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冥王 04

作者: redqueen (厭世寶貝)   2023-07-09 00:55:31
  第四章
  寒雲蔽日,白日森森。
  三天後,剛好東北季風南下,行人紛紛穿起了厚重大衣。冷雨霏霏打在窗上,街景都
像蒙上一層灰紗。吳秋景一臉陰沈,深深覺得自己被騙了,那個梁檢察官的老爸是警察局
長,天高皇帝遠的到底能關男哥什麼事情?總不會是一個案子辦不好就把他降職吧。
  路上風景不斷往後飛逝,殯儀館的中國式牌樓很快就出現在眼前,吳秋景整個人散發
著生人勿近的低壓,要不是因為蔡宗男整整盧了他三天,不然他真的很不想來踏入這裡。
  破舊的汽車停在停車場,吳秋景下車以後,像是天線接觸不良的雜訊聲就一直灌入他
的耳裡,有時是片段的字句,大多數都是聽不清楚的雜音。吳秋景拼命忍耐不要拔腿逃跑
,他真的後悔了。
  汽車上鎖,蔡宗男看他臉色鐵青,心虛地問了一句:「秋景,你還好嗎?忍耐一下就
好喔。」
  「你說呢?」吳秋景講話有氣無力,現在只想吃一顆鎮定劑來緩解不適。
  「不是說遇到『那個』罵髒話就好了?」蔡宗男露出諂媚陪笑,「反正『那個那個』
也是人變的啊,他們也很怕壞人啦。」
  「我比較想罵你幹——」
  「拎娘咧!」蔡宗男往他的後腦勺搧了一掌,還瞪了他一眼:「沒大沒小。」
  吳秋景掩著腦門咬牙切齒,埋怨地瞪著這個沒路用的老查甫。
  兩人一同穿過空蕩的停車場,來到一間獨立的辦公室前方,建築物的灰牆斑駁陳舊,
旁邊還掛著深藍色壓克力鑄刻的牌子寫著「法醫相驗解剖室」,在寒冷的天光之下更顯陰
森。
  蔡宗男轉身對他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然後就逕自走入辦公室內。
  建築物前方只有一座混凝土砌成的矮花台,上面種植常綠植物,但看起來疏於照顧、
奄奄一息。這個區域雖然緊鄰停車場,但卻鮮少人踏足,吳秋景攏緊身上的羽絨外套,沉
默地盯著花台脫落的磁磚。似哭似笑的耳語斷斷續續在他耳邊響起,或是粗糙的低沉的緩
慢呢喃,然而一會兒又歸於清淨,就像壞掉的電台調頻一樣,只要接到對的頻率就能收到
消息,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怎麼控制這台壞掉的機器,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關掉它。
  現在只要耳邊聽到一點聲音就在心中罵一句幹拎祖公,聲音似乎會少一點,好像真的
還挺有效。
  一台黑白相間的警備車緩緩地停駛在不遠的車位,吳秋景轉過身把自己縮在角落,不
想引起注意。車上下來了兩男一女,他們一下車就朝著辦公室的方向快步前進。此時蔡宗
男剛好走出辦公室,恰巧與那群人「四目相望」,瞬間嚇白了臉。
  「啊,檢座,這、這麼巧喔?」蔡宗男舉手回應,結結巴巴一副就是作賊心虛的模樣
,「哇賽,呂法醫跟書座都來了,是來相驗嗎?」
  梁栩挑挑眉不動聲色,反倒是旁邊的女書記官朝蔡宗男先打了個招呼:「蔡警官好久
不見。」
  吳秋景把自己的身影藏在樹陰後方,暗中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咂舌想著,檢察官
真的是個體面的工作,每天穿正裝不嫌麻煩嗎?
  梁栩突然開口問他:「案子如何了?那天在夜市停車遇到你,你說是他殺,那現在狀
況呢?」
  蔡宗男那張黝黑的老臉倏地漲紅,略感不好意思地搔著腦後。吳秋景一聽差點翻白眼
,原來是男哥自己跑去跟檢察官邀功!
