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朗風 30

作者: Alip (艾利普〃Weiβ Kreuz)   2023-08-12 13:25:43
《朗風》30 forgive 揮別
  翌日,陳叔一早就過來,他先去敲雷千朗的房門,來應門的是眼睛有點腫的徐惠風。稍
後他送來兩人份的早餐和雷千朗的藥,讓徐惠風叫醒雷千朗。
  徐惠風先將早餐和藥放在茶几上,然後去搖醒躲在棉被裡的雷千朗。雷千朗緩緩睜開雙
眼,一臉茫然,他的眼比徐惠風還腫。他看了看四周,大概是在確認自己在哪裡。
  「先起來吃早餐吧。」徐惠風扶起他,見他眼周滿是淚痕,遂取來以熱水沾濕的毛巾為
他擦臉。
  雷千朗很配合地讓他擦臉,接著被帶到房裡的沙發區用餐,用完餐也很乖巧地服藥。看
起來就像魂魄還沒歸位、任人擺弄的人。
  他服完藥便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眼神呆滯。徐惠風有些擔心地拉過他的手,他仍然沒
有反應。
  「……千朗?」他叫了好幾次,雷千朗才緩緩轉頭看他。
  徐惠風暗自思忖對方可能不記得昨晚的事,但他覺得昨晚對他們兩個都好重要。他起身
從床頭櫃取來披風狗,昨晚找手機時看見披風狗和手機放在一起,他猜測是陳叔幫忙收起來
的。
  再一次,他將披風狗塞進雷千朗手裡。
  「我不知道我在醫院說的話你還記不記得,反正我再說一次。」他緊握住雷千朗的手,
「我在這裡,一直都在,就在你手裡。隨便你捏,隨便你咬。我不會離開你,你也不要放開
我,好不好?」
  雷千朗注視他的臉良久,墨色眼瞳慢慢浮現徐惠風的身影,一點一點地,透出了光。
  「你記得你昨天跟我說的話嗎?」徐惠風問道。
  他移開視線,抽回了手,淡淡說道:「不記得。」
  「沒關係,我記得就好,那可是你難得跟我說的真心話。」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從
現在開始,雷千朗的一切,都由他來記。
  雷千朗垂下了眼,掩去眸光,「我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所以不一定是真心話
。」他並不想去回憶昨天說了什麼,誰知道他以為的回憶究竟是不是夢境?
  「那你只要記得,我現在跟你說的是真心話,真心不騙,騙你就天打雷劈。」徐惠風舉
起右手,大拇指壓著小拇指,中間三指直挺挺地比出發誓手勢。
  雷千朗看向窗外,天氣好得很,艷陽高照,金色的陽光自落地窗照射進來,照亮了主臥
,滲透進陰暗的一隅,掃蕩沉重的灰。
  午時,雷千朗向陳叔問起他的手機,陳叔表示手機就放在主臥床頭櫃,徐惠風不敢說話
,因為手機還在他的口袋。雷千朗回房找手機,徐惠風像個跟屁蟲跟在後面說要幫忙找,一
進房就溜進浴室,打算假裝在浴室找著手機。
  他一邊說「找到了」一邊走出浴室,見到雷千朗坐在床邊背對著他,他若無其事地走近
,一靠近便看見雷千朗手裡拿著披風狗發呆。早上他把披風狗塞給雷千朗,一個分神披風狗
又被丟回床頭櫃,他只能假裝不在意。
  深吸了一口氣,徐惠風在他身旁坐下,將手機還給他。
  雷千朗接過手機後又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一臉淡漠看不出情緒。
  這沉默讓徐惠風有些煎熬,他決定逃離現場。
  「你除了相簿還看了什麼?」雷千朗在他起身時開口詢問,「你綁架我手機一整晚,都
看了什麼?」他隱約想起昨晚一些對話,以及徐惠風最後拿著手機對準他的臉,他那時候只
顧生氣,沒想到要趁機搶回手機。
