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玉樓春之宮闈秘談(九)春花秋月何時了

作者: stardust1224 (咪咪喵喵咪)   2023-01-15 10:16:58
(九)春花秋月何時了
  睡著高床大枕,不復身旁有趙元朗摟著時的溫暖,李從嘉驀然醒來,只覺孤零零一個
,心下很是愴然,又已有些習以為常了。
  起身只見四喜守在床畔,還在等他自昏迷中清醒。
  四喜向李從嘉行了禮,「皇上剛派人通傳,說是要侯爺上朝呢,待會兒奴才先為侯爺
洗浴,再仔細替您簪髮。」
  李從嘉一聽,心裡很是厭惡,「臣本佞臣,哪有什麼上朝持笏的命?他若是真真顧惜
我,就該讓我自己清靜,省得入了文德殿,還得礙晉王的眼。」
  四喜沒理會那些牢騷,「侯爺,您現在的模樣,若是照了銅鏡,只怕您自個兒也會嚇
一跳的,還是洗一洗的好。方才皇上又派人送了幾件時新的衣服過來,讓您待會兒洗完,
選一件換上。」
  李從嘉知道,這是要讓他上朝時體面些,若換作別人興許還視為聖寵,他卻覺著趙元
朗這人已把他拿捏到了底,他偏不要,道:「我只穿我從金陵帶來的舊時衣服,其餘的一
概不穿。」
  四喜只推李從嘉去仔細梳洗。等著頭髮晾乾,等了好些時候,才終於能伺候他簪髮。
  李從嘉端坐鏡前。四喜一邊為他篦頭,一邊道:「皇上對侯爺的顧惜之情,那是有目
共睹的,只要侯爺安份守己,甭總是對著皇上冷心冷面的,必然能青雲直上。」這些話把
李從嘉聽得噁心,卻沒消停,「奴才又想到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李從嘉道:「平平都是作奴才的命,也不怕觸怒了我,你就是說,哪來的這麼多事。

  四喜這才接著道:「奴才向來是貼身伺候陛下的,先前從未看見陛下如此凌辱過其他
的後宮嬪妃。」
  「他這般對您,無非是給個警訊,讓侯爺您服貼些。」
  這時,四喜已拿好主意,揀了一把御賜的點翠銀鳳含珠的步搖為李從嘉簪上,鏡中人
當真是端然生姿。李從嘉一見,卻一把扯了下來,「上個朝作什麼花枝招展的?」
  四喜道:「衣服、髮簪都是皇上欽點的,侯爺恐怕不能不從呢。」
  李從嘉慘然道:「我竟連我自個兒穿什麼衣服,簪什麼簪子,都不能自己決定了?我
這樣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兩樣?」
  「他做什麼要警我?我至於嗎?原來我這窩囊樣,對皇上而言還不夠服貼呢,那我可
真不知道他要什麼樣的人在跟前服侍了,反正我是沒那個命。」
  四喜重新將李從嘉扯亂了的頭髮篦整,仍是往髮髻上,插上那只藍寶石的步搖,「侯
爺,您今日的打扮素淨雅致,沒有人會知道是皇上欽點的衣著,您權當是為自個兒存點體
面。」
  李從嘉道:「我伺候他還得偷著來,本就不如后妃,你要我存點體面,我本就是個沒
有體面的!」
  四喜欲再勸,「皇上對侯爺青眼有加,侯爺何必如此自棄自厭呢?」
  李從嘉恨恨地冷笑了聲,「丟了祖宗家業不說,還得男不男女不女地在敵人身下夜夜
輾轉承歡,這樣的青眼你要不要?」四喜頓時沒了聲。
  還有些話好說,然而另一名奴才前來通傳,「李侯爺,文德殿裏早朝的時辰已至,皇
上派了軒輦在閣外等候,侯爺若是梳妝已畢,便隨奴才上轎吧。」
  李從嘉一時也無法再如何,只好任由四喜簇擁著進了宮。

  彼時趙元朗已在龍位上聽政,李從嘉姍姍來遲,其餘文武百官早已站定位置。趙元朗
也沒責他,待他入了位,方始朝議。
  諸般政事暫且不提,晉王道:「稟告陛下,不出一月內吳越國主便會來朝貢,本王提
議,請違命侯在垂拱殿晚宴時獻藝。」
  語落,滿堂朝臣譁然,一時間許多灼然眼神都落在李從嘉身上。
  趙元朗心裡明白,晉王這是要趁機折辱李從嘉,也沒把話說死,只問:「李愛卿作如
何想呢?能勝任麼?」
  不料李從嘉一口應承下來:「多謝陛下厚愛,微臣必然戮力而為。」
  李從嘉既然沒向他示弱,趙元朗便說:「那好,朕特撥你一支樂工班、舞伎班聽候你
差遣,你儘管編排歌舞。」李從嘉謝了恩,當日早朝餘下的並無要事,趙元朗提早散了朝

