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
　　海怪雖然不具備語言溝通的智力，管理局裡有人魚同事，能夠透過精神交流的方式獲
取記憶畫面。被葉尚典敲暈的章魚交給鑑識科，或許能得到第一個現場的影像。
　　「辛苦了，第一天表現不錯啊。」王宗佑看到他們回來時，咧開嘴巴笑得很得意。
　　身上沾到黏液的李承昕抿著唇，眼神冷淡，難得表現得像個叛逆期少年。
　　「你們還要安頓住處，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王宗佑毫不在意，看了看錶，「要撐
到酒吧熱鬧的時段太晚了，你們昨天也在局裡過夜，我派其他傢伙去就行了。」
　　「我明天還要上班。」李承昕點點頭。
　　隊長垮下臉，「你待在那裡根本是浪費，我可以跟你哥談談。」
　　「您好像誤會了，這和我家無關，是我自己決定的出路。」李承昕露出職業性質的微
笑道，「隊長有空也可以來基層走走，工作內容也很有挑戰性的。」
　　王宗佑一臉毫無興趣的模樣，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顯然仍非常在意去年的榜首沒
有進自己的隊伍。
　　他們要去搭電梯時，在走廊上遇見幾個在自動販賣機旁邊休息的隊員。也許是因為找
到新線索，大家都放鬆了一點，有說有笑地在聊天，看見李承昕時，剛才在巷子裡見過的
隊員還對他微笑。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警棍當標槍射。」稻草色頭髮的青年說道，「你真有趣。」
　　李承昕不確定這是不是個正面意義的讚美，只是禮貌性地微笑，同時仔細地打量眼前
的青年。
　　對方看起來大他幾歲，沒什麼距離感的笑容、平均值以上的容貌，一頭顯眼的黃髮，
李承昕不認識對方，卻總覺得有點眼熟。
　　「沒想到還會這樣見面。」黃髮青年與新人四目相對了幾秒，狐狸那張漂亮的臉笑起
來更有殺傷力，青年有點不自在地撇開視線摸了摸鼻子，轉頭看向葉尚典，「他是當年那
隻小狐狸吧？」
　　意有所指的話語，讓李承昕瞬間彷彿浸到冰水裡。
　　青年的眼睛在日光燈之下，是接近金色的淺棕色，瞳孔彷彿爬蟲類一般。
　　是那一天在屋頂上的龍族少年。
　　「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好好相處吧。」對方搔了搔臉頰，知道瞪大眼睛的李承昕認
出了自己，有點尷尬地說道。
　　
　　學生時代留下的記憶，伴隨著鮮明的感受一同保留下來。如今冷靜思考，明明也不是
多麼凶險可怕的場景，李承昕卻發現見到當時的大孩子之一，仍讓他像是回到了年幼無力
的時期，羞恥感和痛苦彷彿痛覺般湧上。
　　回程的車上安靜無聲，李承昕的心情很差，而葉尚典則是從酒吧旁的暗巷回來時，就
顯得沉默。
　　「我想先回宿舍拿行李。」車子都開出去十幾分鐘了，李承昕才突然回神，連忙說道
。
　　「沒問題。」葉尚典頷首道，握著方向盤的手穩穩的，絲毫沒有一絲紊亂。
　　看對方完全沒有要調轉方向的動靜，李承昕眨了眨眼，仔細看車窗外頭的風景，發現
本來就是回他宿舍的路線。
　　李承昕以為葉尚典提前想到他會想要回去拿換洗衣物，還為了對方無微不至的細心嘖
嘖稱奇，結果進宿舍拿了幾天份的隨身用品出來，才發現葉尚典的住處其實就在附近。
　　葉尚典的公寓是這一帶少數的高樓層大樓，抬頭就能從宿舍的窗戶看見，是李承昕本
來就知道的高級社區。
　　這麼多年不見，彼此其實就住在相隔幾條街的距離，同一個生活圈範圍。
　　「為什麼你會住到這裡來？」李承昕忍不住打破沉默，好奇地問道，「總部附近也有
提供宿舍吧？」
　　有智力的非人類通常都能在社會上混得不錯，管理局想讓他們留下來服務社會，對待
員工的薪資跟福利都十分優渥，李承昕做的是很基層的服務性質公務員，住的單身宿舍就
是一間漂亮的小公寓，離他的工作地點只要走路十分鐘。
　　「我不是正式雇員，住自己的房子比較單純。」葉尚典用感應卡刷大樓的電梯，「我