  徐惠風搔了搔頭,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半晌,他回道:「我看了……王八蛋群組。」語
畢他這個王八蛋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雷千朗打開這個被他用來作備忘錄的群組,隨意滑了滑,他把不敢對徐惠風講的抱怨都
放在裡面,這下都被看光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好赤裸,他最汙穢不堪的一面都讓徐惠風看見
了,他很想在徐惠風面前當個完美的人,他知道徐惠風喜歡完美,但他從來都不完美;他想
成為能與徐惠風匹配的人,但似乎失敗了。
  他滑到最底下,最後的訊息是個語音檔,發出時間是今天凌晨。
  ***
  公園的長椅上坐著兩名男子,一人穿著黑色大衣看來瀟灑,另一人則是穿著黑色羽絨外
套、戴著圍巾和毛帽,雙手插在口袋裡。
  「很冷耶,幹嘛約在這裡?有話快講。」羽絨男子說道。
  大衣男子從內袋取出一個黑色絨布盒交給他。
  「這什麼?要跟我求婚喔哈哈……」羽絨男子打開絨布盒,裡面是條捲起來的領帶,「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新年禮物?」
  「是你忘在我家的東西。」大衣男徐惠風回答。
  「我也就上次喝醉被你帶回家一次,那次我應該沒有打領帶吧!」梁泰煦把領帶拿出來
看了看,覺得好像有點眼熟。
  「是你高中時忘在我家的。」
  徐惠風中午離開雷千朗家就急趕回老家取出絨布盒,然後把不想出門受寒的梁泰煦約在
他家附近的公園。之所以不約在梁泰煦家,是因為梁母此時也在,他不想再多生事端。
  梁泰煦眼神黯下,把領帶收回盒中,「這種東西你還留那麼久,直接丟掉就好。」他想
起這是他們高中制服的領帶,當時忘在徐惠風家,反正他領帶也不只一條,就沒急著取回,
孰料這條領帶就在徐家待了這麼久。
  「你的東西你自己處理,要丟掉還是要拿去做什麼都是你的自由。」他以前留著它是想
等梁泰煦回來再歸還,但梁泰煦再也沒回來,他也早就不是從前的徐惠風。
  寒風刺骨,曾經的美好凍結在過去,冰封在心底。
  「明天要一起跨年嗎?」梁泰煦把絨布盒收進外套口袋,問道。
  「不了,我另有安排。」
  「喔,我猜猜,是要陪你那個小男友吧?和好了嗎?」見徐惠風臉色難看,又問:「還
沒和好?話說你這禮拜都沒來健身房啊,都在哄那個小鬼?」風吹雨打都擋不住徐惠風來健
身,況且徐惠風並不是個好脾氣的,無理取鬧對他行不通。
  徐惠風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他說,我讓他很痛苦。他說不希望遇見我。我這幾天時
常在想,是不是被我喜歡上的人都會變得不幸?如果是這樣,我還要繼續堅持嗎?」
  嘴裡吐出的熱氣在冷冽的空氣中形成白煙,倘若想說的話都能化成白煙飄進對方心裡該
有多好。
  梁泰煦看看路過的流浪狗,再抬頭望向天空,說道:「但是我不覺得我不幸啊。」他轉
頭看著徐惠風,微微笑道:「惠風,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當年我們都選擇了逃避,如果是
現在的你,應該會有更好的做法吧?」
  天氣實在太冷了,梁泰煦站起身動動身體,試圖產生點熱能。
  「惠風,」他拍了拍徐惠風的肩膀,「這一次不要再輕易放手了。」
  「……對不起。」
  梁泰煦無奈笑了笑,「別說對不起,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我。」他當時確實對徐惠風有
怨言,他無法承受對一個人同時有愛又有怨的情緒,所以乾脆眼不見為淨,逃得遠遠的。多
