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推開黑澤,手裡出現一塊鋼板,擋住了這次撲擊,接著鋼板變成了一把長槍,
他將東西插入來襲者身上,迅速往後退開。
黑澤掛在金屬架邊緣,來襲的東西看起來像鯊魚,但渾身覆蓋著暗紅色的硬殼,
長滿利齒的大嘴不住開闔著,又被驅魔師補了一槍。
負傷的魚怪嚎叫一聲,迴身遁入沼澤裡,一旁的霍華喘著氣,手臂上突然出現了
兩個新的傷口。
「小華,你的手!」
「這東西連結了我的領域,只要攻擊牠,我自己也會受傷。」霍華皺了皺眉。
「還有,這東西不只一隻。」
另一隻魚怪跳出水面,想要攻擊金屬架上的青年,黑澤扭身閃避,一腳將牠踢飛。
霍華悶哼一聲,彎身按住自己的腹部。
「噢,抱歉。」這才想到他會被牽連,黑澤抓著金屬架,一時打也不是,不打也
不是。
霍華深吸幾口氣,緩緩直起身子。「這東西我這幾天收拾掉了幾隻,所以才變成
這樣,那傢伙就用這個方法削弱我的力量。」
「要不要先去我那邊休息一下?」黑澤歪著頭問。
「恐怕不行,我一離開,這裡就會被他完全佔據,到時候可能連身體都拿不回來。」
「嗯,還真是麻煩……」黑澤沉吟著,附近的水面劃過數道波紋,幾條暗紅色的
硬鰭穿出水面,繞著兩人來回巡遊,逐漸逼近。
「先說好,我是不會走的喔。」黑澤抓著金屬架,緊盯著魚鰭的動向。「就算不
能打,先麻痺他們應該也可以?」
「……算了,你就打吧。」霍華吁了口氣,在金屬架上坐下。「死在你手裡,也
比被這些傢伙吃掉好。」
「喂喂喂,不准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不會死,只是會有點慘而已!應該吧。」
黑澤皺著眉壓低身子,水面上的暗紅魚鰭越來越接近了。
水聲乍響,兩隻魚怪衝出水面,從不同方向夾擊金屬架上的青年,黑澤翻身盪到
金屬架下,一手握著細劍朝最近的魚怪發動攻擊,卻被牠的硬殼彈開,另一隻魚怪竄
咬上來,黑澤攀著金屬架盪到另一邊,手中的細劍已變成黑羽,迅速往其中一隻魚怪
的眼睛扎去。
被黑羽扎中的魚怪掙扎幾下,很快就失去了行動的力量,霍華伸出手,幾把長槍
貫穿了暗紅的堅硬外殼,給了牠最後一擊。
受了致命傷的魚怪沉入沼澤裡,身軀漸漸消散,與此同時,驅魔師的左腳忽然撕
裂開來,出現幾道血淋淋的傷口,看得黑澤一陣緊張。
「這、這樣沒問題嗎?」
霍華按著自己的腳,身體微微抽搐著,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還行,比我自己
來快一點。」
「呃,那我繼續?」
魚怪再度逼近,其中一隻忽然探頭出水面,朝著事務所老闆噴出深色的液體,黑
澤側身閃避,一些液體淋在他的手臂上,瞬間就蝕穿了外衣,冒出陣陣白煙。
霍華見了一驚,想上前查看傷勢,青年卻朝他擺了擺手。
「沒事沒事,一點小傷。」黑澤抖抖衣袖,金眸燃起一絲怒意。「感覺好像被牠
們瞧扁了呢。」
魚怪圍攏上來,混濁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看著金屬架上的兩人,自從黑澤出現後,
牠們便扔下驅魔師,轉而集中攻擊事務所老闆,因為這樣更能讓原本的目標露出更多
破綻。
即使只剩靈魂碎塊,巴薩特還是巴薩特,一樣狡猾卑鄙得令人十分不愉快。霍華
慍怒地想著,雖然不想牽連到黑澤,但這傢伙如果能乖乖聽話,他就不叫黑澤了。
殘餘的魚怪來到金屬架邊緣,黑澤振翅飛到空中,幾道硬鰭在他下方的水面上竄
游著,逐漸聚攏。
「我看看,一、二、三,還有三隻,小華,一次解決可以嗎?」
「我剛剛已經說了,你就打吧。」
「好,我會手下留情的,你要撐住。」黑澤注視著水面,凝神等待。
左邊響起水聲,他轉過頭,只看到魚尾一掃而過,接著旁邊又一陣水聲,兩隻魚
怪高高跳起,從斜前方與後方撲咬過來,接著第三隻從左邊躍起,完全封鎖了青年的
退路。
「黑澤!」霍華站起身,看著三隻魚怪張大了嘴,滿口利齒即將往事務所老闆身
上咬下。
接著,黑澤笑了。
他彎起身子,背後的黑翼倏地收攏在身側,接著猛烈膨脹起來,竄出無數堅硬的
棘刺,貫穿了魚怪們的身體。
被刺穿的魚怪顫動幾下,黑澤冷漠地看著牠們,翼上的棘刺又脹大了一圈,末了
才將牠們甩開。
三隻魚怪摔落在水面上,僵直的身軀陸續消散,四周暫時恢復了平靜。
「搞定。」黑澤落回金屬架上,轉頭一看。「啊。」
霍華癱倒在一旁,整個人不斷痙攣著,儼然痛到了極致。他的身上多了許多傷口,
有的地方還骨折了,悽慘的模樣看得黑澤一陣心驚兼心虛。
「那個,小華,你不可以死喔,要堅持住。」他趕緊抱住驅魔師,一手輕拍對方
的臉。「加油。」
「你……用說的……倒是……很簡單……」
「哎,你流鼻血了。」伸出袖子擦擦擦。