再拿備份的感應卡跟鑰匙給你。」
　　「啊、好的，麻煩你了。謝謝。」李承昕下意識地點頭致謝，還客氣地微笑了一下。
　　葉尚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電梯門闔上，僅有他們兩人的電梯裡再度陷入寂靜
。
　　也許是密閉空間，又或者是密集相處了兩天，即使葉尚典表情沒有變化，李承昕卻感
覺得到對方的心情變差了。
　　不時在彼此之間流轉的疏離陌生感又再度浮現，李承昕也被傳染了不自在，默默退到
電梯一角，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卻感覺葉尚典的氣壓似乎更低了。
　　葉尚典獨居的公寓很寬敞，兩層樓式的房型，一樓有挑高的客廳，深灰色長沙發套組
大得能睡上三個成年男子都不成問題，開放式的廚房明亮整潔，客廳另一頭的房間是擺著
運動器材的健身房，寢室則是在樓上。
　　「這間房間裡有浴室。」葉尚典領著他上樓，來到靠近走廊尾端的客房。
　　雖然是閒置不用的客房，房間裡的佈置意外精緻，有一張看起來很柔軟的雙人床、床
邊設有閱讀燈，書桌與衣櫃等等的家具也都一應俱全，房間裡的光線和家具色調明亮溫暖
，彷彿會出現在型錄上的漂亮樣品屋。
　　「應該還算乾淨，我有請幫傭打掃。」似乎是看出李承昕有些訝異，葉尚典默默補充
道，「還沒有人住過。」
　　李承昕很滿意這間客房，唯一的問題是剛才進門前，他注意到對面的房間就是主臥室
，而這幢房子裡還有其他的空房間。
　　他猶豫地看了看寬敞舒適的客房，雖然和葉尚典就住在對門是有點令人在意，不過房
裡就有衛浴設備確實便利許多。
　　就當作他住套房，葉尚典是他的鄰居吧。李承昕在心裡說服自己。
　　將行李放下，李承昕迫不及待想洗個澡，卻發現葉尚典仍然站在他的房間裡，沒有離
去。
　　「把衣服脫掉。」葉尚典盯著他說道。
　　李承昕愣了一下，不是很確定對方的意圖。
　　「你的傷口要擦藥。」見李承昕沒有動作，葉尚典走近了幾步，高大的身軀低頭俯視
他，「我看看還有哪裡有傷。」
　　「只有這個而已。」李承昕舉起手，嚴格說來那並不能說是傷，只是被海怪的觸手纏
了一下，就像手腕套著橡皮筋暫時勒出的紅痕罷了。
　　盯著那個紅痕，葉尚典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彼此站著僵持了一會，葉尚典似乎有點不
滿意他沒有聽話脫衣服。
　　「洗好澡來找我擦藥。」最後，看著狐狸難掩疲倦的神色，葉尚典還是讓步說道，「
浴室裡有浴缸，你可以泡澡。」
　　葉尚典退出房間時，還順手幫他把門帶上。
　　終於剩下自己，李承昕呼出一口氣，忍不住為了終於到來的獨處時間而感動。
　　李承昕以前並不是偏好獨來獨往的類型，老家時時刻刻都有僕人，家族長輩手足與親
戚總是很熱鬧，不過工作後住進單身宿舍，他已經習慣了有自己的空間。
　　再加上和葉尚典之間半生不熟的氛圍，更是讓他不自覺繃著神經，兩天下來都快要精
神衰弱。
　　成年的葉尚典似乎比以前更為內斂，表情和話語都變少了，沉穩嚴肅，總是沒什麼笑
容。
　　不過撇除穩重的部分，李承昕的記憶也有點模糊，說不定小時候的葉尚典本來就很安
靜，只是他自己那時黏人又愛說話，根本沒有注意到。
　　脫下那件髒外套掛在椅子上，李承昕忍著直接撲到床上的欲望，先進浴室裡放水。
　　這間浴室沒有使用過，散發著乾燥潔淨的味道，打掃得一塵不染，李承昕轉開水龍頭
，寬敞的浴缸注滿水需要一點時間，他坐在浴缸邊緣，注意到大理石洗手檯面旁邊，有個
小籃子。
　　仔細一看，裡面放著全新的泡澡劑、沐浴組合和乳液，都是李承昕熟悉的品牌。
　　「是我平時用的牌子？」李承昕驚訝地拿起那籃全新的商品。
　　粉紫色包裝的泡澡劑還裝在牛皮紙袋裡，是用乾燥花草調製的助眠放鬆配方，和李承
昕平時會選擇的品項不同。他注意到裡頭有收據，購買時間是今天下午四點。那個時間葉
尚典跟自己待在一起，看來是吩咐幫傭準備的。
　　葉尚典有個很能幹的幫傭。李承昕一邊拆開包裝袋，一邊在心裡做出結論。　　