  此時業已接近午膳時分,見墨池已帶轎子來文德殿外接他,李從嘉正要回玉英閣,一
名也是服侍趙元朗的宦官,就是早晨喚他來上朝的那位,叫「解頤」的,忙攔住他:「侯
爺,皇上傳您至福寧殿用午膳呢。」
  李從嘉說:「按朝裡的規矩,臣是不能同陛下用膳的。」
  「哪有這麼多規矩?朕就是這裏的規矩。」話音方落,就見趙元朗龍袍未除,很是凜
然,大步流星地走來,「自己人何必生份?光義也在呢,權當家宴,一塊兒吃不也挺好。

  聽到趙光義也在,李從嘉更不想了,可眼前之人是大宋的天子,他親自來請自己吃飯
,哪裡有不從的道理?只好去了。
  除下朝服、紗帽,李從嘉換了平常的衣服,才進入福寧殿。彼時趙元朗、趙光義兩人
尚未用膳,倒是先喝了些酒。
  李從嘉見束腰牙板八仙桌並沒有設自己的位置,才一愣,趙元朗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來,坐這兒。」李從嘉搖頭,「此時還是政務時間,臣怎可以如此跟著胡鬧?晉王為
何不規勸陛下呢?」
  「就憑你的身份也想規勸陛下。」趙光義兀自起身,一隻手拍在李從嘉的屁股上,將
他推攮至趙元朗的腿上坐著,又替他滿斟一杯酒,「李從嘉,早朝時遲到,午膳時也遲到
,這杯你是當罰的。」
  李從嘉被說得無話反擊,硬著頭皮將那杯酒全喝了,只覺喉嚨裡熱辣辣的。
  那兩人並沒有陪他喝,單是看著他喝,這令他感到羞恥,一時間竟覺著自己淪為青樓
女子一流了;他心知,正因為他是男子,能光明正大出入內外廷,趙氏兄弟才這般調笑他

  趙元朗摟著李從嘉的腰,令四喜倒了杯茶,替他醒酒。隨後方說:「從嘉,吃點菜墊
墊胃,否則待會兒有你難受。」
  李從嘉酒力已發,開始頭暈腦脹,也顧不得推辭,強逼著自己進了點食物。
  趙元朗見他綿軟地掛在自己身上,摟著自己的脖子,很是得意。又試探地拍了拍他的
臉,「朕聽聞你以前也喝得不少,怎麼現在這麼不勝酒力?」
  李從嘉過往皆是為著詩詞歌賦而怡情小酌,從未這般被人罰過酒,醉酒也是理所當然