  「有問了一些證人,但可能還要看解剖結果才會比較清楚。」蔡宗男越說越尷尬,「
還在努力啦。」
  梁栩沒跟他多談,只點點頭,西裝外面套上一件夾克,旋身就帶著一夥人進入建築物
內。
  吳秋景從樹蔭下探出頭來,一臉鄙夷看著蔡宗男:「男哥你真的很哭爸,自己跟檢察
官講的還怪所長。」
  「幹,你才咧哭枵喔!」蔡宗男被他這麼一瞧老臉差點拉不下,馬上見笑轉生氣,「
趕緊過來啦!」
  真的不該相信這個沒路用的老查甫,吳秋景滿腹牢騷寫在臉上。靈異查案只有這智障
能想的到,更何況又是個「不會說話的」,是要問什麼屁?
  「男哥,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吳秋景雙手環胸對蔡宗男說,「這種事情不是想問
就問得到,如果這次沒看到什麼東西就不要再叫我過來了。」
  「知啦!屎屎尿尿一堆!」蔡宗男搭著他的肩膀,推著他前進。「你卡緊欸。」
  「紅包沒有一千二我就要跟所長講。」
  「幹,你是帶出場的小姐喔,快點走啦!」
  法醫解剖室這幾個大字就掛在門邊,這是吳秋景第一次踏入這種地方,心裡頭總有股
怪異的感覺。一踏入建築物內,四周溫度立即降低了五度以上,吳秋景雙手抱臂取暖,無
法克制地開始發抖,胃部也不自覺地抽了起來。這裡太安靜了,寒冷又無聲,儼如有人摀
住他的耳朵與外界隔離。
  再往前走一點是一座簡易的保全櫃台,但不知道為何櫃檯沒有任何人,身後的人不斷
推搡,吳秋景半推半就地走往前方的長廊,長廊最末端亮著一盞薄弱的日光燈,冷光讓灰
牆更加蒼白。還沒走到底部,他就看見左側有一扇自動門,門上玻璃貼著三個斑駁模糊的
紅色字體,他看不清楚究竟寫什麼。
  門自動打開以後,吳秋景默默地進去,眼前是一面低矮的不鏽鋼鐵牆,金屬反射著灰
白寒光,冰冷的氣息彷彿能沁入骨髓,牆上有一道一道覆著小門的方形鐵開口,很顯然易
見的這裡就是停放遺體的地方。他環顧四周,發現這個空間的深處裡站著一個男人——男
人背對著門口,穿著警察制服——弔詭的是他光著腳、踮著腳尖,宛如在等他來臨。
  瞬間一股如刺針般的惡寒從吳秋景的腳底直往頭皮上竄。
  男人背對著他,歪斜著腦袋。腦杓偏短的頭髮糾纏成結,那處正滲著黑血,一滴滴落
在光潔的地板上。那男人舉起右手,屍白且僵硬的手指指著一旁的鐵牆其中一個未闔上的
鐵口,上頭用醒目的紅字標示著一組數字「160」。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吳秋景渾身發抖,他究竟要告訴他什麼?
  「我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吳秋景嗓音顫抖,「不要來找我。」
  那名男子的身體一動也不動,但他卻像懸絲的傀儡一樣斜著腦袋緩緩地轉過身,令人
毛骨悚然——他的臉,吳秋景似乎在哪裡見過。
  那一霎那,吳秋景腳下失去重心跌入了無垠的海裡,海水瞬時淹沒了呼吸。身軀不斷
地往深海下墜,四周歸於寧靜,只剩漆黑海面投射下來的波光閃爍著粼粼耀光。莫名的悲
傷從胸口湧上,淚水無法控制地湧出,讓他想大哭一場。但熱暖的海像母胎的羊水一樣溫
柔地包覆著他,慢慢地抹去了他的淚,化解了他的痛苦。
  「秋景!」
  吳秋景倏地驚醒,模糊的視線勉強能辨識出天空的蒼白,刺眼得讓他睜不開眼。冰冷
的汗水溼透了他的背脊,連身體都還在發抖。
  剛才是在夢中嗎?