　　浴室裡逐漸冒起熱氣，李承昕隨意地將泡澡劑灑進浴池中，盡量不去多做聯想，這間
房間的佈置有多麼像他老家的臥室。
　　
　　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李承昕從行李中拿出自己平常穿的睡衣，套上寬大柔軟的棉
質上衣和短褲，終於感覺清爽舒適。
　　他看了一眼才換過新床單的雙人床，今晚他能擁有整張床了。與昨晚的休息室過夜相
比，他的新生活有個不錯的小窩。
　　李承昕沒有客氣，作為一隻愛乾淨的白狐狸，他洗好澡時已經過了一個鐘頭，再加上
泡澡劑本身就有舒緩修復的藥草，手腕上的紅痕已經消退不少。
　　儘管認為沒有必要，總感覺如果不過去的話，晚一點葉尚典會找到臥室來。李承昕打
開房門，正要張望尋找葉尚典在哪裡時，發現對面的主臥室房門是開著的。
　　李承昕聽見裡面有動靜，走到房門口，還猶豫著要怎麼敲門，一眼就看見了打著赤膊
的葉尚典。
　　對方似乎也剛沐浴，頭髮帶著一絲水氣，僅穿著休閒長褲，站在衣櫃前，正背對著他
挑選上衣。
　　私生活慵懶的模樣令李承昕感到陌生，猝不及防看到對方赤裸的身子，視線慌亂地游
移，正想著不太禮貌，葉尚典微側過身來，精實的側腰上有一條淺淺的疤痕。
　　李承昕望著那條疤，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洗好了嗎？等我一下。」葉尚典回過頭來看見他，隨手抓了件上衣套上，掃了一眼
自己的臥室，又對他說道，「進來吧。」
　　葉尚典的房間打理得很整齊，暗色沉穩的裝潢和他的氣質很符合，雜物也不多，即使
是臨時帶人回家，也能毫不顧慮地邀請人進房間。
　　然而，當葉尚典指示他坐在床鋪上時，李承昕又覺得這似乎是性格取向，如果是自己
的話，即使是向來很要好的同事可寧過來串門子，想要趴他的床時都會讓他抗拒的。
　　李承昕還是聽話地坐到床鋪邊緣，在葉尚典找醫藥箱時，回頭打量起房間，鋪著黑色
床單的大床是加大的尺寸，屋裡的衣櫃也是訂製的鑲嵌式衣櫥。李承昕自從自己出來生活
後，對於外頭的物價與這個年紀該有的平均生活水準有了一點概念，知道葉尚典擁有這間
公寓，並不是那麼稀鬆平常的事情。
　　「怎麼了嗎？」這時，葉尚典出聲問道。他走回床邊，低頭端詳變得安靜的小狐狸，
「累了？有需要的東西可以告訴我，我讓人準備。」
　　李承昕搖搖頭。葉尚典在他的面前蹲下來，不著聲色地檢查著他的身體，穿著睡衣的
李承昕泡過了澡，整個散發出暖洋洋的甜膩香氣，一雙露在短褲外頭的雙腿修長白皙，皮
膚散發柔軟細緻的光澤，看起來很好摸。
　　「沐浴用品的品項有買對嗎？」葉尚典移開了視線，又換了個話題問道。
　　他不確定長大後的李承昕喜歡哪些東西，只能憑印象買。
　　「泡澡劑太甜了。」李承昕舉起手臂聞了聞自己，有點嫌棄地說道。大概是香草之類
的萃取物，花草香中透出一絲牛奶的甜味。
　　葉尚典稍微仰起頭，在他面前嗅了嗅，臉上流露一抹笑意，「我覺得剛好。」
　　李承昕面露懷疑，又因為彼此之間相隔不到十公分而不敢開口說話，狼的嗅覺明明還
算敏銳，這種香味隔個一公里葉尚典都能找得到他，根本不需要靠得這麼近聞。
　　「你真的不喜歡的話，明天下班帶你去挑。」葉尚典低下頭從醫藥箱裡拿出藥膏，用
手指沾取，抓起李承昕的右手仔細塗抹。
　　「既然都買了，就不要浪費吧。」李承昕試著想像跟葉尚典一同購物的場景，總感覺
會非常不自在。
　　紅腫勒痕在白皙滑膩的皮膚上十分顯眼，葉尚典的眼神頓時變得嚴肅。
　　葉尚典選擇了溫和的藥草膏，帶著薄繭的手指在皮膚上來回撫摸，帶來鮮明的搔癢感
，彷彿希望能藉著按摩來讓痕跡立刻消失似的，手腕那一點小傷口，葉尚典用了超乎常理
的時間細細擦拭。
　　「……對不起。」李承昕不由得脫口而出，「我不應該受傷的。」
　　葉尚典抬眼看他，端詳了他半晌，「不是你的錯，是攻擊你的那個東西不好。等到調
查結束，那隻章魚就能處理掉了。」
　　看著葉尚典故作嚴肅的神情，李承昕笑了一下，卻發現葉尚典似乎不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