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辰放看著手裡那個手機殼,漆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定住了幾秒,終於轉向葉星恆,「送
我?」
送錯了還是改變心意了?衛辰放板著臉,無論是哪個,都沒能讓他高興起來。
「還能送誰?你又不讓我說喜歡你。」葉星恆伸出想去撫平衛辰放微皺的眉,被後者躲開
了,他也不意外,「難道我要送你木瓜嗎?如果我送你木瓜,你會回我瓊琚嗎?」
衛辰放緩緩地掏出自己那支智障型手機,「真是送我?」冷冷看著葉星恆,想問你是喜歡
我還是想笑我。
他過去並不在意自己用什麼手機,但葉星恆重新出現在他生命中,他有點在意起來。
葉星恆伸手在自己背包裡掏,很快拿出個長方形盒子,他把衛辰放那支智障型手機搶過來
,將那長方型盒子塞進衛辰放手裡,「木瓜太大了我拿不動,送個蘋果,你這手機我就收
下當你的回禮了。」
衛辰放這才確定葉星恆那星空手機殼真的是要送自己的。葉星恆剛剛說的那人很難追、那
人會訓人……全部都是自己?
他墨黑的眼裡彷彿冰雪消融,春光乍然外洩,但沒多久,目光又斂了幾分。
這人才認識他沒兩天,就拿著上萬元的手機送他?能隨便喜歡人、隨便送人這麼貴重的東
西嗎?
……還是,這人也記得小時候曾經跟他一起玩過的往事呢?如果是這樣,還比較說得過去
。
葉星恆看著衛辰放陰晴不定的表情,有些期待這人要怎麼說他。
他的古文小老師啊。
「你對七號公園有什麼印象?」衛辰放忽地冒出一句。
葉星恆不明白這古文小老師怎麼非但不古文,還天外飛來一筆。他家就住七號公園走路十
五分鐘的地方,小時候常去玩,但硬要說有什麼印象?
「樹很小棵?」葉星恆不確定衛辰放想聽什麼答案,「露天音樂台位子太少?水池邊蚊子
太多?松鼠特別肥?」他答得自己都迷惑起來,「這跟蘋果手機有什麼關係嗎?」
果然還是不記得。衛辰放沉下臉答道:「沒有關係。」隨即氣勢凌人地將那個長方形盒子
又塞回他手裡,換回自己那支智障型手機。
「啊?」葉星恆不懂衛辰放這是什麼操作,難得懵了一下,微卷的紅髮,像隻陷入困惑的
小獅子,「你在不高興什麼?」他完全抓不到點啊!
「沒有。」衛辰放搖搖頭。
葉星恆心道這看起來就不像沒有的樣子,「你希望我說七號公園怎麼樣嗎?你想要我怎麼
說,我就怎麼說呀,別退蘋果手機嘛,這可是我的心意。」
「我們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衛辰放刻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你送我這個?」
葉星恆雖然弄不清中間為什麼多了七號公園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重點在哪裡,但他從
少年阿放的話裡聽懂對方介意些什麼,「都說過我重生了,我已經認識你十年、也喜歡你
十年,送蘋果還不行嗎?」
紅髮少年的表情認真又有些哀怨,衛辰放又差點要信了,他微微垂下眼簾,「上輩子我認
不認識你?」
葉星恆避重就輕,沒說那段搶葉氏經營權的過往,「認識,但你不喜歡我呀。」
果然重生,認識十年這種話就是編的,虧他又信了一次。衛辰放心想,怎麼可能。要是真
有上輩子,他怎麼可能沒有在重遇後就愛上紅髮少年?
「不收。」衛辰放冷淡回道:「拿去退了。」
「你看我都拆好了,哪還能退。」葉星恆看著自己手上那白色有質感的盒子,想著不久前
阿放不開心說不定是吃醋,決定重施故技,「再不然我愛屋及烏一下,送你那個好朋友任
權非好了,他雖然矮了點,人也笨了一些,但是還算是可愛,對你也夠義氣,送支手機巴
結一下他,跟他交朋友也不錯?」
衛辰放冷道:「不許送,我跟他不是好朋友。」
被衛辰放見色忘友的任權非,冷不防地在冰店裡打了一個噴嚏,他納悶地想道:是空氣太
冷了嗎?