年後他消化了這些情緒,再次遇見徐惠風時,只剩下那段年少輕狂的過眼雲煙。
  「我們暫時不要聯絡了。」徐惠風一直把沒能救梁泰煦的事放在心上,如今他不想連雷
千朗都救不了,他不想重蹈覆轍。他一時想不到如何化解雷千朗對梁泰煦的敵意,只能斷開
聯繫,至少讓雷千朗心安。
  靜默良久,梁泰煦笑著點頭說好。他們都不該被過去綑綁,徐惠風對他的愧疚是時候結
束,而他也該往前走了。
  ***
  書房傳來令人放鬆的水晶音樂,雷千夜依稀記得在他小時候雷千朗總是播放這類型的音
樂給他聽,他往裡頭探,看見他哥正坐在沙發手持閱讀器,他敲了敲敞開的門板,得到他哥
點頭示意後才走進──沒有雷千朗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書房。
  他朝牆邊的展示櫃望去,發現裡面多了一些公仔,但公仔的排列有些怪異,在中央的位
置有個明顯的空缺,雷千朗這麼在乎美感的人不可能會有如此佈置。
  雷千夜看了雷千朗幾眼,問:「哥,這邊的公仔是不是少一隻?」
  雷千朗正在閱讀經理人月刊,他本來是想看徐惠風這個禮拜寄給他的工作報告,無奈打
不起精神,對漫畫也是興趣缺缺,只好看起經理人,有沒有看進腦子則又是另一回事。
  他抬眼看看雷千夜,再看看展示櫃,然後皺起眉頭,正要回不可能的時候,想起躺在主
臥床頭櫃的披風狗,只得說一句「我拿走了」。
  雷千夜聳了聳肩,走到他旁邊坐下,見他根本是盯著閱讀器在發呆,遂思考著現在是否
是談話的好時機。
  「想說什麼就說。」
  突然的發言嚇了雷千夜一跳,他還以為他哥在恍神,怎的竟然知道他在看他?
  雷千夜有些遲疑地開口說道:「我最近……常夢到跟你長得很像的人,和一個女人,他
們全身都是血。」談起夢境他由不得絞起手指,腦海裡浮現許多模糊的影像,他想看清卻越
看不清,雙眉越皺越緊。
  一雙手掌覆蓋住他兩邊的太陽穴,雷千朗輕輕說著:「不要想。把它忘了。」
  雷千夜鼻頭一酸,輕觸他的手,「這不公平。只有你記得他們,我對他們一點印象都沒
有。」
  「這麼可怕的回憶不要想起來比較好。」
  「至少在車禍發生前都是快樂的回憶吧?哥,我想知道以前的事,你能告訴我嗎?或者
讓我看我小時候的照片,車禍前的照片。」
  雷千夜的眼神很堅定,在那一瞬間雷千朗明白了,他的弟弟已經準備好接受真相,而一
直以來無法接受的人,是他。
  ***
  自有記憶以來,雷千夜從來沒進過家裡的畫室──他甚至不知道那個房間是畫室,它總
是上著鎖。他小時候也曾問過雷千朗房間裡藏著什麼,雷千朗回答他那就是個儲藏室,他馬
上接受這個說法並且對這個神秘的房間不再好奇,就像他接受了自己是雷千夜一樣。
  他一進到畫室便看見斗量車載的畫,雷千朗毫無對他多費唇舌的打算,逕自走到放置許
多紙箱和收納箱的區域。雷千夜仔細觀賞著每一幅畫,突然猛一抬頭見到了牆上那幅全家福
,目光再也無法移開。他沒見過雷千朗笑得如此開懷,雷千朗懷裡的男孩也是洋溢著笑容─
─那個男孩是他,卻既熟悉又陌生,在他的印象中他沒如此笑過。
  深藏的黑盒子自一片黑暗乍現,盒蓋緩緩開啟,被封印的記憶霎時流瀉出來,一點一點
流進他的意識之中。五歲前的記憶十分模糊,雷千夜隱約想起那棟老公寓,那棟公寓沒有電
梯,他的哥哥總會牽著他,配合他的小短腿一階一階慢慢上樓;他的哥哥會握著他拿蠟筆的
手,為圖畫紙染上繽紛的色彩;就寢時在狹小的、像櫃子一樣的房間,他的哥哥會一邊輕拍
他的身體一邊唱搖籃曲。他想起那一天,他哭鬧著要跟哥哥一起出門,但是哥哥不讓他跟,
之後父母要出門的時候,他又吵著要在家裡等哥哥,最後被強行抱上車獨自一人待在後座的
安全座椅。很不愉快的他在汽車行進中大叫,強烈的撞擊隨即而來。
  ──是他的大叫引起撞擊嗎?