  趙元朗將手探進袍子下擺裡摸了摸,趙光義也偷覷著那白皙光潔的腿。趙元朗道:「
光義,李從嘉是朕的人,周嘉敏已然賜你了,你自個兒留不住,那是你的事,別把主意打
到他身上。」
  趙光義心下確實是有這份心思,可惜兄長沒這癖好,便搖頭道:「皇兄的東西,臣弟
怎敢爭?」趙元朗點了頭,「知道就好。」又把手伸進褻褲裡,往他情根處摸。
  「唔嗯……呼……」李從嘉才因著酒醉發懶,身子很快就被摸得軟糯,微微發出膩人
的呻吟。
  「無甚反抗,看來是真醉。」見光義看得興起,趙元朗反而收了手,替他闔好袍擺。
  心知李從嘉正在醉中,趙光義反而提議道:「大哥,也到上果酒的時間了,不如鋪設
琴座,讓李從嘉聊奏一曲,為我們解解午悶。」
  趙元朗知道,光義這是把李從嘉當成樂伎看待了,也沒反對,讓四喜去設琴座,還要
特意點那「鵝梨帳中香」,一時間堂堂福寧殿,氣氛竟好似秦樓楚館般旖旎。
  李從嘉昏昏沉沉地被硬扶到琴座前。四喜悄聲在李從嘉耳邊道:「服侍得好有賞呢!
莫忘奴才今日上午點撥過的話。」
  他望四喜笑了笑,四喜還以為他聽了勸。李從嘉正色,方始演奏,一振袖,起的〈虞
美人〉調,哀戚異常。
  四喜一聽,知道要完。趙元朗頓時臉色鐵青,四喜要阻,趙元朗卻搖頭,「他敢彈,
就讓他彈。」
  前奏既過,李從嘉果然藉著酒膽,哀婉地唱道: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趙氏兄弟聽了,都知道這詞分明是在控訴對他的幽禁與凌辱。
  小令還得再唱一遍,不等李從嘉再唱,趙光義便走過去將那琴摔成兩半,又把李從嘉
自琴座上推了下來,「果真逆臣,竟對大宋有不臣之心!」當下扼住李從嘉的細頸。
  李從嘉望著他,沒有抵抗,只是淚眼婆娑,氣若游絲道:「求王爺大發慈悲,讓我死
了吧……」
  「你……!」
  趙光義見狀,反而鬆了手,不敢再扼著李從嘉的脖子。
  「咳咳咳……」方才是真的差點要斷氣,李從嘉本就一心求死,卻沒死成,一想到接
下來活罪難逃,心下便惻然。
  趙光義沒再搭理跌倒在地的李從嘉,只回過身向趙元朗行禮,「皇兄,這個逆臣賊子
當如何處置?」
  方才李從嘉所言,趙元朗並沒有漏聽,兀自喃喃道:「被朕如此廝養著,當真令你如
此難受?你就是寧死,都不願意屈服於朕?」想到李從嘉已厭惡他到如斯程度,不覺沉下
了臉。
  他眼裡一冷,神情又恢復了如常的淡漠,「錢弘倧不是要來麼,他還有將功贖罪的機
會。」當下命人把他拖下去,監禁在玉英閣內,只有送飯的人能如常進入,其餘人等不得
擅入。
  倏忽接近十月時。這一個月來,趙元朗當真一次都未曾踏足玉英閣,也從未傳過他入
宮。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箇不多情。李從嘉如今是真知道趙元朗的薄情了,卻也愈發
釋然。
  也好,也罷。本來就是如此,其餘的都不過是癡心。
  起初因著心緒浮盪,李從嘉才大好的病又發了,鎮日咳嗽,甚至咳出血來。
  彼時唐識幾因著知道玉英閣將幽閉,索性向皇上請命住在這兒。趙元朗也不想李從嘉
一個不小心死了,可又不放心他,遂安插解頤在此顧守。
  「咳、咳咳咳……!」
  一晚,又聽見李從嘉咳得厲害,快將心肝肺都嘔出來。
  墨池已然睡下許久,唐識幾遂打了燈,往書房裏一看,見侯爺還沒睡,便熱了一壺陳
皮百合茶,呈給李從嘉喝,「侯爺怎麼熬夜了?如此對您的病體有害,臣昨日才勸過您萬
萬不可熬夜。想到您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臣這一顆心委實懸著。」
  李從嘉沒搭理這些,只招他過來,「識幾,我寫成了。」
  唐識幾停了燈,湊到案邊,見到一紙「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
隨步皺」才在細品,不及看下片,李從嘉將那紙推開,「只是拿來應付的,不是這首。」
唐識幾驚歎:「應付之作,水準也能如此,若是真心之作,不知能到何種境界?」
  李從嘉將另外一張抽出來,擺在唐識幾面前,沒想那紙上竟噴滿了血點子、血沫子,
因時間已長,發了黑。
  他哪裡還有心思讀詞?忙捏李從嘉的脈,兩隻手的脈象都探,又往他脖子裡捏了捏,
確定此刻是無礙的,才放下心來,說:「侯爺方才寫這首詞時,心緒起伏過大,以至於咳
了這許多的血。您若是再這麼寫下去,只怕要短壽。」
  李從嘉搖搖頭,「我這種廢人,早點死了也無所謂,只是這首詞,總歸得留下來。」
  唐識幾見說不動他,就不好再說了,細看那闋詞,看完臉上一白,「侯爺,這首詞不
論如何,都不可以在宮宴時呈上……您應該立刻將它丟到火爐裡燒了,這種東西是不能留
的。」
  李從嘉說:「我過去燒掉的也不只這些了,當我要死的時候,就燒得乾乾淨淨的也好
,只是現在還不得。」
  一想到他這般蕙質品貌,才學兼備,本是不世出的,將來卻也有無可尋覓之時。唐識
幾見他心意已決,頗有壯士斷腕之感,心裏很是憐愛,情真意切地柔聲道:「侯爺,若您
真是死了,臣也不會獨留您一人往黃泉路上走。您活著,臣陪您;您死了,臣還要再陪著
您。」
  李從嘉一聽,幾欲流淚,搖搖頭,一時間緊緊攢住唐識幾那只曾無數次為他捏過脈、
揀方子的斯文溫潤的手,哽咽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獃了一晌,方說:「很好,很好,只這一刻,我知道你的心,同我的心一般,都是那
麼地有冤無訴,有情無處。」不覺對著唐識幾悲憫起來。
  而他新題的那首詞,詞牌名是〈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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