  吳秋景驚魂未定,就像是地獄走一遭,身體的知覺尚未恢復,虛脫不已,只能茫然地
看著旁邊滿臉焦灼的蔡宗男,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躺在門口前,原來他連建築物都還沒
踏進去。
  「醒了醒了!」女人急躁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意識。
  有兩個人蹲在地上替吳秋景按摩肩膀與左手虎口,是他不認識的人,後方還站著神情
不安的女書記官與幾名戴著鴨舌帽的年輕刑警。他嗅了嗅,有股嗆鼻的薄荷味灌入鼻腔,
嗆得他頭腦昏眩,眼睛差點睜不開。
  蔡宗男慌張得六神無主,拼命捏著吳秋景的太陽穴抹白花油:「你怎麼會突然昏倒了
?怎麼會這樣?還有沒有哪裡還不舒服?」
  「他之前有相關病史嗎?」一旁的男人說,那個男人用力捏著他的虎口,「如果有的
話就直接去醫院檢查。」
  聲音很熟悉,如果吳秋景沒記錯,那個男人就是剛才的檢察官,叫什麼來著——梁栩

  吳秋景轉過腦袋,正好與梁栩四目相望,那一瞬間方才的印象重回腦海之中——這張
臉的輪廓像極了方才看過的「人」。
  「放開我!」吳秋景立刻就甩開他的手。
  梁栩被他猛然一推霎時有些不悅,他雙唇緊抿,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蔡宗男連忙跟梁栩道歉:「歹謝啦檢座,小朋友剛醒過來可能有點嚇到。」
  「醒了就好。」梁栩站起身子直視著他們,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帶他去
看醫生,沒事就多休息。」
  吳秋景不斷喘氣,臉上毫無血色。
  160到底是什麼意思?
  恐懼感像冰冷的惡夢緊侵蝕著意識,吳秋景甩開蔡宗男的束縛急忙掏出口袋的藥盒,
他無法冷靜,慌慌張張,盒裡的藥取不出半顆,白色藥丸像逃亡似的全數跌到地上。還沒
來得及撿起來,吳秋景霎時臉色一綠,連滾帶爬,趴在一旁的花圃上頭瘋狂地乾嘔。眾人
驚駭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斷地吐出清澈的液體,宛如溺水者喝入大量的海水一般嘔吐不止。
  經過這意外的插曲,回程的路上吳秋景一句話也不想提,車窗玻璃反射出自己一臉的
青恂恂,看了都糟心。
  蔡宗男也察覺氣氛尷尬,一路上叨叨絮絮講個不停,比車內的廣播還煩人:「你的一
隻腳都還沒踏去就眼睜睜地往後一仰,活像靈魂被拔走一樣,就眼睛睜睜、呆呆地望著天
空,我怎麼叫你都沒反應,連髒話啦、觀世音菩薩啦都飆出口,真的是……恁爸會被你嚇
到挫屎!」
  車內的空調轟隆運轉,蔡宗男這台老破車二十年都沒換過,車內瀰漫著一股陳舊的菸
臭與汗酸味,照後鏡掛了一堆不知放了多少年的護身符與褪色的紅布條,上頭全佈滿灰塵
。據說長年接觸刑案的員警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靈異經驗,蔡宗男這老俗仔就很害怕,不過
吳秋景卻不認為他會有事,因為蔡宗男神經根海底纜繩一樣粗,可能被「跟」了他也沒什
麼感覺。
  「阿景,你不是很久都沒去看醫生了?」蔡宗男難得語重心長地說:「你哪來的藥?