這頭的葉星恆,見阿放冷著臉,心情反而舒暢了,他那頭紅髮在初夏薰風中微微飛揚,淺
咖色的眸子藏不住笑意,加重力道:「你又不讓我送,又不讓我送別人,那我要怎麼辦?
留著自己用,開分身交友?」
衛辰放自然沒可能讓人開分身交友,就算他心知肚明葉星恆極可能是激將法,也不想賭這
機率,他將智障型手機丟進自己褲子口袋裡,對葉星恆伸出手:「拿來。」
葉星恆笑吟吟地將那長方形盒子交給衛辰放,「你要收我禮物啦?」
衛辰放搖搖頭,拿過盒子丟進背包裡,「不是禮物。跟你買,分期付款還你。」
「哦。」葉星恆點點頭。這確實是阿放的性格,什麼都想自己拚搏。
很捨不得,但他如今是債主的話,應該可以討點利息吧。
內心下了決定,葉星恆立刻開口說道:「阿放,你有口罩嗎?」
衛辰放沒答有或沒有,「要做什麼?」
葉星恆笑瞇了眼,「我怕講出什麼你不愛聽的話,先自我約束一下。」
衛辰放冷冷說道:「沒有。」沒打算把背包裡的口罩拿出來。
葉星恆鍥而不捨,「那我去便利商店買一下,你等等我。」說著真的邁開步伐,打算去買
口罩。
衛辰放很快地將背包裡的口罩拿了出來,追上去,將口罩準確無誤地掛在葉星恆漂亮的面
容上。
葉星恆沒想到阿放是真有口罩,只是沒拿出來,他眸子微彎,低低喚了一聲:「阿放。」
衛辰放手指離開葉星恆的耳畔,好似還能感受到葉星恆那白貝似的耳朵的觸感,又溫又軟
。
他目光冷淡地看著葉星恆戴著口罩的臉,心想這人怎麼可以連戴上口罩都這麼勾人,「怎
麼了?」
「我現在是你的債主了,我可以討債嗎?」葉星恆笑道。
「可以。」衛辰放沒想太多,分期付款本來就是他提的,葉星恆這麼問,他自然認真點頭
,「不過我現在只能還你一千元,多的我暫時拿不出來。」
葉星恆轉了轉淺咖色的眼珠子,「我要一千元做什麼?我要討當然要討條大的。」
衛辰放在腦中不斷計算他現在還能拿多少錢出來給葉星恆。他確實是幫任權非賺了不少錢
,拿了不少分紅,但他要房租、要生活,多的錢還要……
他沒能繼續想下去。
紅髮少年已隔著口罩,輕輕吻住他的耳垂。
「我收到利息啦,謝謝!」
*
葉公館
雖然葉旭峰並不住這裡,但眾所周知的葉公館就是此處,葉旭峰並不讓人知道他確實的住
處,逢年過節眾人趕著給葉旭峰送禮,除了公司之外,還是都會送到這裡來。
許嘉玲從早上葉星恆說了要組樂團,就開始惶惶不安,數度想發訊息給楊盼兮問是不是妳
讓少爺組樂團的,但每回要發出去之前,她就把訊息刪掉了。
楊盼兮是什麼身分?她又是什麼身分?楊盼兮是她教得起、惹得起的嗎?
