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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回到爐邊的時候,莉莉已經把那坨沒禮貌的義大利麵連同鍋子一起扔進垃圾桶了。「
你覺得呢,」她說著,一邊吻著他的耳朵,「中國料理?咖哩?炸的東西?」
「我們得對天狼星做點什麼,」詹姆陰鬱地說。「我討厭他悶悶不樂。他把他周圍的一切
都變成了一個悶悶不樂的世界。而月影可能只是靠書本在躲他。」雷木思是個好人,整體
而言,但不擅長處理這種危機。涉及文學人物的危機,技藝超群;那些涉及真實人類情感
的危機,勝任的程度大約就跟一顆大型馬鈴薯差不多。
「我猜他很孤單,」莉莉溫柔地說。「你有我,我愛你而且我很愛跟你待在一起,但任何
帶有一點點自我意識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我們非常的——嗯——我們。而雷木思有書,然後
彼得有…彼得有的東西,」她把話說完,有點軟弱無力。「他的店?他的東西?我很確定
它們非常…東西。彼得的東西。」
「我們可以不要再談彼得的東西了嗎?」詹姆問道。
「拜託,」莉莉說,微微抖了一下。「可是天狼星——」
「情況是不是有點…嚴重,」詹姆問道。莉莉目前為止都成功去避免講到天狼星跟嚴重的
諧音[1]。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這是史上最爛的笑話,所以天狼星才那麼常開自己這
個玩笑。不,這只是一個看莉莉何時要破解的問題。
莉莉並沒有要破解。「是不是,你知道,自從蘇菲之後就再也沒有別人了,我不覺得。她
是不是最後一個?」
「他可能還在留戀她,」詹姆說。「她——妳知道——嗯,她真的很不一樣。」
莉莉看了他一眼。
「啊哈!」詹姆說,然後把他的聲音弄得非常成熟穩重,這樣莉莉就會徹底忘記蘇菲這個
人有存在過。什麼蘇菲?誰是蘇菲?在哪?「我從來沒真的問過。不過,我把我所有的舊
雜誌都寄給他了。畢竟我再也不需要它們了,我們可以整晚一起做後背扁寬麵式,等等等
等。」好吧,他在心裡公正地對自己修正了一下,他是寄了大部分的雜誌。它們裡面有一
些還有情感上的價值。
「就像七年前的《波霸的誘惑》舊刊一樣令人滿足,」莉莉開口,「第一,我不想聽這個
,還有,第二,我不是非常確定天狼星他很——嗯——快樂。」
「怎麼可能不快樂,」詹姆開口道,「想想 1972 年的五月小姐——」
「不,」莉莉說,把雙手抱在胸前。
她真的好完美,穿著那件 T 恤站在那裡,那上面還有著污漬,那件褲子實際上是詹姆的
褲子,而她的眼神像是在說繼續看你的《波霸的誘惑》吧,詹姆.波特,不過搞清楚:裡
面沒有半個奶有你面前的這麼大,而詹姆緩了下來。
「我不知道妳會擔心,」他說,或許有一點生氣。「我還以為妳覺得他『完全不可理喻』
。」
「我沒辦法,」莉莉嘆道。「你以為你根本就不在乎他怎麼了,然後他就會鑽到你的皮膚
底下。就像是黴菌一樣。然後整個世界就會變得悶悶不樂。除此之外,事情只會變得更糟
,一旦我們把我們的事告訴他的話。」
詹姆靠向莉莉,溫暖地對著她的耳朵呼吸。「我想他已經知道我們在一起了,我的小麵包
球,」他說,用一種誇張的耳語。「他是有點粗神經,但他最後會開始明白的。」
「我指的是我們,」莉莉說。她給了詹姆她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啊,」詹姆說。他的聲音碎裂開來。「那整個 M 開頭的字。那個…結…婚。」
「大聲說出來會好一點,」莉莉說,她的嘴巴有點怪異。「對於名稱的恐懼會更強化對於
事物本身的恐懼。」[2]
「我沒有在怕那個 M 開頭的字,」詹姆抗議。而這是真的。他並不害怕跟莉莉結婚。他
甚至不害怕莉莉跟他結婚。有一天夜裡他在早晨一個愚蠢的時間點醒來,在思考,理性地
問自己他是否已經考慮周全,還有這真的是對的做法嗎,還有他是發瘋了嗎?然後她在睡