「說什麼……會手下留情……我看你根本……打上癮了……」
「哪、哪有,我很克制的……咦,你的鼻子歪了,原來連這邊也會骨折嗎?」黑
澤一臉驚奇,試著伸手將驅魔師的鼻骨扶正,接著左右張望了一下。「那些臭魚應該
都收拾掉了,接下來呢?」
暗紅色的沼澤緩緩湧動著,接著擺盪的幅度越來越大,以兩人為中心形成了一個
漩渦。
「這傢伙還不死心啊,真是討人厭。」黑澤蹙了蹙眉,警戒地看著逐漸高漲的水
面。
一些液體灑落下來,將金屬架腐蝕出幾個深洞,見此黑澤立即展開翅膀,黑色的
羽翼迅速延展擴張,像是球體般將兩人包覆在裡面。
沼澤倏地暴漲起來,將金屬架上的兩人吞沒,黑澤抱緊懷裡的驅魔師,讓黑翼的
外層持續擴張,抵銷侵蝕。
幾滴液體落在驅魔師身上,發出一陣嗤嗤聲,開始腐蝕他的肌膚,驚覺翅膀上的
假面螫傷處竟然有破洞,黑澤趕忙伸手去擋,整張臉旋即因疼痛而抽動了一下。
「嘖,小華,你再忍耐一下,這傢伙撐不了多久的。」
霍華躺在青年懷裡,僅存的一隻眼睛異常明亮,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正在逐漸
消逝,但巴薩特的靈魂碎塊亦是,比起身體被奪走或是靈魂被吞噬,一起毀滅絕絕對
是更好的結局,至少自己的親友是安全的。
幾天以來,他已經深切體認到人類與惡魔的差距,要不是黑澤來了,自己可能還
沒辦法撐到現在。
「嗚啊,痛死了,這混帳到底有完沒完啊。」黑澤忿忿地罵著,一隻手忽然覆上
他的手,接著前方出現了一塊地龍皮,暫時隔絕了腐蝕的傷害。
「小華?」
「已經夠了,黑澤,你該走了。」
「什麼叫我該走了,我剛剛已經說了,我是不會走的。」
「無法贏過巴薩特是我的問題,沒必要連你也搭進去。」
「你贏不過他跟我要不要走有什麼關係?問題又不是這個,還有……」
四周忽然一陣震盪,暗紅的沼澤裡伸出無數條手臂,開始拉扯撕裂包覆兩人的黑
翼。
「糟了,這個卑鄙的傢伙!」黑澤抖動翅膀,想掙脫那些手臂,一些酸液隨即順
著羽翼的裂隙滲漏近來,他趕忙擋在驅魔師身前,努力不讓他被侵蝕到,自己的身上
卻立刻多了幾個傷口。
周圍的手臂拉扯得更厲害,黑澤盡力護著懷裡的人,不顧那些手臂已經直接抓撓
到了他的身上,霍華見了一陣焦急,想試著掙扎,身體卻虛軟無力。
「放手,黑澤!」他吼道。「你這個笨蛋,快點放手!」
「我不要!」黑澤悶聲回應 ,賭氣似地把驅魔師抱得更緊。「我不會再放手了!」
越來越多手臂抓了上來,想將黑翼撕裂,黑澤沉下臉,柔軟的羽翼忽然變得無比
堅硬,像刀鋒一樣劃斷了那些手臂,接著猛力刺入沼澤中,開始反向擴展侵蝕回去。
暗紅的沼澤劇烈騷動起來,似乎是感到痛苦。
「怎麼,剛才不是很囂張嗎,你以為這招只有你會用?」黑澤冷笑道,雙翼更往
沼澤深處刺去,在侵蝕的同時,他能感覺到巴薩特的毒滲入了自己的身體,但比起這
股疼痛,凌駕於之上的是更強烈的怒意。
懷裡的驅魔師已經完全癱軟了,他必須加緊時間才行。
霍華靠在事務所老闆懷裡,看到一些血色的紋路爬上他的身體,就如同巴薩特侵
蝕自己的模樣一般,再這樣下去黑澤的靈魂會受損,甚至被侵占,到時候可能連保持
原本的自我都會有問題。
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嗎?
心中湧上一股深沉的無力感與無助感,霍華低下頭,目光黯淡。
就像當年自己被毒蜘蛛咬住時一樣,就像當年自己被夢魔襲擊時一樣,多年後的
自己,依然還是如此無力嗎?
事到如今,自己會怎麼樣都無所謂,但是黑澤……雖然他總是像烏鴉一樣聒噪,
整天異想天開、很欠揍、又很蠢,對,真的很蠢,如果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把自己撿回
去,或是早早就沒心沒肺地扔下自己,就不會碰到這麼多危險了。
可是,就是這樣才是黑澤,這樣的他應該在事務所裡悠閒地吃甜食看委託,而不
是渾身是傷地在這裡與惡魔互相侵蝕。
有誰……有誰能來幫助自己……誰都好……
霍華咬著牙,一滴淚水自眼角滑落。
過去他從未祈求過什麼,直到現在。
G家主屋大廳裡,艾伯特獨自坐在桌邊,兀自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
『艾伯特。』
聽見有人呼喚自己,他倏地抬頭,懷疑自己是過度思念而聽見了幻聽。
正自惆悵,桌上的櫸木魔杖突然亮了起來,一個青藍色的光球飄出魔杖,輕輕地
擦過他的臉頰,就像是一個吻。
艾伯特睜大了眼,怔怔地看著那團光球在自己身邊轉了幾圈,接著輕靈地飛出了
大廳。
「伊娃?」他喃喃道。「是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