  年幼的他無法理解事故發生的原因,亦無法承受極重的罪惡感,遂將所有的記憶都封在
盒中,沉進深不見底的水裡。不再哭、不再笑、不再言語,就當一切從沒發生過,未來也不
會再發生。
  雷千朗從收納箱翻出以前的相簿,正想喊雷千夜來看,赫見他的弟弟淚流滿面,哭得不
能自已。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相簿,走上前摟住弟弟,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部。
  「對不起……」雷千夜回抱著他,「我把一切忘得一乾二淨,把所有痛苦都丟給你,謝
謝你一直對我那麼好……」
  所有的美好都留給弟弟,所有的苦痛都讓哥哥來承擔。
  雷千朗一頓,微微哽咽,「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啊……」
  雷千夜離開他的懷抱,擦乾眼淚,平順呼吸,雙眼直視著他,緩緩說道:「我現在知道
了,車禍不是我的錯。哥,也不是你的錯。所以,不要再責怪自己了,我們都沒有錯。」
  第一次,雷千朗在雷千夜面前流下了眼淚。雷千夜再次擁抱他,輕聲說著:「我永遠都
是你的弟弟、你的家人,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陳叔,還有……惠風哥。我希望你們都好好
的,有什麼誤會講開就好了,他不是神,你什麼都不說他是不會知道的。」
  「……你不要多管閒事。」沙啞的嗓音一點也無法造成威脅。
  兄弟倆相擁而泣的畫面被躲在門外的徐惠風盡收眼底,他剛回來四處找不著雷千朗,想
起陳叔告訴他雷千朗上頂樓的事,急忙找過來,經過畫室時見門敞開,他馬上就看見裡頭的
動靜。他默默地靠在牆邊守著兩人,直到夜幕低垂。
  夜晚,雷千朗仍舊不跟徐惠風多講一句話,就寢時也不讓他進主臥。徐惠風原本安分待
在客房,想了想還是拿著棉被和枕頭躺到客廳沙發,若雷千朗半夜又醒來,至少下樓時他能
立刻察覺。
  主臥的燈還亮著,雷千朗側躺在床上,一旁的床頭櫃上擺放著披風狗,他拿著手機紀錄
今天的一切,他將近一個禮拜沒有碰手機,只能盡所能將他記得的化成文字存放在群組裡。
打完日記,他隨手往上滑動頁面,又看見那個非他發出的語音檔。午時他只點開一秒便立即
按下暫停,將整個程式關閉。他很猶豫是否要聽這個語音檔,群組點進又點出;他也考慮過
直接刪除語音檔,當作它不存在。但他好想知道,徐惠風說了什麼。
  他吞了吞口水,顫抖著手指按下播放鍵,徐惠風溫潤的聲音穆如清風,剎時在整個空間
低低迴盪。
  那個聲音說:「千朗,我很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跟你在一起很開心,我想跟你在一
起,一直在一起。不是幻覺,也不是妄想,全部都是真的。我就在你身邊,請讓我待在你身
邊。我會聽你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如果重來一次,我希望可以再遇見你,然後,我會
早點跟你告白的,雖然可能會被你拒絕,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也愛你。」
  止不住的眼淚不斷湧出,濡濕了枕巾,也浸潤了乾涸龜裂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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