溫茜茜打了一早的球,在球場舒服地洗過澡、打扮好,才跟球友一起去用餐,用完餐後她
沒別的行程,搭著司機的車回到葉公館。
她倒沒有非得看到葉星恆不可,畢竟葉星恆向來聽話乖巧,就算不在家,也都是去圖書館
或是跟同學出去討論跟學業相關的事情。
不過一進家門,便看到臉色驚惶失措的許嘉玲,讓她覺得很觸霉頭。
「妳在這裡擺臉色做什麼?」
許嘉玲接過溫茜茜的球具,「對不起,我先幫太太拿去放好,太太您要喝水嗎?」
溫茜茜連回她都沒回她,抬起腳步就想上樓。
許嘉玲拿著球具,不敢離開,她像是鼓起莫大勇氣似的開口,「太太,我有話想告訴您,
是關於少爺的事。」
溫茜茜冷冷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星星嗎?那孩子那麼省心,能有什麼事?」
許嘉玲閉起眼又張開,很艱難地說出來:「少爺早上跟我說,他有想組樂團的打算,他說
不是因為盼兮,但他也說他會聽您的,您不喜歡的事,他不會做。」
溫茜茜停下上樓的腳步,轉而走到客廳,看了許嘉玲一眼,「還不趕快去把球具收好?」
許嘉玲忙不迭地去了,回到客廳後,站到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的溫茜茜面前,乖順到跟個
小學生一樣。
「少爺他……」許嘉玲正要好好說。
溫茜茜輕笑,「讓我還得抬頭看,妳可真有能耐。」
許嘉玲咚的一聲,雙膝下跪,將早上葉星恆對他說的話全說了。
溫茜茜想到昨晚葉星恆對她說的話,心裡把整件事情順了一遍,最後氣極反笑,「好好的
盼兮讓妳教成什麼樣子?現在還來禍害星星?妳忘了那男人是怎麼死的?」
「太太,我……」許嘉玲話到一半,卻又什麼都沒講。
溫茜茜冷笑,「若不是有我,妳以為星星能這麼好?」
許嘉玲低垂著頭,囁嚅道:「是我沒把盼兮教好。」
溫茜茜摸著她昨天才做好的水晶指甲,冷聲道:「不是妳還有誰。」
她腦海裡晃過那個粉嫩的娃兒,曾經她最喜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給她綁美麗的髮型、
弄最華麗的打扮,她本不想割捨她。
如今,她不得不做決定了。不能怪她心狠。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被養壞了,救都救不回來,
到頭來還要連累她精心栽培的另一個孩子。
為了自己的未來,她得去除不必要的障礙,如果盼兮成了障礙,就只能割捨。
溫茜茜沉聲:「盼兮先前不是跟妳吵過幾次想搬出去?」
「嗯。」許嘉玲點頭,沒有把您不是說不讓她搬出去說出來。
溫茜茜說道:「讓她搬出去,別讓她有空禍害星星。星星除了接手葉氏之外,其他什麼事
都別想做。」
許嘉玲有些慌張,「那要讓盼兮住哪裡?她畢竟是個女生,一個人住外面不安全。」
溫茜茜冷笑,「妳還敢跟我要房子?她要住哪裡就住哪裡。這事我不管。」
她起身往電梯走去,腦海裡浮現知名卡通動畫裡,獅子被推下山谷的畫面。
她現在,就得這麼做。否則盼兮不但會自毀,還連她的將來都會一起毀了。
她姿態優雅地往前走,走了幾步,想到什麼,驀地回頭。
客廳裡,跪下的女人依舊是同樣的姿勢,彷彿雕像,動也不動。
「別忘了,得在她面前幫我把面子做足。我絕對不做壞人。」
她拔尖的聲音傳到許嘉玲耳裡。許嘉玲還跪在那裡,肩膀緩緩抖動起來,前方的地板驀地
出現了好幾滴水漬。
*
葉星恆正準備離開,葉旭峰便已經到客廳裡坐著接著看他剛才還沒有看完的影集,但他仍
舊不怎麼專心地坐在那裡,像是期待一個溫柔的擁抱。
邱崢把門關上後,先洗過了手,抱著人哄了下,便又起身書房裡去,一邊用筆電、一邊以
電話處理方才葉星恆拜託他們的事情。
都處理得差不多,他才又走回客廳。
葉旭峰被擱下太久,心裡有些薄怒,最末整個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電視裡的影集還在持續。
