終於又是薛千韶,而不再是身不由己的「雪雁」。
  但他築基時的動靜驚動了人,他還未鞏固修為,便有三人奪門而入。他們身上穿著紫
色的九霄門門服,只是看上去比蘇長寧的品階要低許多。
  其中一人低聲道:「看,是不是他?剛剛才築基的……」
  另一人斜了他一眼,讓他閉上嘴,接著對薛千韶瞇眼笑道:「這位小修士,你是不是
蘇師叔要找的人?」
  薛千韶當即警惕地站起身。無論怎麼看,他都覺得眼下的境況透著古怪。蘇長寧每次
前來,都是單槍匹馬、悄無聲息,又怎會派人來找他?
  然而無論他答與不答,對面的修士都已經失去了耐性,第三人急躁地道:「管他是不
是,帶走就對了!」
  薛千韶退了幾步,一面偷瞄旁邊的窗子,想著是不是能從那裡出去,卻忽然聽見一聲
悶哼,定睛一看,只見其中一名修士被從後一劍貫穿胸膛,隨著劍刃抽回,那修士也猛然
跪倒下來。
  另兩人見狀,驚恐地喚道:「蘇師叔──!」
  緊接著,另一人也被一劍穿心。那劍優雅回身,又刺向最後一人,那人儘管有心躲避
,卻怎麼也避不過這看似緩慢的一劍,最後摀著胸口、瞠大雙目,氣絕身亡。
  門口唯一還立著的人影,自然是蘇長寧。
  他看上去神色平常,只是他腳邊的幾具屍體,以及劍刃上淌落的鮮血,都刺眼得令人
無法忽視。薛千韶的呼吸變得急淺,喉頭發緊,不知該先問什麼。
  蘇長寧卻不容拒絕地走上前,單手擁住他,低聲道:「找到你了。」
  薛千韶在他懷中不敢動彈,濃郁的血腥味撲鼻,都是蘇長寧身上沾到的。隨後他感覺
到,蘇長寧的動作十分僵硬,身周威勢也令人本能地懼怕,遠不是他一個剛築基的人能扛
住的。
  他努力擠出聲音,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槐香姊呢?」
  蘇長寧僵了一下,才冷硬地道:「死了,被他們殺的。」
  薛千韶瞠大雙眸,無法相信方才聽見的話。他不過閉關衝擊築基半天而已,怎麼可能
……
  蘇長寧接著道:「但她說,只要救你離開,她就不會怪我了,所以我會做到。」
  薛千韶愣愣地道:「所以、你殺了人?」
  蘇長寧言簡意賅道:「他們都得死。」
  他的語氣太過冰冷,薛千韶狠狠顫了一下,不等他再做出下一個反應,蘇長寧已仗著
體型優勢,用單臂將他托抱起來,同時握緊長劍,從窗戶躍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路上,薛千韶如同陷入夢魘,恍恍惚惚。林家原本正在舉辦壽宴,熱鬧喜
慶非凡,此刻卻不見半個活人,只見屏風、桌椅等擺設凌亂無比,且不論途經何處,都不
時能見到倒臥的屍體。那些沒了氣息的人,無論是九霄門修士、林家下人,甚至林家的公
子小姐,皆是一劍致命,毫不拖泥帶水。
  他太過震驚,甚至沒有餘力去細想,這些人究竟都是誰殺的。
  直到他們抵達一處庭院中,薛千韶才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似乎是有不及逃跑的凡人
藏匿於此。蘇長寧卻一躍躍上高處,似乎在尋找什麼,而那些凡人見蘇長寧出現,皆面露
驚懼,如見惡鬼,只一味倉皇逃竄。
  蘇長寧的作為,也確實像個惡鬼。他以凡人遠不能及的速度與身法,在短短數息的時
間裡,便將這些人都殺了乾淨。
  庭院中的最後一人,在死前淒厲地喊著:「仙人饒命!」
  可如今沾滿血腥、面色冷酷的蘇長寧,又哪裡堪稱仙人?
  薛千韶這才從噩夢中驚醒,顫聲質疑道:「……你究竟在做什麼?他們都只是凡人啊
!」
  蘇長寧卻看也不看他,兀自前進尋找下一個目標,語氣如常地答道:「救你離開。」
  「我不需要被這樣救……你不能夠再殺人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一面說著,
薛千韶一面慌亂無措地掙扎起來。
  蘇長寧卻以金丹境力壓制他,道:「別亂動。」
  隨後他又喃喃唸道:「她說了,會原諒我。會原諒我的……」
  -待續-
  感謝閱讀歡迎推文、留言。
  想想千韶也蠻慘的,初戀就這樣轟轟烈烈血光之災(
  下章走向已經用倒敘法提過了,會解釋清楚的。感謝大家!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