  「是以前的。」他嘆了口氣,跟警察說謊是不可能的:「合法的啦……偶爾會睡不著
,就吃一顆。」
  「你長大了,男哥不會管你。」蔡宗男直視前方,「不過藥少吃一點,不要過度依賴
,哉毋?」
  吳秋景感到一陣窒息,咳了咳,刻意轉開話題:「那個檢察官最近有什麼親人過世嗎
?」
  蔡宗男手握方向盤,驚奇地瞪了他一眼:「你有看到什麼嗎?」
  「沒有。」吳秋景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目光始終停留在車窗上的雨滴,「一種感應
而已。」
  方才的意外插曲讓蔡宗男不敢多問,深怕吳秋景又有什麼狀況。方向盤旋了半週圈,
車子拐入了另外一條小巷,蔡宗男躊躇了一會才開口:「他有一個當警察的弟弟,半年前
過世了,他們兄弟感情很好。」
  吳秋景此刻才轉過身訝異地望著他——腦海裡浮現出「那個警察」蒼白且毫無生機的
模樣,以及那雙肖似梁栩的雙眼。
  蔡宗男鼻下冒著汗珠,油膩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有個弟弟人很有禮貌,我以前見
過一幾次,印象還不錯,我記得他小梁栩很多歲……不過這個年輕人半年前意外走了。」
  「意外走掉?」
  吳秋景想起他凹陷的後腦勺滲著血。
  蔡宗男嘆了口氣:「就……年輕人想不開跳樓,後來有同僚在他的宿舍找到兩封遺書
,據說是壓力太大想不開。他弟弟死前最後一通電話就是打給梁栩,隔不到五分鐘人就跳
下去了,好好的一條命就這樣沒了。」
  「半年前?我怎沒看過這類新聞?」
  「你忘記我跟你說過什麼嗎?」蔡宗男摳了摳臉頰,順手關閉雨刷,「梁栩他爸是警
察局長,全市最大的警察吶。局長當警察的兒子因為業務壓力跳樓自殺還能看嗎?這種事
情哪個記者敢亂寫啊,敢寫的也都被壓下來了。」
  「那他老爸沒好好查他兒子跳樓的原因嗎?」
  「人都死了是要查什麼查?」
  「遺書沒寫誰欺負他之類的?」吳秋景皺起了眉頭。
  蔡宗男白了他一眼:「聽人說,梁栩今年原本可以升主任檢察官,但因為他弟跳下去
之前打的電話是他,結果謠言四起,地檢署裡面流傳很多難聽話,好端端的位置就被人用
黑函搓掉了。要是他爸跟他追究下去,事情會變多難看?」
  「什麼意思?沒有查過嗎?」吳秋景對他們的作為感到驚訝:「如果是霸凌呢?」
  「你這個憨仔,局長查同僚能看嗎?」蔡宗男嘆了口氣,不怪吳秋景沒什麼官場經驗
:「查了哪有什麼結果,警察不都這樣一路幹上來的,是要局長承認自己兒子抗壓性低嗎
?梁栩是想查,但他行動了以後就有謠言說他不甘願沒升等,不願意承認自己沒能阻止跳
樓間接害死弟弟,按呢有比較好嗎?講真的,大家都知道他們兄弟很親,這款話實在是有
夠難聽、有夠惡意,連旁人都聽不下去。後來他老爸也覺得死了一個兒子就夠了,不能犧
牲更優秀的,所以就逼他放棄,連檢察長都叫他別繼續下去。」
  蔡宗男在紅燈之前突然踩下煞車,不安地看了吳秋景一眼:「這款事情你不要去亂講
喔,尤其不要跟梁檢說。」
  「都講這麼多了才叫我不要講。」吳秋景逕自轉過頭面對窗外,外頭細雨綿綿,「我
又碰不到那個檢察官。」
  車外細雨淋漓,把老車玻璃洗得一乾二凈,連陳年鳥屎垢都不見蹤影。綠燈了,但前
面全是塞車的車潮,蔡宗男咂著舌,不耐煩地按下喇吧催促前方。
  車內氣氛沈默凝滯,只剩引擎的雜音嗡嗡作響,蔡宗男像自言自語般地說起:「……
他老爸也很執著,哥哥當了檢察官,弟弟就被抓去當警察……但大家都知道,親像伊這款
個性的囡仔本來就不太適合當警察,人太憨直、太溫柔,唉,不知道梁檢察官心裡是怎麼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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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藥雞被發現嗑藥嗑很大。
梁檢本集只出現一點點,
勉強有偷捏到手手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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