葉旭峰睡得淺,邱崢一來,他便醒了過來。邱崢笑著往他旁邊一坐,他卻冷哼一聲,並不
領情。
「星星是個好孩子。」邱崢輕笑。
葉旭峰微微惱怒地看著邱崢,這是早上葉星恆說要過來時,他跟邱崢解釋的話,如今邱崢
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邱睜眼裡溢滿溫柔,笑笑說道:「我對孩子沒興趣,葉總不必擔心。」
葉旭峰淡淡地看著邱崢,沒多說什麼。
邱崢環住了葉旭峰的腰,「葉總,星星說,你得好好照顧肝,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我
們先把酒都放酒窖裡,暫時都不拿出來了。」
葉旭峰任他摟著,卻不贊同,「聽個孩子的話做什麼?」
邱崢親了親葉旭峰的臉頰,「我剛去查,葉總上回健康檢查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所以又安
排了一下,葉總,不是說好要陪我長長久久嗎?」
葉旭峰冷淡回道:「我不會說那種我自己都沒把握的事。」
邱崢笑彎了那雙湛藍色的眼,「所以我得自己討,要一個跟葉總的長長久久。我來幫葉總
養個肝,先別喝酒了。」
葉旭峰冷冷睨了邱崢一眼,「要我別喝酒,還不如你晚上少折騰一點。」
「這麼說來,不就我的地位比不上酒,虧我一直在小朋友面前誇葉總。」邱崢那雙眸盛滿
笑意,「竟比不上都沒誇葉總的酒,那我更不能把酒從酒窖裡放出來了。」
*
葉星恆隔著口罩吻完衛辰放的耳垂後,便拉著人一路狂奔,活像後面有隻兇惡的狗追著他
們跑。直到跑到一家咖啡館旁,葉星恆才停了下來微微喘氣。
衛辰放有些氣他撩了還不認,拔腿就跑,偏偏又不捨得放開他的手,見到他額邊沁著薄汗
,拿著面紙遞出去,「你以為逃跑,剛才的事就能當成沒發生?」
葉星恆接過面紙,擦著額邊的汗,可憐兮兮地說道:「我哪會當沒發生?信不信,就算我
老年失智了,這件事我肯定還是不會忘。」
衛辰放有些不悅,「說什麼老年失智。」
「在說我心裡覺得方才那幕多珍貴,我多喜歡。」葉星恆解釋道:「只不過剛才要是沒跑
的話,你就要訓我了。」
他上輩子還沒那麼清楚衛辰放的潔癖,這輩子知道了,更確定上輩子衛辰放最後對他做的
那些事,就是想要噁心他。
不然阿放不會在床上時,一遍遍地叫著哥哥。阿放就是介意地要死,上輩子才會執著在床
上這麼叫。
他這一世就算已經決定不顧一切要把阿放追到手,卻還是會害怕,害怕他瞞了這麼一個天
大的祕密,阿放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無法原諒他。
他想撩阿放、想跟阿放做盡所有事,但他還是不敢。他得小心翼翼,得隔著一個口罩的距
離,他想跟阿放有親密接觸,又希望阿放知道事實時,不要那麼恨他。
他得讓阿放有路可退。
衛辰放哪裡知道葉星恆心裡那些彎彎繞繞,眉挑得更高了,「你怕我訓?」看起來一點也
不像。
「怕得要命。」葉星恆認真地說道,但因為還笑著,看起來就沒那麼可信,「你能不能少
訓我一點?特別是……別說我髒?」
他先前總隨口亂撩,如今要衛辰放相信自然不容易,但他那淺咖色的眸子彷彿透著水光,
綿軟的聲音透著哀求,讓衛辰放的心狠狠被勾了一下。
「沒說你髒。」衛辰放淡淡地回應,「但你不可以再隨意追討利息。」
「啊?」葉星恆微怔,有些不滿地抱怨,「明明是你欠我的,怎麼又不讓我討?」
衛辰放看著覆蓋住葉星恆的大半張臉的那片口罩,他完全能夠想像那底下玫瑰色的唇瓣有
多柔軟。
衛辰放強迫自己別再想,「我們現在要進咖啡館讀書?」
「嗯,你沒回答我的問題。」葉星恆的聲音無辜中透著點哀怨。
衛辰放走過去伸手開門,讓示意葉星恆先進去。沒得到答案的葉星恆委屈地先邁步走。
「欠著。」尾隨在後的衛辰放開口,以只能他們兩個聽到的音量說道:「十八歲以後一起
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