夢中發出了一個小聲音,一種咕噥的嘆息,然後轉過去將手指纏住她的,再將他的手拉過
去環住她的腰。
這樣就解決了。
現在這只不過是習慣的力量罷了,去對此感到恐慌;去假裝對此感到恐慌。我們實際上就
跟結婚了沒兩樣的這句話很老派也很累人但有這樣的反應是有原因的,而且他們也確實是
如此,不是嗎。如果婚姻意味著「正在戀愛」還有「容忍彼此惡劣的幽默感還有糟糕的廚
藝」的話。
「我知道你不怕,」莉莉說——但她的顴骨變得有一點粉紅。「當然。我只是在開玩笑。
」肯定是粉紅色。她胡亂地撥弄著呼嚕粉通訊錄然後開口,音調有一點過高,「我們決定
了嗎?三明治?」
「我不怕,」詹姆又說了一次。「是什麼?」他碰了她的手腕。
莉莉嘆了口氣然後看著他,又別開了視線。「我知道,」她說。她把她的頭髮撥到耳後,
也就是當她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的時候會做的動作。詹姆買給她的那副耳環瞬間攫住了他
的目光。「只是——我問了,而且是在好幾個月前,然後——嗯——我們沒有。你可能有
注意到。」
「妳不能真的覺得我不想要,」詹姆開口,然後目瞪口呆地望著她。這個概念,莉莉可能
沒有意識到她是如此全然地掌握著這個狀況——而這裡的「這個狀況」詹姆指的當然是「
他的人生」——實際上他以前從未想過。
「好吧,」莉莉說,表面上似乎是對著天花板,「就只是,如果你有,我們早就已經——
了。我知道你可能不覺得你在害怕,我知道你在乎我而且——不管那是什麼——但還是有
什麼東西在阻止我們,不是嗎。因為如果沒有什麼原因的話我們幾百年前就可以去做了,
或至少決定我們什麼時候要去做,或者——或者說說為什麼我們還沒有決定我們什麼時候
要去做。然後我討厭它這樣煩人,但它很煩。它真的很煩。」
「莉莉,」詹姆說。
「我會問你是有原因的,」莉莉繼續說道,終於看著他。「而這不只是因為你剛好是這個
房間裡的唯一一個人,你知道。並不是因為這樣我才可以告訴別人我訂婚了,或者是我生
氣然後想要處罰你,或者就只是因為結婚是一件大家都會做的事情。」
「我知道,」詹姆說,愚蠢地,然後吞了吞口水。「我只是——我試著要——」
然後有人敲了門。
***
彼得到的時候,詹姆和莉莉正在進行一段嚴肅的對話。
「小彼,」詹姆說,看起來很驚訝。然後,明確地再添加上一句,「伙伴。你在這做什麼
?」
「我想說,」彼得開口道。
「聽著,」詹姆繼續說,緊張地回頭朝起居室瞥了一眼,彼得可以看見莉莉就站在那裡;
她的眼眶似乎有點泛紅。彼得又搞砸了,他發現了,並且想要躲進電梯裡再也不要出來。
「我們不是在,」詹姆繼續說。「我是說,我們正在——這完全就是——我們不能就——
」
「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大家一起聚一聚,」彼得一口氣說了出口。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應
該要說的是「喔,對,抱歉,伙伴,我本來不曉得;那我猜我就改天再來吧。」但他就在
那兒,說了別的東西,他的舌頭震顫著,發出像是猴子試著要跟柵欄之外更高等的生命形
式溝通的聲音。嗚,嗚,嗚,彼得聽見了。他可能還在講,據他所知詹姆還在聽他講。「
就只是,我們自從——嗯,自從夏天開始之後就沒有再聚在一起過了,真的,然後我想說
——」
「聽著,小彼,」詹姆說,他的聲音變了;他很不悅,而這是彼得自找的,就是這樣,「
我們已經不在霍格華茲了,好嗎?我們有些人有事要忙。」
「喔,」彼得說。
短暫的歉意掠過詹姆的臉龐。「抱歉,」他改口。「小彼,聽著,我們會找時間聚一聚的
,我答應你。但現在不是時候。」
然後,他關上了門。
彼得在門牌號碼前看了好一會兒。上次有人叫他「小彼」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只有詹姆會
這麼做,而他以前很喜歡。至少,他覺得他很喜歡。天狼星也會叫他小彼,因為詹姆這樣
叫他,然後彼得想:喔,這些人是我的朋友。他們曾經是。他幾乎就能夠肯定。
但他從來就沒有辦法把「幾乎」這兩個字給去掉。而這就是最大的問題,真的。
***
「妳覺不覺得我應該要,」詹姆說,目光望向門口。
「我不想要談那個,」莉莉尖銳地說,她的臉是粉紅色的,而她的雙手捲在 T 恤裡。「
忘了他的事。我要談這個。」
「我試著要,」詹姆溫柔地說。「嘿。」他托起她的下巴,回望著她的凝視。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莉莉先別開了視線。「對不起,」她說,朝他露出一個有點顫抖的微
笑。「我真的、真的很討厭這樣。我覺得我想吃印度料理。我們可以點外賣就好嗎?」
「就只是,」詹姆試著說。他吞了吞口水。「只是。」
他想了想。
「不是因為食物,對吧?」莉莉問道。「因為我喜歡印度料理,如果你不喜歡印度料理的
話我們是沒辦法結婚的,詹姆。」
「噓,」詹姆說。
「因為我喜歡印度料理,而且我會想要一直不停的吃,」莉莉說。
「我也喜歡印度料理,可是不是說我會想要跟它結婚,」詹姆說,一隻手摀住她的嘴。「
閉一下嘴。我得要重組一下我的思緒。或者說從頭開始組織一下。」
他們花了一分鐘看著彼此。詹姆試著處理所有在他內心中不斷奔騰的反對意見。他們正處
於一場戰爭當中,這是最大的一個。如果他們死了,如果他們救不了對方,萬一他們有了
(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孩子,他們可以有吧,因為他們已經結婚了?詹姆感到喉頭一
緊。他的父母已經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而這永遠不會沒關係。這感覺永遠不會好轉
。萬一他們害某個人也這樣該怎麼辦?害一個嬰兒這樣該怎麼辦?
而且不管怎麼說,他們太年輕了。而就因為他永遠不會厭倦她不代表她就永遠不會厭倦他
,而他無法忍受她永遠被困在他和他的扁寬麵身邊的這個想法,就只是因為她好,因為她
會如此,因為她太善良了;這是其中一個他這樣深愛她的原因。接著他開始列出所有他愛
她的原因,然後他分了心,追逐著一個又一個可笑的細節,直到他徹底迷失。她當然會為
了印度料理而棄他而去,只是她當然不會這樣,而這就是一切如此單純的理由,當他把手
放下然後說,「很好,我們就這麼做。」
她的笑容溫暖而難解。「我來安排,」是她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我們可能要告訴天狼星,」詹姆補充道。
「我們可能要自己決定自己要什麼,」莉莉說。
「等一下,」詹姆說,眉頭皺了起來,感覺兩眼之間的皮膚在緊縮。「我們,我們還在討
論印度料理嗎?因為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成功進行了一段對話了。我是說,我在想我想要用
某種類似小黃瓜沙拉的東西當作開胃菜,還有雞肉拷瑪是必須的,就像你知道的,但我們
還可以,我們可以在婚禮上吃印度料理,妳知道的。」
「喔,好吧,那麼顯然,我加入,」莉莉說。「只要有印度咖哩角的話。」
「妳覺得我不是認真的!」詹姆意會過來。「妳覺得我只是又在拖。妳覺得我這樣說只是
為了要讓妳高興。妳這個疑心病重的小——」
「我沒有在覺得什麼,」莉莉說。「我當然不懷疑你是試著要讓我高興。一份烤餅,你覺
得怎麼樣?還是你需要四份?」
「不要再說了,」詹姆說。「很好,莉莉.伊凡。」
他單膝跪了下來,跪在那醜陋的油布地毯上。他用雙手捧著莉莉的一隻手,深深望進她的
雙眸,那雙同時盛滿喜悅和悲傷和希望的眼睛,是那樣的綠意盎然。「這個星期五,」他
故意說,「妳要做什麼?」
莉莉笑了,這一次的笑容明亮而真實。
「改名字吧,我猜,」她說。
***
(第二十六部,待續)
下一次就是結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